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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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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门口开门,扭不开,用力扭,还是扭不开。一回头,看见办公桌前面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门锁遥控。
我不由一愣。他的眼神黝亮得让人发怵,深邃得令我发慌。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的那抹沉把我牢牢钉住。
他放下遥控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再看我,整个身躯如同力气抽离般将头陷进手里。
我走回来站到他面前。「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我知道他听着,「你为什么要娶许嫣?」
「因为你欠一个人的人情?」
他霍然抬头,眼神里满是疲累。
我等他的回答。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牢牢地盯着,他那两幕深潭中的浅浅变幻。
「欠的并不是人情。」他闭着眼笑了,比黄莲更苦的笑,与他简直格格不入。
他缓缓地道,眼角眉间霎时尽是痛楚无奈。「我欠的,是一条命。」
「欠命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嗓子紧得发痛。
他将头靠在沙发背,闭着眼不答,半晌却缓缓问我:「沈练,你知不知道看着别人为你命丧眼前的感觉?」
我心怵了一下,耳中漾着他有些飘忽的声音,「看着那些仿佛永远流不尽的红色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流到我的手尖流进我的手指夹缝……看着她的血沾满我的衬衫,一分一秒地感受她心脏的滞停……她的生命在我眼前一寸寸被吞噬。死的本该是我,不应该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沈练,」他叫着我,脸上突然显出自我厌恶的神色。「我那时还太小,被那血腥吓住了,只是呆呆用手替她捂伤口……如果我当时不呆傻地看着,执意要送她去医院,说不定还能活……」
我的心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彻底静默了,完全失却想说话的欲望。
……
静默的空间突然响起了他飘忽如纱的轻语,「小御,别怕……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
他闭着眼轻声念着,毫无来由把我的心酸软了。
「她一直很疼我,临死前都还一直安慰我,她没来得及见任何赶来的亲人,只叫了一声自己女儿的名字……」
「……」
「后来我看到小嫣,那时还很小,只是望着我傻笑,她不知道自己妈妈是被我害死的……她从小就喜欢粘我,长大知道真相后也只说感谢自己的妈妈救了我……从十二岁那年,我就提醒自己有义务完成她女儿任何我所能为她完成的愿望。」
他终于收回脸上弥漫的飘忽柔软,冰冷干脆地笑了声,看着我:「因为我的命从十二岁那年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站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默然望着窗外的世界,良久,对我说:「你说的对,你要辞职,我没有任何理由留你在这里。」
我在他身后静静站了一秒不到,然后轻步走过去,突兀地障碍般堵在他跟前,伸手抚摸他脸上来不及散去的柔软表情。
对,此刻的他是柔软的,而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柔软。
我喜欢这万丈冰峦中绝无仅有地透出来的一尺温暖的柔软。喜欢到迷恋,迷恋到痴狂,痴狂到不可自拔。
压低他的头,温柔虔诚地吻上那虽冰尤暖的唇。细细地用我热的舌一遍便地缠绕,尽量输送我的热能,我这个完全为吻而吻的没有任何他意的吻,结束在他的双手中。
