当文字也开始哭泣:天舞-青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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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青梅凄然一笑。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吃坏了肚子和眼下的情形，总还分别得出来。但话可以不信，他的心意却不能不领。于是上来两个丫鬟，搀扶着坐起来，把药喝了，重又躺下。
&ldquo；唉&mdash；&mdash；&rdquo；青梅忽然长叹了一声，&ldquo；王爷，只怕青梅福薄&hellip；&hellip；&rdquo；&ldquo；才说完，又来胡说。你哪里会有事？那腰带还没给我，想赖了可不行&hellip；&hellip；&rdquo；子晟笑着，然而话却已经说不下去。只觉心缩缩着，像滚着一团炭火般，又热又酸，只怕一开口，自己也要落泪。合上眼强忍了好一会，才又强笑着说：&ldquo；你先睡一会。睡醒了就该好了。&rdquo；说着，站起身要出去。
&ldquo；王爷&hellip；&hellip；&rdquo；青梅叫了一声，万分依恋地看着他，却又不说话。
子晟见此情景，叹了口气，复又坐回床边，握着她的手道：&ldquo；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好好歇着，什么也别多想，好么？&rdquo；青梅轻轻舒了口气，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她是经方才的一番折磨累坏了，药性上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子晟靠在床头，阖着眼仿佛闭目养神，然而听着身边青梅粗细不匀的呼吸，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遥遥地听见更鼓响，天已交子时，自己的生日便在这样一种混乱中过去了。
有人要谋害青梅。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子晟抬起头向窗外望了望，对着黑暗中的一片亭台楼阁，微微冷笑一声，又阖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愤懑、这样疲惫过，就像帝懋四十一年那场剧变时，那样地乱，那样塞满心的无法解释的悲凉。子晟又把青梅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仿佛这样可以稍微安心一些。心里拉拉杂杂地好像涌起许多事情，然而难忘的事情太多，也不知道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样凌凌乱乱地，似睡非睡也睡不着，稍有动静就惊起一身冷汗来。也不知熬了多久，只觉青梅的手微微一动，子晟又是一惊，连忙俯身去看时，见她沉沉地睡得正熟，脸色也已经红润起来。不由精神一振，问：&ldquo；现在什么时辰了？&rdquo；黎顺说：&ldquo；已经丑半。&rdquo；子晟心中一喜：&ldquo；快！去叫太医过来。&rdquo；片刻太医即到，连忙诊脉。子晟虽然料想情形大好，但仍忍不住一阵阵发慌，强自镇定着，好不难受。一众丫鬟内侍，也都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等着，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80节：天舞…青梅（80）

紧张的沉默终于打破了。太医展颜一笑，叩头道：&ldquo；恭喜王爷！王妃真是洪福齐天的人！非但难关已过，而且母子都平安！&rdquo；这一下，子晟真是大喜过望！心里猛然间一松，身子竟有些不稳，手一撑才又坐住。丫鬟内侍们也都大大松了口气，却不敢大声惊扰，只是跪了一地叩头。
