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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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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事情还不妥帖,倒不肯先透露声气,只打听那坏了五姐清白的小倌儿,诨名儿叫个保官儿的,原先却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只因父母早亡,有不良的少年引逗他往赌局子作耍,一来二去把一份薄产当卖一空,又好吃懒做不愿出来谋差事,趁着年轻生得好,自卖自身入了梨园行儿。
如今不过费些银子钱就能赎出乐籍来,倒不费事,三郎打听明白了,辞别了琴官,此番与自家那学弟温艳阳一来二去混的熟了,也不要人通禀,熟门熟路往衙门口儿二堂里去寻,迎面遇见何大郎进去回事,见了他倒是打趣儿一回,如今往衙门里来好似走城门似的便宜,再不是往日怯官的模样。
见了温太爷,把事情讲明,琴官脱籍之事若在平头儿百姓看来势比登天还难,搁在温艳阳手里不过小事一桩,立等书办过来,写下各类文书,另造户籍,装订在案,哪消一句闲话,从此叫那杜琴官做了良家子弟。
出脱了保官儿的乐籍,拿当日张老爹给五姐留下的嫁妆给这一对小夫妻赁了一间房,草草的办了婚事,五姐如今稍稍显怀了,见了保官儿也知道羞臊,心里又怕他是个走旱路的,男欢女爱上头不吃劲。
谁知被窝儿里说了交心的话,原来只爱女娇娥,实在是穷得没法子,才做那假凤虚凰的勾当。五姐此番仗着哥哥家中势力,做了家里头把交椅,那保官儿知道大舅子在高显城里手眼通天,少不得在炕上伏低做小,把个张五姐服侍得宫里的娘娘一般,两个闹了半夜方才睡下。
到了第二日出来拜见母亲、哥哥,王氏心疼姑娘,虽然原先恨这姑爷不长进,如今见小夫妻两个出来见过,生得整整齐齐,心里倒也熨帖,说话就和软了。
那保官儿知道家里如今是大舅子做主,拜过岳母,过来相见,多谢舅子脱籍的大恩,三郎闻言冷笑一声道:“原先就是良家子,要学好也容易,若是来日带出一星半点儿的脂粉气,莫怪我叫你顺了心意,从此就做了女娇娥……”
一句话唬得保官儿险险尿了裤子,还是王氏和张五姐两个插科打诨的圆了过去,又要留饭,三郎懒怠应酬这些人,叫他们自己张罗,自家依旧往悦来客栈里头歇脚。
第二日去寻了杜琴官,说明脱籍之事,琴官再想不到张三郎肯为自己伸这个手,登时就要行大礼,还是三郎扶住了笑道:“你我联络有亲,算是一门亲家,这事于我那学弟手上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咱们不亏心,上下赏人跑腿儿的银子也没少与他,我知道你是个利落的人,也不用蝎蝎螫螫的,就算是雇了你做个二掌柜,来日生意场上多为我周旋,替我白干三个月,抵了这一笔花销就是。”
那杜琴官原是犯官之子,没入乐籍之前也是个少爷秧子,这一生伤心之处就在贱籍上头,如今一旦出脱,心里只当这位张三哥是他重生父母再长爷娘一般,知道大恩不言谢,往后跟了他做长随自是兢兢业业,帮衬着本钱坐大起来,才不辜负这番知遇之恩。
三郎见他不尴尬,方才放心,一面说出这一趟返乡缘由,只因这一二年走镖赚下了本钱,本想借着自己与太爷的交情将花二哥保释出来,谁知这位花爷有些美人恩在江湖上没有还清,哪里是脱不出牢笼,反而将这男监当做是个护身符一般不愿走,既然身陷牢狱,自然没有地方使银子,三郎之后留下一笔银钱交给何大郎,托他上下打点,叫自己这位义兄住得舒服罢了。
如此这般剩下一笔银子,买卖家儿有个讲究,带出去的银子不白走路,要么办货,要么生利,一来一回没个变数,拿回家去勾动了家中银子也要跑路,不吉利。
想了一回,听见母亲念叨,祖上做过一任小京官儿的时候常听同僚们说起,为官的想要守住了万年基业,总要在祖坟附近广置良田,哪怕日后混到抄家的勾当,这些都是祭祀的神道,除非欺君之罪,是动不得的。