预料之内的被他推开。他的气息有点乱,看着我不置一词,随后默默走回办公桌前。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防得这么严实?你知不知道,你认真说话时的表情很柔软?」我站在原地对他说,他完全不出声,即使一眼也不看我。
「沈练,我已经无法让这种关系在我们中间持续下去。」片刻,他的声音传来,表情有些颓丧。
我法宝用尽,再也别无他法。早应想到他绝不会开口留我。即便他真有过这种想法也会一秒内迅速把它掐灭。只是不到最后一秒,我仍然改不了人类喜欢痴心妄想的天性。
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门锁遥控,对着门按了下,然后稳稳地放到他面前。
「祝你幸福。」
不舍,不舍,却不得不离开。可我必须离开。非为他的拒绝,而是,我势必会成为他婚姻的阻碍。正是看出这点,他不留我。能让他为我心烦,虽不满足却也无奈。我不想做喋喋不休纠缠不止的麻烦男人,更不想让他觉得我麻烦。
他有他的商业帝国,豪门家事,还有一个系在命上的不得不去践诺的誓言。而我,只是个男人,能得他如此,已足够。
我安慰好了自己,装着潇洒,走出门,不再回头。
我和他的离开,我希望留给他的是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而不是苦涩心伤的表情。
***
我的辞职经总裁批准,人事部审批,已经正式通过,手续齐全,只是按凌风一向高层人员离职的惯例,真正离职要等到年底工作总结会后,把我手中的任务完全交接干净才算工作圆满结束。
到年底,还有一个多月。
接下来我变得十分忙碌,既要努力整理手中账目,又要抽空提前另找工作。好在我已不需再按正规时间上班,每天做完自己手中的事剩下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或回家或外出找工作,只是每天在拥挤不堪的公车中挤来挤去,头晕脑胀,还很费时,我捉摸着以后上班也用得着,便在旧车市场买了辆二手奥迪,也算没浪费我辛苦考来的驾照。
如此忙碌了几周,和罗婷思瀚也只电话联系,某天在外面吃过饭开车回家,经过一家Pub旁暗黑人少的胡同口,正要转弯时隐隐看见前方黑处有几个人在扭打,我以为是道上的黑吃黑,少管闲事为妙,正要要转动方向盘,一声短促的求救声让我停了手。我把引擎熄了,将车灯猛地全开照着前方的人影。然后从车上走下,作势拨了三个号:「喂,老刘啊,东城人民路附近有几个闹事的,你去局里带几个人来……」
那几人可能只是些小垃圾,当街行凶被外人撞见,本就心虚,没等我说完,便骂声喋喋地急急离去。
我走近,将地上的人扶起,车灯映照下的脸半明半暗,我愣住。
竟是他,那个总坐在钢琴旁的优雅男子。
「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就着车灯,我看到满地乱甩的衣服,踏着脚印的衬衫,扯下的长裤,还有他脸上青肿的伤痕,我明白那几个人并非围殴。
白净晶莹的脸上屈辱的泪痕尚未干,大概是在地上尽力挣扎,蹭破了好几处,在惨淡的光线下看起来令人生疼。
我舒了口气,心理庆幸幸好我停了下来。
把他扶进车里,开到了市区中心。
「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问他。
他心情已然平静,看着我温和地笑:「当然记得,两个月前给我送花的那位先生。」
「我叫沈练。」
「韩清。」
就这样,我正式认识了倾慕已久的钢琴美人。
韩清这样不方便去医院,我便把车开回了我的公寓。
他洗了澡,坐在沙发上,我端了杯热奶给他,又拿消炎水出来,他低低说了声谢谢,便让我替他轻轻擦伤。可能是缘分,我对这个玲珑剔透的男子素有好感,总觉常听他琴,似与他神交已久,一时对着他,似有很多可谈的话题和他聊,又似没什么营养价值高的话拿来说,便边擦边道:「你受伤了,今天就睡我这儿吧。」刚说完就觉得不妥,我是什么人,他凭什么相信我睡在一个可称之为陌生人的家里。
他出乎意料的答应了。看着我表情,他轻轻地笑:「一个在路上伸手救人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我忽然觉得心情亮了许多,愉快地笑了:「或许我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恶魔。」
他摇头:「居心不良的人不会有你这样坦荡真诚的眼神。」
我愣了下,然后语气真诚地说:「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的琴。」
