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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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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利箭已自高处疾速射来,划过碧青长空,倏然刺进了钱桦的后背。

☆、72|3。16|

  第七十二章杨柳风前别有情
  对面高楼上有人影一晃即逝,禁卫首领一经望见,旋即带着数人飞奔追去。其余禁卫将钱桦拖至马车前,车夫将他拽了上去,但见钱桦后背一箭深透,嘴角已不断流出鲜血。虽是如此,他仍拼命抓住了九郎的衣袍下摆,喘息着道:“殿下……救我……”
  “快离开此地。”九郎一声令下,在禁卫的紧随之下,马车飞速驶向西北方向。一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而趴在马车里的钱桦仍是血流不止。九郎心急如焚,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问道:“白光寺的人到底是谁?”
  “太……太子……”钱桦有气无力地歪倒在他脚畔。九郎一怔,随即追问道,“什么太子?”
  一股污血自钱桦口中涌出,他的目光已经涣散无神,唯有嘴唇还在微微翕动。九郎单膝跪下凑近了他,只隐隐约约听得他在念叨。
  “先……帝……怀思……”
  “怀思?”九郎心中震动,抓住他的衣襟道,“你说的是怀思太子?!”
  钱桦的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脸色急速转白,挣扎着张了张嘴,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直至此时,他那沾满血迹的手还紧紧攥着九郎的衣袍。
  马车在平整的道路上一路疾驰,铜铃发出悦耳之音。九郎跪坐在座位前,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十六年前,当时的太子赵钧因宫中失火而死。可是钱桦刚才说的“怀思太子”,不正是官家给予赵钧的谥号?
  钱桦没有必要在临死前再故意说谎,而他所说的如果属实,那么当年的大火难道只是一场骗局?而太后又在其中承担了怎样的角色……
  煦暖的阳光照进车窗,九郎的手心却阵阵发寒。
  ******
  马车穿过朱雀门入了内城,一直行驶到东北角一处宅院前才停了下来。当初双澄从端王府暂时离开后就曾被安排在此,可惜随后就遭遇钱桦告密而被带去见了太后。自那之后,这院子便空置了下来。
  九郎下了马车径直入内,穿过前院之后,便是一个小小园圃,边上另有厢房。他身边没带其他随从,独自进了正中间的屋子,随即关上屋门,朝着早就等在里面的人沉声道:“钱桦被灭口了。”
  “还是去晚了一步?”坐在桌前的端王皱眉站起,脸色凝重。
  “不是,本来已经将他抓住准备带回这里,谁料斜侧楼宇上有人放出冷箭,正中钱桦后心。”
  端王急切追问:“那你可曾先问出什么来?”
  九郎微一犹豫,手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他临死前念叨了一个人……但我觉得很是诡异。”
  “白光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端王迫切地望着九郎,身子微微前倾。
  九郎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怀思太子。”
  端王的瞳仁顿时一收,撑着桌面的手指亦不觉僵硬,小屋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过了片刻,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勉强的笑意。“你觉得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他当时已经走投无路,我许诺若是他能说出实情便可保住他的性命。但后来一箭飞射,钱桦应该已经自知是被人灭口,在那情形之下,他还有何必要替主人隐瞒真相?”九郎始终没有正式将“太后”一词说出,似乎还不愿直接面对这一事实。
  端王深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后苑的那场大火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多年来,怀思太子始终活在人间,只是改名换姓藏在了寺庙……据探子说,他一直都神智不清,全靠着白光寺的僧人们照顾,钱桦也只是隔一段时间会去看一看。看来钱桦是受人所派,而能指使他的,恐怕就是嬢嬢了……”
  九郎低眸望着地面上的砖缝,不出一言。
  端王知道他内心感受,便又换了委婉一些的语气道:“不过嬢嬢总算是保全了怀思太子一命,否则的话,说不定他当年就被烧死在后苑了。”
  “可她为什么要将怀思太子弄出大内藏在寺庙?”九郎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忧虑,“你觉得嬢嬢是在一直保护着他?”
  “那不然呢?”端王反问,“九哥难道不这样想?”
