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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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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与端王没有任何关系!”双澄分辩道,“我对九郎也是真心真意,完全没有一丝隐瞒哄骗!去鹿邑的途中我虽然留在马队中,可始终跟九郎离得很远,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钱桦睨着她冷笑:“路上大家都看着,你当然不敢造次,可在太清宫呢?我是亲眼看到九郎专门去你住的小屋探病……”
  双澄脸色一白,潘太后恨得咬牙切齿,九郎作为堂堂皇子竟然亲自去探望小小民女,简直有失尊严!
  “除了探病,是否还有其他非分之举?!”她瞪着双澄,厉声叱问。
  “……没,没有……”双澄下意识地低下眉睫,可那神情间的不安已被太后看在眼中。
  潘太后入宫几十年,是何等样精明老练的人物,一看双澄那模样,便知晓九郎与她必定有所亲昵,不由得气愤难当。“休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迷惑了我的九哥!他乃是老身嫡孙,皇家之子,你一介草莽连给他做个宫娥都不够格,还敢妄想与他天长地久?!他素来温顺,竟也会被你弄得神魂颠倒,真正是可笑之极!老身一眼就能看出你心机不纯,可笑你不自量力,以为将九哥抓在手中便能遂意,又岂知纵然他贪爱你一时,却根本过不了我与官家的这两关!”
  潘太后越说越怒,钱桦在一旁抿唇窃笑。双澄跪在地上,周围虽一片静默,可她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潘太后的詈骂仿佛剑刃刺在她心头,让她疼得没法呼吸。
  她双手撑在冰凉的地上,强忍着悲伤道:“太后娘娘,我对九郎起初并没有特殊的情意,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引诱。后来慢慢熟悉,也曾共过患难,双澄虽然愚钝,可也懂得九郎待我极好。直至在太清宫许下承诺,我在他面前都不曾说什么好听的话语,但请娘娘明鉴,双澄对九郎也是一片真心,绝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我……我知晓自己身份低微,从没奢望做什么妃子,只要能够与九郎在一起,就算只是闲暇时说说话,双澄也会从心底里觉得高兴。如果太后能加以成全,以后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双澄都会陪伴着九郎,不让他再有什么遗憾……”
  尽管双澄说至最后已经声音喑哑,可在潘太后听来却更觉虚假。“你这些说辞都是谁教的?难道是九郎?”她一扬嘴角,“我倒想问问,你又是怎么得到了九郎的乌木杖,还特意送到汴梁?若不是早就有所打算,怎会不辞千里找了过来?!”
  双澄心底一震,不由道:“是……在汴梁附近捡到了,因为看出不是寻常百姓家的物品,加之我本来就要来汴梁寻找父亲,便将乌木杖带进了皇城。”
  潘太后脸色一沉,有意作色道:“一派胡言,九郎分明说是在邢州丢失了杖子,为何两人所说不同?!你到底是如何认识的九郎,到现在还想欺瞒于我?!”
  她本是随意震慑双澄,岂料双澄想到丹参之事就已心虚,当即咬紧了牙关不再开口。潘太后心中更为疑惑,怒而起身来到她近前,盯着她看了半晌。
  在四周明烛的照耀下,双澄眉目清晰,却使得潘太后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种揣测所冲淡。
  “当日九郎曾在邢州放走一名匪盗,说那人年少无知,为人利用,故此他网开一面未加追究。”潘太后死死盯着双澄,叱问道,“难不成他的杖子就是在追捕匪盗时丢失不见,而你正是那个被他放走之人,故此才支支吾吾不肯直说?!”
  “不,我不是……”双澄连声音也发颤,却不知怎样辩驳。钱桦大吃一惊:“太后所言极是!我早就看出她行踪诡异来历不明,说不定就是抢夺丹参的匪盗换了身份,故意借着机会接近九郎,再妄图扰乱宫闱!”
  周围宫娥们听了此言都吓得不轻,潘太后亦迅疾后退一步,拂袖道:“那还不赶快将她捆绑起来?!”
  钱桦连忙朝帘外呼喊,守在楼梯口的禁卫们听到之后立即奔来。双澄见禁卫朝她扑来,惊愕之下迅疾闪避,潘太后却以为她想以武力反抗,不由扶着坐榻颤声叫道:“速将她擒下,不得有误!”
  一时间禁卫们奋力想要擒住双澄,宫娥们则惊呼着将太后护在中间。正在此时,楼梯上脚步凌乱,守在帘外的内侍惊慌不已地叫道:“九殿下!”