子晟坐着看着，有些失神，脸上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黎顺听得声音异样，抬头看时见他以手抚面，指间走珠一般地淌出泪水，不由低声惊呼：&ldquo；王爷&mdash；&mdash；&rdquo；但是随即想到他不过是喜极而泣，于是悄悄退出去，绞了块热手巾递到子晟手上，一面轻轻提醒：&ldquo；王爷，太医必定还有话说。&rdquo；&ldquo；对、对。&rdquo；子晟这时已经缓过来，用手巾捂住脸擦了擦，一面吩咐：&ldquo；拿宜苏园我书桌上那对翡翠玉壶，赏给太医。&rdquo；太医谢恩。然后说：&ldquo；王妃虽然已无大碍，但身子还虚，腹中胎儿也受了寒损，必须要好好调养才行。&rdquo；子晟说：&ldquo；这容易，明日你到府中药库去看，无论是什么，人参、灵芝&hellip；&hellip；&rdquo；&ldquo；王爷。&rdquo；太医连忙叩首：&ldquo；王妃体虚，不能用大补之药，得要慢慢进补，才能扶持中正，请王爷明鉴。&rdquo；&ldquo；哦、哦。&rdquo；子晟笑了：&ldquo；用什么药自然由你定。你开了方子，交给&mdash；&mdash；&rdquo；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凝神想了一会，叫过黎顺来：&ldquo；从今日起，虞妃的饮食用药由你盯着。这几个月你可以少在我面前伺候，但虞妃若再出什么事情，我就不管你跟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了！&rdquo；黎顺神色一怔，答说：&ldquo；是。小人明白。&rdquo；子晟点头：&ldquo；你先送太医回去。&rdquo；说着，回头看看青梅，见她呼吸匀称，睡得正熟，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慢慢地踱了出来。
秀荷一直在外屋跪着等，因知道青梅已经无碍，神情平静了许多。见子晟出来，便磕头道：&ldquo；奴婢有罪。&rdquo；子晟自坐下，看了她一眼，说：&ldquo；起来说话吧。&rdquo；秀荷跪得太久，腿也木了，一个趔趄，一下没有起来，用手撑着才慢慢站起来，膝盖都挺不直了。子晟心里轻松下来，脾气就很好，看看不忍，指着旁边一个小杌子说：&ldquo；坐那里说吧。&rdquo；秀荷谢过，坐在下首，用手轻轻揉着膝盖。子晟沉默了一会，先不提莲子羹的事，看着她缓缓问道：&ldquo；我记得你进府也有十几年了吧？&rdquo；&ldquo；是。&rdquo；秀荷说：&ldquo；奴婢是王爷回帝都那边进的府，已经十二年了。&rdquo；子晟点头：&ldquo；你伺候过我，又伺候虞妃，一向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我都知道，虞妃也很看重你。&rdquo；秀荷答说：&ldquo；这都是王爷和王妃的恩典。&rdquo；&ldquo；好。&rdquo；子晟欣慰地点点头。然后神情一凝，十分郑重地说：&ldquo；底下我要问你的话，非同小可。你要如实回答，明白么？&rdquo；&ldquo；奴婢明白。&rdquo；&ldquo；那碗莲子羹，是谁拿给你的？&rdquo；子晟一字一顿地问。
&ldquo；是嵇王妃，叫她跟前的青儿送来的。&rdquo；子晟瞿然而起，向前疾走两步，又倏地站住，盯问一句：&ldquo；你可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dquo；&ldquo；奴婢知道。&rdquo；秀荷顺着杌子又跪到地上，磕头道：&ldquo；奴婢说的全是实话，绝无一个字的假话。&rdquo；子晟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良久，微微一颔首，说：&ldquo；好。你记住，你在这里说的话，关系重大，一个字也不能走漏出去，知道么？&rdquo；&ldquo；是。&rdquo；秀荷很沉着地回答：&ldquo；奴婢明白。&rdquo；&ldquo；你退下吧。&rdquo；&ldquo；是。奴婢告退。&rdquo；秀荷一走，子晟一人独处，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绕了两圈，停下来喊一声：&ldquo；来人！&rdquo；进来一名内侍站定，子晟吩咐他：&ldquo；叫季海来。&rdquo；季海已经得信，知道樨香园出了大事，早就在外等候。一听传召，片刻就到。
