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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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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仙姑知道自己的买卖来了,哪有放着河水不洗船的道理,自是满口答应着帮衬此事,商议妥当,那李四郎一夜未睡,但觉眼皮沉重,叫浑家铺床叠被,自己拿巾子胡乱抹了脸,脱了外衣上炕睡了,不出片刻胡噜声就响了起来。
一日无话,等到李四郎起来时,竟又是睡到斜阳西沉之时,纸糊的的窗棂上映着好大日头,晃得李四郎睁开眼,就瞧见官哥儿仰面躺在炕上踢着腿儿,倒不哭闹,一咕噜爬起来,不见了浑家和干娘,远远的听见厨房里有人笑语,知道娘儿两个只怕是在预备晚饭,也不知张三哥何时来。
见屋里架子上头摆着木盆,伸手一摸里头的水倒是温凉不沾的,拿巾子沾了水随意抹了抹脸,往炕上抱了官哥儿在怀里,打起棉帘子对着斜对过小厨房喊道:“屋里的,三哥来了不曾?”
他浑家杜娆娘一面在围裙上抹着手,掀帘子出来道:“三哥过来了一趟,买了好些个肉果儿菜蔬的,我不敢收,他也没说甚,听见家里没酒,调头又出去打酒去了,我与干娘如今在厨下收拾齐了,给你们烧几个好菜下酒罢了。”
李四郎听了蹙眉道:“混账老婆,好不知趣的,昨儿我原说咱家做东请三哥吃两杯,如今你倒好,擅自收了人家东西,倒叫三哥坏钞,往后谁还敢登咱们家的门儿?”
那杜娆娘自从给他讨了在房里,每日里都是千依百顺温存体贴的,如何受过这等奚落,眼圈儿一红,站在天井当院叉了腰骂道:“呸,你这狠心短命的,方才三哥来时我狠命推了你好几把,只顾着在炕上挺尸,人家放下几色礼物就走,我一个年轻媳妇子,难道与他一个大小伙子拉拉扯扯的,他若比你年幼时又好了,常言道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与他过过玩笑也不妨,偏生是个大伯子,难道叫我追出去扯了他回来不成?当真是个没调理的糊涂车子!”
李四郎兀自睡得糊里糊涂的,一起床就吃了这婆娘一顿抢白,倒把他骂醒了,搔了搔头呵呵儿一乐道:“瞧你,我不过是睡迷了,说了两句胡吣,四奶奶莫当真才好,如今比不得往常,干娘来家,一会儿只怕三哥还要来吃酒的,你这样闹,丢的还不是你汉子的脸面么?”
说着,笑嘻嘻地上前来拉了妇人的手,一把就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儿,哄得妇人回嗔作喜,两个正在起腻,就听见身后三仙姑笑道:“哎哟哟,现在的小两口儿可比不得从前了,当我们老婆子都是死的一般。”
唬得两个连忙分开,杜娆娘红着脸进了屋,李四郎抓了抓头笑道:“让干娘见笑了。”三仙姑笑道:“这不值什么,谁还没从年轻时候过来过,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跑?论理你们两个黏糊些也好,如今官哥儿也大了,再添上一男半女的也不值什么,举家过日子,没有两三个孩子成个什么体统?”