  九郎似有所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端王凝眉道:“而今还有一桩难题,就是到底又是什么人劫走了太子,现在躲去了哪里……”
  “难道五哥都查不出任何踪迹?”
  端王叹了一声,道:“说也奇怪,曾有人看到那一伙人出了白光寺,可当时城中多发骚乱,兵卒们都忙于抓捕惹事之徒,只怕那伙人走的都是城外小道,故此便查不出他们究竟去了何处。但他们如果带着怀思太子,应该还到不了临近县镇。毕竟进城之时都会有人盘查,若发现这样一群行踪可疑的人,必定会向官员通报,然而我至今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那么就是藏在了汴梁城外的某处了?”九郎低眉想了想,“寻常小屋是必定不行的,怀思太子既然言行异于常人,他们必定会将其藏在较为隐秘的地方。或是人迹罕至之处,又或是深宅大院,五哥想必也会派人暗中搜查吧?”
  端王点了点头,“但汴梁城外庄户甚多,荒僻之处也有不少,要想查到只怕不是易事。”他顿了顿,又道,“钱桦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还在马车里。五哥打算怎么处理?”
  端王又拧起眉头,慢慢道:“这事在宫中千万不可声张,即便太后那里也不会希望被旁人知晓……今次叫你出来已是冒险,后面的事情就由我去办吧。”
  “近日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我也愿意为五哥分担一些。”九郎看了看他,见端王眼神渺远,不由叫他道,“五哥还在想着什么?”
  他回过神来,扬起唇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着如何回宫与太后交谈。”
  九郎一听他提到太后,情绪便明显低沉了下去。
  他心中虽不愿承认,可如果推断没错的话,将钱桦灭口的人应该正是太后指派。
  从小到大他一直受到嬢嬢庇佑,在他心目中,嬢嬢虽然有时严厉固执,可心地始终是仁慈的。在他被冷落的那些年里,只有嬢嬢待他极为亲近。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因大病而被从太清宫接回汴梁时,嬢嬢一见到他,便抱着他痛哭不已的模样。
  那是真正的痛彻怜惜,一点都掺不了虚情假意。
  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先是因为双澄而引发了他与嬢嬢的矛盾,如今竟又亲见杀手将钱桦一箭穿心。钱桦虽然令人厌弃,可毕竟兢兢业业地伺候了嬢嬢二十多年……
  九郎以手撑着前额,神情有些疲惫。
  端王静默片刻,道:“你放心,我不会与嬢嬢针锋相对。而且官家还未回京,一切又没核查清楚,我暂时还是以静观等待为主,或许事情会发生转变。”
  “我其实不愿与嬢嬢为敌……”九郎低声说着,望向了透着微光的窗纸。
  端王微笑了一下,“谁会愿意与嬢嬢作对?我也是她的皇孙。”
  外面有风吹过,娇莺在窗台落下又飞走,只留下一串清灵啼声。端王抬手轻轻推开几分窗子,淡淡的阳光便挥洒了进来。
  “我已查明雍王府中的一名掾吏在城中骚乱前离开了汴梁,说是老家的祖父得病,连带着妻子儿女都走得匆忙。”端王淡淡道,“只是这时间未免太过巧合,而且他的身材样貌,也与那些无赖地痞说的近似。所以接下来便该由元昌出马,循着那人的去向追踪下去了。”
  九郎微微一怔,“那双澄也要跟着走了?”
  “不舍得吗?”端王笑了笑,扬眉问道。
  “不是……”九郎心中其实还是担忧,但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显,他忖度了一下,抬头道,“五哥能否让我见她一面?”
  端王略想了想,随即道:“既然你想见她,那就索性先待在这里,我命人将她接来即可。”
  “是否安全?”
  “尽管放心。”端王拍了拍他的肩头,“只是不能久留,随后她便得跟着元昌出发。”
  ******
  待在乐坊中的双澄早已快要闷坏,忽听说九郎想见她,便是惊喜交加。可见来人既非冯勉也非元昌,不由心存警惕道:“真是端王和九哥让你来的?”
