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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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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她一惊,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九郎看看她,道:“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何不放手?”
  “谁讲的?!我……”
  她只说了一半就红了脸颊,垂着眼睫局促地站在他面前。因刚刚哭过的缘故,那密密长长的睫毛上还有零星的泪水,好似夏夜月下的露珠。嘴唇不经意地翘起,正是十六七岁少女独有的姿态,稚嫩又俏丽。九郎原是想等她将话说完,可等了半晌却还是等不到,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竟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想要吻上她的脸颊。
  双澄吓了一跳,一下子埋头钻在他肩前,不给他这个机会。仓促间,他的唇角只碰到了她的乌发,却也没有失望生气。见她害羞地不肯抬头,便静静站着,任由她靠着自己。
  “我没想怎么样……”他怕双澄误解,可又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她只是埋在他肩前,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像一只受了惊吓急于寻求庇护的小鸟。
  九郎低下头,用下颔碰碰她的额前刘海。双澄想要抬头偷偷望望,却又不好意思。只听九郎轻声叫她名字,便闷声闷气道:“干什么?”
  “怎么不敢抬头看我?”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的心又剧烈地跃动了几下,故作生气道:“谁叫你想做坏事?”
  九郎无语,过了片刻,才揉揉她的肩膀,“快站好,我不再想亲你了。”
  他原是想让她放心,可双澄听了这话却不知怎的又不高兴起来,使劲地用头顶抵着他,有意不说话。九郎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抱着她道:“双澄,我刚才把手杖扔了,站到现在确实累了。你再顶着我,我真要跌倒了!”
  她这才偷偷瞥他一眼,见他微蹙着眉,似乎真是站得艰难。于是只好站直了身子,只是还低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为什么还是愁眉不展?”九郎轻声问道。
  她可不想说出心里话,便含糊道:“……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还没醒呢。”
  “是么?可你身上似乎没有酒味。”
  “谁说的,我自己都闻得到!”
  “我怎么闻不到?”
  双澄飞他一眼,哼道:“只怕是你自己也喝醉了,所以才稀里糊涂……”
  岂料这话还未说完,九郎却似乎当了真,轻轻覆手于她的脸颊,侧下脸来以嘴唇若即若离地碰触了一下。她一惊,长长睫毛瞬间划过脸庞,如小鹿般幽黑的眸子正映在他眼中,便是这世间最罕见的珍宝。

☆、第三十九章 玉井无声月影沉

  平野为茫茫暮色所笼之时,九郎带着双澄回到了太清宫。才走到竹林间,便听到不远处冯勉在焦急地吩咐黄门们各处寻找,想来是发现他不在太清宫,以为出了什么事。
  等到那些内侍各自分头去寻后,九郎才朝着正要离开的冯勉喊了一声。冯勉吓了一跳,四下里张望了半晌,才终于发现了九郎。“九哥!……”他惊喜万分地奔上前,九郎却立即道:“休要喧哗!”
  他刹住脚步,揉揉眼睛望着躲在他身后的双澄,明白了什么似的点头道:“臣懂了!九哥没事就好!臣刚才去给九哥送饭却找不到您人影,实在是心急火燎的……”
  “去告诉那些黄门别找了,就说我刚才从后边偏门出去散了会儿心。”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头已不疼了?”
  “谢九哥关怀,臣睡了半天已有好转,这就去找那些小内侍。”冯勉才刚转身要走,又被九郎喊住。“你送的饭菜可还留在清澜小筑?”
  “饭菜?”他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在!臣刚才放下食盒就走了,也没顾得上带着……九哥要用的话臣叫厨子再做,那些都凉了。”
  九郎回头看看双澄,她小声道:“热一下就可以,快要饿晕了。”
  他点点头,向冯勉道:“那就拿去再热一下,重做太慢。”说罢,便带着双澄朝着西苑方向去。
  冯勉站在原处,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点头笑了笑,匆匆赶了上去。
  ******
  重新热过的饭菜送来后,冯勉便识相地退了出去。双澄从中午饿到现在,之前两杯酒已把她弄得头昏眼花,又在外面哭了一场,跟九郎闹时还攒着一股劲,如今坐在桌前却没精打采。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这般模样?”九郎看她一眼,打开食盒盖子。双澄急忙去端最上一层的菜碟,“换了是你,中午一口饭没吃还喝两大杯烈酒,能撑得住?”
