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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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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守着床边只是干哭,一面撒泼打滚扯开了嗓子骂那蒋太医,又指桑骂槐的说为什么请个庸医来祸害了丈夫。
三郎是直性汉子,只当是开的药不对路子,也不肯放在心上,另外请了旁的大夫前来调治,倒是碧霞奴心里明镜儿似的,又笑那唐闺臣依旧是少年心性儿,又恼了招弟儿不该这般淘气,想着蒋太医也是要给自家出气,又不好说他。
晚间夫妻两个被窝里说话儿,乔姐儿把事情来龙去脉给三郎掰饽饽说馅儿讲了一回,谁知张三郎倒欢喜,第二日就赏了蒋太医的生药铺几百斤的上好药材,说是等有了本儿在对半分账也是一样的。招弟儿听了十分得意,蒋太医也赞她是个会体贴东家心事的伶俐娘子。
保官儿在家休养了半旬,脸上身上的口子才渐渐的痊愈了,谁知来回一折腾,又加着给人打一顿,唬着了存在心里,伤口都化了脓血,结痂之后就破了相,原本白白嫩嫩的一张小白脸儿,如今横七竖八的几道血檩子,瞧着就渗人。
五姐原是冲着保官儿相貌去的,如今破了相,被窝里又不中用,成日家哭闹着就要与他和离,千兔子万兔子的把他家宗族十八代骂了个遍。王氏在一旁苦劝只是不中用,渐渐的瞅出来自己全家抱了团儿也不是那碧霞奴的对手,不如趁这个机缘退步抽身家去,老实本份种田过活也罢了,三郎一月汇过来的交子满破够自家胡吃海塞,都是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闹出这样的丑事。
正想着瞅个机会趁着年前就回去,谁知快到年关,偏生张四郎带着柳桃儿也找了来,三郎听见了直跳脚,依着他如今的老爷脾气,就不放进门,碧霞奴只怕街坊邻居瞧见了,赶忙推他道:“如今咱们家也比不得从前了,你这些个弟妹成不了气候,你这样六亲不认,在江湖上传出去,人家义字当头,不做咱家的买卖,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郎见浑家说的有理,只得点头叫门房放人进来,四郎避猫鼠也似的过来请了安,又把桃姐儿推出来见过嫂子。
碧霞奴是生养过的妇人了,定睛一瞧就看出端倪来,敢情这柳桃儿倒是个好命的,竟又怀上了,怪不得赶着往元礼府上来,只怕是得了消息,知道五姐要把孩子往张府里塞,夫妻两个眼热,也要过来待产,分一杯羹。
三郎是大伯子,正眼也不瞧柳桃儿,等到引弟儿带着两个往厢房里安顿,乔姐儿才对丈夫说了他们两口子打得如意算盘。
张三郎听了冷笑一声,转身瞧了瞧摇篮里头,冰姐儿如今身子健硕了不少,白白胖胖的,底气一足,睡醒了也不害怕,不哭不闹,踢着腿儿自个儿就在摇篮里头撒欢儿,不用爹妈费一点儿心。
伸手抱了闺女出来哄着笑道:“不过就是这点子家业罢了,往日里做更夫的时候苦熬苦业,都在高显城里住着,除了学里要钱的时候,一年到头也不见来瞧我一次,如今倒好,一个赛似一个的热络,只当别人不知道是亲骨肉也似的。”
碧霞奴见丈夫家中姊妹都凉薄,心里更疼他,上前来接住了冰姐儿抱在怀中,拿自家的瑶鼻蹭蹭小人儿的嫩脸,逗得冰姐儿咯咯儿的乐,一面叹口气道:“人情如纸薄,古来如此,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如今两家儿都来了,咱们岂不是省事?”
