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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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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你就不懂了吧?”奚画得意地扬眉笑道,“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既是逢上此日,怎有不带伞的道理?”
    “哦。”关何甚是了然地颔首,“原来是这样,学到了。”
    “怎么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奚画凑上前看了看他面容,“不舒服么?”
    他摇摇头“不妨事,每年这个时节总会这样。”
    奚画眉毛一拧,喃喃自语:“什么病如此古怪,还挑节日?”
    大约不欲多言这个话题,关何朝她瞅了一眼:“今日不上学,你起这么早?”
    “扫墓啊。”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青柳枝环,“才从龙脊山回来,对了,你家不是在蜀中么?怎么不回去祭祖?”
    关何面色平静地又摇头:“我没有祖坟。”
    “呃……”奚画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另寻了话说,“那你往年都怎么过这节的?”
    “怎么过?”
    关何微微颦眉,仰首思索了一阵,脑中蹦出些许画面,他笑了一笑,“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诶?”奚画愣了一瞬,“做、做法事?”
    “嗯,庄主……不,村长说这节日阴气重,该驱驱邪,偶尔还会叫上全庄……全村的人一起跳萨满舞。”
    “你们清明节还跳大神?”这描述的画面实在太美,奚画想象无能,“蜀中的习俗可真是奇怪得很啊。”
    “没办法,就图个吉利。”他淡定道,“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驱邪避鬼,干活儿时也放心许多。”
    奚画:“……”
    发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关何登时恍悟,暗骂多嘴,后者那眼神又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怎、怎么了?”
    “关何啊,你……你从前是挖坟的?”
    “……”他额头沉下黑线。
    “不是。”
    *
    其实这早间出门没带伞的也不止关何一人,临街的小茶肆里头,这会子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前来避雨的。
    奚画和关何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忙先摆上茶水。
    “两位客官可要用点别的什么么?”
    闻言,关何便看她:“吃吗?”
    “吃啊。”刚随口一应,奚画又防备地睇他,“你请?”
    他点头:“我请。”
    “那感情好!”她抚掌一拍,笑道,“早想尝尝这里的蛋黄蟹肉糕了,就是寻不得机会。”
    “行,没问题。”关何颔首对那小二道,“上两碟来。”
    “好咧。”小二把那巾子一甩,“您稍等片刻!”
    才侧过身,就扯着嗓子往庖厨喊道:“天下第一糕两碟!”
    门外的雨没见小,倒是越下越急了,淅淅沥沥的,那房檐上水珠聚成一股,滴溜滴溜的串成珠儿落下来,晶莹剔透。
    奚画托着腮偏头去看窗外模糊的街景,自言自语道: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小楼听春雨’啊?”
    “嗯?”关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奚画笑道,“宋时陆游的一首七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对方老实道:“没读过。”
    “想也知道。”奚画叹了口气,“冉先生可是留了‘清明’的七言绝句的,你好歹也写一点给他,成日里扫茅厕,不嫌脏么?”
    “嗯……”后者皱着眉,沉痛的思索了许久,“你说的是,我该专心念书了。”
    还有七天便是每月的课考……
    要是在此时被逐出书院,只怕无法和庄主交代。
    痛定思痛,关何闭目长长一声嗟叹,再睁眼时,已见奚画捧了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在默读,他兀自一愣。
    回想起上次问过她的话,记得她是想考进宫中,以某个职位。
    “你,就这么想考女官?”
    他不禁好奇,“考上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好处啦。”奚画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朝的女官,就是最低的九品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的俸禄,天天吃肉都有剩的。”
    他眉峰蹙起:“怎么,你很缺钱?”
    奚画闻之即笑:“像我这般家境的,自然是缺钱了。更何况,我是觉得无所谓,过清贫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还得养我娘。”
    她认真道:“我娘为我操心劳累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争口气,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啊。”
    见她眉宇间尽是勃勃斗志,关何一时语塞,只看着她双目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多时,适才叫的糕点便被小二端了上来,奚画遂放下书本,一心一意品尝食物。
    此刻茶肆里人进人出,雨声人声混在一块儿。听那动静雨好像渐小了,不少茶客也陆陆续续离开。
    这会子门外却跑进来两个被淋得狼狈的人,二者只顾躲雨,没想倒不慎撞在了一起。
    “啊哟!”