娘儿两个站在天井院儿里说了几句话,忽听得街门儿开了,原来方才杜娆娘不曾落锁,但见那张三郎抱着一摊子酒进来,见了他们,连忙上前来给三仙姑请安问好,又逗了官哥儿一回。杜娆娘出来接了酒,难免客气几句“叫三哥坏钞,心里过意不去”等语。
一时间酒果儿菜蔬都收拾整齐了端上桌来,弟兄两个请三仙姑坐了主位,两人底下坐着条凳相陪,那李四的浑家杜娆娘并不敢坐,站在一旁殷勤布菜,一面哄着官哥儿玩耍。
三仙姑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自然不肯先挑起话头儿来,只管斯斯文文的喝酒吃菜,一面笑道:“哟,三郎买的好甜酒儿,只怕一坛也要几十个钱吧?”张三郎连忙谦逊到道:“想着干娘来家,自然爱喝甜酒,往脚店里寻的,不值什么。”
娘儿几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了半日的闲话,李四郎见张三憋得满脸通红,又不好提出来的,又见那三仙姑气定神闲,想必是要吊足了三哥的胃口,这会子正是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只得咳嗽了一声说道:
“三哥怎么只顾吃酒,倒把正经事忘了呢,昨儿在更房里头你如何说来?”冷不防说的张三脸上一红,倒真给口中酒浆呛得咳嗽起来,李四郎忍住笑替他拍着背,一面叫浑家去厨房里炖了茶来吃。杜娆娘知道只怕是要议亲,连忙答应着,抱了官哥儿出去回避了。
张三咳了两声方才止住,低头想了一回,平日里本是个少言寡语的,这一回有求于人,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子包儿来,恭恭敬敬递到三仙姑手上说道:“干娘拿去权作茶钱,润润嗓子,与我仔细说说那大姑娘家中之事……”说到此处,虽是大小伙子,到底也是生平头一遭儿说亲,已觉得脸上滚烫,便不肯再说了。
那三仙姑见他俊脸泛红,倒有些逗逗这后生,依旧慢条斯理儿吃着酒菜儿道:“哟,三郎这话说谁?老身可不明白。”一旁李四看不过去,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老娘的衣襟儿,手上连忙接过张三郎的来,送到干娘面前笑道:“娘快收了这媒谢钱吧。”
三仙姑见干儿子发话,方才笑道:“还是我儿痛快些,倒也怨不得三郎,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平日里我只说我们老四是个急脚鸡似的,到了关口上,还是成过亲的人拉的下脸来。”
又说了几句“贪财”,半推半就的收了钱袋子,拿在手上一摸,少说也有几百钱,遂满面堆笑下来道:“可说呢,前儿只当你们是好奇,也不曾好生说起过,这位姑娘姓乔,只因她母亲当日不曾开怀生养,遂到了镇上的老娘娘庙里头许了愿,果然灵验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方才得了这位大姐儿,老公母两个感念碧霞元君圣德,所以给闺女取了乳名,就叫做碧霞奴的。
说起来你们两个想来是有些夙缘也未可知,当日先是她家里来人,说是在老娘娘庙里撞客着了,叫了老身前去跳神,刚回来就遇见我们老四来请我,说是他三哥也在元君祠撞了邪,再想不到竟是你们两个冤家撞了个天婚!”
那张三郎听见这一段奇遇,心中越发笃定那乔家大姐儿就是自己命定之人,事到如今虽然害臊,也少不得说道:“能有此事,想来莫非是老娘娘显了神通,我与大姐儿命中有这一段因缘际会也未可知,还要请干娘从中调停一番,怎么想个法儿做成此事,来日定有厚报。”
三仙姑听见“厚报”两字,登时来了精神,替他谋划道:“论理这档子事倒也好办,若是寻常人家儿,放了这么大的姑娘在家,父母哪儿有不着急的呢,偏生她继母还指望着她做针黹、农活儿,闲了时又要做些小菜儿托人拿出去卖,如今要讨了她,岂不是断了那婆娘的财路?只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叫我老婆子好生谋划谋划,看看怎么想个法儿哄了她老娘,把闺女给你才是。”
张三郎听见三仙姑肯出面料理此事,连忙起身谢过,又与他兄弟道谢,那李四郎也与张三道喜,娘儿三个又吃了几杯就散了席,张三郎依旧回在自己下处不提。
☆、第14章 张上邪下乡相亲
谁知此事自从商议定了,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竟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那张三郎每日里除了打更之外,一日也要将此事问上那李四郎两三遍的,李四只得实说干娘已经回乡去了,临走之前倒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将此事包在自家身上,谁知如今去了半月有余,竟还不见消息传回来。
张三倒也不好每日里缠着李四郎细问,只得自家隐忍着,想着不然何时没有差事时,自己竟往乡下瞧瞧去也是好的。
心中筹划着此事,可巧有一日李四郎满面春风的过来了笑道:“给哥哥道喜,我干娘从乡下托人传话过来了。”那张三郎听了这话好似天上掉下活宝贝一般,连忙说道:“既然恁的,好兄弟,你快与我说说干娘如何吩咐,不知何时要过小定呢?”