说着,俏皮的朝着三郎眨眨眼睛,张三郎原是个聪明人,见浑家点破了,仔细一想,呵呵儿一乐道:“你这小丫头子好伶俐的心肠,这叫做驱虎吞狼之计?”伸手抱了老婆孩子,两个头并头脚挨脚,一处逗弄冰姐儿作耍。
果然等到四郎两口子去给母亲请安,不过片刻天井院里就吵吵起来,夫妻两个隔着窗棂纸一瞧,但见张五姐怀抱着儿子将那柳桃儿推推搡搡赶出门来骂道:
“不要脸的暗门子,谁知道你肚子里的货姓赵姓钱姓孙姓李,还不知道带不带把儿,就好意思挺着个大肚子上门儿来落草,明摆着是要贪图我哥哥的家业。”
柳桃儿怀着身子,前番就掉了个男胎,如今走几步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给五姐推了一把如何肯依,一把扯住了张四郎往五姐身上推,一面骂道:
“那也比你先奸后娶的好银妇强些个,不过仗着生了个哥儿,献宝也似的就往哥哥嫂子上房屋里塞,瞧瞧我侄女儿的摇篮都是金丝楠的,你们那鸡窝里还能飞出金凤凰来?出花儿出的满脸麻子,只怕哥哥嫂子不叫你家的哥儿进上房,是怕唬着了我们宝贝侄女儿也未可知!”
五姐听见旁的还可,唯独听见骂她儿子,心火腾腾的往上冒,招呼屋里的保官儿道:“你是个死人呐!如今老婆孩子叫人指着鼻子尖儿撒狠儿骂一顿,难道就罢了不成!”
保官儿情怯,原本不要出来,如今见媳妇儿一个斗不过那边儿,也只好扭扭捏捏的上前来,对着柳桃姐儿一揖到地说道:“好嫂子,劝你省些事吧,都是自家骨肉,何必闹到撕破脸,又是在三哥家里,若是唬着了我们冰姐儿可怎么好……”
☆、131|赛神会搭救神女
冰姐儿出生的头一个春节,张家就没过一个安生年,五姐和柳桃儿除夕宴上又闹了一场,一家子不欢而散。王氏的痰迷之症又犯了,卧了床哼哼唧唧的,闺女儿媳妇忙着打架,也没人理她,末了还是碧霞奴看不过,请了蒋太医来瞧,开了方子抓药煎药,亲自过来喂给婆婆吃了。
王氏心里有愧,臊得老脸也红了,只是痰堵着又说不出话来,掉了几滴金豆子,碧霞奴安慰了一番,服侍婆婆睡下,叫引弟儿好生看着。
自己回房,又伺候丈夫梳洗,两个见家宴闹的不快活,便约好了一家三口单独守岁。碧霞奴弄了几个小菜,烫一壶酒,都是按着原先在土坯房里的模样儿布置的,一来有些野趣,二来冰姐儿初生,要做些贫苦时候的规矩压一压她,才长得活泼壮实。
夫妻吃了个交杯的盏儿,冰姐儿在娘的怀抱里,不知道爹妈吃什么好吃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瞅着那酒盅子目不转睛的盯住了。三郎有些淘气,拿了筷子沾一滴要喂给她吃,叫碧霞奴拍掉了道:“了不得,恁大点儿的小人儿,如今吃了仙药还是猫样大小,哪里好给她吃这个。”
三郎俯身捡起筷子搁在炕桌上:“你慌个甚,冰姐儿是我们家的女孩儿,来日大了定然能吃两杯的,瞧瞧你我的量就知道了。”两个吃些酒菜,说些往日里在土坯房中过年的趣事,一晃就过了午夜,外头哔哔啵啵的全是炮仗响。
碧霞奴怕唬着了冰姐儿,贴肉抱着娃儿,伸手掩在小人儿的元宝耳朵上,三郎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浑家整个人抱在怀里,也与她挡一挡声音。
一时外头陆续放完了炮仗,碧霞奴松开了冰姐儿,敢情小娃儿都睡着了,还留着口水,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摇摇头道:“刚落草的时候是个胆小的,这会子倒成了傻大姐儿了,什么事情也不唬不住她。”
挣脱了三郎的怀抱,把冰姐儿放回摇篮里掖好了被子,回身笑道:“方才你抱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炮仗么?”