    “对不住对不住。”
    这身穿书生长衫的男子赶紧扶住那人,连声道歉。
    那人稳住身形,也忙应道:“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四目一对,两人皆是呆愣。
    “诶?”
    奚画一眼望见,起身就招呼道:
    “勇谋,小颜,你们俩也避雨啊?”
    听到不远处有人唤,丁颜率先反应过来,探头就笑道:
    “小四,关公子,你们如何在这儿?”
    一边说,一边已款步绕过钟勇谋,径自往奚画身边去。
    “我们路上碰见的,他正好忘了带伞,故而来这儿避一避,吃吃茶。”她言罢,挪了位置让她坐,抬手又去叫小二。
    “再上一壶茶来!”
    那边儿的钟勇谋也兀自拂着身上水珠,埋怨道:“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没个准头,害我这身衣裳又要换了,哎……”
    听他这句话,奚画想起方才在山腰见他正祭拜什么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
    “勇谋刚刚在龙脊山上扫谁的墓呢?”
    钟勇谋一个激灵,支支吾吾:“我、我哪有去扫墓。”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你还往那坟前倒酒了呢。”说话时,她有意无意朝对面的丁颜瞄了一眼。
    “我……”大约觉得是瞒不住,他只好道,“是,我是去山上祭拜了。那坟、那坟是归婉的。”
    闻得此言,丁颜手上一抖,茶水就洒了出来。
    且听钟勇谋哀叹摇头:“好歹同窗一场,我去拜拜她,也没什么错罢?”
    “看样子,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呀?”她随信一笑,而后又凑近几分,“上回听你说她是自缢而死的,你可知她因何要自尽么?”
    “这……”钟勇谋捧着茶杯,神色复杂地迟疑了许久,“我也不很清楚,那段时间她精神好像有些不对劲,成日里恍恍惚惚的,不和人说话,先生问她的题,一个也答不上来。是不是心里闷得?”
    “我曾闻得,她和含风好像有些关系。”她眸色一沉,“会不会是,含风,将她……”
    “不会的!”钟勇谋眸色微变,竟嚯的一下站起身,“含风虽然作风不正,可归婉与他清清白白,从未有越轨之事,你们莫要胡说八道,毁了人姑娘家清誉!”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奚画听罢也有些惭愧,只好拉着他坐下,好言道: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绝对不会拿出去说嘴的,你且坐着,安心吃茶。”

☆、第15章 【陌上青鸢】

“说的是。”关何难得蹦出句话来,亲手给他换了一杯,推过去,“你前些日子受惊不小,喝杯茶压压惊。”
    “对呀。”闻言,奚画便歪头望着他笑,“前几日你不是被那女鬼吓得不轻么?眼下可还遇到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对面的丁颜双眸亮晶晶的在朝她眨眼,奚画努了努嘴,存心欲捉弄捉弄一下钟勇谋。
    不想,后者抿了口茶,却是莫名不解:“女鬼?我几时说看到的是女鬼了?”
    “呃?”奚画和丁颜对视一眼,“不是么?含风他们上次不就说……”
    “那是他们说笑的。”钟勇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到的是男是女,不过那身形……好像不似女子纤细,要我说,倒该是个男鬼才对。”
    “男、男的?”她回头上下瞄了瞄丁颜,却又不敢多言怕说漏嘴。
    “这几日倒是没再撞见了。”钟勇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清明节里少提那些鬼啊妖啊的,就怕说什么来什么。”
    奚画只得尴尬笑笑:“好。”
    正巧第二壶茶水小二也给呈了上来,她忙招呼着喝茶吃点心。
    四人围着茶桌闲谈慢聊,直等店外细雨停歇,才各自道别归家。
    丁颜望着钟勇谋走远,方回头对奚画道:
    “你们之前提到的李含风与我家姐关系亲密,可是确有其事?”
    奚画摆摆手:“我们也只是听人说的,拿不准。”
    “嗯……”丁颜抿了抿唇,忽而拧上眉头,沉吟道,“不过适才听勇谋那番话,我倒是想起来,姐姐死前,举止是有点儿古怪。”
    关何闻言问道:“何处古怪?”
