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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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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二道:“这只是几个小姐妹私底下商量的,况且是向外使钱,怎么好意思惊动福晋,让她劳神呢?”
胤禟体会出她们的难处,就说,“既然你们都捐了出来,她一个做大的怎么反倒没个表示呢?让她来,我倒要当面问问她,看她这个福晋还有脸做下去!”
未几瑞玉被唤来,一身藕色坎肩长裤,露着象牙马褂的两条袖子,寝装来不及换,透着单薄的凉意。胤禟端坐罗汉床上,一左一右站着护法的玳二和珍六,一见瑞玉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有了几分心软,却不肯表露,铁着脸道,“九奶奶,这阵子忙什么呢?”
瑞玉不语,却将手上的戒牌递与胤禟。胤禟接过看仔细了,上书“禁语”二字,不禁怒火中烧,先前的三分体恤已全然没了,再加上小妻在侧,更觉得跌份,借着酒气,便将戒牌摔到地上呵道,“再别装鬼作弄我!这几年我悉心担待了你,没成想你是蹬鼻子上脸,拿着这王八盖子往谁身上扣呢?禁语?我今儿偏要你开口说话,若是少了一个字,看爷怎么惩治你。”
虽说瑞玉这几年遭了胤禟的冷淡,却也从没受过如此委屈,再看了胤禟声色俱厉的样子,吓得一哆嗦,向后退了两步。
“你倒是撒手闭眼来得痛快,你看看这些个做姨娘的,我平日怎么待见你,怎么待见她们,遇上事儿,她们反倒念我的好,想着怎么给我排忧解难,可你呢?就会递给我这么个牌子,你不稀罕这个福晋没关系,有人稀罕。”
看着瑞玉惊恐万状,玳二忙劝阻道,“爷,您这说得什么?这事儿福晋压根还不知道。怪我,想着怕扰了福晋清修,没知会她。福晋岂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只是琐事缠身,想不了那么周全罢了,她今儿既然知道了,岂有个甘心人后的?”又忙着对瑞玉道,“我们打点了些贴己的细软做当头给宜娘娘贺千秋,福晋也看着随便添点吧。”
瑞玉这才弄明白了原委,一时慌张无措,却也渐渐平息下来,眼中的两泓秋水凝视着胤禟,渐渐冻成了冰,只是仍旧不肯开口,带着怨恨般地,利索地摘下耳坠,珠花簪钗,褪下两个腕上的翡翠金玉钏子,再往里摸,摸到那陈年的香串子,宛如伤疤一般触目惊心,却到底舍不得摘,只是鼻子一酸,落了泪。
玳二战战兢兢地看着,只觉得瑞玉是火上浇油,果然听胤禟厉声道,“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说罢扬手向她冲去,被玳二死死拖住了,急道,“眼下要去热河扈猎,爷可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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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伤了身子,再说福晋骨肉单薄也禁不起呀。”一边使眼色给珍六,珍六拉着泪人般的瑞玉,故意叫道,“我说福晋,你怎么还等着让他打呀?”于是招呼雁庭她们将瑞玉迎护了出去。胤禟挣脱着玳二,骂道,“连这个糟糠的蹄子都摆弄不了,我愧对爱新觉罗氏的祖宗!”
玳二只觉得好笑,“您这说得什么呀!夫妻哪儿有隔夜的仇,福晋纵然有千般不是,到底还是福晋,她挨了打,您又颜面何存呢?恐怕被我们这起子姨娘和下人笑话了去。况且这事儿让四格格知道了也不好,无不是的父母,您总得在她跟前给福晋留点面子。”
胤禟见瑞玉已去了,也不愿追究,只跺脚道,“都怪我平日纵容了这个孽障!孽障!这事儿没完……”
珍六送走瑞玉回来暗自得意,端碗茶给胤禟,“您消消气,十四爷来了,在前堂候着呢……今儿晚上真够热闹的。”
“让他进来。”胤禟气急败坏地抬手一挥,扬起下巴让玳二给他扣扣子。
珍六高兴得有些飘飘欲仙,打量着他怪道,“哎呦,您气糊涂了?这是我的内室,怎么能让他进来呢?”
胤禟急了,吼道,“你们俩躲开不就完了!难不成还让我们哥俩躲你们?”
玳二拉起珍六溜了出去。
“九哥好兴致啊。”胤禵见胤禟,脸上总是挂着甜腻的笑。
胤禟戳点道,“每回见你就是这句,来点?”