  那人在来之前便受了嘱托,见她不信,只得从怀中取出一枚松竹碧玉佩,“九殿下说娘子见了这个就知道真假了。”
  她接了过去仔细审看,这碧玉佩果然是九郎一直系在腰间的。双澄这才安下心来,跟着此人下了画楼,从后门而出,坐上了那辆马车。
  行驶过程中窗户紧闭,双澄待在车内,心里既有期待,却又隐隐不安。
  为何之前才刚刚在繁台见了一面,九郎又忽然差人来找?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怀着心事坐在车中,耳听得轮声辚辚,只觉时间流逝缓慢。好不容易才等到马车停下,开门一看,却原来就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院子。
  在随从的带领下,双澄急急忙忙进了院落,直至来到那后院厢房前还心存忐忑。
  伸手才想去推开房门,但听轻轻声响,竟已有人从里面将门打了开来。
  阳光和暖,风过碧叶,他着一身银蓝锦袍,端端正正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纵然才只分别了几天,双澄的心还是砰砰跳动,好似是与阔别多年的挚爱之人终于相见。
  “九哥!”她望着他的清俊面容,由衷笑着,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

☆、73|3。16|

  第七十三章留取心机休用破
  “小心……”九郎猝不及防地一把搂住她,虽是眼里含着微笑,却不由向后倒退了两步。
  双澄这才想到他之前还不便行走,急忙抱着他的腰,道:“没把你撞疼吧?”
  他一手撑着手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一时没站稳。”说着,便牵着双澄的手将她带进屋子。可就在这一转身之间,双澄视线下落,忽然看到了他衣袍下摆的道道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愕不已。
  他低头一看,随即道:“我并没受伤,别担心。”
  “那这血……”双澄还未问罢,九郎已关上了房门,脸色亦随之凝重了一些。“双澄……”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钱桦死了。”
  双澄一怔,继而惊讶道:“钱桦?他怎么会忽然死了?”
  九郎慢慢坐了下来,低声道:“内情还未能完全知晓,但他应该是被人灭口……我衣衫上的血迹就是那时染上的。”
  双澄呼吸一促,不禁追问道:“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被灭口了?可他不是一直在大内里吗?竟会有人在皇宫中杀人?”
  “并非在宫中……其他的事情我暂时还不能仔细说给你听。”九郎略显歉意地说着,伸手将她轻轻拉至身前。双澄虽然疑惑不解,但见他眉间隐含忧虑,便也不再勉强他回答,只是担心地道:“可是钱桦死在你面前,会不会让你也受到牵连?”
  九郎心底其实也并无十分把握,但还是微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她道:“不会的。”
  可是双澄还是垂着长长的眼睫不说话。他见了,便知她仍旧担忧,于是又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尖,轻声道,“双澄,元昌这几天来找过你吗?”
  她蹙着眉摇摇头,“我背上的伤已经不用敷药了,他又没别的事,干什么总来?”虽只是普通的回答,可话语中却含着小小的哀怨,神情也有些沮丧。
  九郎知道她独自留在那乐坊实在孤独,心中隐隐歉疚,看她较之以前清瘦了不少,不由抬起手来轻覆上她的脸颊。双澄将手贴在他的手背上,揉了一下。他想起端王之前的提议,犹豫了片刻,才道:“五哥至今寻不到你师傅的下落……所以他倒是有个建议,希望你能回苍岩山一次,元昌会陪同你一起去。”
  她一怔,“他的意思是,师傅也许已经回去了?”
  “那倒未必,你师傅不可能丢下你就这样走了。”九郎忖度着缓缓道,“只是我跟他都觉得,你师傅提及的那些有关你身世的往事也有可能并非全是真的。但现在他躲藏着不出现,唯有你回去寻找一番,或许可以有所发现。”
  双澄愣了一下,随即着急地跺脚:“你怎么把我跟你说的话告诉端王了?不是之前还说过只能由我们两个人知道吗?”
  他将她拽过来,安慰道:“五哥不会泄露出去的,再说我有很多时候需要他帮助,不能将此事完全隐瞒啊。”
  双澄张了张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闷闷不乐地道:“那你也要让我回苍岩山去?”
  他抬头看着她,“双澄,你是不愿意吗?如果这样的话,我又怎会勉强你回去?”