三郎笑道:“规矩是这,你就是我闺女一样的。”碧霞奴听了,柳眉倒竖,伸手扯了三郎耳朵笑骂道:“好哇,拐着弯儿占人家便宜。”
三郎赶忙求饶,抱了媳妇上炕道:“不是恁的说,你自小儿没了亲父母,我讨了你进门,把他们二老的份儿也带出来,一并疼你,才不枉费咱们两个好了一场。”
碧霞奴心里甜甜的,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两个挨在一处说话儿,情到深处吹灯上床,自有一夕欢会。
说话儿过了十五,年也完了节也散了,王氏的病有那蒋太医调治,已经是大有起色,这一回是真的知道愧了,催着四郎五姐赶紧家去。
这两个原本没甚主意,保官儿挨了打,没脸留在元礼府混下去,也撺掇媳妇儿要走,五姐见冰姐儿生得白胖,没病没灾儿的,自己家的哥儿是挤不进来了,没油水可捞还不如家去。
只有四郎房里的柳桃儿满心不乐意,指着丈夫没日没夜的骂,四郎又不敢还嘴,好说歹说叫她先家去养胎,若是养下哥儿来,来日还有机会。
头一日送走了王氏并张五姐两口子,第二日又送四郎夫妇,虽是一家子,如今闹的水火不容,只怕在路上又要打起来,碧霞奴吩咐三郎特地隔一日送走的。
元礼府比高显地面儿往南许多,春天也来得早,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心急的小娘子们就换了夹袄,这一日照例是要香汤沐浴的,碧霞奴叫丫头服侍着洗了澡,换了夹的一身儿,盘腿儿坐在炕上擦头发。
三郎冷不丁猫腰进来,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就啃上了粉颈,唬得碧霞奴娇笑着捶他,偏生冰姐儿睡醒了,见爹作势要咬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踢着腿儿不依。唬得两个丢开手,碧霞奴把冰姐儿从摇篮里抱出来颠着,回头对三郎道:
“这娃儿也古怪,别人家孩子这个月份也不过是傻吃闷睡,她倒是机灵,这是怕你欺负我的意思,小小年纪就会护着亲娘,想来长大了也是个不错的。”
三郎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乔姐儿不解道:“你放心什么?”三郎道:“她这个做长姐的这么聪明,来日大了也不会想我似的总是叫人家摆布,咱们可以放心多给她生几个弟弟妹妹,将来这丫头必定能够治住那几个小的。”
碧霞奴红了脸啐道:“少浑说,大的还没满一周儿呢,想瞎了你的心。”两个正说笑,外头杜琴官笑嘻嘻的走来道:“三爷,我们少爷有请呢。”
三郎与唐闺臣他们往日里来往不多,如今买卖铺户的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就连琴官也不必每日回来挺差,索性搬出去和唐闺臣住在一处,不知今儿相请有什么事,如今这两人都是黉门秀士,只得换了衣裳戴了方巾,也学念书人的样子带了一把折扇,随着琴官往学里去。
原是那唐闺臣坐馆两三年,头一批教出来的小学生里头已经有中过童生的了,在元礼府也算是打响了名头,每年百来两银子的束脩,买了独门独院儿,和琴官一处住下。
他原本有些大家公子的脾气,如今又发达了,依旧不改,每日闲了时会个文,与好些个秀才们彼此唱和。常言道穷文富武,念书人里头除了高中举人老爷,来日放了外任的阔些,从秀才到童生,多半都是捉襟见肘的,见这唐闺臣出手阔绰,就公推他做了文社领袖。
唐少爷想着如今局面也都是多亏了张三郎仗义相助,况且他如今也是个戴方巾的了,不如请了他来自己的小园子里坐坐,也与他引见引见本地的念书人。
三郎见了那些秀才童生们,才知道是个文章会,后悔前来,转念一想,这些人里头来日未必没有举人老爷,不如与他们结交结交,也算是攒个人脉。