  “我当时叫你别喝,你自己要逞能……”他将下面几层一一抽出,饭菜的香味顿时升腾起来,双澄没像以前那样矜持胆怯,匆匆忙忙端起饭碗就吃,还一边嘟嘟囔囔:“你自己坐在那儿好酒好菜用着,我却只能站在一边,心里生气!”
  他撑着下颔看她吃菜,不再与她争辩。双澄吃了几口,又歪着脑袋看看他,“你不是也没吃晚饭吗?为什么坐着发怔?”
  “还好,没你那么心急……”九郎才说了一半,双澄已将筷子塞到他手中,指指那几碟素菜,“吃吧,不然又要冷掉。”
  他微微一笑:“你竟反客为主了。”
  双澄愣了愣,将手缩回去,“也是怕你饿了……”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九郎端过碗与她一同慢慢吃。桌上摆了四样菜,虽都是素的,却也精致味美。她觉得那道菌菇豆腐最为滑口醇鲜,便想要对他说,可见九郎只是安安静静地用饭,想到以前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好乖乖地埋头吃饭,举止也文雅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吃罢,她终于忍不住道:“那个菌菇和豆腐在一起烧的很好吃。”
  “回汴梁的路上再叫冯勉找人做。”他好像没她那么爱不释口,很是淡然地回答。
  她有点泄气,“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我也只是听你说喜欢,就想着让你多吃几次啊。”九郎见她又颓然,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等回汴梁之后,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先告诉我。”
  她蹙着眉看他,“你能同我一起去?”
  九郎想了想,道:“总能想到机会出来的。”
  她虽小有遗憾,但还是怀着憧憬地点点头。他推开窗子望了望,忽道:“双澄,你跟我来。”
  “嗯?”
  “月亮升起了。”
  她稍稍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露出了笑意。
  ******
  夜色渐浓,太清宫沉静而又空旷,亭台殿堂在月色的浮涌下覆了极为透薄的纱。风吹影动,不远处太极殿内的吟经声飘于月下,渺渺茫茫,萦环不绝。
  他带着双澄来到了那座古井旁。
  四周悄寂安然,双澄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伏在井栏上。井水仍旧幽深黯淡,她抬头望着那轮圆月,不免失望道:“你不是说等到月圆时候会有倒影吗?为什么还是看不到?”
  九郎坐在了台阶上,“大约还要等吧,现在月亮还未到中天。”
  她转过身见他已经坐下,便连忙跑过去要将他拉起来,“上次我就叫你不要坐在石阶的!”
  他淡淡道:“今日已不如前些天寒冷了,再说明日就启程上路,就算不适也坐在马车内,不会耽搁事情。”
  双澄睨他一眼,抱着双臂坐在他身边。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映在阶前,她低着头用脚尖轻轻踩了踩九郎的影子,顾自抿着唇窃笑。他也不管,让她又踩了几下,才缓缓道:“不怕把我踩疼?”
  “影子而已,你难道会疼?”她托着下颔故意不看他。
  “嗯,真是狠心。”他轻声说了一句,双澄便讶然道:“不会连这个都会生气吧?”
  九郎笑了笑,“怎会?开个玩笑罢了。”她小小地哼了声,抱着双膝往他身边挪近了些。他侧过脸,正好望到她露出衣领的一小截雪白颈子,影影绰绰的还有那朵朱色梅花。
  “这个印记是天生有的?”他指了指,道,“我记得小时候就看到过。”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点头道:“似乎是吧……可是也不像胎记啊!幸亏长在这里,要是在脸上就难看死了。”
  “怎么会?长在脸上就当是贴了花黄吧,寿阳公主不是还在眉间点了梅花?”
  双澄眨眨眼睛,“公主们都很漂亮?”
  “我只见过自己的姐妹,又不知前朝公主长得怎样。”九郎想了想,道,“姊妹之中,还是荆国公主最为姣丽动人,她母亲便是我上次提过的郑德妃。”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撑着下颔没说话。九郎问道:“在想什么?”
  双澄小声道:“那其他宫女什么的呢?是不是也很好看?”
