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字也开始哭泣:天舞-青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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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个人，除非军国大事，从来不凑头。所以显得天帝于这件事情，亦非常重视。但其实这六个人心里对天帝此举都另有一番想法，然而既然交下来议，那总要议上一议。
于是照例由朱王来开头：&ldquo；这样的事，可有成例？&rdquo；这可难想了。眼前自然是没有，就要往早先去找。想了半天，还是南府使臣曹阳景想起来一个：&ldquo；先帝彝俊十九年的旧例，似乎可用&hellip；&hellip；&rdquo；算一算，那也是一百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帝彝俊三岁登基，生性好玩，颇多荒谬绝伦的举动，实在不能算是明君，连后世诸帝，也不能讳言。所以，听到要引帝彝俊朝的事情，三辅相就不免微微皱眉，但也不便反对。于是朱王又问：&ldquo；那时的先例，是怎样？&rdquo；&ldquo；这，&rdquo；曹阳景说，&ldquo；也记得不是很明白了。要找出旧档来查一查才行。&rdquo；这又不对，既然记不起来，何以能说以为例？但这话亦不便说。于是，朱王吩咐取来帝彝俊朝的旧档。匡郢先接过来，找到十九年，果然有一先例。那一年，帝彝俊忽发奇想，要效法先帝，建一番武功，于是故意与东府起了口舌，借机下旨要御驾亲征。这当然会招致群臣反对，其中就有一个于姓司谏，以死进谏。
朱王问：&ldquo；当时情形如何？&rdquo；匡郢看了一遍，总结出两条：&ldquo；其一是设馆祭祀，其二是起祠以供后世瞻仰。&rdquo；&ldquo；别的呢？&rdquo；&ldquo；别的没有了。&rdquo；匡郢说。
诸人都哑然。然而接过旧档一看，又都恍然。原来那番陪上命的苦谏，并未被采纳！不过最后仗也没打起来，原因是帝彝俊不知吃了什么不洁之物，腹泻不止，又讳疾忌医，转成重症，好歹熬了两月，才二十二岁便早早龙驭上宾了。
沉默了一会，秦嗣昌慢慢地开口说：&ldquo；此例恐怕不合用。&rdquo；那就要找别的先例。匡郢有别的想法：&ldquo；那倒也未必，恐怕后来又有追加的饰典仪注。&rdquo；这是很可能的，帝彝俊之后继位的帝珫炀相当开明，对前朝这段公案有所更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也要慢慢去查找才行。
然而其实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在座的人心里都很清楚，真正需要有结论的，是彭清折中所奏的那件事，也就是白帝所推的凡界自理。这件事必得先看天帝的态度，而天帝在把折子交枢密廷议的这举动上，就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事到如今，天帝是要顺应彭清所奏的意思而行了。倘非如此，不会别无他话。但，天帝的沉默也表示，他现在还不愿意轻易去驳子晟的体面。因此绕过白帝下发枢密廷的折子，无非是要转给白帝这层意思。
结果，还是朱王把话挑明了：&ldquo；这些仪注，让礼臣去查就是。咱们就不用再四五不着地议了。剩下的事情，匡郢，你去跟子晟说吧。&rdquo；这正是大家心里的想法。但在匡郢，虽然说他为白帝心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如此被指名道姓地说出来，毕竟有些尴尬。再者，更重要的是这话一旦答应下来，就等于一力扛下说服白帝的责任。而白帝是否甘于就此收回成命？这正是他所担心的。所以，匡郢一时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石长德见此光景，觉得有必要助匡郢一臂之力，于是说：&ldquo；这样吧，我和匡大人一同去说。&rdquo；这是石长德处事周全的地方。深知以眼前情势，这件事可大可小，是风波不起，还是波澜大作？全在白帝一念之间。而匡郢也极欣慰而感激地点头：&ldquo；如此最好。&rdquo；等到了车上，匡郢不无忧虑地对石长德说：&ldquo；此事非同小可，万一王爷不肯答应，如何应对要有所准备。&rdquo；

第85节：天舞…青梅（85）

石长德木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只说了句：&ldquo；王爷一向深识大体。&rdquo；匡郢无法这样乐观，因为深知子晟对此事的执著，而且以他的性情，万一固执起来，难以劝解之处，还在当初的先储承桓之上。
但，事实是他过虑了。子晟很平静地延见了他们两人。简单地问了几句枢密廷合议的经过，便把彭清的折子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这封奏折石长德与匡郢都已经看过，好在就事论事，并未有所株连，令他们大松一口气。