子晟说：&ldquo；你派人，把秋符园围了。&rdquo；季海听着这低沉的、透着巨大压力的语气，就觉得呼吸一窒。秋符正是嵇妃住的园子，季海知道她难逃此劫了，心里不由微微一寒。抬头看去，子晟的脸隐在暗影里，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

第81节：天舞…青梅（81）

&ldquo；没有我的话，一个人也不许进秋符，里面的人也一个不许出来。&rdquo；子晟补充说，声音仿佛结了霜一般：&ldquo；不许递东西，也不许传话。你听明白了么？&rdquo；季海小心翼翼地回答：&ldquo；明白。&rdquo；一句也不敢多问。
&ldquo；还有，&rdquo；子晟又说，&ldquo；嵇妃那里有个叫青儿的丫鬟，你给我叫来。&rdquo；&ldquo；是。&rdquo；季海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一时青儿传到。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看起来很老实，一见气氛不对，登时苍白了脸，战战兢兢地行了礼，跪在一边。
子晟便问她：&ldquo；这碗莲子羹，是嵇妃要你送过来吗？&rdquo；青儿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说：&ldquo；是。&rdquo；&ldquo；你知道这莲子羹里加了什么药么？&rdquo；&ldquo；知道，是紫茸。&rdquo；&ldquo；还有什么？&rdquo；&ldquo；这，&rdquo；青儿摇头：&ldquo；奴婢就不知道了。&rdquo；&ldquo；你送羹来的时候，嵇妃跟你说什么了没有？&rdquo；&ldquo；王妃只叫奴婢告诉虞王妃，羹里添了紫茸，最宜安胎，别的就没有了。&rdquo；&ldquo；这话你传了么？&rdquo；&ldquo；奴婢来的时候，虞王妃和王爷在屋里说话，奴婢就跟秀荷说了。&rdquo；子晟忽然微微冷笑：&ldquo；嵇妃怎么忽然想起送羹？&rdquo；&ldquo；王妃的心思，奴婢就不知道了。&rdquo；青儿想了想，又说：&ldquo；不过，奴婢好像听惠珍跟王妃说，紫茸王妃一时也用不上，搁着也是白搁着，不如送了虞王妃做个人情，说不定，说不定王爷也会高兴&hellip；&hellip；&rdquo；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夹在侍从们仓皇的劝阻中；正是嵇妃的声音。
子晟勃然变色，&ldquo；腾&rdquo；地站起身来。但立刻又冷静下来，自己走过去猛地打开了门。
嵇妃乍见子晟，不由呆了一呆。这么一挫顿，原本支撑着的那股横劲忽然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说不出的委屈。怆然跪倒，两行眼泪滚了下来：&ldquo；王爷；我又哪里错了？&rdquo；子晟冷笑一声：&ldquo；该问你哪里对过！我对你已经一忍而再忍。早就告诉过你，安分守己，你就是富贵尊荣的王妃。否则，优容总也有个限度。这话，你忘记了么？&rdquo；&ldquo；我没忘，我也不敢忘。可是我不明白！&rdquo；嵇妃倔强地扬起脸来：&ldquo；我犯了什么错？若是为了上次虞妃的事情&hellip；&hellip；&rdquo；&ldquo；不是上次的事情。我只问你今晚的事情。&rdquo；&ldquo；今晚？&rdquo；子晟扫了她一眼，一指桌上羹碗：&ldquo；这，是不是你送到这里来的？&rdquo；&ldquo；不错。&rdquo；&ldquo；里面下了药。&rdquo；&ldquo；是紫茸，那是安胎药。&rdquo；子晟冷哼一声：&ldquo；不止紫茸。&rdquo；&ldquo；我不明白。&rdquo；&ldquo；还加了麒麟珠！你打的好主意啊，陷害不成，索性下毒。你就不想想这一尸两命的事情，你如何脱身？&rdquo；嵇妃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ldquo；虞妃中了毒？&hellip；&hellip；王爷以为是我下的？