一群人拟了题目限了韵脚,作一回诗,吃一回酒,倒也玩儿的尽兴。谁知这些穷酸秀才见张三郎出手大方衣着华美,竟比那唐闺臣还阔气,又生的好相貌,谈吐之间也有真才实学,都有心要结交他。
一来二去,这文社就算是办起来了,今儿吃酒明儿作诗,闹的也算风雅,元礼府渐渐就有了这么一号,虽然开着镖局子,也有个儒商的美誉。
这一日会了文,三郎要走,众人又不依,有的秀才说今儿是碧霞元君老娘娘庙做好事,听见是有赛神会的,不如大家一处去瞧,三郎原本要辞了出来,听见是碧霞元君的赛神会,想起了浑家,有心要带乔姐儿去看看,又怕这些文社的年兄弟们撞见了,给人打趣,只得自己与众人同去。
官道两边都扎了彩棚,三郎如今财大气粗,犯不着跟那些个苦累一块儿在官道两旁挤着,拿银子包了一座酒肆的小二楼,众人坐了几张桌子,店伙计知道今儿来了大买卖,屁滚尿流的拿着白毛巾过来服侍,又上瓜子茶水,算是送的。
不一会儿道上吹吹打打,众人便知是赛神的来了,前头照例是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不过是人踩了高跷带着个纸糊的面具,也没身段,没甚看头,三郎正无聊处,忽然听见两旁的百姓掌声雷动,欢呼雀跃起来。
但见后头一共走来八个宫装女子,手持丝绦拉着一辆莲花宝座香车,车上头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俏丽女子,看妆束就是碧霞元君娘娘了,两旁侍立着金童玉女,也都是漂亮的半大女孩子打扮的。
二楼上坐着的秀才们多半都是娶的乡下老婆,只会烧灶带孩子没甚颜色的,如今见了这女子,纷纷起哄架秧子叫好起来,都扒住了二楼的窗户往底下瞧。
内中就有几个惜花的,指指点点说道:“这就是元礼府的头号神女,别号叫做赛貂蝉姑娘的。”
满二楼的人都争着去瞧,只有三郎和唐闺臣不肯放在心上,两个对坐吃酒,都懒得瞧上一眼,新进文社的几个子弟不明就里,原来的老人儿悄声笑道:“唐少爷房里那一位若是扮上了,比底下这个俊俏不知多少倍呢。三爷家中的奶奶倒是不曾见过,想来自然是国色,不然如何一点儿不动心……”
正闹着,忽然官道两旁扎的彩棚不结实,竟然有一座彩牌楼摇三摇晃三晃眼看要塌,正往那莲花宝座上头砸过去,旁边扮作宫娥彩女的丫头们早就跑散了,里头的主仆三个却是没跑儿,那赛貂蝉姑娘唬得花容失色,连呼救命。
三郎见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许多,使个鹞子翻身的架门儿,从小二楼的雨台子上凌空翻了下去,就地一滚,滚在莲花车前头,正赶上那彩牌楼上的丝绦全断了,一座山一样的压下来,三郎较住了两膀子一股蛮劲,借力打力往旁边一代,整座彩排头就这般拍在地上,激起好大尘土,轰隆一声打雷也似的声响。
旁人还未曾怎的,倒吓坏了唐闺臣,这要是三郎伤着了一星半点儿,自己如何向碧霞奴交代,三步并作两步滚下楼来,冲进人群之中看个究竟。
但见三郎却是连皮儿也不曾碰破了一块儿,周围看热闹的乡亲父老见三郎这般神勇,纷纷鼓掌叫好儿。张三郎当仁不让,也抱拳拱手朝众人还了礼。
见唐闺臣来寻自己,点了点头正要往楼上去,就听见身后娇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奴家谢过恩人。”
☆、132|不解意唐突佳人
张三郎听见身后那女子唤他,也懒怠回头,说声“不谢”,抬脚就和唐闺臣回去,到酒肆门口会齐的众人,好些个子弟都埋怨三郎不知兜揽美人恩,张三郎摇头笑道:“不是这么说,我若去兜揽,好似救人是为名为利似的,如今家里有了闺女,也要给后人积积阴鸷,不图她报答。”
众人散了,三郎浑不在意,就忘了这事,家去也不曾对碧霞奴说起。等到了下一个旬日又是诗社日,三郎早起换了长衫,叫媳妇儿给自己扎了头巾,碧霞奴与他拾掇整齐了,抱着冰姐儿颠一颠,指了三郎道:“爹俊不俊?”