    “她老关在家中,向书院请了好几日的假。”丁颜纳闷道,“我也问她出了什么事,可她就是不说,成天呆在房里,饭也不吃。”
    “哦,对了。”她猛的想起来,“出事的前一天傍晚,姐姐本是在家,忽然说要去书院一趟,一夜都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她在学堂里自缢了……”
    奚画愕然:“什么?你姐姐一夜未归?她是在夜里上吊的?”
    “没有,虽然她一晚上没回来,可是仵作验尸的时候说,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卯时。”丁颜垂下头,表情凄楚,“我们也不知那日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现场连遗书都未曾看到,副院士又不许我们多问。”
    “竟……竟有这事。”
    听到此处奚画已脑中混乱一片,原以为木归婉是早上上学时在书院中自尽的,怎想她居然晚上还偷偷跑回了书院。
    既然是请假,说明她不愿去书院读书,那定是有什么人什么事令她害怕恐惧,或是让她不欲再接触。可为什么后来又偷偷返回了书院呢,还是挑在下学的时辰里。
    丁颜看她表情纠紧,不由道:“四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摸着下巴,语气并不很确切,“你们说,含风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李家大少爷?”丁颜为难地望着她,“即便他知道,我们又该怎么问呢?他会答实话么?”
    “别想了。”奚画耸耸肩,“他那么傲慢的人,真晓得也不会告诉你的。”
    “也是,可愁死人……”
    一边儿杵着听她俩对话的关何,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要审问人么?这事好办。”
    奚画怀疑地睇了他一眼:“作甚么?人家可是御史大夫的公子,你一个普通百姓,还能上御史府寻人问话?多大脸啊?”
    “你放心。”他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
    “……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奚画担心道,“你别又把人家打伤了,好歹是朝廷命宫之子,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的。”
    “不会伤他的。”关何颔首道,“这方面我很拿手,你们等两日便能有结果。”
    “是嘛……”奚画半信半疑地应了声,“你可小心点儿。”
    “知道。”
    丁颜倒是未作他想,只格外感激道:“多谢关公子!”
    “不客气。”
    雨后天光乍破,头顶乌云间隐隐现日。奚画抬头望了望,正回首,却见他侧着脸在与丁颜说话,身子挺拔笔直,朗目沉墨,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
    恰在这时,对方眼珠一滚,也瞧了过来,她微愣一瞬,忙别过脸去佯装在看四处的风景。
    关何收回视线,不自觉沉默下来。
    *
    亥时末刻,城内万籁俱寂,夜空里冷月如刀,星辰稀疏斑驳。
    那朱雀街一家房舍内,听得那妇人出声道:
    “小四,快子时了,早点休息。”
    一会儿就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知道了,娘。”
    少间,偏房和内室的灯都熄了,院子里骤然一沉,静悄悄的,只得听那风吹树叶的潇潇之声。
    院外有人靠着墙闭目而立,观察了良久后,才转过身,足尖一点,旋身而上,漂亮又稳当地在院里落地,半点动静也未曾发出来。
    关何举目瞧了瞧奚画房间的窗户,确定她已睡熟后,正举步要往前走。
    怎料,他脚刚抬了一半,浑身却登时一僵,双眸只定定看着面前那黄毛的畜牲,冷汗直冒。
    糟糕,还忘了她家中养了条狗!
    关何左右踯躅,考虑着要不要先撤,没想这狗歪头打量了他一阵,继而亲亲热热地扑了上来,一个劲儿在他怀中蹭个不停。
    他呆愣半晌,伸手去抚摸狗头,后者甚是享受地扬起脑袋来,那狗眸里的神情真比见了亲人还高兴。
    “真是条奇怪的狗……”
    关何喃喃自言。
    黄狗仍是巴巴儿地摇着尾,围绕在他身侧。
    关何略感抱歉地摇头道:“我没带骨头,让你失望了。”他在其肩上拍了拍,“等下回吧,你爱吃什么口味的?羊骨行不行?”