果然，子晟看完，亦是声色不动。坐着想了一会，第一句话便说：&ldquo；纪州督抚肯定要另选人了。匡郢，你到部里检一检，把合适的人选开个单子上来。&rdquo；两人喜动眉梢。即便是石长德也没想到，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事情会如此顺利。于是心悦诚服地说了句：&ldquo；王爷英明。&rdquo；子晟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等两人告辞的时候，子晟单独叫住匡郢，问他：&ldquo；有个叫马渊的司谏，是不是秦嗣昌的亲戚？&rdquo；匡郢站着想了一会，回答说：&ldquo；是。我记得似乎是他的内侄。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rdquo；子晟一笑：&ldquo；他是彭清的知己好友，你知道么？&rdquo；匡郢一凛，不由抬起眼看了子晟一眼：&ldquo；我不知道。&rdquo；子晟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ldquo；也没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rdquo；说着摆了摆手。匡郢有些惊疑不定地，躬身辞出了。
子晟若有所思地，独自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进到里间。里屋却是只有胡山一个人在，子晟坐下来，呆了半晌，才慢慢地说：&ldquo；先生所料不差。&rdquo；胡山淡淡地说：&ldquo；王爷还不能独断独行。天帝要告诉王爷的，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rdquo；子晟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很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三天之后，白帝下诏往凡界纪州加派天人为督抚。原先凡人督抚虽然留任，然而任谁都看得出实则已被剥夺了权柄，这其实是白帝在&ldquo；尸谏&rdquo；的压力之下作出的让步。于是一场看似凶险的风波只是匆匆掠过，并未伤到一丝皮毛，令人不能不松一口气。但也有极少数敏感的人从蛛丝马迹中有所觉察，天帝与白帝祖孙之间，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无间，反而更悬起了心。
然而绝大部分的人没有那样锐利的眼光，依然在一派喜乐安详中，迎来了帝懋五十年的初春。青梅自年前的风波，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才得太医首肯，可以四处走动。但仍有叮咛，不能受累。为给她消愁解闷，季海出的主意，给搬了两只青瓷大缸来，养了几十条各式各样的金鱼。于是，青梅闲来无事，便坐在廊下鱼缸边，看看绿水碧草间，悠然游动的鱼儿，倒也惬意。等转过来年，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身子日重，更加不愿走动，每天喂鱼为乐，把一群鱼儿养得肥头长尾，憨态可掬。
小禩与邯翊，从年前就已经延请了师傅，开蒙进学，功课甚忙，加上子晟不愿青梅烦累，所以两个孩子每天来问个安，说几句话就走。能常常陪在身边的，只有虞夫人。
这天虞夫人又来，母女俩谈笑一阵，青梅忽然问了句：&ldquo；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好人家没有？&rdquo；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虞夫人问得愣住了。&ldquo；好人家？你问的是什么人家？&rdquo；顿了顿，又笑：&ldquo；怎么听着，跟要做媒似的？&rdquo；&ldquo；对了。&rdquo；青梅挺认真地说：&ldquo；我是要给人做媒。彩霞碧云两个，跟着我过来，年纪也都不小了，该给她们打算打算了。我不想她们埋进这府里。&rdquo；虞夫人倒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觉得一阵无端的寒意。想一想若在三年之前，青梅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转念至此，竟不知道何从说起。
反倒是青梅自己，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开了。&ldquo；反正，&rdquo；青梅浅笑着，&ldquo；这也不急在一天两天，娘你看着合适的人家，替我留意着就是。&rdquo；停了停，又说：&ldquo；还有秀荷&hellip；&hellip；&rdquo；说到秀荷，就想起有件事情，可以和虞夫人商量。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听见丫鬟传报：&ldquo；王爷来了。&rdquo；抬头就看见子晟从回廊那端，踱了过来。

第86节：天舞…青梅（86）

青梅含笑迎了上去。虞夫人一旁行礼。
虞夫人又坐了一阵，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互相问候，因知道他们夫妻要说话，便起身告辞。子晟也不挽留，只吩咐：&ldquo；把新进来的紫酥梨拿两篓给虞夫人带去。&rdquo；虞夫人又谢过，方自去了。子晟便问青梅：&ldquo；在这里坐还是进屋去？&rdquo；青梅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想了想，说：&ldquo；还是进屋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同王爷商量。&rdquo；两人进屋坐定。子晟便问：&ldquo；你有什么事？&rdquo；青梅一笑：&ldquo；王爷先说吧。&rdquo；子晟正要开口，彩霞领着两个丫鬟，端着新沏的茶、水果、点心过来，都摆在桌上，一福，又都退了下去。子晟的眼光跟着转了一圈，随口问了句：&ldquo；怎么不见秀荷？&rdquo；子晟一向不大留意丫鬟，青梅便知道他要说的话跟秀荷有关。于是笑笑说：&ldquo；巧了，我正要跟王爷说秀荷的事情。&rdquo；&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子晟也明白青梅要说什么了。