  双澄倚着他沉默片刻,小声道:“不是不愿意……只不过有些不安,待在乐坊虽然沉闷没趣,可我现在又怕离开了汴梁会遭遇其他事情……”她还没等九郎回答,自己又使劲攥了攥拳头,嘀咕道,“阿容,为什么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呢?前怕狼后怕虎的。”
  “我何尝不担心?”九郎的声音也低了一些,“但五哥说的也有道理,你师傅离开苍岩山的时候应该没料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也许并没将屋中的东西全都收起藏好,你如果回去仔细检查一番,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双澄,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到底是怎样的出身,但若真如你师傅所说,那事情更会比以前复杂难办,而这段时间官家去了皇陵祭扫,要是等他回来后你想再走就难了。”
  双澄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肩头划着,心底也在纠结。其实她怎么不想早些弄清自己的身份?可师傅说那些话的时候言辞凿凿,让她既惶恐又不得不信,而九郎却始终不肯相信,或许对于他来说,自己若真是任鹏海的女儿,局面就真的会更加难以掌控了……
  “……可是,万一我回去后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又或者我真的……”她说了一半不敢再往下说出最坏的揣测。
  九郎怔了怔,随即道:“就算你的身世真如令师所言,那你也回来告诉我。”他怕双澄因此而颓丧,便轻轻地揽住她,“我只是不希望一直这样迷茫不知去向,既然你师傅隐匿不出,那只能由我们自己去慢慢查实。但我最愧疚的是不能与你一起去苍岩山……”
  “你不是没法离开汴梁吗?”双澄扶着椅子慢慢蹲下,与他平视着,“就算能离开,我也不让你去。”
  “为何?”他颇为诧异。
  她撅起嘴巴,趴在椅子的扶手上,“风餐露宿的你受不了。”
  九郎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伤怀。自重遇了双澄以来,他始终想保护着她,给她以宁静平定的生活,然而回到汴梁后的这一切风雨来得太过骤然猛烈,他想尽办法力图化解,却还是陷入僵局。
  而现在,她还在替他担心,不愿让他外出吃苦。
  九郎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澄垂着眼睫道:“我会早去早回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一定要小心……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回汴梁来,我在这里等你。”
  双澄认真地点了点头,侧过脸伏在他手臂旁。她的身姿小巧神态安宁,此刻在九郎身边静静待着,就像一只依偎主人的小猫。一缕和风自他心间拂过,九郎慢慢弯下腰,吻在了她的额上。
  她故意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停止,该有多好。
  双澄在心底悄悄地想。
  ******
  天气渐渐阴沉下来,前来接双澄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九郎将她送至前院,低声叮咛再三,才慢慢松开了手。院门一开,马车正对着台阶,双澄见外面没人经过,便急急忙忙钻进了车子。
  她只来得及在窗边朝他望了一眼,马车便迅速驶离,院门亦很快关闭。九郎独自站在门后,静默许久,才转身问道:“五哥呢?”
  站在远处的随从连忙上前,“王爷刚刚外出,九殿下现在要回去的话,车马已准备好了。”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自后院方向临近这里,九郎回身一望,恰见端王走来。
  “双澄已经走了?”端王有些讶异。九郎道:“是,五哥去了哪里?”
  “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从侧门出去了一下。”端王挥手屏退周围随从之后,才低声道,“钱桦的尸体我已叫人弄走。”
  “但嬢嬢肯定已经从杀手那里得知了钱桦的消息。”九郎道,“五哥作何打算?”
  端王淡然道:“她就算知道钱桦死在你近前,因为其中牵扯甚多,也不会直接质问于你。你先回宫,我稍后再到。”
  九郎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已对双澄说过苍岩山的事了,她答应了……只是还有些不安。”
  “我会叮嘱元昌一路小心护送。”端王给他以肯定的眼神,九郎静默了一下,这才离开了院子。
  ******
  原先明艳的阳光一经浮云遮蔽便很快黯淡,空阔的宫道两侧高墙森然,尤带着几分春寒之意。
  寂静的宝慈宫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内侍一路小跑地穿过正殿,来到了潘太后休息之地。珠帘低垂,两名宫娥侍立于侧,望到他如此匆忙赶来,其中一人不禁出声道:“娘娘正在小憩,你有什么急事吗?”