    交涉了片刻,黄狗似乎是嗅到什么,将头探进他衣内,张口一咬便叼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
    见状,关何轻轻摁住它。
    “这个不能吃。”
    他在黄狗嘴边敲了两下,对方甚是配合地张开嘴,那一包东西就“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劳烦你看着它了。”关何表情格外严肃,“记得等她醒来拿给她。”
    黄狗咧嘴耷拉着舌头,“哈哈”两声。
    就当是它听懂了。
    关何微微一笑,颇为满意地站起身来,施展轻功,踏树拂风,顷刻消失在夜幕间。
    次晨,晨光熹微,朝阳初升,城中仿若佛光普照。
    奚画穿戴好衣裳,站在门口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些天不用上学,人倒是清闲了许多,连觉也睡得极好。
    她锤着肩膀,刚提了水桶准备去打水,待得路过那放扫帚的地方,两墙角间,黄狗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静静相识了许久,黄狗象征性地晃了一下尾巴,奚画抬手一托把张着的嘴合拢起来,撒腿就往里屋跑。
    “娘!不好了!咱们家的狗生银子了!”
    *
    下了一场春雨,平江府焕然一新,放眼望去,杏花桃花开遍,满城的白红嫩粉。枝桠吐绿,野草重生,万物复苏。
    这清明前后的风也是十分适宜,迎面吹来,一头的发都给抛去了脑后。
    那城郊河边与城内湖畔开阔之处,前去放纸鸢的人甚多,天空里各色风筝随风而起,五花八门,气氛也是非常的热闹。
    奚画在那草地上一路跑一路牵着绳回头看,这纸糊手绘的风鸢抖着抖着升了上去,旁边的丁颜不住拍手叫好。
    “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小四,小心别和人家的风筝缠上了,过来些。”
    奚画拉了拉线,应道:“好。”
    临近处有个医馆,眼下几个御史府的家丁站在门外,直催着那大夫。
    “动作快一点儿!耽误了我家公子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嘛!”
    “啊哟。”里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挎着药箱悠悠走出来,不紧不慢道,“老朽年事已高,本就极少出门看诊的,您若是着急,请别的大夫不就得了么?”
    “全城上下的大夫咱们都请过了!”那家丁急声道,“若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跑这么远请你个老头子!”
    “快走快走,我家公子还病着呢!”
    “行行行,你别推,我自己会走……”
    奚画听着奇怪:“咦,含风得病了么?前天不是还好好的?”
    丁颜琢磨道:“兴许是风寒吧,这几日风比较大。”
    旁的便有两三路人议论纷纷。
    “这御史家的公子染了什么怪病,好像把平江府二十来个大夫都请去看了,也没见好转。”
    “不知道啊,听闻,他家遭了贼,还是个顶厉害的贼。不过啥都不拿,只逼着他答问题。”
    “哦?这贼着实稀奇得很呐……”
    奚画登时无语。
    如此作风行为,怎和某人这般相似?
    这厮不会……当真杀到御史府上去了吧?那被人逮到了还得了!
    脑中一走神,手里的线越滚越长,丁颜唬了一跳,赶紧唤她:
    “小四,看着些啊,快挂到树上去了!”
    话音刚落,那纸鸢就缠到近处一棵黄葛树梢头,一动不动。
    “啊……”奚画忙伸手去扯。
    “别拉呀。”一旁的丁颜摇头拦住她,“万一被树枝划破了怎么办?”
    “哦对哦。”奚画立马停下动作,仰头盯着那树顶,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再去买一个吧?”丁颜指向不远处的小摊前,笑道,“那边好多卖风筝的,又便宜。”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两宿才做好的。”奚画满心舍不得,“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那怎么办……”
    奚画犯愁地挠挠头,犹豫之下只得把线放到她手里。
    “你拿着,我去取来。”
    “啊?
    丁颜望着手上的东西,担忧道:“这树这么高,还是不要了吧?”