只是当年祖上虽然听说,却不过一任穷官儿,哪儿有那个本钱,如今既然多出钱来,倒好做些置业的勾当,往小了说给自家留下后路,往大了说也是给族里尽一份心力。
因对琴官说了,请他帮着说合,看小张庄儿附近可有人要出卖良田。琴官此番脱籍,正是出了苦海,并不留恋风尘,将戏班子的家底儿一股脑儿都托付给了妹子,自己轻装简从跟着三郎下乡收购农田。这小戏班子原先在杜老爹手上不过也就是混碗饭吃,自从琴官接手,又生得好,又有眼色会服侍,十来年倒攒下不小的家业,如今白给了李四郎家,也是发了一笔小小的外财。
这杜琴官身在梨园多年,裳下之臣颇多,虽然没有手尾,到底也算风尘之中几个知己,又都是商会里有头有脸的主儿,略一放出风声,没几日就打听着了,也是个会败家破业的人家儿,兄弟几个闹分家争田产,小张庄儿上民风淳厚,因为这事在本地立不住,情愿当买了产业往外乡奔去。
高显附近寻常良田少说三五两银子一亩,只因为走得急,二两贱卖了,一家子拢共分五户,一百二十亩上等肥田,算下来满破二百多两银子,正和着三郎多来的数目。
琴官儿这一回旗开得胜,替东家办好了差事,心里也骄矜,只是打怵如何去对那唐闺臣说这事,论理乡试正好也是在元礼府,左右最近他也要与家里告假出来,到元礼去寻个像样的书院沉下心来好生念几卷选本的。
就怕这唐少爷心高气傲,一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叫人家捷足先登了不说,连自己的相好如今也去三郎家里做了长随,也不知他心里过得去过不去……
事到如今纸里包不住火,瞒是瞒不住的了,只好与三郎告假,命人套车往玉皇顶寻了唐闺臣把事情说了,谁知那唐少爷倒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知道这张三郎是个坦荡君子,琴官跟在他身边自是无妨,只是心中惭愧愤懑,只觉得自家万事比不得张上邪,竟是个在家吃软饭的废物,因此面上带出些寂寥的神色来。
琴官只怕他牛心左性不知变通,伴着好言相偎,相谈了半宿,着实疲倦,兀自往书房的春凳上睡了,再一睁眼但见红日喷薄,自家身上盖着唐少爷素日穿的貂裘,他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里头,发髻散开了吊在房梁上,春衫轻薄正柔声细读那历年中举的选本子。
☆、110|4。14
踢皮球王氏痰迷
三郎安顿了妹子,又好生嘱咐了张四郎几句话,叫他养好身子赶快下场,若是中了大家欢喜,若不中时也就老老实实的回乡务农,莫要再生出这些痴心妄想来。
正筹划着把老娘安置在谁家过年,忽然家里侯儿掌柜的小厮寻了来,说是乔姐儿来信,三郎不知何意,拆了信皮儿一瞧,里头一封手信并一个小荷包,先拿了那荷包在手里把玩了一回,是个双面儿绣,一看就是乔姐儿的手艺,正面照例是鸳鸯戏水的图样儿,背后却是五子闹春,但见五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儿,两个攀扯寿桃,一个点炮仗取乐,一个捂着耳朵,想瞧又不大敢上前的模样儿,还有一个坐在门墩儿上发呆望天儿,小胖手儿指着柳梢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郎瞧着这个荷包,倒好似有个玄机的模样,又一时瞧不出来,只怕乔姐儿信上有个交代,赶忙展开了信皮儿细看。原来乔姐儿只怕安顿了弟弟、妹子,两家儿都不好待,不如把王氏接回家来过年,免得婆母娘和儿媳妇、女婿处得不好,大节下的面上须不好看。
三郎见乔姐儿恁的贤惠,又有好几日不见,心中着实爱她,也觉得这个法子妥当,就只怕王氏那张嘴没有把门子的,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又要让浑家受了委屈。
正琢磨这个事儿,外头琴官就进来回事,说老太太带了姑奶奶来瞧爷。三郎心说没有好事,让了进来,果然见那张五姐打扮的花枝招展,搀了老娘进来笑道:“听见哥要回元礼府了,如今大节下的,到底老娘怎么安置,哥哥可有主张?”