  九郎怔了怔,继而看着她道:“问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将你跟她们比。”
  她抱着双膝,侧身伏在腿上望着他。今夜月色清透,他的眉目隐约在浅淡阴影中,更有一种蕴藉温和。风中的钟鼓声浩邈悠远,一声声叩击着心底,时光在这里好似格外绵长。月亮渐渐升上了暗蓝天幕,寥廓夜空中,灰蓝色浮云缓缓移动,唯有那一轮圆月耀出皓白,似乎可以伸手触及。
  九郎撑着台阶想要站起,她便拉住他的手,与他一起慢慢到了井边。
  “你看。”他往井中望了一眼,便微笑着叫她。那原本只是幽深一片的井里,竟有一轮皓皓明月静静浮于水中,沉静皎然,虽在大千俗世,却只落于古水之中,不染一丝尘埃。
  双澄攥着井栏看得出神,过了许久才悄悄道:“为什么这月亮能正巧映在井中?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事呢!”
  “……大概,是有神明佑护着这座太清宫的缘故吧。”他也望着那井中明月,片刻之后问道,“你身边可带着红线?”
  “怎么问这个?”她不解。九郎取出两枚制钱托在掌心,“前几日听栖云真人说,每年中秋时节附近的村民会来这映月井前祷告。若用两枚制钱以红线相串起,沉入那月亮倒影正中,之前所祷告的愿望便能实现。现在虽不是中秋,但也有圆月映在井水中,我想着也可以试一试。”
  双澄想了想,解下腕上佩戴的那串银珠,“只有这是用红线编的链子。先解开用一下,等我回去后再重新串起。”说罢,便将那两枚银珠解下放进腰间香囊,取过九郎手中的制钱,一上一下串了起来,挽起红线打好结。
  “这样可以了吗?”她紧紧攥着那两枚制钱问道。
  九郎点头,握住她的手,移到映月井井口上方。双澄就站在他身前,回过头望他一眼,便正遇上他的澄澈目光。她微微赧然,轻轻道:“你有什么要祷告上天的吗?”
  “有。”他静了静,又道,“但不能告诉别人。”
  “我也算别人吗?”双澄蹙着眉不悦道。
  “只能是在心中跟神明说的,自然连你都不能告诉。”九郎似乎怕她不高兴,便问道,“你就不想着有什么要祈求的?”
  她努了努嘴,“当然也有!也不能告诉你!”说罢,便转过身双手合十想要祷告,九郎看了一哂,抓住她的手道,“你在胡弄什么?在道观里怎能用拜佛的姿势?”
  说话间,他已扳着她的手指,想要教她道家敬拜手势,不料双澄指间一漏,那两枚被红线串起的制钱竟一下子滑落下去。
  轻轻的一声响,井水荡漾,圆月倒影微起涟漪。双澄的惊呼声犹在耳边回荡,制钱早已消失于井水中,只留下月影晃动,波光沉浮。
  “我做错事了!”她懊丧得快要哭出来,连连顿足。九郎望了望那还未恢复的月亮倒影,不由叹了一声:“没事,现在夜深人静,观中的神灵一定已经知道,有没有做对那手势也不重要了。”
  他虽是这样说,双澄还是郁郁寡欢,因问道:“还能再投一次吗?”
  “不能了……或者等中秋时候我们再来,到那时我先教你如何敬拜,就不会再出错。”
  她这才恹恹地点点头,却又伏在井栏上静静望着井中月亮。九郎留在她身边,皎然月光遍洒大地,浩宇间纤尘不染,这一方空明澄澈得如同映月井中千年净水。倏忽间夜风吹拂,檐下灯笼烛火明暗交叠,将两人身影映在一处,好似不可分离。

☆、第四十章 芳草归途意转迷

  这是他们在太清宫的最后一夜,缱绻、绵长,却又萦绕着些微惆怅。
  夜已深,双澄还不舍得回到小屋,九郎怕她明日赶路时候会更劳累,劝了她几次,她都不肯听话。
  “那么难道要一整夜都黏着我了吗?”他低下头,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她扬起脸,站在如水清澈的月光里,望着他道:“可是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了太清宫,又不是就此分道扬镳。”九郎顿了顿,又道,“你喜欢这儿的话,等以后我们不是还可以再回来吗?”