  话音才落,已有人急急登上二楼。摇曳的灯影下,匆匆赶来的九郎虽还看似冷静,但握着杖子的右手微微发颤。
  而此时,禁卫们已趁机将双澄按倒在地。
  她被强扭着双臂,身子僵硬酸痛。其实这几个禁卫并不是她的对手,但面对着太后与刚刚赶到的九郎,双澄却也知道假若自己出手伤人,事态只会朝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
  “嬢嬢!”九郎眼见双澄被擒,一下子跪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潘太后在宫娥的簇拥下回到坐榻前,慢慢抚着胸口,恨声道:“九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你瞒得我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九郎匍匐在地,急切道:“臣本想寻找良机再禀告嬢嬢,并非想要长久欺瞒!双澄若有礼数不敬之处,还请嬢嬢宽宥!”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是根本不会告诉我了!”潘太后看着九郎的身影,想到自己将他视为珍宝,他现在却因为一个江湖女子而瞒她良久,不由得悲愤交加,“九哥,九哥!老身念你年幼丧母又身患残疾,这才将你长留于宫中,始终不舍得让你单独开府。原想着在这诸多皇孙之中只数你最得我心意,可没想到你年纪一长便被女子迷惑,说是要替我去太清宫祈福打醮,却原来是暗度陈仓带着她一路欢纵!神灵在上,你怎可如此肆意妄为,全然不顾体面!”
  九郎悲声道:“嬢嬢,臣敢以性命起誓,臣与双澄纵然同去了太清宫,但臣在那七天里尽心尽意地待在太极殿为嬢嬢进香祈福,完全没有应付马虎。嬢嬢若不信,可以唤栖云真人前来询问清楚!”
  “就算你跪在太极殿进香又怎样,你的心早就被她占满了!老身现在不再管什么祈福打醮,我且问你,这女子是不是当日在邢州抢夺丹参的飞贼?!”
  九郎自进来后便一直跪拜在地,此时才缓缓抬头:“嬢嬢,先前臣也说过,之所以放走她,一是因为她全然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被人利用而已。二是她后来亦戴罪立功,替臣找回了丹参……”
  潘太后打断了他的话,竖起双眉:“这样说来,她分明就是那个飞贼!你好生糊涂,竟被这样的女子迷住心窍,难道还想要将她再留在身边不成?!”
  “双澄本性纯善,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九郎望着太后道,“嬢嬢,之前隐瞒不说是臣的错。但臣也是为难,怕贸然说出会使得嬢嬢动怒,其实双澄她跟着臣去鹿邑途中恪守职分,就连揭穿亳州官兵作乱之事也是她的功劳。嬢嬢若是还生气,就请责罚于臣,不要再治双澄的罪!”
  他字字句句为双澄开脱求情,但潘太后看着他如此认真专注的目光却更是心生寒意。
  九郎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她竟还是头一次见其为了女子而这般在意。再转目一看双澄,虽沉默不语,可眉间隐含忧悒,嘴唇微微下抑,显然是心中有所郁结,并不是诚惶诚恐之状。
  潘太后深深呼吸了一下,盯着九郎道:“若是你当初将她放走,此后不再见面,老身也不会再加追究。可如今你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这等心机叵测的女子,我怎能容她再留在眼前?”