李四听了这话失笑道:“哥哥恁的性急做什么,请先坐下,容兄弟慢慢对你说。”于是兄弟两个分宾主落座,那李四郎方说道:
“干娘倒是去了乔家,探了探口风,一提这事儿,姑娘自然是回避了,只有她继母娘出来相陪,听见是给大姑娘说人家儿,倒不十分乐意,架不住我干娘好钢口儿,因说如今街谈巷议的,说大姑娘在家长到三十多岁了,继母只管霸占住了不放人出嫁,名声儿不好,族里三老四少早有个耳闻,若是没有提亲的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有人来求,就该放手才是,不然一辈子老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也是您老的迟累。
若是怕她日后不孝顺倒是大可不必操心的,男家老实本份,又是一身一口儿住在城里头,来日要靠着姑爷家过活也不是不能够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说句不好听的,太太如今有了几岁年纪,又有两个姐儿一个哥儿拖累着,只怕也只有守着一途了,留下两个女儿在身边,俱是大房里的嫡亲女孩儿,若是不嫁人,来日莫非要让她那小兄弟儿给她养老不成?……我干娘一番舌灿莲花,倒是当真说动了那个婆娘……”
李四郎说到此处,忽然觉着那妇人来日只怕就是张三郎的岳母,自己说话莽撞了些,连忙改口道:“那妇道听见我干娘一番剖析利害,倒也有些活份了心思,就往里间问了乔大姐儿,这姐姐早在内间听了个大概,因叫她娘出来对我干娘说了,虽然自家还是头婚,这生病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搭着年岁大了没甚忌讳,情愿与男家对相对看,若是彼此看上了时,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张三郎听见姑娘有身份、有见识,心中对她又敬又爱的,早就看做是个贤妻的人选了,连忙点头说道:“只要乔家大姐儿乐意,我自然可以登门拜访的。如此还有劳四兄弟,替我与干娘商议商议日子,我也好下乡前去拜会。”
李四听了,拍着巴掌笑道:“我干娘当真是个活神仙,早就猜着三哥你是听凭人家姑娘吩咐的,已经定下日子,这个月十五就是吉日,又讨个团团圆圆的好彩头,到时候三哥穿戴整整齐齐的,带着各色礼物过去拜望一回,再加上我干娘口吐莲花,只怕事情再也没有不成的了,就只怕……”
说到此处有些为难,顿了一顿,张三郎此时早已心花怒放起来,如何还等得他,连忙催促道:“兄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但说无妨。”李四点点头道:“干娘心里不托底的地方只有一节,就是我那老盟娘,你家老娘心里能乐意么?”
张三听见这话方才摆了摆手笑道:“这个你且放心,我娘那里只要我胡乱讨了一个在房里,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她心疼我那老兄弟,我这一房倒也不值什么,况且如今早已分房单过了,想必她也不会管我的事。”
李四听了方才放心道:“既然恁的,也就是千妥万妥的了,到了十五日一早,我陪着哥哥往乡下走一趟相亲吧。”
张三摇头道:“你家里人口多事情杂,就算是不该我们当值时,也要在家里陪陪老婆孩子方才是正经,你说的那个地方先前我也曾经去过,到了村里先寻了干娘带了我过去,就是再无不妥的了。”
兄弟两个商议妥当,各自散了不提。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这一日当到了十五日上头,张三郎翻箱倒柜的找出原先父亲在时给自己做下的一套长衫来,拾掇得干干净净,青衣小帽,也做个斯文人的打扮,先到镇上最大的糕饼铺子买了各色果子包了四样儿,又提了礼品出了城门,到了城郭之处牲口市上,讲明了价钱,租了一匹脚力不错的小驴儿,鞭鞭打着往乡下赶去。
走了半日方到了乔家集上头,见村口也有几个挑货的,下了集回来,都坐在村口处抽着旱烟袋,一群顽童约莫二三十个,正围着那些挑货的玩耍,张三郎意欲打听三仙姑的下处,下了驴儿牵着,也赶着去凑凑热闹。
正要上前询问,但见一个小丫头子,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儿,拉着一个货郎说道:“爹,今儿乔大姐儿的绒花儿卖完了没有?爹早起上城时候不是说了,若是卖不完,就拿了来家给引弟儿戴。”
那货郎呵呵儿一乐道:“不巧了,今儿又卖完了,明儿一早爹去她家囤货,若是卖不了时,晚间来家给引弟儿一朵。”那小姑娘听了,嘟着嘴儿道:“爹只会骗人的,方才听隔壁的霞妮儿说了,乔家大姐儿做的花儿是抢手货,根本就剩不下,爹只会用红头绳儿应付我和招弟儿……”说着小嘴儿一撇,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那挑货郎也觉得对不住闺女儿,连忙抱起来哄着道:“明儿一早爹多进两朵,给你们姐儿几个留在家里不卖就是了。”那小丫头子方才破涕为笑道:“爹莫要哄我,不然明儿我和招弟儿藏了你的旱烟袋!”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的,那汉子抬头瞧见张三郎在旁踌躇着,见是个生面孔,屯里人热心肠,就问他道:“兀那汉子,只管杵在那里作甚,莫不是下乡来走亲戚的?”