  “潘大人送来信件,要交予娘娘亲见。”内侍从怀中取出一封经由火漆封缄的信件,宫娥们对视一眼之后,才由一人悄悄撩起珠帘进入了内室。
  潘太后虽说正在休息,但其实闭着双目毫无睡意,听得外面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宫娥前来禀告之后,她便让那内侍送进了信件。
  待两侧宫娥都退下之后,她才谨慎地打开了信封。
  ——钱桦已被潘振雄派人暗杀,然而当时近旁却有别人在场。
  ——九郎……
  潘太后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心头一颤,随即紧紧攥着信纸,将之捏在掌心。
  自从端王特意来宝慈宫探听钱桦去向,她便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彻底瞒住,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九郎竟然也会卷入此中。
  潘太后咬了咬牙关,想到端王那平静温和的模样,心中便腾起怒火。
  本以为最多抢在他找到钱桦前将其灭口,这样端王就算有所怀疑也找不到实证,可她竟然是小看了这个五哥。
  他分明是知道此中必定牵扯重大,却不自己露面,而是故意叫出了九郎,让他去寻找钱桦。
  ——因为知道她素来疼爱九郎,便想用他来作为掣肘,阻碍她的进一步行动?
  潘太后唇边浮出冷笑,将信纸撕得粉碎,扔进了薰炉之中。燃烧的香料散出一阵青烟,碎纸即刻化为灰烬。
  “来人。”她撑坐起来,唤来了内侍,“去看看端王是否留在王府,如果在的话,命他即刻进宫见我。”
  内侍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要是端王不在府中呢?”
  “那就查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潘太后寒声道。
  内侍匆匆离去,潘太后躺在榻上,心绪起落。钱桦虽死,可不知端王与九郎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内情……如果万一有所泄露,仅仅是端王一人还好对付,大不了再狠下心肠将之除去,可恨他使出诡计将九郎牵连进来……
  潘太后又觉头痛阵阵袭来。这些天来,她夜夜失眠,即便偶有睡意,也会忽然想起九郎在宝津楼悌上跌下的场景。总是一身冷汗,从昏昏沉沉中惊醒。
  跌伤的是九郎,可她也看在眼中,痛彻心扉。
  然而现在端王使得九郎目睹了钱桦被杀的一幕,如果钱桦在死前曾说了什么的话……
  潘太后不敢再想,撑着前额狠狠闭上双眼。
  ——是要逼迫我动手除掉九郎?
  她在心底冷哂。
  风势渐起,竹帘微微晃动,投下斑斑痕迹。
  熏香袅袅,宫殿寂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慈宫外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太后,端王来了。”

☆、74|3。16|

  第七十四章今宵谁肯远相随
  端王翩翩而来,朝着殿上的潘太后深深作揖,“臣向太后嬢嬢问安,听说嬢嬢派人找臣,不知有何吩咐?”
  他声音清朗,神情平和,看不出丝毫异样。
  潘太后挑眉,望着端王道:“先前你说要替老身去打听钱桦的下落,如今有没有消息了?”
  端王叹了一声,面露愧疚之意,“请嬢嬢恕罪,臣虽命人全力寻找钱桦踪迹,可到现在为止也没人回报,想来是暂时还未将他寻到……”
  “你与汴梁府尹交情深厚,季元昌又听你差遣,怎会到现在还找不到钱桦?”潘太后冷着脸,瞥了他一眼,道,“莫非是不想让老身再见到他了?”
  端王一愣,随即微笑起来:“嬢嬢说哪里话,钱桦乃是您身边红人,他若是出事嬢嬢也会担心,臣又怎会有意不让他回来伺候您?只是昨日城中骚乱,钱殿头说不定也是害怕才躲了起来,故此才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但臣相信,只要手下人尽力寻找,一定是可以将他寻到的。嬢嬢也不必太过着急,这该来的总该来到,该回的也总会回来。”
  他神色从容,用隐含笑意的目光望着太后,似是在给予她莫大安慰。潘太后听着这话却只觉刺耳,再看着衣冠楚楚的端王,则更觉得他笑里藏刀,别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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