三郎自小带了父职把五姐拉扯大的,她有甚要说自己心里还不清楚?装傻充愣的说道:“这有甚说的,如今既然住在你家,自然在你这里过年。”
五姐正与那唱戏的如胶似漆,家中又不宽绰,碍着老娘面皮不得施展,那保官儿一力撺掇她打发了老娘,两个腻在一处过个风流快活的大年夜,五姐禁不住揉搓,要把王氏塞给四郎,难免又要和柳桃儿大闹一场,还不如来求求三哥,自己虽说行差踏错,见三哥办事依旧回护着自家,况且嫂子是个天下第一等贤德的娘子,把婆母娘送去过年,想来未必驳回了。
三郎见了乔姐儿手信,原本意欲接了母亲来家过年,如今见五姐恁般不堪态度,只将生身之母往外推,便改了主意,有心要难她,因摆摆手蹙了眉道:“娘恁大岁数,几次三番的舟车劳顿只怕禁不起,你们若是嫌屋子浅窄不方便,就送到四郎那里过年也使得,说话儿我就回去了,你趁早把事情定下来,也叫我走得安心。”
五姐原先在家当姑娘的时候,遇上这事还好跟哥哥撒个娇儿,如今房子女婿都是三郎与了她的,反倒不敢开口了,只得答应着,领了母亲出去。
又不敢直接来家,只怕保官儿见她办事不利,小瞧了她去,一径领着王氏就往四郎家去,王氏跟着后头絮絮叨叨的说道:“在你家里过个年,不过十天半月,我老婆子依旧会乡下地里去,给你哥哥嫂子看房子,难道白赖你的不成,才成婚就恋着外来的,忘了本的小倡妇。”
五姐正没好气,给娘骂了一顿,心里冒火嘴上顶撞道:“论理我也不好说您老的,只是素日原有些倒三不着两,若不是恁的,也未必就这般叫儿媳妇、女婿嫌弃上了,你瞧瞧那三仙姑,还是一个积年的老姑娘呢,男花女花都没有,怎么何大郎、李四郎两家儿抢着接回家去过年,还不是人家行事正派。”
说的王氏心里堵得慌,待要骂她两句,两个已经到了张四郎家门首处,五姐想起那柳桃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咣咣咣把街门儿拍的叮当山响。
那张四郎两口子都没有正经营生,四郎虽说名份上是个念书人,赵钱孙李还背的不圆全呢,成日家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才起,柳桃姐儿更不用说了,家里开着行院,大户人家的姑娘一般娇生惯养的长大,别说厨下灶上的活计,长这么大了,连个针线也没动过一回,倒比四郎起得还晚。
这会子不到晌午,两口子正睡得好,忽然听见外头拍门,柳桃姐儿娇贵浅眠,兀自醒了,踹了丈夫一脚道:“挺死尸的,外头打门听不见么?”