  双澄闻言抬头,瞳仁收缩。九郎心中一震,歪歪斜斜地跪行至太后近前,悲声道:“嬢嬢,双澄从未向臣提出非分要求,是臣心仪于她,将她带去鹿邑又领回汴梁。”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神魂颠倒?!”潘太后怒道。
  他深深呼吸,尽力挺直上身,“臣幼时在太清宫待了三年多,那时便偶然认识了双澄,可惜欢聚甚短,她便匆匆离去……臣在此之后病重,才被嬢嬢派人接回了汴梁。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臣却又在邢州遇到了她。从听到她名字、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臣便知道她就是九年前飘然远去的双澄,故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助于她……直至,将她又重新带回了鹿邑太清宫旧地……”
  潘太后惊愕不能言语,双澄听着九郎的述说,想到那一幕幕欢悦场景,眼前不由也蒙上了水雾。
  “嬢嬢可知臣七岁就被遣出汴梁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失望?嬢嬢哄臣说是去替母后守孝,可臣那时就知晓,是官家与嬢嬢怕臣留在宫内克了其他皇子,这才将臣外放至太清宫。但臣一直不敢在嬢嬢面前诉说一句,怕的是让嬢嬢更加为难心痛!臣在太清宫独自等了三年,宫中却从没讯息……到后来,臣甚至以为嬢嬢与官家已经将我忘记,再也不会将臣接回……三年中,臣形同软禁般待在太清宫内,从未踏出过一步,从未见过一个外人……直到双澄偶然闯入宫观,她不知臣的身份,常常过来探望陪伴,才让臣终于懂得了什么是期待。”
  九郎跪在太后面前,因右腿乏力而只能以手撑着地面。时间一久,他的右臂微微发抖,眼神亦含着痛楚。
  潘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珠串,心中五味杂陈。听着九郎说起幼时被外放至太清宫的经历,她自然依旧自责心痛。她亦万万没料到他竟是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双澄,可再一深思,心中却猛地一沉。
  那么多年的等候终于能够重逢,难怪九郎会对双澄如此专情,可也正是由于这样,要想扑灭他的愿望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她盯着九郎看了片刻,硬下心道:“就算你与她自小相识,也更改不了她的出身,这样的女子根本不能留在你的身边。阿容,过去将你送出宫去是我长久的憾事,可这一次,我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要怪,只能怪她身份卑微,而你却是赵家的皇子。”
  太后的话语虽已不像先前那样激烈,可越是缓慢沉重,越是压在了双澄心头。她之所以甘愿前来面见太后,就是还怀着小小的奢望,以为自己提出不求任何名分的请求,太后能够勉强答应。
  然而如今太后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她很艰难才忍住了眼泪,可是在这寂静中,却听九郎低沉地开口。
  “嬢嬢,如果这赵家皇子的身份只能带给臣无尽的压抑与孤单,那么,臣现在,不想再要了。”

☆、第3章 。16|

  第五十三章晚雨冷冷子夜风
  宝津楼内一片寂静。
  坐榻之侧的烛火骤然亮出数点火花,旋即消散不见。
  潘太后虽还强撑着坐得端正,可扶着榻上矮几的手不住发颤。“好……九哥,你当真是鬼迷心窍……竟会为了她说出这般荒唐的话!”
  九郎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更加沉黑。
  “并非荒唐之言。”他望着太后,“如果嬢嬢不容许臣与双澄在一起,臣就算还待在大内,也已经全无生趣。与其那样,还不如削去郡王封号,做个普通百姓来得自在。”
  潘太后再也克制不住。“全无生趣?!你这是以自己来威胁老身了?!”她脸色苍白,直指着九郎叱道,“自古以来只有皇子犯下大罪,才会被削去封号流放蛮荒,却从未有过不当郡王当平民的先例!你现在对着老身置气,若是被官家听到了,只怕真要降罪于你,我看你到时如何处置自己!”
  “臣只是不想再受这么多的拘束!”九郎朝着她重重叩首,声音亦有些发颤,“嬢嬢不是说双澄身份卑微无法与臣相伴吗?那么臣也愿意做个寻常百姓,虽没有锦衣玉食,但至少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处生活,不必再像如今这样任由旁人摆布。”
  潘太后听他语声寒冷,心中又恨又气,不由得反手抓起案上灯盏,“砰”的一声便掷在地上。
  赤红的火苗轰然暴涨,宫娥们惊呼连连,钱桦等内侍急忙上前扑灭火势,然而那原本光洁的地板上已烧出了乌焦的痕迹。周围众人跪了一地,她扶着坐榻,颤声道:“你再敢说下去,我便叫人请官家来,让他当即褫夺了你的封号!再将这女子押去问斩,让她在这世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嬢嬢为何一定要对臣这样绝情?!”九郎似乎不敢相信太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双澄却忽然抬头望着他,“阿容,你不要再说了。”
  潘太后捶着几案怒骂:“阿容岂是你能喊得的?!”
  然而双澄神情淡漠,一双眼睛黑得望不到底。她被禁卫反剪着双臂,腰背却还挺得笔直。
  “阿容是他幼时告知我的名字。九郎亦曾说过,在宫中唯有太后这么叫他,嬢嬢是对他最好不过的人……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奈选择,还请太后不要让官家知晓。九郎虽在太清宫生活了三年,但始终都是皇家血脉,又怎么可能去做个寻常百姓?就算太后与官家舍得他离开宫廷,双澄我……也是决然不愿看到的。”
  “双澄……”九郎见她这般冷静地说话,心中渐渐浮起一阵寒意。
  潘太后冷冷地看着她,“他这般疯癫,为的可不就是与你长相厮守?可惜纵然他不思悔改还不肯当这郡王,你却曾犯下抢夺丹参之罪,当时九郎将你放走,如今老身却是不依!我倒是要看看没了王爵之位的九郎如何能护你不死!”