张三郎听见人问他,连忙上前来抱拳施礼道:“敢问大哥一声,此处可是乔家集不是?”那货郎笑道:“怎么不是,这里大半都是姓乔的,所以叫个乔家集,就不知你这大兄弟要寻哪一家儿?”
张三道:“集上莫不是有个会跳神的妇人,诨名儿叫个三仙姑的?”那货郎听闻三仙姑名号,倒是有些肃然起敬道:“哟,你这后生来找仙姑,是要打卦测字还是跳神下神?莫不是她的亲戚?”
张三郎点点头道:“我是她远房子侄,如今赶巧没有差事,下乡来瞧瞧她老人家,只因多年不曾走动,所以恍惚记得庄子,却不认得门户,还要有劳大哥指点。”
那货郎朗声笑道:“这不值什么。”说着唤了他家的女孩儿过来道:“引弟儿,你领着这位先生往仙姑屋里去,可不许淘气。”
那名唤引弟儿的女孩儿奶声奶气答应着,也不怕生,就跑到张三郎跟前儿,甜甜一笑道:“你跟我来。”
张三郎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冲她点头微笑,一大一小两个进了庄子。沿路之上张三郎没话找话问道:“你叫做引弟?”那小女娃点点头道:“可不是,我妹妹叫招弟儿,今年又添了个小妹妹,还没取名字呢。”
张三郎见这女娃的父母只怕不生出男孩子来也不肯丢开手,来日大了,做大姐姐的难免也要如同自己一般挑了家中大梁,不由得对这小女娃心生怜惜起来,一面问道:“你们家也姓乔么?方才你说的那个乔大姐儿,只怕针黹女红上十分了得了?”
引弟儿点点头道:“正是呢,当日还没有我时,我娘却与那乔大姐儿有几分交情,常常给我们说些故事,听说当日她和她妹子都生的天仙一样的模样儿,她父亲又是村塾里的先生,识文断字的好不厉害,后来有念书人来寻她父亲会文,见了她们姐妹,就说是三国里头的大乔小乔转世了,所以当日村中好些人也都唤她做大乔,只是后来得了怪病,就不出门了,如今她妹子倒是还出来,只是她家后娘厉害,也不怎么宽松。”
两个一面走着,小女娃倒是个话匣子,说了好些村里的故事儿,引得那张三郎倒有些意犹未尽的,正要听下去,但听得引弟儿伸手一指道:“诺,就是这家子了。”说着,跑到门首处喊了一声道:“三奶奶,外头有人寻你呢!”
不出片刻,就瞧见三仙姑脚不沾地的迎了出来道:“是哪位啊?”一面开了柴扉,见了张三郎,倒恍惚了一阵,方才笑道:“这是三郎不是?可说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西湖景儿配阳天,如今这样斯斯文文的打扮,活脱脱儿戏文里头念书人家的贵公子了,我老身倒不敢十分相认。”
☆、第15章 黄鹰捉住鹤子脚
说的张三郎脸上一红道:“干娘莫要取笑了。”一面低头从银子包儿里摸出十几个钱,叫那小女娃将前襟儿拉起来接住了笑道:“劳烦姐儿带我过来一趟,这几个钱就当做是给你们姐妹两个买花儿戴吧。”
那引弟儿原担忧明日里爹爹又要哄她不给花儿戴,如今得了这个进项,喜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也学着成年妇人的样子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说着,转身跑了。
那三仙姑见了笑道:“怎么样,连小孩子都以为你是个念书人家儿的孩子呢,今儿这一去一准儿成了!”说的那张三郎心中喜滋滋的,连忙说道:“既然恁的,赶早不赶晚,不如现下干娘就带了我过去,只怕晚了,关了城门回不去的。”
三仙姑笑道:“你这后生瞧着好个模样儿,怎么色中饿鬼一般,急着要见人家女孩儿,这会子只怕家家都赶着吃晌午饭呢,如今去了,倒扰了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要在她家吃饭不成?依着老身说,哥儿先在我家里吃了饭,吃杯茶略散一散再去,才是便宜呢。”
张三郎听见仙姑说的有理,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家坐了,一时间三仙姑往厨下整治了几个小菜两碗干饭端了上来笑道:“比不得你们镇上,屯里没有好东西,将就吃些,倒不是我老婆子小气不给你酒吃,只怕你吃醉了往人家姑娘家里闹去,看着不像话。”
张三连忙答应着,娘儿两个吃了饭,婆子收拾了,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又吩咐了张三两句,就要领他往乔大姐儿家里去,张三郎有些迟疑道:“这个钟点儿,只怕姑娘在家要歇中觉的?”