四郎给浑家踢醒了,揉了揉眼侧耳倾听了一回,支吾道:“这真奇了,不管人家街门儿开不开,就恁般往死里打门,也不知是哪个报丧的,懒怠理他。”说着,翻了个身抱住了浑家的身子,一条腿骑上去还要睡。
桃姐儿当日给这张四郎诳了身子,才经了人事儿,一回两回觉得妙不可言,如今做了当家媳妇儿,吃过见过,再瞧这张四郎生得人物猥琐品貌下作,给他沾身回身都要激灵灵的打寒颤,黑灯瞎火大夜里倒也罢了,白日里瞧见丈夫一个红鼻头儿,油光崭亮的,起了阳的狗肾一般,心里不耐烦,一脚踹下炕去。
四郎原本睡在外头,炕沿儿上没遮拦,实打实的摔在地上,呆头呆脑爬起来道:“四奶奶,我又哪里得罪了你?”那呆样子倒惹得柳桃儿拍了巴掌大笑起来,笑了一回,又收了声道:“呸,你听听外头拍的雨点子也似,定然是急事,你且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往赌局子里去厮混了?叫我知道了,娘家哥哥来家打断你的狗腿!”
张四郎听见没奈何,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得爬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出去应门。
一开门叫张五姐一口啐在脸上骂道:“大天白日的挺死尸,叫我和老娘在门口灌了一肚子的北风,你那不贤德的浑家又浪到哪儿去了?婆婆来了也不知道应门。”
张四郎唬得连忙朝着母亲妹子打个嘘声,蹿到街上回身关了街门儿道:“我的姑奶奶,好祖宗,好容易过了两天消停日子,怎的又来撞丧?桃姐儿方才还骂了我,可不敢再挑事儿。”
五姐见哥哥在家时恁般骄纵,阔少爷一般的品格儿,如今娶了妻室倒成了病猫,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搡了张四郎,拉着王氏就往院儿里闯,一面骂道:
“是哪个不贤良的银妇,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倒会打爹骂娘欺负当家人,你且出来教给姑奶奶,这是谁家的理!”
那柳桃儿在炕上等了半日不见四郎进来,心里正不耐烦,忽然听见院子里头好似张五姐的声音高声叫骂,心里的火儿腾腾的只管冒出来,也顾不得梳妆打扮,光着身子披了一件袄儿就出来。
一手绾住了头发,一手指着张五姐的鼻子骂道:“小倡妇,老娘没说你败坏了我们张家门儿的门风,你倒先跑到哥哥家里来撒野了?先奸后娶未婚先孕的破鞋,来日我和你哥哥没有闺女倒也罢了,若得了女孩儿,有了你这样的姑母,只怕大了也不好说亲!如今我们没怨你带累坏了名声,你倒打上门来无故骂我?”
两个话不投机,说话儿就撕巴在一处,柳桃儿家里给她们小两口儿置办的院子,自然是靠近自己的门脸儿,离着花街柳巷不远,如今还不到晌午,正是逛窑子的轻薄子弟提起裤子回家的当口儿,街门儿没关,远远的瞧见天井当院里头,两个刚开脸的小媳妇子厮打在一处。
那柳桃儿出来得急,里头只有一件大红的肚兜儿,外头罩着袄儿,如今叫张五姐一把抓下半边儿来,露出一弯雪白的膀子,自个儿也没落着便宜,让柳桃儿趁势薅住了汗巾子,把裙子踩下一寸来长,前头露出半个已经圆滚滚的肚皮。
那一群恶少见了,打了鸡血也似的眼睛都绿了,纷纷聚拢而来,更有一干轻薄好事的,起哄架秧子,吹着口哨儿叫好。
张四郎生得弱鸡似的,上去拉了几回,一回叫柳桃姐儿挠了脸,留下一道血檩子,一回又叫张五姐一脚踹了个跟头,就缩在墙角儿里头再不肯上前拉架了。
两个打得正好,忽听得不知哪一位街坊喊道:“两位小娘子住住吧,老太太过去了!”三个听了都是一惊,到底血浓于水,四郎和五姐赶忙上去瞧老娘,但见口吐白沫,又犯了痰迷之症,四郎跳着脚道:“闹吧,这一回不把娘折腾死,你们也不能丢开手!”