  九郎的心猛地坠下万丈深渊,他缓缓望向太后,道:“嬢嬢如果真要取她性命,那么双澄被处死之日,也就是我与嬢嬢诀别之时。”
  “你!”潘太后含恨咬牙。此时双澄猛地发力,竟从禁卫压制下挣脱出来。众人皆惊愕不已,禁卫们飞速上前护住了太后。
  双澄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潘太后,哑声道:“太后是绝不容许双澄留在九郎身边了吗?”
  她背光而站,面容笼着阴影,令潘太后心生畏惧。但为了维持尊严,太后依旧厉声道:“你这等江湖匪盗怎能有此奢望?!就算你再问百遍千遍,老身也还是那句话,绝无可能!”
  那话音决绝不留余地,双澄紧攥着手心往后退了一步,再望了望神情决然的九郎,忽而跪倒在潘太后面前。
  “既然如此,双澄再不会纠缠九郎,请太后宽宏大量原谅他的一时冲动。从今以后,愿大内还是以前的大内,九郎也还是以前的九郎。”她的眼里隐隐现出泪光,深深呼吸一下,朝着太后端端正正叩了个头,旋即起身便要离去。
  “混账!将她拦住!”太后一声詈骂,楼梯口的护卫长戟交错,死死拦在了去路。
  九郎本是跪在地上,此时奋力站起,喊道:“双澄!你要做什么?!”
  她迎着持着长戟的禁卫走了几步,已站在了重重帘幔间,随后略微侧了侧脸,却没有真正回过头。
  “与你的嬢嬢和好吧。”双澄的眼睫微微下垂,遮住了墨黑的眸子,声音轻淡缓慢,好似已经无所怨愤。“没有必要拼个鱼死网破……阿容,多谢你一直这样维护我。但你若是要以郡王之位甚至是性命来作为交换,我……不愿也不能承受。”
  “那么以后呢?”九郎愕然起身,连手杖都没拿,拖着无力的右腿慢慢走到她身后,“你怕嬢嬢对我不利,所以又要孤身离去不再见面?”
  雕花窗棂外吹来微凉的夜风,杏黄帘幔层层飘拂,双澄站在其间,好似随时可能逐风而去的花叶。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珍重自己。”她低哑着说了一句,旋即扑向楼梯口。九郎情急之下没抓住她的胳膊,眼看那些禁卫已持着长戟朝她刺去,双澄却好似正等着这一刻,人在半空足踏戟尖,借力旋身纵向斜前方的窗子。
  一声撞响,纵横交错的雕花窗栏断裂粉碎,在宫娥内侍的惊呼声中,双澄已如飞燕般冲出窗口,倏然间消失不见。
  周围仓皇一片,夜风自窗口扑卷而进,重重帘幔纷飞缭乱。九郎冲到窗前,沉沉夜色间只望到宝津楼下人影幢幢,夹杂着护卫们焦急叫喊。身后的内侍急忙奔上前来护他安全,他却推开众人,匆忙间奔向楼梯。
  后方传来太后的急切呼唤,可是九郎的脑海似乎已然空白,只记得双澄纵身跃出窗子的影姿,以及那四散飞裂的碎片。
  他没了手杖,只能扶着楼栏跌跌撞撞往下急追,步伐深浅不一,眼前的世界晃动错乱。因右足本就无法正常着地,他在匆忙下到一半的时候竟不觉踏错,饶是即刻抓住楼栏,还是一下子跪跌下去。
  刺骨的疼痛自腿部贯穿全身,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恍惚不安。
  “九哥!”守在楼梯下的冯勉惊叫着冲了过来,潘太后听得动静亦急忙下楼。九郎的掌心亦在跌倒时划出血口,但他还是一手攥着楼栏,咬牙撑起身子。
  可是右腿钻心刺痛,竟是再也没法行动半分。
  楼上的内侍奉命赶来,双手托着杖子送至他面前。冯勉才想扶他站起,九郎忍着剧痛看着那精工制成的乌木杖,忽地抓起来便重重掷出。
  ******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自金明池别苑逃出的双澄还在不断奔逃。
  背上剧痛难忍,濡湿衣衫的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但她都无暇停下审看一番。当时甚至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才从金明池苑囿突围而出,跃下宝津楼的那一刻,隐约听到了九郎的叫喊。
  那喊声满是急切与悲伤,伴着她闯出金明池,直至现在似乎还在耳畔。
  她自然明白若是让九郎抉择,他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她在一起,甚至真的愿意放弃郡王之位去做平民。