&rdquo；&ldquo；你能说不是你么？&rdquo；嵇妃看着子晟，半天没有说话，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过了好久，忽然笑起来：&ldquo；王爷说是我，那自然就是我了！&rdquo；&ldquo；你也不用笑。&rdquo；子晟被勾得恼怒上来，冷冷道：&ldquo；莫要以为我真的就不敢动你&hellip；&hellip；&rdquo；嵇妃冷笑着打断：&ldquo；王爷当然敢动我。我在王爷眼里，比只蛾子也强不到哪里去！&rdquo；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又一敛：&ldquo；可是，王爷你有什么证据？&rdquo；&ldquo；没有。&rdquo；子晟淡淡地说：&ldquo；可是你不必担心，要找，总能找得出来。&rdquo；&ldquo；那是自然。&rdquo；嵇妃说着，又咯咯直笑：&ldquo；我一身富贵尊荣反正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拿去，又何须什么证据！我回去等着王爷赐白绫给我就是！&rdquo；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子晟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看嵇妃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来：&ldquo；王爷&hellip；&hellip；我要说不是我下的毒，王爷你信么？&rdquo；此时没有那股悍而傲的神情，眼中只有一种期翼。
子晟心中微微一动，但不及细想，这么一犹豫的时间，嵇妃凄然一笑：&ldquo；我早知如此。&rdquo；说着又转过身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嵇妃一去，子晟重又踱回桌边坐下，顺手拿起一把小剪子，慢慢地剪着烛芯。火光跳耀，映着他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正像他的思绪一样。

第82节：天舞…青梅（82）

嵇妃最后那句话，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其实远远超出她自己的想像。倒不是他对这件事情产生了什么疑虑，而是他想起了当年嵇妃初进府时，也曾有过的一段快心日子。那时嵇妃的美貌活泼，他也不是没看在眼里。可惜好景不长，时日一久，活泼变成了任性，美貌也让骄悍掩盖住了，终于消磨光了他那一点热情和耐性。加上她与栗王的关系，以前一直都觉得是看在栗王面上优容她，此刻想起来，忽然发觉实在自己由栗王而迁怒她的时候也不少。想到这里，子晟莫名地，泛起一层内疚，心不由得软了一点下来。
这时就很想找人商量一下。要找的人自然是胡山，但看一看时辰，已经过了丑时，算来离天亮也没有多久，子晟也就打消了立刻去请胡山的念头。站起身，进到里屋去看青梅。
不想青梅却是醒着的，睁着两只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子晟和衣躺在她身边，问：&ldquo；吵醒你了？&rdquo；青梅点了点头，说：&ldquo；王爷和嵇家姐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王爷话说重了&hellip；&hellip；&rdquo；&ldquo；她是咎由自取。&rdquo；&ldquo；也许她真是冤枉的。&rdquo；子晟笑了：&ldquo；你也太好心了。她这么对你，你还向着她说话？&rdquo；&ldquo；也不是&hellip；&hellip；&rdquo；青梅把脸依在子晟身边，低喃地说着：&ldquo；也不是好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觉得其实她也可怜&hellip；&hellip；王爷，&rdquo；青梅微微扬起脸，看着子晟：&ldquo；天幸我什么事也没有，王爷能不能网开一面呢？就算为我腹中的孩子积福&hellip；&hellip；&rdquo；子晟用手指圈着她一绺头发，想了好一会，说：&ldquo；这，等天亮我找胡先生商量商量，再说吧。&rdquo；然而天还未亮，胡山反倒先找到了樨香园来。胡山在子晟身边地位举足轻重，但是他也很懂分寸，几乎从来不涉足白府内眷所住的地方。所以子晟知道他是有十分要紧的话说，于是立刻迎了出去。