他临来樨香园之前，总管季海特为来回禀他，脸上很有几分为难的神色。&ldquo；王爷。&rdquo；季海说：&ldquo；前几天栗王说想要秀荷&hellip；&hellip；&rdquo；那是四、五天前的事。栗王有公事过府，正好秀荷到前院来替青梅取样东西，不知怎么就跟栗王打了个照面，被栗王看中。栗王开口要一个丫鬟，子晟自然不会不答应，当场交待给了季海，也就抛在一边了。这时提起来，子晟站着想了一会，才记起这回事。便说：&ldquo；上次明芳到朱王家用的什么妆奁？就按那个发送就是。&rdquo；说完抬脚要走。
季海一听，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ldquo；不是为了妆奁的事。&rdquo；顿了一顿，才很吃力地接下去：&ldquo；是&hellip；&hellip；是&hellip；&hellip；是这事情，叫虞王妃给挡住了。&rdquo；&ldquo；哦？&rdquo；子晟奇怪了，&ldquo；为什么？&rdquo；&ldquo；虞王妃说是秀荷自己不愿意。&rdquo；说着，连忙又解释：&ldquo；秀荷是虞王妃跟前的丫鬟，虞王妃要为她做主，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是栗王爷那边又派人来催过了&hellip；&hellip；&rdquo；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偷偷瞥了眼子晟的脸色。
子晟皱了皱眉，不大痛快地说：&ldquo；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这种事还要我来过问！&rdquo；&ldquo；是、是。&rdquo；季海咽了口唾沫。这种事是不该惊动白帝，然而想不到的是，一向好说话的虞妃一句&ldquo；不行&rdquo；就给顶了回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只好去请崔妃出面，崔妃听说是虞妃挡住的，含糊几句又把烫手山芋扔回给他。无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来见白帝。
好在子晟也没再多说什么，想了想，回答他：&ldquo；知道了，我去同虞妃说。&rdquo；季海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松了口气。
在子晟看来，这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然而到了青梅面前，看她的神情似乎郑重其事，才觉得也没有那么简单。正自思忖着如何措辞，听青梅缓缓开口说：&ldquo；既然王爷要说的是同一桩事情，那我先说一句。八叔叔已经望五十的人了，秀荷才二十出头，这能是桩好姻缘么？&rdquo；子晟有些哑然。听青梅的口气，不像在说一个丫鬟，倒像替一个家人打算，子晟听着颇感新鲜，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青梅又说：&ldquo；我问过秀荷自己，她也是不乐意。人家也是父母生养的，总也不能一点不给她打算吧？&rdquo；这句话说得很占情理，子晟觉得为难了。&ldquo；可是&hellip；&hellip；&rdquo；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说：&ldquo；我已经答应了栗王。&rdquo；&ldquo；那，不能想办法再辞了吗？&rdquo；&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子晟摇摇头，&ldquo；不便开口。&rdquo；&ldquo；请王爷勉为其难开一次口，在秀荷可是一辈子的事情。&rdquo；青梅正色说。
&ldquo；青梅，我已经把话说出去了&mdash；&mdash；&rdquo；子晟忍耐地说：&ldquo；我告诉季海，让他再给你挑几个好的丫鬟，不好么？&rdquo；青梅木着脸，僵了许久，依旧不甘心地说：&ldquo；可是秀荷她自己不乐意&hellip；&hellip；&rdquo；&ldquo；青梅！&rdquo；子晟皱着眉，忽如其来地叫了一声，显得心里很不痛快。
青梅微微扭开脸，没有说话。
子晟忍了忍，又说：&ldquo；一个丫鬟，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rdquo；

第87节：天舞…青梅（87）

&ldquo；王爷。&rdquo；青梅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说：&ldquo；王爷莫非忘了，青梅从前也不过是个丫鬟！&rdquo；一句话，把子晟堵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ldquo；青梅，你这是怎么了？&rdquo；呆了半晌，子晟终于说道。语气里除了不满之外，确实也有几分困惑。