玲珑的嘴角往上微翘:「我知道呀。」
「你知道?」
「你不喜欢我怎会送花给我。」
俏皮的话让我哈哈大笑。
「待会儿你睡卧房,我就在客厅睡。」
「那怎么行,不能喧宾夺主。」他马上拒绝。
「你受了伤,睡沙发恐怕不舒服,明天上班会很累。」
他嘴巴动了动,垂下头,脸上出现恹恹之色:「我不会去上班了。」
「啊?」
「我已经辞了工作,连公寓也退了。」垂下的眼睑带浊扑扇的长睫,极是动人。但我觉得与我印象中的他相比现在的他又略有不同。以前这美丽的脸上忧郁总是淡淡地闪现,被掩藏压制得很好,现在却似决了堤的洪浪恣意地往外泻。
「我本来是已离开这里了,只是突然转卖的钢琴出了问题,只得住在旅店等钢琴转手了再走。」
我默默地替他擦着伤口,片刻,对他说:「卖掉钢琴前,你就住我这里吧。」
我对他说住旅馆总不如住我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住两个人没问题。他垂着头默默思索了会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我抽空买了张折叠床,回来时,厅里多了架钢琴,我知道这是韩清的宝贝,真正喜欢弹钢琴的人总是特别珍爱自己的琴。他不愿随便将它转手卖给一个不会珍惜它的人。
韩清从厨房出来:「我已经做好晚饭了,你常在外面吃吧,见你的厨房都是一尘不染的,我还真不好意思弄脏你这么漂亮干净的厨房。」
恢复了元气,他的声音也似琴音一样,清脆却又柔软,富有弹性,连调侃起我的语调都比常人来得优雅动听。
「你应该做厨艺特级大师。」我撑着圆滚的肚皮由衷称赞,还兀自不舍放下手中的勺。
他脸色瞬间变了变,眼中显出一大片哀伤来,我不知哪里说错了。
「他也这样说过,还笑我厨艺天分比琴艺天分高。」
我差点被嘴里的汤呛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抚慰地朝我笑,接着嘴角流出一声叹息,「是我自己在你面前谈起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是想找人聊一聊而已。」
收拾碗筷时,准备洗澡的他来到厨房,突然就这么毫无预警地问我:「沈练,你是gay吧?」
突如其来的点穿让我无所适从,难道我有什么举动让他误会了?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和他身体碰触,若不是他有洁癖,那就是他下意识地怕对方误会。」他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语气悠然地点穿我,他走出厨房,又回头对我一笑,「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原来是我太拘谨让他看出来了。还真是难看呀。
我一笑抹去尴尬,叹道:「我们这些人还真辛苦啊,对女人要守之以礼,连男人也得安安分分的。还不如回家养只猫给自己尽情蹂躏!」
他嘻嘻笑着关上浴室门。
这晚,我和韩清在客厅聊到半夜,除了个人私事外的所有能谈聊能扯的事都扯谈过。
其中他提到了陈天翔,问我和他什么关系,我说是同事。韩清马上有点紧张地请我不要告诉陈天翔他在我这里。我更觉奇怪。转过来问他和陈天翔是是什么关系,他停了停,说,是我表哥。
我仔细回想之前和陈天翔去Ivory时的他的别扭表现,感觉他们关系并不仅此,但我不便多问。
说起陈天翔,我才醒起,有一阵子没看陈天翔在公司出现过了,似乎是在外面奔忙得紧。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韩清的事我没有告诉陈天翔,却在圣诞前两天,被另一个人看见了。
他来这儿比陈天翔来我这儿更加不可思议。
我和韩清正商量着出门采购圣诞大餐的材料。一下楼就看见了他。韩清不认识他,他却明显认识韩清。
他靠着他的劳斯莱斯,冷冷地看着一并走下楼梯的我们,又是那种锐似利箭凉如薄冰的眼神。韩清似乎受不了他的眼神,转而看我。
我介绍:「他是你表哥和我的上司,杜御飞。」
「陈天翔找你一个多月了。」杜御飞沉声道。
韩清表情呐呐地,垂下头:「他找我做什么……我现在谁也不想见了。」
完全忽视周围存在似的喃喃低语。
三个人在楼梯口各怀心事地默默站了一会儿,杜御飞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晚上睡在床上,我才想起,除了对韩清说过一句话,他并未开口对我说过半句言语。他开车到我公寓做什么?