小娃儿不会说,踢着腿儿蹿两蹿,逗得她爹妈都笑了,三郎在内宅混了一会子才出去,到了文社里头已经是迟了的。
一众子弟正要奉承这财主,都上来换了大杯,说是罚酒,也就是敬酒的意思,三郎的量原本还不大,如今做了几年大买卖,都是酒桌上谈下来的,不光长了见识,这酒量也跟着往上蹿。
正要自己拿了大杯倒酒,忽然听见人群后头有女子的声音娇笑道:“三爷坐吧,这原是我们服侍的人份所当为的。”
三郎不知此间有女子,霍地站起身来,抬眼一瞧,但见人群分了左右,里头闪出一个美娇娘来,却是绫罗裹着的,身子细条条娇软软,不会正眼看人,总是斜欠着身子,就知道她不是正经出身的。
登时脸上就有些不好瞧了,元礼府商会里头谁不知道他张三郎平生不二色,谈买卖让几分利都是好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谁要是约了他吃酒谈生意,再招了窑姐儿来,登时就能翻脸,往后不做这家的生意,他又生的金刚也似的身量儿,没人敢惹,背地里都说这是个叫媳妇儿拴在裤腰带上的愣头青。
前些年乔姐儿还站柜台的时候也有认得的,知道三郎有这般浑家在房里,外头那些个残花败柳如何肯放在心上?
偏生文社里头这些秀才们平日里还请不起姐儿的,今儿是那赛貂蝉姑娘听见有诗社,主动要来,说是要来拜会恩人,那些念书人听见有了□□添香,如何不肯,还都十分巴结这赛姑娘,却不知竟触了张三郎的霉头。
只因在座的都是黉门秀士,也不好说出难听的来,叹口气道:“小人原是屯里人,蒙恩师一再督促,方考了个秀才功名,本不配与各位年兄弟伺候笔墨,你我既读孔孟之书,必晓周公之礼,如何做这样勾当?今儿就辞了文社,依旧家去做些俗事的好。”
说着,往桌上拍了五两一个的大元宝,唤了从人抬脚要走。旁人倒也罢了,那唐少爷见三郎说话不大留下余地,只怕来日这些秀才里头有人中了举人回来赴任,也是得罪人的勾当,赶忙上来拉住了笑道:“三爷这是何苦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谁还能往三奶奶处告状去不成?”
拉了三郎入席,一面低声道:“清者自清,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何苦得罪人,你吃的官司还少么?”