又骂了五姐道:“捆着手呢?还不赶紧搭到炕上去!”嗔着柳桃儿道:“混账老婆,快去请前头街面儿上济世堂坐堂的郎中来!”桃姐儿见丈夫骂她,待要回骂几句,无奈如今围观的闲人多,只怕丢了娘家爹妈的脸面,只得忍气吞声的去了。
四郎安顿了王氏,只怕这一回病在自己家里,请大夫吃药的银子钱是躲不掉的,赶忙收拾整齐了就往客栈里去寻张三郎过来主持大局,谁知到了客栈一问,店伙计说“三爷前脚结了店饭账启程往元礼府去了。”
四郎听见赶忙央伙计往骡马市上与他顾一匹小驴儿去官道上追赶,那伙计笑道:“劝这位客人省省吧,人家张爷的大车上头套的可是宝马良驹,车板子都是小叶儿紫檀的,跑起来风驰电掣,这会子只怕都到家了!”
☆、111|4。14
还真让那客栈的伙计说着了,三郎的马车疾走了大半日就回在元礼府地面儿,原来在店房里耽搁了半日,还不见四郎过来传话,只怕是已经安顿妥当了,心里又惦记着乔姐儿送来的荷包,想要家去当面问她,是以留下话来,说来不及面辞,吩咐乔老板儿驾了马车,归心似箭就往家里赶。
到了家下,见门首处照例有些家奴院公洒扫门庭,知道无事,吩咐车把式栓马卸车,自己大步流星的就往三进院子里去。迎面瞧见梅姝娘从内宅出来,见了他来叫了一声“爷”,三郎点头,不及寒暄,自己抢步进了上房屋。
见乔姐儿端坐炕上,面前摆了个小炕桌儿正吃饭,四碟八碗儿倒是干净整齐荤素搭配。乔姐儿见了三郎,赶忙要起身,未起身时就笑道:“来家过城门怎的不招呼一声,我与你做水梳洗。”
三郎在院子里掸了土进来的,也不避讳,脱了快靴跳上炕去,与浑家对面而坐,见都是乔姐儿手艺,伸手要捡菜吃,叫乔姐儿拍了手背道:“莫要乱吃,这是给妇道人家的吃食,你混吃了不是玩的。”
三郎闻言好奇笑道:“这天底下不公道的事情是多的,倒不曾听见吃食还分什么公母,莫不是娘子如今嘴壮,怕我抢了吃的,倒会护食。”
乔姐儿扑哧儿一乐,啐一声道:“回乡一趟倒会贫嘴,拐着弯儿的骂人是哈巴儿。”一面指给他瞧。
一桌子桃红柳绿的,瞧着就活色生香,一个果仁儿菠菜,一个桂圆莲子羹,一盘甜的是枣泥儿馅的山药糕,一个汤头是鹿茸炖乌鸡。
三郎见了笑道:“别的不说,只是这配色我就爱,可说呢,这些吃食寻常席上倒不多见。”
乔姐儿给他捡了两颗花生米搁在吃碟儿里,叫他权且解馋,一面笑道:“寻常家里不大做这个,是给新媳妇子预备的,你没瞧见这些果子,都是当日撒帐的时候我收下来的,想着什么时候吃,算算日子,你也该来家了……”
原来这几日三郎不在,乔姐儿自家不大敢住,就接了甄莲娘、梅姝娘两个在外间做伴儿,这两位大娘子都是成婚日久的妇道,三个伴在一处,难免说些闺房私话,心中也猜测主母求子心切,便说了个偏方儿,只要将当日坐床撒帐的四样果子枣生桂子做出各样开胃小吃来,夫妻同房前后吃两日,菩萨保佑就坐了胎。
乔姐儿虽然不信这个,也想讨个好彩头,况且叫自己开口对夫家求欢,等到明年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婉转告诉丈夫自己也盼着个头生的孩儿。