    “没事儿。”奚画挽起袖子来,跃跃欲试,“我小时候爬树那也是极其擅长的,别说这高度,更高的我都上过。”
    “诶……”
    丁颜劝不住,提心吊胆地瞅着她手脚利索地扶着树干一步步往上爬。
    若是挂得低点倒还罢了,怎想这风筝竟挂在顶端,眼看她一脚踩上那细枝,摇摇晃晃,丁颜立马慌了起来。
    “小四,拿不到便算了吧。”
    “就快拿到了。”
    她指尖勾着线,小心翼翼从梢头取下来。
    正在这时,树叶间隐隐听到些许动静,奚画侧过头,双目却和一对鸟眸相对,那白隼把头一歪,凑上前几分。
    耳边随即就闻得一个熟悉的嗓音。
    “奚姑娘?你在此地作甚么?”
    奚画顷刻怔住,看了看那鸟,又看向它身后之人:“你……你们……”
    她腿脚不自觉向旁边移了一步,怎想竟没意识自个儿还在树上站着,一下就踩了个空。

☆、第16章 【酒过三巡】

她心中一凛,倒吸了口凉气,本以为这回死定了,下落的一瞬手腕却被人猛地擒住,那人力气极大,一把便拉了她上树来。
    关何扶着她站好,皱眉问道:“你没事罢?”
    “……还、还好。”奚画拍胸口顺气,既而就转头抱怨他,“你闲着没事,爬这么高作甚么,存心吓人呐?”
    “不是。”他解释道,“今天天气好,特意上来放放鸟。”
    “……放鸟?”
    偏头,那白隼就抖着翅膀飞上她肩头落下,奚画忙把脑袋缩进去,不敢再看。
    “你呢?”关何打量了她一番,“这树很高,你上来作甚么?不怕摔伤么?”
    “我来取风筝。”奚画言罢,颇为得意地朝他扬了扬手里一直拽着的一物。
    后者淡淡瞅了一眼,直言不讳:“这个么?何必呢,又不好看,大不了去街边摊子上买一个,比这精致的多了去了。”
    “……”
    她咬牙切齿地暗暗握了握拳头,抬手就把还在凑在她脖颈间好奇探头的白隼给挥开,一言不发地退到树干旁。
    “要下去吗?”关何瞧着她举动,认真道,“你这么爬很危险的。”
    奚画噘着嘴,犹自逞强:“胡说,哪里危险了,我又不是没有爬过树。”
    “你脚会踩不稳的。”关何见她充耳不闻,意气用事,不禁着急。
    “别少看人了,我小时候什么树没爬过……”她低着头,小心翼翼探下去,蓦地耳畔吹来一阵轻风。奚画顿觉腰间一紧,未及回头去看,脚下便腾了空。
    “诶——”
    黄葛树上成瓣的青叶因这抖动簌簌而落,待得她平平稳稳地立在地面上,关何才抽回手,面朝前抬起胳膊,那梢头的白隼眼睛极尖,立马听话地飞了下来。
    一旁的丁颜看得目瞪口呆,少顷方才回神,抚掌就赞道:“关公子好身手啊!”
    “雕虫小技而已。”他颔首,“谬赞了。”
    “这怎么叫谬赞呢,在咱们书院我还没见过像你功夫这么好的!”丁颜正将开口去问奚画,视线一转,却见她嘴唇微启,眸色暗沉地盯着地上。
    丁颜略感好奇,也顺着她目光往下移。
    只瞧那关何一双横踩着一张色彩鲜明的画纸,模样……似乎很像她们之前放于苍穹间自由翱翔的那顶纸鸢啊……
    无人开口说话,大约是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关何侧过头,看着奚画一脸阴郁,不禁问道:
    “奚姑娘,你怎么了?”
    后者嘴角一抽:“关兄台……”
    闻言,他一个转身,脚下的风筝登时被蹂/躏成了一团,奚画看在眼里,连惊呼都没来得及。
    丁颜一面关注奚画脸色,一面笑着打圆场:“那个,关公子啊,你、你似乎踩到我们的风筝啦。”
    关何这才留神,垂眸看了一下,便挪开脚,俯身拾起。
    眼睁睁瞧他手里拿着的那骨架支离破碎,残破不堪,奚画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关何静静观察了少顷,开口道:“不妨事。”
    他淡然一笑,表情还甚是宽慰:“我买一个赔你便是。”
    “买、一、个?”
    这话几乎是自牙根儿里头蹦出来的。
    关何仍旧没注意,信手翻看了一下那风筝,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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