&ldquo；王爷。&rdquo；胡山开门见山地问：&ldquo；王爷软禁了嵇王妃？&rdquo；&ldquo；是。虞妃昨夜中毒&hellip；&hellip；&rdquo；&ldquo；虞王妃中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rdquo；胡山打断他。忽然一顿足，重重叹了口气，显见得心里急躁。口不择言，话就说得很重：&ldquo；王爷一向心思缜密，怎么这件事会办得这样鲁莽？&rdquo；子晟怫然不悦：&ldquo；如果你说的是栗王那边&hellip；&hellip；&rdquo；&ldquo；不是说栗王。&rdquo；胡山又叹了口气：&ldquo；王爷怎么会看不出来？嵇王妃是冤枉的，这是有人设的套！&rdquo；子晟一怔，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ldquo；王爷一来是因为有前番虞王妃的事情，先入为主，二来也是关心则乱。其实稍想想就明白，嵇王妃安分这么多日子，就算要做这种事，又怎会拣在王爷过寿，当着王爷的面下毒？何况这样根本无法脱身的事情，嵇王妃不疯不傻，又怎会做得出来？&rdquo；子晟默然半晌，慢慢吸了口气说：&ldquo；如果不是嵇妃，那难道是&hellip；&hellip；&rdquo；&ldquo；现在什么也不能说。&rdquo；胡山说：&ldquo；这件事，王爷只有容后再慢慢查。&rdquo；子晟低头想了一会，忽然神色一凛，叫过黎顺：&ldquo；到秋符园，请嵇妃过来，我有话说。快去！&rdquo；然而黎顺去而复回，带回的是个极坏的消息。
&ldquo；嵇妃薨了！&rdquo；子晟和胡山，互相看一眼，骤然变了神情。半晌，子晟咽了口唾沫，吃力地问道：&ldquo；什么时候？怎么没的？&rdquo；&ldquo；这，嵇王妃跟前的人也不是十分清楚，总是昨天夜里。&rdquo；黎顺偷偷瞟了子晟一眼，放缓了声音：&ldquo；听说昨天夜里嵇妃从这里回去秋符，就把跟前的人都屏退了，一个人呆在房里。丫鬟们想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去惊扰。偷偷看过两回，头一回见她自个在灯下坐着，第二回去看已经灭了灯，放了帐帘，想是睡了，也没在意。刚刚我过去请嵇妃，丫鬟们去叫，总也叫不醒，这才着了急，走近一看，已经过去多时了。想来，想来总是吞了金&hellip；&hellip；&rdquo；子晟木然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惊是悲是愧悔？良久，方长叹了一声：&ldquo；唉&hellip；&hellip；&rdquo；没有等他说出底下的话，胡山忽然截上去说：&ldquo；嵇妃福薄。这件事错不在王爷，请王爷节哀！&rdquo；

第83节：天舞…青梅（83）

子晟怔了怔，胡山一大清早地找来，就为了告诉他&ldquo；错了&rdquo；，此时却又说&ldquo；没有错&rdquo；，是何意？然而仔细想想立刻就明白，嵇妃愤而自尽，结果适得其反，逼得坐实了下毒的事情！非如此不能堵住她娘家的嘴。
想到这里，子晟叹口气，说：&ldquo；她毕竟跟我一场。这件事的根底，只私下里告诉她母家的人就是，对外面就不要走漏出去了。叫太医拟两张方子，算是，算是暴病去的吧。&rdquo；&ldquo；是。&rdquo；子晟又说：&ldquo；我现在心里太乱。她身后的事情，先生替我想一想吧。&rdquo；&ldquo；是。&rdquo；胡山躬身答说：&ldquo；嵇王妃身后饰典，当务尽优隆，以示王爷对王妃，一片仁厚宽爱。&rdquo；这本是应景的套话，然而此时听来，分外诛心。子晟怔了好半天，涩涩一笑，不再说什么。
十一白府的这场风波，在外界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倒不是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可谈，而是因为这时帝都又发生了一件百年来未遇的稀罕事情，吸引了人们的全部注意&mdash；&mdash；有言官尸谏建言。