第二天下班后,我特意在公司门口等他,片刻没来,我想韩清的圣诞平安餐恐怕好了,便去车库开车,从前门进车库,猛见一个人影飞离而去,那位置正是我的车所在。
偷车贼?马上否认,我这二手没人想要,那会是干什么。我没多想,跟着赶出了车库后门,早不见了人影,只剩个守门的老头一旁坐着鼾声如雷。我骂了声,这车库保安又偷懒让他老爹代劳了。当下只得暂回车上。
检查了下,发现早上放在驾驶台上的皮夹不见了。现金倒不多,只是有些证件要补,有些麻烦。无奈只好先回家。
进门,没有我想象中的圣诞大餐,一屋冷清,我晃了眼,钢琴还在,可是看到桌上的条子时,我知道,韩清已经不在了。
「沈练,非常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必须走了,很不好意思,说好一起吃圣诞餐的,失信了,这架钢琴算是我的赔礼,我带不走,又不想随便给那些不懂珍惜它的人,送你好了,虽然有些旧,但它是架好钢琴。留给你我也放心。——韩清留」
是陈天翔接走了他,还是他自己走了?我披上大衣,出门,把车开到了那幢再熟悉不过的独门别墅,天刚黑,但别墅里没有灯光。对了,今天是平安夜,他应该陪该陪的人去了。
我放弃等待,发动车子,突然楼上的灯光亮了,我吃了一惊,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没出去,是在家里……过圣诞。
心口闷得慌,又担心被发现,当下扭动方向盘掉头就走。这时手机却响了,是他打来的,他的铃声不一样。我停了车子。应该是被发现了。
「你找我?」他声音低黯,哑哑的,仿佛刚睡醒。
我嗯了声,说:「我有事找你。」
「既然有事找我,那你刚才又急得什么似的掉头就跑?!」
我在车里听这声音居然有些近。一抬头,他就站在我摇下的车窗旁。
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由松了口气。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我瞟了眼,他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卷卷的,完全不似他往日穿衣服的细致伏贴,仿佛急忙中胡乱套上去的。
只是,即使这样,他那身衣服,也与我这半旧不新的座套很不搭调。
「我们找个地方聊吧。」
他把头靠在座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死了似的。
我面前摆着一杯酒,但我没喝。他也只是浅浅酌着。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喝酒吧。」他问。
第一次喝酒?又岂止喝酒是第一次,除了上床,我们没做过的第一次太多了。我点头:「是啊,第一次。」
他又喝了几口,垂下头,声音有些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似乎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在我面前表现他的不舍,意味着什么?
我苦笑。什么也不意味,除了分离。他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他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他抬起头来:「你怎么不喝?」
我本来想说,我要开车,但终究还是端起酒杯陪他喝了起来。
从酒吧出来去停车场时,途经一公园,门口的许愿树灯光灿耀,极是美丽。
「我们过去许过愿吧。」我说。
「那些都是小女孩的玩意儿。」他皱眉。
我摇头不赞同:「男人就没有愿望梦想?真迂腐!」
我拉他来到树下,向旁人借了纸笔:「今天是平安夜,你把你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挂在上面,就能实现。但心一定要诚。」
树下流光四散,灯光极其艳丽,我心情大好,看他,沉默着,终究还是写了什么在上面,折好了,我拿过来和我的放在一起,挂在树上。
远处有圣诞老人派发礼物,我嘻嘻地跟他说你去领个礼物来吧。
当他提着两顶圣诞帽回来时,我站在树下微笑地等着他。
对不起,我偷看了你心底的秘密。我默默地在心里道歉。
回到车上,他坐上了驾驶座,我喝了点酒,他也喝了点酒,但应该都没醉。路上似乎玩累了,我们没再说什么,一切都很平静。所以,当那出意外发生时,我们毫无心理准备。
其实只是电光火石间,车往路边坡下冲去时,我没来得及想什么,本能地将身体覆在他上面,当黑暗虚无永无边际地袭来,我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与伤痛,好真实……好浓烈……我的手抱得更紧,身体压得更牢。
这一刻,没有任何事,任何人,任何物,在我们中间,甚至,空气也不能。这一刻,我企盼,就这样和你相拥,千万年,永沉那暗黑汪洋底……
第十一章
    醒来时,先传到意识里的是一阵欲裂的头痛,眼皮几眨,然后就听到一欣喜之极的叫声。姐的嗓门不大,却永远惊人。