三仙姑笑道:“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儿,小门小户的谁家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有那个闲工夫儿歇中觉?趁着这会子姑娘能歇一歇咱们快去,过了这个当口儿,她娘只怕又要给她派活计呢。”
张三听了,连忙答应着,跟了干娘出了门,那婆子倒是仔细,回身又落了锁,娘儿两个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儿,早就瞧见了一座房舍,倒是广亮大门,搁在城里不值什么,到了乡下顿觉气派起来,那门楣上头竟还有匾额,张三郎原本认字的,定睛一瞧,上书着“秀才第”三个大字,心中暗道,这乔家果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可惜竟这般落魄……
一面想着,三仙姑忽然涨了一个调门儿高声笑道:“回事,太太可在家么?老身我领了你家的娇客来了。”内间倒有一个女子低声笑道:“仙姑休要这般说,倒是折煞了奴家。”那声音十分软款温柔,倒不似一般的中年妇人。
张三心中便知这妇人就是乔家继母,抬眼瞧时,果然一个妇人慢条斯理的出来,伸手开了柴扉,虽然不便细看,倒也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但见那妇人生得十分姿色,打扮倒并不出挑,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一色是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只是不知怎的,一望可知不是屯里人,一股说不出的风情都堆在眉梢眼角。
那妇人开了门,端端正正道了个万福,张三郎连忙躬身施礼,妇人抬头观瞧,见了三郎模样儿,心中“呀”了一声,暗暗的喝彩,一面对三仙姑笑道:“劳动仙姑替我家妮子跑这一趟差事,如今既然哥儿来了,就请屋里坐吧。”
说着谦谦让让的,将那张三郎让道堂屋之内,一面喊了一声“二姐儿。”帘子后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娘唤我做什么?”那妇人笑道:“你姐夫今儿来家了,去叫了大姐儿出来会一会。”
于是那乔二姐儿也不出来相见,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这厢张三郎听见,心中猜测此人就是那乔大姐儿的妹子,如今她姐姐相亲,她定然是不肯出来厮见的了。
于是大家分宾主落座,那妇人倒好似十分中意张三郎的模样,赶着问他好些话,年少时可曾上学,念什么书,如今在哪里当着差事等等,张三郎不敢怠慢,细细对那妇人说明白了,三仙姑见妇人不错眼珠儿的瞧着张三郎,心中便知这一回保媒算是十拿九稳,暗暗的盘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媒谢钱。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就听见帘子后头,依旧是那二姐儿的声音道:“娘,姐姐来了。”那妇人与三仙姑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一面有些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既然恁的,娇客就在堂屋里会会姐儿吧,我们出去走走。”
张三郎听了这话,脸上腾的一红,连忙站起身来,整顿衣冠,以眼观鼻,以鼻对口,以口问心,并不敢稍有绮念。未几但听得帘子响,也不敢抬头观瞧,却刚好瞧见那乔家大姐儿款动金莲来在近前,粗布裙子底下,一双大红的绣鞋若隐若现的,看的张三郎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半晌,方听得那女子的声音说道:“三爷既然答应前来对相对看,如今只管把头低垂着,莫不是对奴家容貌生了惊怖之心?”
那张三郎自小儿不曾给人尊称一声“爷”,如今听见姑娘这样客气,连忙抬头说道:“小人并无品级,怎敢当得大姐儿这般称呼。”这抬眼一瞧,当真是:
三十年恩爱相遇,五百年冤家遭逢。
但见那乔大姐儿浑身上下倒是裹在荆钗布裙之中严严实实的,侧身端坐相陪,一只胳膊搁在桌旁,微微露出一段雪白的雕花玉腕。芙蓉玉面生得雪团儿一般,只有一对妙目如白染皂,似嗔非嗔,如泣如诉。若是不曾得了这号儿病,当真是个云鬓花颜的绝色女子,张三郎如今见她红颜白发,不知怎的心中怜惜之意大盛。
张三郎见了乔大姐儿的相貌,正是当日在那观音庙之中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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