此人叫彭清，平时为人耿直，不是很吃得开，不过一向也不多话，所以在一班谏臣当中，并不显眼。从帝懋四十年就做了正言，当了六年也没有什么大建树。四十六年母丧回家服孝，日前刚刚孝满起复，依然还做正言，一班老相识自然少不了要替他接风洗尘一番。
把酒言欢，说到高兴的时候，话题就很自然地转到当局朝政上。有人就提到纪州督抚换成了凡人的事，不免有所议论。
此时彭清已然有酒，当下梗着脸捉出话柄来：&ldquo；这跟时局同不同没有关系！古法不可轻言废，这还是眼下的谏官欠风骨。&rdquo；话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然而在座的倒有一大半是谏臣，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有人出来打圆场：&ldquo；此事正逢万寿，总不能不顾这个大体。&rdquo；然而彭清非但不接话，反而越说越带劲：&ldquo；此事乃天下根本！与万寿孰重孰轻？就是天帝也不该怪罪。&rdquo；顿了顿，又说：&ldquo；再说，过了万寿，也能上折。&rdquo；有人肚里有气，就故意调侃他一句：&ldquo；彭兄既然回来了，那自然是要上折的喽？&rdquo；&ldquo；那当然！&rdquo；彭清一昂头，涨红了脸回答，说完也觉得自己口气过分，定了定神又说：&ldquo；此事不争，要谏臣还有何用？&rdquo；过了几天，彭清果然上折，也没有讲出多少道理，只是一再说&ldquo；古法不可废&rdquo；的老话。言之无物，自然到不了白帝面前就被驳回。于是彭清铁下心来，他原本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倒也了无牵挂，稍事安顿，怀揣着一封遗折，来在天宫外墙，一头撞死在了宫门上！
这一来，终于声震天下了。帝都内外，登时都把眼光集中到这件事上。无论彭清所奏是什么，单单是&ldquo；尸谏&ldquo；二字，足以令人兴起悲壮之感，而至同仇敌忾。
如此大事，派下料理后事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将遗折原封上交，递到了辅相的手里。其时辅相有三，魏融资格最老，以掌中土兵马的大将军身份而入中枢，但此人很懂韬晦，其实不大过问政务。真正管事的，是另外两位，秦嗣昌和石长德。秦嗣昌亦是老臣，乃天帝肱股，石长德却与白帝走得很近。
接折子的人，是石长德。而拿到折子，首先要考虑的，是先递给白帝，还是直奏天帝？
石长德不敢专擅，于是拿上折子来找秦嗣昌商议。秦嗣昌的主张是直奏天帝：&ldquo；此等事近百年不曾有，怎可能壅于上闻？递到白帝手里，依旧要上奏天帝。&rdquo；但这是不同的，倘若先递给白帝，如果有牵连，那也可以有所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然而石长德也觉得直奏于法理比较合，所以最好是先自己拆开看一看，当然这更是说不过去。正在迟疑中，秦嗣昌旁敲侧击地说道：&ldquo；圣上英明，必有公论。&rdquo；石长德想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折子反正也要上奏，如果先递给白帝，太着痕迹。倘若被人捉住把柄，参白帝僭越专擅，那么非但自己吃不消，连白帝也未必扛得住。于是不再犹豫，原折封进。

第84节：天舞…青梅（84）

此折递进，过了两个时辰便发下，只有一句话：&ldquo；交枢密廷议。&rdquo；枢密廷内阁枢相向有六人。坐总的例来是天家近支亲贵，此时是皇子中最年长的朱王颐缅。这位置其实是个摆设，只管点头不必开口。底下东府南府各出一使臣。这不过是帝都礼遇两府的表示，两府也知道，不如自己识趣，所以又是两个摆设。至帝懋四十年撤东府之后，就空出一个位置，于是先储命白王子晟入值，后来子晟由白王而为西帝，便又举荐了匡郢补入。而其中最举足轻重的，还是三辅相。
这六个人，除非军国大事，从来不凑头。所以显得天帝于这件事情，亦非常重视。但其实这六个人心里对天帝此举都另有一番想法，然而既然交下来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