三郎本是个聪明人,听见唐少爷一提点,也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只得按捺住性子入了席干坐着。旁的秀才只当三郎是做个正经样子,浑不在意,又都高乐起来。
那赛貂蝉姑娘也不肯奉承别人,只在三郎周围打转,斟酒布菜,十分殷勤热络,三郎见这女子只管缠住自家,心里倒是奇怪,打了几个照面儿才想起来,原来就是那一日救下的窑姐儿。
这一下心里更不自在了,原本有量,今儿却只管装醉,旁人不信,苦留住了不让他走,三郎无法,原本有些内家功夫傍身,暗暗的催动了功体,酒劲儿直往上顶,腹中翻腾起来,到了喉间也不压抑,瞧着赛貂蝉又来劝酒,哇的一声就吐出来,全吐在那姐儿的绣鞋和罗裙上头。
这赛姑娘自从入了这一行当,自小儿就是当头牌选出来的,十三岁做了花魁娘子至今,还不曾见过这样腌臜,登时臊的满面绯红,底下服侍的丫头赶忙就上来伺候,谁知那赛姑娘一摆手,不叫人来服侍,自己躲开一旁,稍稍擦拭,就上来拿了香罗帕反倒替三郎揩抹起来,一旁得秀才们瞧着恁的眼热,只恨自家袖里没银子,没有这样的美娇娘前来奉承。
三郎见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谦逊了两句,又对众人抱拳拱手,说自家实在吃醉了不能奉陪,叫跟着小厮外头雇车家去,也不骑马了。
今儿三郎吃酒,带了四个小厮,偏生有一个是姝娘家里的远房亲戚投奔了来的,认招弟儿引弟儿做姐姐,是她们姐妹两个调理出来的近人,今儿瞧见这一件勾当,当个新闻也似的去引弟儿那里献宝。
引弟儿如今领了姐姐的饷,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大丫头了,听了这话气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翻,听见三郎嫌衣裳脏了,只怕来家腌臜了妻子,先往澡堂子泡澡去了,自己掂量一回,就进了内宅把这事对碧霞奴说了。
一面啐了一口道:“也不瞧瞧自己是几斤几两,就敢撬奶奶的房门,呸,莫说是奶奶金玉一般的人品,就是我一个使唤丫头也比那千人骑万人压的银妇强。”
碧霞奴倒是浑不在意,听她说的嫉恶如仇的,倒给逗乐了,奶过了冰姐儿,抱在怀里颠着,一面笑道:“你这小丫头充什么荆轲聂政,如今比不得屯里,说话儿还是恁的耿直,来日配了人也敢说这个?”
招弟儿出门子也有些日子了,乔老板儿家里又忙着给引弟儿说亲,听见主母打趣儿,才知道自己说得露骨,红了脸不敢再说。
晚上三郎来家,也不曾提起那件事来,碧霞奴服侍丈夫换衣裳睡下,搭讪着问他今儿诗社都做什么诗。三郎方想起今日的事来,待要对她说了,又怕媳妇儿见怪,待要不说,来日若是从旁人嘴里听见了,只怕更不好,只当个笑话儿说与她知道。
碧霞奴听见丈夫拿内力催吐,吐了人家姑娘一身,忍不住娇笑起来,又怕唬着了冰姐儿,只得拿被窝蒙了头低低的笑。三郎见妻子娇媚,忍不住也跟着钻了进去,抱住了娇躯就要求欢。
碧霞奴推他道:“罢了,人家是正经妆做碧霞娘娘的,我不过是个寄名儿的玉女,你找她去吧,我可不敢拦路。”一句玩笑话激得三郎动了性,一把就扯开了乔姐儿的裙子,硬邦邦的顶入了道:“她是哪门子的娘娘,明儿再赶庙时,我叫世人都知道你才是正经的娘娘!”
说着大动起来,碧霞奴想问端的,给丈夫一顶,顶出了心魂,甚事也想不明白了,只得伸了藕臂抱住男人的肩膀,好似一叶扁舟翻覆巨浪之上,两个抱作一团儿,一宿晚景题过。
从此就把这事丢开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了有半月光景,又赶上元礼府的碧霞元君祠里打醮,碧霞奴在闺中也听见了,当日自己的娘就是拜了元君才得了孕的,如今自己也生了娃,论理应该去拜一拜才是,只是又怕冰姐儿太小离不开,有些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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