三郎原本是个聪明人,如今也成婚久了,岂有不知道这个的道理,一面殷勤伺候浑家吃饭,端汤倒茶十分体贴,从怀里拿出那小荷包来笑道:“我知道你大老远的差人送一趟这个,必然是有个机缘的,只是走得急,来不及参详,你且吃着,我倒要瞧瞧里头的玄机。”
乔姐儿险险一口莲子羹喷了出来,将帕子掩住唇边低声道:“恁的孟浪,大天白日羞人答答的……”
三郎手上把玩着那荷包,翻来覆去的瞧,好奇道:“也不见怎的难为情,不过是五子闹春的图样儿,新媳妇子带这个的多得是。”忽见那第五个娃儿的小胖手指着柳梢头,上面挂着一个纸鸢,只露出底下的凤尾来,倒好似荷包里头还有双面绣似的。
开了窍,翻过来一瞧,原是一对美女才郎,不着寸缕的抱在一处,乔姐儿见丈夫识破了,臊得满面飞红,劈手夺了那荷包,在炕上针线簸箩里头寻了剪子要铰。
三郎赶忙抱住了,夺下剪子来笑道:“往日里再不见你肯弄这些,怎的如今肯了?”乔姐儿给他夺了荷包,只得悄没声道:“你贴肉收着才是,给旁人瞧见了,我是死是活?”
三郎见说的郑重,不敢大意,果然理清了丝绦系在脖子上,扯了前襟儿贴身戴好了。
乔姐儿方说起缘故,原来有一日闲来无事往绒线儿铺柜上去,见一群小媳妇子围着梅姝娘打转,赶着付定钱,乔姐儿虽然知道自己的铺子生意好,如今进了腊月,各处买卖也都萧条起来,不知为什么今儿这样多的进项。
坐在门首处等着忙完,帮衬姝娘两个下了板儿,数一数一下子的铜钱,娇呼了一声,这一时半刻下来,比原先三两日的进项还多,就知道姝娘又进了什么俏皮货。
那梅姝娘笑道:“奶奶虽然不指着这个铺子赚钱,女人家有了一份体己,腰杆子才能硬起来,原先咱们中规中矩的卖货,招来的不过是些姑娘、婆子们居多。殊不知开了脸当家管钥匙的媳妇儿才是花钱的行家里手呢。”
乔姐儿点头叹道:“这谁不知道,只是媳妇儿们一旦成了家,手里都紧着呢,也无非就是陪着没出阁的小姑子们来逛逛,轻易不肯花钱的……”
姝娘笑道:“媳妇儿们自然也有个心爱的,只是出了阁不大见人,妆束上头不怎么上心,一门儿心思都在求子上呢。”
乔姐儿闻言不解其意道:“求子却与咱们的买卖什么相干,莫不是梅姐姐哪里讨来的偏方儿,能够有助生养?”
那梅姝娘扑哧儿一乐道:“奶奶真会说,若是有了方子,我自个儿还急着用呢,哪儿能紧着旁人?只因原先一位常客大奶奶有一日叫家里小丫头子包了一件东西给我瞧,问问看能不能仿出来。”
说着开了柜台的门儿,从紧底下掏出一个首饰匣子,打开来,见四下无人才与了乔姐儿。乔姐儿低头一瞧,竟是个绣着春意儿的荷包,羞得红了脸,掷在姝娘怀里道:“姐姐开怀生养惯了的,比在家时倒学坏了。”
姝娘也红了脸道:“当日我瞧见也臊了,那大丫头因说,这东西是大爷外头得的,宫里的供奉流露出来的花样子,只是难得,知道咱们绒线儿铺的绣工是元礼府头一份儿,才拿了来给咱们瞧,若是能仿出来是最好的,少说也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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