胤禵看着木桶里余温尚存的酒盅,摆了摆手,作揖道,“九哥,这回你得帮我。”
胤禟问道,“又是谁为难我兄弟啦?”
“八哥的人参了我一本。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
胤禟眉头一皱,“谁呀?”
“十哥的舅舅,阿灵阿。”
“他?他不是很给你面子的么,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前年我大舅子在茔地边儿上买了块地盖园子,迁户的事没谈拢,几个无赖乡户聚众闹事,干起架来,结果失手打死一个,也不知道是阿灵阿哪门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包衣奴才。”
“这是你大舅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园子是顶了他的名义给我修的,祖茔之地不入官,我寻思周全一些,打算明年开春动工,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知道了。你还不知道么,明着是阿灵阿给他的奴才申冤,暗里是八哥支使他掣我的肘,我再继续争这个西北将军,不知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后文呢。”
胤禟思忖了下,笑道,“我说十四啊,怎么每回遇见八哥挡路,你就跟卸了轴似的?你就那么怕他么?他参你一本,你不会摆他一道?”他打量着胤禵,“你这人,瞅着不窝囊啊。”
胤禵亦笑着探身道,“九哥,我倒是有旁的路子可走,但为什么单找您呢?还不是知道您是个胆大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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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人?咱们这里头,您跟八哥的关系最好,他也把你的话当回事,你跟他掰开揉碎地谈,还不是举手之劳?再说,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您帮我拿下西北带兵的差事,我把陕甘青海一路的官缺给你,你卖了再来填户部的亏空。”
胤禟感觉脑中仿佛有一道裂缝隐隐地痛,忽而嗡地炸开了,他才意识到胤禵并不是不敢跟胤禩斗,而是还有他可以用来借刀杀人,“知道了,九哥给你想辙。不过明告诉你,九哥也没别的本事,就是敢使点钱,你还得想法子把老十也拉过来,今儿你还不知道吗,八哥为什么想绊你一下就能绊你一下呢,还不是有人可使?”他把空酒盅放进木盆里漂着,那酒盅忽而失重倾覆,倒扣着沉入水底,他的眼皮跳了起来,仿佛刚才是看到他那个岌岌可危的五十万两亏空。
送走胤禵,他依旧心乱如麻,思量下,惦记的反倒是瑞玉。他鄙夷自己的窝囊,女人和银子一样,都像他脚上的疽,痒痛不止却触碰不得。他低声咒骂着,穿衣往福晋的院中去了。
一进门,明间的圆凳上便有一个人等着他,清脆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胤禟一怔,才发觉是红丫儿,正在桌子上摆弄她的泥娃娃,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一句熟悉的话也是敝帚自珍的,于是道,“你这小人儿,在这里做什么,你额娘呢?”
红丫儿的胖手指指东次间,仿佛还不知道方才他们大闹了那一场,“我额娘在禁语呢,她不跟咱们说话。”
胤禟淡淡道,“你额娘疯了。”
“你胡说。”似乎是因为生来与额娘相亲,红丫儿对她的父亲有三分敌意。
瑞玉也不出来迎他,他向那圆光罩里面看去,人不知在哪儿,只有高台上的烛火凄厉地抖动着,仿佛无声的呜咽。“你怎么还不走呢?”胤禟低眉冲红丫儿道。
“我今天要跟额娘睡。”
胤禟高声道,“雁庭,带四格格找她嬷嬷去,那起子老妈子们整日游手好闲的,都是三十斤干饭也吃不饱的货色。”
雁庭慌张着从次间跑出来,犹犹豫豫地道,“可是福晋她……”
“她死不了。”胤禟斥道。
雁庭不敢违命,抱着红丫儿出去,红丫儿自然不依,口中喊着额娘,死死扒着桌子腿,雁庭不敢使蛮力去拖,只是低声劝慰着,胤禟拉开雁庭,一把拽起红丫儿来递给她。红丫儿的手被拽疼了,大声嚎哭起来,瑞玉终于从东次间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放满金银细软的托盘,冷冷递给胤禟,去抱孩子。胤禟将托盘摔在地上,拉住她,说道,“今儿晚上你也把我戏耍够了。说句话,我就让孩子回来。”红丫儿见瑞玉出来了,委屈地向她张开小手臂,而瑞玉仍不肯开口,只是使劲挣扎着去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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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济于事。胤禟嘲雁庭使了眼色,雁庭犹疑着抱走了哭得撕心裂肺的红丫儿。胤禟嘲道,“你真是到了成佛之境,闺女哭成这样子都可以忍心不管。”他将丫头老妈子们一并呵退了,径直把瑞玉拖进西次间去,她披散着头发直挺挺站着,面色青白,宛如玉雕一般瞪着他,他捡了个座儿坐了,复而说道,“你也甭这么看我,我说过,这事儿没完。我今天来,就是非要看你开口不可。
“我打算立个侧妃,明儿就知会了宗人府,去修玉牒、筑金册。我从前跟你说过,只要你活着,绝不抬举别的女人。今儿只要你肯说个不字,我就不抬举她们。”
“……”
他痛苦地以手斥地,“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也无动于衷吗?”