青梅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当初为了如云那一次，她也不曾这样一句顶一句地跟子晟争执过。然而，就算心底有一百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该、不能这么做，可是心里却像另有种奇怪的浮躁感觉，仿佛非要发泄出来似的。
&ldquo；就为了&hellip；&hellip；&rdquo；就为了一个丫鬟，子晟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有了刚才的话，这话未免太刺心，于是临时改口：&ldquo；就为了这么小一点事情，何至于跟我闹成这样？&rdquo；&ldquo；王爷眼里的小事，却是秀荷的终身大事。&rdquo；一个又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子晟终于忍不住，&ldquo；腾&rdquo；地站起来：&ldquo；青梅！&rdquo；几乎要发作的当口，眼光忽然落在青梅隆起的肚子上，终于又把一股恼火强压了下去，慢慢地坐了下来。
&ldquo；青梅，你是有身子的人，何苦操这么多心？&rdquo；青梅低头不语。
&ldquo；好吧、好吧。&rdquo；子晟重重地吐了口气，让步了：&ldquo；这次就算了。我来想个理由回了栗王。可是青梅，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mdash；&mdash；&rdquo；说到这里，子晟神情有些阴沉了，语气亦变得很重：&ldquo；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么？&rdquo；青梅微微一扬眉，正待要回答，忽然门口有人说话：&ldquo；不必了&mdash；&mdash；&rdquo；身影一闪，却是秀荷走了进来。
子晟一肚子正没地方出的怒气，立刻就转了过去。&ldquo；这是什么规矩！&rdquo；他喝道，&ldquo；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rdquo；青梅也吃了一惊：&ldquo；秀荷，你怎么&hellip；&hellip；？&rdquo；秀荷上前跪倒，给两人各叩一个头。然后说：&ldquo；奴婢来了有一会了。王妃为了奴婢，跟王爷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奴婢在这谢过王妃了！&rdquo；说着，又给青梅磕头。
&ldquo；这里本没有奴婢说话的余地，可是有些话奴婢不能不说了。&rdquo；秀荷很平静地说：&ldquo；王妃对奴婢太好，可是奴婢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奴婢不配王妃如此对待。奴婢原想一辈子伺候王妃，赎了奴婢的罪，可是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rdquo；青梅越听越糊涂，可是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又起了不祥之感。&ldquo；秀荷，&rdquo；青梅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地，&ldquo；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rdquo；秀荷说：&ldquo；奴婢有几句埋在心底的话，本来到死都不敢说出来，可是现在奴婢再不说，那就真的是罪无可恕了。&rdquo；说着，又向子晟磕头：&ldquo；奴婢这些话，也要王爷一起听了才行。&rdquo；子晟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望着秀荷。看了一会，点一点头，喊了声：&ldquo；黎顺！&rdquo；黎顺进来站定，子晟便吩咐：&ldquo；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叫他们都走。&rdquo；顿了顿，又说：&ldquo；还有，你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靠近这屋子。&rdquo；黎顺领命出去，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子晟站起来，慢慢地踱到秀荷身边，背着手，微仰着脸，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一样硬：&ldquo；秀荷，你要说的，是不是上次那碗莲子羹的事情？那里面下的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rdquo；青梅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猛地一激灵，瞪大了眼睛看着子晟。
秀荷也微微一哆嗦，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咬一咬牙，承认道：&ldquo；是。是我下的药。&rdquo；&ldquo；秀荷？&rdquo；青梅的身子微微一晃，一把握住了椅柄，直抓得指节发白：&ldquo；怎、怎么可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hellip；&hellip；？&rdquo；&ldquo；崔妃给了你什么好处？&rdquo；子晟又问。