  可她怎能够听凭他真的走上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太后的话语中分明强调就算九郎自己愿意不做郡王,官家也不可能答应。除非是按照处置犯了重罪的皇子那样,褫夺了他的王爵之位,再将他流放至蛮荒之地。
  倘若是九郎自己犯错而被放逐,双澄甘愿陪着他直至海角天涯。但而今却是要因她而起,她若是还留在那里,九郎与太后之间势必鱼死网破,全无回旋余地。
  本想着四处躲藏天天隐瞒也不是办法,可原来就算自己卑微到放弃一切名分只想与九郎相伴下去,在太后看来也是不自量力的奢求。
  夜幕苍茫,汴梁城内也许还是灯火辉煌,欢歌笑语。
  皇城内外绮丽风雅,昼夜繁华。可是那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的世界太小,小到只容得下自己和九郎,美好却又虚幻,就像太清宫内的记忆片段。那些被她与他珍藏的回忆,浮浮沉沉,不过是一道夏日的阳光,一池潋滟的湖水,一串铃铃作响的银环,皆是被风吹了就散的柳絮。
  茫然四顾,人已在汴梁城南,却不知应该去往何方。
  裹挟着原野气息的风扑面吹来,云层间零零落落地洒下了雨点。在她还未寻找到藏身之处时,那雨势忽地变大,继而暗沉的天空中骤然亮起了霹雳,隆隆雷声响遍天地,震得人心凄惶。
  ******
  今春的第一声响雷亦惊动了整座汴梁城。
  金明池的水心殿内,潘太后在宫娥的服侍下刚刚躺下不久,就为雷声所震,陡然惊坐而起。
  “娘娘。”两名司帐宫娥诚惶诚恐地跪在床前,太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迅疾道:“去,叫钱桦过来。”
  其中一名宫娥匆匆而去,太后倚着床栏闭目静待,虽然已饮过宁神汤药,但先前的混乱场面还是不住浮现于脑海间。
  那么多年养尊处优,她已习惯于发号施令,从未想到九郎竟会如此激烈地违抗她的旨意。但尽管如此,当听到九郎在楼梯跌伤,潘太后还是心痛如绞。
  可越是这样,她对于那个冲出窗子落荒而逃的少女就越是憎恶。
  又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潘太后心神一惊。可在这一刹那,眼前却隐约又闪现了另一张脸。
  也是秀眉微扬,杏目含露,肌肤嫩得好似三月柳芽。
  只不过那少女始终面含微笑,好似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使她难过。也正是如此,在潘太后后来得知她毅然撞柱自尽的消息时,也震惊得一时无言。
  她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此时房门外传来钱桦的叩问声。在宫娥的服侍下,潘太后整装起来,重新端坐于窗前坐榻。房门一开,钱桦低首进来,宫娥随即被太后屏退。
  “娘娘深夜唤奴婢前来,不知有何急事?”钱桦跪在地上低声道。
  “那个燕双澄,现在逃到了哪里?”潘太后微微闭着眼睛,神色显得很是疲惫。
  钱桦一怔,为难道:“之前太后忙着派人救治九殿下,奴婢提醒太后,太后也没有即刻派人去追燕双澄。金明池又在城外,她逃出去之后可就不知去向了。”
  “九哥当时那般惨状,老身要是还当着他的面派人追捕燕双澄,岂不是要将他生生逼死?”潘太后恨恨道,“他虽对我不孝,我却还不忍眼睁睁看他为了那个女子痛不欲生,故此才有意放走燕双澄,好叫他不再激烈反抗。”
  钱桦连忙道:“还是太后深思熟虑,那么太后如今唤奴婢前来……”
  潘太后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听着那淅沥不止的雨声,略沉思一阵,道:“不知为何,我今日见了她之后,总是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方才忽然想到了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钱桦一怔,旋即道:“不知娘娘想到的是谁?”
  潘太后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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