“……”
“你知不知道老子到了什么光景,我今儿个非要破了你的戒。”他仿佛杀红了眼睛,踱到瑞玉面前,轻轻解开她坎肩上的盘扣。这却是瑞玉始料不及的,一双眼簌簌落下泪来,望着他,身体颤抖着。他得意了,继而去解她的马褂,他的手指凉冰冰的,触碰到她凝脂的颈子,划过一道冰冷的痕。她琵琶骨左边有颗朱砂痣,他褪下她马褂的时候又看到了,颜色稍缓,把自己的整个手掌都护在那里,她的一方肌肤仿佛凝结了的奶皮子,马上就要冷却了去。他感到她打了一个战栗,又见她颈后的一根金链子,从肚兜里拽出来,却是一个胭脂扣。
他呆住,意识到那是她身体上最后的坚壁清野。
多年以前他曾经拿这个唬她,说那里放的是砒霜、鹤顶红、孔雀胆。她不折不扣地相信了,替他收了去,却笑言如果他变心,就用来药死他。
沧海巫山,似水流年。也罢,他放开她,却小心翼翼取下她颈上的胭脂扣,冰冷的声音比她的眼泪更要绝望,“玳二和珍六,你就随便挑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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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四 。。。
胤禩动身去景妃衙门这天,恰赶上冬至。早知道天短,所以定在后晌启程,早起也多睡了两刻,醒过来时听见宝琪在明间里说话,天光还未见半点亮。他怕冷,喊丫头把炭盆烧旺了,宝琪衣着整齐地进来,带进一阵发油的馨香。“该起了,鸡都叫了三遍了。”
胤禩调笑道,“非鸡则鸣,苍蝇之声。”
宝琪亦笑了,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那就多歇会子,这道上少不得颠簸,你又择席,一定也歇不好。”
丫头拨旺了炭火扭身出去了,宝琪把胤禩的衣裳搬到炭盆旁边烤着,一面说,“车辇祭仪、香蜡纸火都已备齐了,遵化天气冷,给你带着那件猞猁孙的端罩,还有件灰鼠暖袄,需在行礼的时候套在常服里头。其余的我都嘱咐了随去的燕倌莺龄他们。”
“嗯。”
“昨儿扇儿跟何丫头已去了汤泉,你这两日须好生照料自己,等祭完了额娘,需速速到汤泉去寻她们,我跟扇儿,到底得有一个在你身边。”
“得令!”他笑道,看一眼微曚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饲马间里养的两只金雕,嘱咐胡顺好生照料,到了下旬……不,过了十五,就贡奉到热河皇阿玛的行在去,一定不能怠慢了。”
宝琪点头道,“这个知道,你放心吧。”她从架子上摘下烤暖的衣服,拣了一件秋香色棉纱背心给他穿上,又回身去拣外挂,忽然被胤禩从身后抱住了,他皱眉道,“必是老了,竟然舍不得。”
宝琪拍拍他的手背,餍足一笑,“总是这时候才想起我的好。”
胤禩也不应,伸手去扳她的下巴颏儿,细语道,“你看你,脸又红了吧,真禁不起夸,我平日不哄你,就是怕你害羞,都老夫老妻了,还跟小丫头一样。”
这是宝琪改不了的短处,纵使经过了玉亭金殿里风口浪尖上的大阵仗,亦禁不住胤禩一句打趣的话。她心头有万般的不舍,却偏偏想起不大应景的一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胤禩的心像被杨拉子给蹭过似的,留下一道热辣辣的印记,怎么会有这么一句诗,那么不应景却又如此切题。这些年,他像一个看厌了的旅人,只想着如何到达旅程的终点,对无碍的风景,只淡淡扫过一眼,便忘记了。他当自己是宠辱皆忘的明白人,纵使刀劈斧砍亦滴水不漏。其实朝廷里几度起落,渐渐岁月厮磨,庸碌萧索,他已不期然地改变了一副面孔。他早已不是兆祥所的阿哥,虽伶仃一身却可以孤注一掷。他已有了妻儿家小,此刻的雪球已越积越大,不得不有考量,不得不有担当。
他感慨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当如何?”