  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四周草木,忽而一蹙眉,焦急道:“还没去跟踏雪道别!明日一早就走,只怕来不及了。”
  虽然觉得双澄好像还未长大,可他也知道踏雪在她心中确实留下了深深遗憾。于是带着她回到了西苑的梅树下,他从书房中取来一盏绛纱灯笼,挂在了横斜的枝桠间。浅红微光与月色相溶,交织出幻妙朦胧的境界,双澄依旧像以前那样蹲在土堆前,神情却有些发愣。
  九郎正站在双澄身边,他本想也如她那样蹲下,可扶着手杖还是有些艰难,便小心翼翼地单膝着地跪在了土堆前。双澄惊讶地看着他,“干什么跪在这儿?你这样不吃力?”
  “站得累了,歇一会儿。”他居然朝她微笑,眼睛在月下纯澈得好似溪泉。
  “我,我只是想着,这次离开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与你一起回来,看望小白球。”她小声地说着,扶住了他的手臂。
  “双澄,为何总是担忧?难道信不过我?”九郎侧过脸,望着她低声问。
  她一怔,摇头道:“不是呢,只不过有些伤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叹了一声,指了指小土堆,“踏雪愿意看你天天笑着,不愿意看你这般苦恼。”
  双澄撑着下颔,这才抿唇一笑,露出两颊梨涡。“它现在看到我们两个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意外?”
  “为什么会意外?”九郎扬眉道,“你小时候强行抱了踏雪,它的主人便一定会替它报仇。”
  “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说的都完全没关系。”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他却趁势一拉她的胳膊,让她倚靠了过来。两人的动作都有些生硬,他左臂轻轻抱住她,右手撑着地面保持平衡。双澄将身子微微蜷缩,似乎觉得这样可以减小对他的压力。
  他还是单膝跪着,静静地看她。双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九郎的呼吸,轻浅、温柔,是拂过小荷的微风。
  她伏在他肩头,小心谨慎地抱住了他。肩头金线织绣出的云彩将她轻轻托起,浮在了无瑕的月光中。九郎侧过脸,幽黑眼睫亦掠过她眉边,酥酥的、痒痒的,让双澄忍不住想笑。可他却又低下头,抿着她光洁的前额。
  她垂下眼帘,轻轻扬起脸,让那呼吸交融于唇间。
  双唇只轻轻一触,温软得好像暖阳里的小猫。他还待再继续,双澄却很惊讶地往后缩了缩,红着脸问他:“……你的嘴唇怎么也这样暖,还柔柔的……”
  九郎怔了一下,不禁笑着低声道:“那你难道觉得应该是冷的?”
  “谁叫你平时总那么冷冰冰的。”她拨弄着他发间垂下的石青色缎带,忽又回味起刚才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心底浮起连绵的荡漾,竟自己又凑过去,抱着九郎,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呼吸一顿,感觉世上的花瞬间盛开,漫山遍野,如火如荼,欢唱成海。
  一时间竟紧张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双澄趴到他肩上,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他才小声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亲我了?”
  “……这还需要学吗?”她不服气地朝他露出虎牙,却只惹得九郎微笑。见到他的漆黑眸子里也浮现笑意,双澄便从心底里欢喜,柔得发颤,轻轻一捏便会觉得疼。
  “九郎。”她娇憨叫他,等他应答了,又唤道,“九哥。”
  “……你怎么也叫我九哥?!”
  她却不回答,又傻呵呵地微笑道:“阿容。”
  “……都是我。”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无奈又怜惜。
  于是双澄便由衷高兴起来,枕在他肩前道:“你是九郎,也是九哥,更是阿容。”她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认真道,“我的阿容。”
  她依偎在他怀中,轻轻软软,就像踏雪躲在主人怀里。九郎看着她秀美的脸容,随后轻轻托起她的下颔,低头印吻了她的唇心……
  ******
  晨曦初起时,太清宫前已车马整肃,旗帜飞扬。栖云真人率领众弟子将九郎送出大门,九郎在石阶前回身道:“真人留步,此番有劳诸位道长,我回到汴梁后自会禀告官家。还请真人在太极殿中留好莲花灯,好为嬢嬢日夜祈福,以求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栖云真人自是应允,此时远处一列人马疾驰赶来。九郎遥遥望见,便在冯勉的陪伴下步下台阶,朝着为首之人拜道:“皇叔。”
  一身锦装的淮南王翻身下马,扶住九郎道:“令嘉,你这就要回汴梁了?”