&ldquo；崔王妃救过我娘。&rdquo；秀荷强自镇定地说：&ldquo；所以，我欠崔王妃一份大恩。大概半年前崔王妃叫了我去，给了我一包药，说是麒麟珠，单独用是安神药，跟紫茸一起用就是毒药了。她说她有法子，劝说得嵇妃做了紫茸羹汤给王妃，到时候就叫我把麒麟珠下到里面。

第88节：天舞…青梅（88）

&ldquo；当时我拿着那包药，就跟拿着块烧红的炭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我也知道，王妃平时待我，就跟姐妹没有两样，我要起了害她的心，真是天理不容。可是，崔王妃她是我娘的恩人，她也是我的恩人。后来我想了又想，决定把药减一半，只下一半。崔王妃给我药的时候说过，这药出不了人命，就是有孕的人孩子保不住了。我真是这么以为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会下这个药。我想，一半的药，或者王妃有福，就不会有事，我也算把崔王妃交待的事情办了。
&ldquo；后来我看见王妃的模样，才知道那药那么厉害，那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死。&rdquo；秀荷说着，又俯身磕头：&ldquo；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天幸王妃没有事，好歹减了一点奴婢的罪孽。如今我把什么都说了，请王爷发落就是。&rdquo；
子晟半天都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僵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青梅呆呆地，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一样。一时觉得秀荷可怜，一时又觉得秀荷可恨，一时觉得嵇妃可怜，一时又觉得崔妃可恨，一时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崔妃为何要这么做？想来想去，一片乱糟糟当中，有一件事却忽然想了起来：秀荷犯的，是死罪！想到这里，青梅清醒了不少，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救秀荷？
正没措手地思忖着，听见子晟说：&ldquo；栗王府，你是肯定去不成了。&rdquo；
这话实在突兀，说得青梅和秀荷都一愣，不知道他怎么这时候还能记得这回事？子晟显然不曾在意她们的神情，停了一会，顾自又说：&ldquo；你犯的，是死罪。&rdquo；
&ldquo；是。&rdquo；秀荷脸色苍白，但声音却很平静。
&ldquo；但也不是没有可恕之处。&rdquo；
这一句话，使得秀荷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虽然方才一意求死，但那不过是自知必死的决绝，人又何尝能够没有贪生之念？于是一抹潮红泛上了她的脸颊，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青梅也有些意外，眼睛望着子晟，显出一种极欣慰的神情来。这种神情，子晟久已未见过。然而此时看在眼里，却只能微微苦笑。
&ldquo；黎顺！&rdquo；子晟扬声叫进守在门外的黎顺，吩咐他：&ldquo；传话给崔妃。告诉她秀荷已经把什么都说了。叫她收拾一下，搬到后院筑园去住。&rdquo；顿了顿，又说：&ldquo；今天就搬。也告诉季海，叫他带人盯着，别让她寻了短见。&rdquo；
短短几个月中，第二次发生这种事情。黎顺不由得一震，抬头飞快地看了子晟一眼，又低下头去，只回答了声：&ldquo；是。&rdquo；什么也没敢多说。
&ldquo；秀荷。&rdquo；子晟转过脸来，&ldquo；你以后，就去筑园伺候崔妃吧。&rdquo；
秀荷脸色变了变，这与死，实在差得也不远。然而依然强自镇定着，磕头谢恩。又给青梅也磕头，却什么也没说，算是尽在不言中了。
青梅心里一酸，又淌下泪来，也不知是为秀荷，为崔妃，为嵇妃，为自己，甚或是为了子晟？
秀荷退下，不多久黎顺回来复命。子晟问他：&ldquo；她说什么了没有？&rdquo；
黎顺回答：&ldquo；崔王妃只说了一句：&lsquo；我早知会有这一天&rsquo；。&rdquo；
子晟默然不语。半晌，挥了挥手，黎顺也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子晟和青梅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久，子晟才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显见得满心的难过和懊恼。
青梅自己也是百感交集，心乱如麻，然而见他这样的神情，却又不忍。于是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他的手，劝慰他几句。但，才伸出手，忽然腹中一痛，不由&ldquo；啊&rdquo；地惊叫一声，俯下身去。
子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面连声叫&ldquo；来人！传太医！&rdquo；，一面扶住青梅急问：&ldquo；你是怎么了？该不会又是&hellip；&hellip；&rdquo；他说不下去了。
&ldquo；不是。&rdquo；青梅十分勉强地笑了笑：&ldquo；我想，我是要生了。&rdquo；
果然，太医把脉的结果，青梅是骤逢变故，以至动了胎气。熬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