宝琪一惊,“你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这几年虽说圣眷难测,前景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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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未见分晓,即便不能如愿,怎么也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以你在朝中的一呼百应,任谁也不敢怠慢了你。”
宝琪几句抚慰的话,却足以让胤禩惊心动魄,他苦笑着,下巴抵在宝琪的肩上,“我向来是不怕的,但有时想来,上天待我何其之厚,都让我舍不得义无反顾了。”
宝琪不解,正待细问,丫头报说,“九爷来了,在霰风阁候着呢。”宝琪道,“这节骨眼儿上他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打听何丫头那件事的吧?”
胤禩沉吟道,“不会,如果还惦记那件事,就直截了当找你了,”指间捋过宝琪的鬓发,“我岂不知他的来由?只是他今日恐怕要败兴而归了。眼见我这几个兄弟都大了,彼此也疏远了,真是欲寻陈迹怅人非啊。”说罢召唤丫头伺候洗漱,穿戴事毕,径直往霰风阁去了。
胤禟这几日睡不好,熬红了眼睛,窝在位子上闭目揉着精明穴,手中下意识般地把弄着那个胭脂扣,心思却全然游到了别处。
他开门见山说道,“八哥,老十四这事儿你甭管了。”
胤禩诧道,“你这是从何说起啊?”
胤禟冷笑一声,“我不跟你兜圈子,你让老十指派阿灵阿参他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今儿来,就问你一句,是不是铁了心阻梗老十四领这个西北将军?”
胤禩一笑,“我打量是什么,原来是这么档子事。阿灵阿非要犯这轴,我拿他没辙。”
胤禟拿手上的胭脂扣磕碰着脑门,看都不看他兄弟一眼,“八哥,我知道你这几年憋屈,可帐不能赖在别人身上。当初要不是你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我岂能跟着兴风作浪?你从宗人府放出来那日进了乾清宫,皇阿玛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到如今依旧守口如瓶,但兄弟我也能好歹猜出个七八分来。得,那时候年轻不晓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现如今呢?这几年谁不知道,老爷子恨不得把咱各家的地缝子都扫了一遍,唯恐哪个犄角旮旯藏着猫腻。说白了他就是死活防着你,你还能指望谁去?我这几年也悟出来了,是皇子,就得安分守己地守着自己那点光亮,像咱们前几年那样锋芒毕露,成了天出二日,国有二君,他岂能容你?他如今是唯恐抓不到你的错。我早说了,你不如修身养性,任他们争去。”
胤禩退到窗口,了望那一派苍远的淡色,沉吟道,“你说得很对,我又何尝不明白……”他冲窗外背手侍立,“可是老九,你别忘了,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是你,如今劝我急流勇退的也是你。”
胤禟玩弄着辫梢上的坠脚,吗擦着眼皮道,“八哥,这话可得说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此一时彼一时矣,不得不以退为进。咱们趁这时局,还有机会把胤禵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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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走运道的是他。”
胤禩踱步道,“是啊,这是个绝佳的时机,谁临危授命领了西北的重兵,谁就是皇阿玛的继承人……”
“你我都不是这块料,唯有他最适合,好歹还是咱们的兄弟,八哥,就当我求你……”
胤禩像迎风咽下一盅酒,“若是放在六年前,兴许我就会应了你。”
“六年前?”胤禟沉吟思忖,却早已记不起什么,却依旧责问道,“你竟如此意气用事?算我错看了你。可你得想想宝琪,还有你的儿女,你忍心让他们因为你的一时意气断送了终生?听我的话,退一步咱们还大有可为。”