  “事情已了,自然不敢在外逗留过久。皇叔还要留在这鹿邑县城吗?”
  淮南王笑了笑:“你既然走了,我还留在鹿邑也没甚意思。在附近几个州县再巡查一番,过些日子也要回扬州去了。不过等到太后大寿之时,我便会回到汴梁与你再见面。”
  “那侄儿就在汴梁等着皇叔了。”
  淮南王点头,又朝后一招手,孙寿明疾步上前朝九郎道:“臣前些时候办事草率,以至于引起了郡王的误解,还请郡王原谅臣之自作主张。”
  九郎心知他这样道歉,必是为了让自己回京后,不将那私自调换银票之事告知官家与太后。因此便看了看淮南王,淡淡道:“其实孙都监当初根本无需调换那银票,有何为难之处与我说了便是,何必出那下策?我回汴梁后,若是官家问起详情,有些细枝末节却也遮掩不得。”
  孙寿明脸色难看,淮南王瞪了他一眼,叱道:“所以说你这脑子就是不好使,怎敢在广宁王面前自作聪明,反倒给自己添了可疑之处!若是官家要追查,我看你也只有亲自跪在大殿上请罪了!”
  九郎一哂:“皇叔放心,我自然不会添油加醋,就算官家要问及此事,只有孙都监如实说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自然是信得过令嘉的。”淮南王说着,又望向他身后的双澄,因问道,“昨天双澄喝了那烈酒,回去后可曾醉了?”
  双澄道:“只是有些难受晕眩,倒还没真正醉倒。”
  淮南王一笑:“酒量不错,下次见面再与你饮上几杯。不过双澄回到汴梁后,是跟着九哥还是依旧回端王府?”
  双澄看看九郎,没敢自己回答,九郎从容道:“她是端王手下,自然是回到端王府了。”他顿了顿,又问道,“皇叔怎么很关心双澄?”
  “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与一般女子不同。”淮南王朗声笑着,陪着九郎走到马车前。九郎再次与他道别,登上了马车。随着冯勉的一声高喝,元昌等禁卫率先策马前行,那辆马车亦慢慢向前行驶。
  这一列队伍依旧恢弘壮观,旗帜飘展间,金线绣成的龙凤猛兽耀出夺目光彩。双澄跟随马车之后,偶然间回头望去,只见送别的人马还在那长长石阶之下,逐渐淡去了影痕。
  ******
  早市已开,鹿邑城东的酒楼茶肆又渐渐热闹起来。唯有小巷尽头的那座朱楼依旧重帘低垂,静谧得仿佛与世相隔。
  淮南王慢慢走上二楼,清晨的阳光斜斜穿过竹帘,长廊那端传来幽幽琵琶声,好似滚落在青石上的珠玉。他推开那扇镂花门,琵琶声才停止了下来。薄如蝉翼的帘幔轻轻一动,绿衣女子抱着琵琶低头走出,躬身行礼道:“凌香见过王爷。”
  “他们已经走了。”淮南王撩起帘幔走到窗前,依旧坐在了低矮的几案旁。凌香的眼中流露出惆怅之意,却只是道:“也是意料中的事,他们迟早都会离开这里。多谢王爷让奴见了双澄一面,否则奴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淮南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因为孤信得过你,知道你沉得住气,不会让双澄起疑。”
  “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会急在一时……”凌香跪在几案前,替他慢慢斟上一杯酒,穿过竹帘的阳光拂在她纤纤玉手上,尤显玲珑温柔。淮南王支颐看着她,她却始终平静似水,眉间略带郁色。
  她踌躇了片刻,似是考虑着及其重要的事情,末了才谨慎问道:“如今奴已见到双澄,不知何时才能见一见二公子?”
  淮南王双眉一蹙,随即哂笑:“你倒还是痴情不改,时不时地便要问起此事。”
  凌香低下头去,轻声道:“本也未曾有此妄想,只是既然得知他尚在世间,且又与王爷有着联系,故此便有了思念之意。”
  “但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机。”淮南王思忖了一下,缓缓道,“他所承担的一切都事关重大,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眸中的亮色渐渐减淡,“凌香明白。既然还不到相见之时,那么奴就再静静等待,祈求上苍早日让二公子完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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