接下来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爸妈焦急担忧的倦容出现在我眼前。见我醒来,妈一旁喜极而泣,低声抽搐着说我们练儿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爸抚着她的背喃喃地安慰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无法出声,只得勉强扯动嘴角安慰他们。伤的是自己,痛的是亲人。愧疚之际,有一个问题我却不得不问,我看着离我最近的姐,还有就近观察我状况的医生,努力地想用唇形表达我的意思,一遍遍地问他怎么样了,姐姐和这医生努力观察了我好一会儿,我嘴噘得快变形时,那医生如释重负地转头对我家人说:他应该是想喝水了。
我气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只有姐在病房守着,见我醒了便说爸妈守了一天一夜已经很累,被医生劝回家休息去了。姐叫来医生看我情况,只是这次推开门,进来三位白衣加身姿态凛然的一看就资历不浅的医生时,我吓了一吓。医生们在我身上忙活了一阵,三人又站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位对姐说:「沈小姐,令弟的状况已基本稳定,但病房探视时间为一小时,一小时后请遵守医嘱让令弟好好休息。」
姐难得顺从地点头应允,还问一些照顾时应该注意的细枝末节的问题。只是医生一走,那张小心谨慎的美丽脸庞对着我时,马上变得一脸凶狠地瞪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下,不出三秒,姐脆生生的嗓音在我耳边爆竹似地炸开了花。
「你这个臭小子,你还真会逞英雄啊,自己命不要了去救上司,现在弄得半死不活的,你就没想过,万一死了残了爸妈怎么办!」姐这样子我从未见过,一脸愤怒,却是一脸泪水。我内疚入骨,乖乖地听她骂。护士敲门进来为我换液量体温。姐忙擦去泪站远,护士出门时交待:「沈小姐,请在病人面前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宜让病人激动。」
姐受了训,擦干眼泪,又坐近我。我想对她说,美女不要轻易动怒,尤其是怀孕中的美女,有点不敢说。大概是心中郁闷愤怒发泄完了,姐的声音也回复了平常的状态,温柔地问我饿不饿。
我凝神把注意力放在肚皮上感觉了一下,眨眨眼说有点。声音虚弱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跳,不过总算能说话了。我一喜,偷偷瞟着一旁专心削苹果的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姐,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姐仔细地削出一个完整漂亮的皮,问:「谁怎么样了?」
我暗中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忙改口:「就是我们总裁啊,他有没有受伤?」
一块苹果怒气冲冲地撞进我嘴里,姐怒视我。
「总裁,总裁,你现在都这样了,还口口声声不离他,你们总裁是你儿子,还是你是他儿子啊!!」
我猪刨食一样急把口中苹果块嚼碎吞下,解释:「我只是随口问问,他好歹是我的『衣食』父母嘛。」
姐哼了哼,「你要是自己人都死了,还巴结他提拔你有什么用。」
我心里急却又不能显出来,只得耐住性子半撒娇地问:「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嘛。」
「没事,你都替他挡完了他能有什么事,人家好好的,今天还去上班了,能有什么事。」
我彻底松了口气,忽略掉心里冒出头的那点失落,安心享用起难得吃上的老姐亲手奉上的爱心苹果。
姐又待了会儿,我便让姐回去休息,她的身体更加紧要,姐夫最近出长差,她便搬回家住。可她左右磨着不肯回去,最后过了探视时间,还是被进来的护士架走了。
我吃饱了肚子,眼光开始审视起自己的模样来。头似乎悬着,大概后脑勺有伤口,我感觉得到钝钝的痛。经过一番检查,我发现,现在唯一能动的除了眼耳鼻口,就是我的左手。抬起来看看,只在虎口上裹着纱布。我看不到我的右手,只知它被固定在我的身侧,目光尽量斜转,也只能大约看到一片白的,两条腿也只看到一片白纱布,可能还打着石膏,但还好,总算没有锯掉,松口气,觉得并不像姐说的那样耸人听闻,说什么「半死不活」的。
看完自己再看病房,不能用干净整洁或者清新来形容。一间病房,弄得这么豪华干什么。房间里摆着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东西。不认识的都是些医疗器械,长这么大头一次住院,全身每根汗毛加起来用也不认识它们。姐刚刚告诉我,住院的所有费用都是他付,我想照他的行事风格,那三个医生恐怕也是什么专家。
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看护,最权威的医生,他尽量地补偿我,可这些补偿不是我想要的。闲闲叹了口气,扭着脖子去看窗帘还没放下的窗外,天快黑了。姐说,这是车祸后的第三天。
医生果然最对,我确实无法持续集中注意力去想一件事,我开始疲惫,如果现在有什么声音在我耳边絮叨个不停,我肯定难受得想死。
窗外,窗内,寂静无音,我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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