胤禩冷笑道,“你我皆生在天潢贵胄之家,是凡人眼中的金枝玉叶,哼,金枝玉叶!可我本就是个卑微落拓之身,纵便有姻缘天伦,亦不是我可以随心所欲取用的。你最懂得我,奈何不知,我已蹉跎破落半生,这颗心早已销蚀得千疮百孔,现如今又何惜一己有限之身?再者,老九,你是个将才,昔日为我所用,今后也能为别人所用,可是我……”他缓缓回身,看到胤禟背向而坐,却打开手中的胭脂扣,在手镜中窥探着他,圆镜中映出胤禟的一只眼睛,极精致的重睑在翕张之间,透着梳骨的寒意,“我若失势,必不为人所容。想要抽身而退,奈何身不由己!由是纵便是万劫不复,亦只得无怨无尤。从今往后,你欲行事,我不会阻拦,可是我的事,你也不要管了。”
“你!”胤禟的火气一下子冲上头,往前踱过几步,却把手掌沉沉按在条案上,压低了心绪说道,“你这是要逼死我。”
胤禩端详胤禟片刻,说道,“兄弟,你是不是被老十四抓着辫子了?我看你眼眶发青……”他伸出食指,被胤禟躲过了。岂不知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言尽于此,无须再道,胤禩忽然放松地笑了,像是破冰的一缕春风,“今儿冬至,你表姐让厨上预备了水晶角儿,留下来用吧。”
“你们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大伙儿一拍两散。”胤禟恨得咬牙切齿,说罢抽身而去。
戊子月甲辰日,宜驱月恩,宜求嗣。宝琪带了接生婆大哈苏给锦端摸胎,一进琴操苑,丫头如意便迎将过来,未及通报与锦端,大哈苏说要小解,如意便领了她往后园子去了。宝琪独自移步明间,刚要挑帘进去西次,却听见胤礻我与锦端在谈话。
锦端道,“……旁人都说我若对你讲了什么话,你没有个不依的,这话里倒有三分讲我不守从夫之道。我向你进几句良言,你若听了,倒不枉我担这罪名。”
胤礻我道,“你说,若是有理,我自然会听。”
宝琪在槅子外听了,觉得可笑,正要进去奚落他们几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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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锦端说道,“以后你那几个兄弟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了。”
宝琪心头一惊,便隐在槅子外文竹架底下,细细听起来。只听见胤礻我说道,“你这话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听?”
锦端道,“而今你已界而立,与我孩子也有了,总该有个长久之计,别整日里玩票一般,乐司教坊里酒誓肉盟,顾头不顾尾,须要收敛谨重些个。”
胤礻我答道,“这个在理。可还有旁的?”
锦端又说道,“爷可还记得今年中秋乾清宫赴家宴的时候,皇阿玛没饮几盏酒,饭食也进不下多少,就杵在龙椅梳背上打了个盹?说句忤逆的话,这都是下世的光景。您心里可有主张了?时下的光景,像是千头万绪乱做一团,但连我这样深居简出的妇人也瞧得出来,各路神仙掘地打洞,尽其所能淘换安身立命之计,预备今后有个山高水低,各人看各人的造化了。这当口,谁不怕占错山头插错旗?都因为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锦端断了言语,宝琪也听不见胤礻我答话,室内沉寂了片刻,未几锦端又说道,“我只是个妇人,没有多么长久的见识,但观者自清,这些年多少事看在眼中,多少话憋在心里,如今愿斗胆致君一辞。前阵子听你说九爷和十四爷走得越发近了,你可知是什么缘故?他是怕一废太子之时八爷跌了那个跟头,从此不中用了。再说十四爷,他有本事撺掇九爷,未免没有打你的主意。”
胤礻我啐道,“胤禟这个见风使舵的破落户,随他怎么样,我不是他。”
锦端接道,“对,你不是九爷,他就是在那趟浑水里生的,也合该死在那里。你好在有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可也败在这个宁折不弯上。你以这样的义气事人,可谁又以这样的义气事你?
胤礻我驳道,“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义气?”
锦端怨道,“我就怕你犯这犟脾气!我不是教你断绝了兄弟的情义,这也并非是兄弟义气可以说清的。君子立身处世皆是无过无不及的。圣人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您打量八爷还有几成胜算?即便人多信众,岂不知他的亲信朋党越多,他便越难以抽身。即便保下了他,爷又能比如今好到哪儿去?到时候九阿哥会一本万利,爷不过是个太平千岁罢了。退一步说,你这样实心意地帮八爷,便是犯了万岁爷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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