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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女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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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亦剑的骨灰下葬时,儿女们并无一人在身边。至于董家老陵何在,别说海鸥,就连在老家呆过的鲁闽,也说不清个所以然。三叔挎着柳条篮子,篮子里盛着纸钱、馒头、酒、菜等祭物,在头前引路。刚出了村口,海鸥的步子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仿佛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小风刮着似的,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鲁闽和王小结不知何故,都把询问的眼光投向三叔。三叔的脸这时微微变了色,憋了半晌,才说出几个字来:甭问,跟着她。
三个人紧跟着海鸥,一路小跑,穿过田野间的小路,路过大片回族人的陵地。海鸥脚不沾地径直朝前走,没有片刻停留,甚至连一丝的左顾右盼都没有。这个时节,不但三叔的脸变了色,连鲁闽的脸色也变了。只有王小结不知就里,见两个男人都不说话,还以为只是扫墓的心情使然,也一声不吭地随着走。只见海鸥风吹杨柳一般,刮进一片墓地,一闪身就不见了。那片墓地坐落在一座小丘陵上,错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坟头,都是土坟。坟堆的大小是按着辈分来的。三个人近前来,才发现海鸥早已跪在一座小小的坟堆前,纤细的身子整个儿伏在坟前的土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那坟堆紧傍在另一座稍大的坟堆旁边,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识,但那的的确确,是董亦剑之墓!
三叔的手都不利索了,他抖抖索索地往外拿祭品,摆弄了半天,总算把祭品分作两份,在两座坟前放好了。那稍大的一座,就是爷爷的坟了。鲁闽一拉王小结,先给爷爷磕了三个头,又在父亲的坟前跪了下去。三叔念叨着,二哥,你儿鲁闽娶媳妇了。今儿个是领着新媳妇回家,来给你磕头了。你闺女海鸥也来了。二哥,你瞅瞅,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就放心吧。
海鸥还在无声地哭,撕心裂肺地哭,仿佛要把失去父亲后这么多年里,经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她的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深窝。鲁闽也哭了。鲁闽一哭,王小结的泪也流了出来。三叔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先由着他们哭一会儿。但是,海鸥的哭,终究还是把三叔吓坏了。不仅把三叔吓坏了,也吓住了鲁闽。那是啼血一样的哭,是豁出命去的哭,是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哭尽了的哭,是要哭死在父亲坟前的哭。三叔率先过去扶她,小人儿不知哪儿来的劲,一下子就甩脱了。鲁闽站起身子,也去扶她,和三叔一边一个,王小结从身后抱住海鸥,试了几个回合,总算把海鸥从土里搀了起来。
海鸥失掉了走路的力量。她仿佛也失掉了魂儿,她把魂儿留在了父亲的墓前。海鸥的脚机械地朝村子里走,那是她不得不走,是三叔和鲁闽挟持着她在走。王小结拎着篮子,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炊烟。王小结突然扔掉了篮子,说了一句:我害怕!就站住不动了。前面的三个人还在往前走。走了几步,见后面没了动静,回头一看,王小结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随时都可能倒下去。那只篮子滚落在脚旁,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鲁闽只好松开海鸥,转身去扶王小结。王小结浑身发抖,眼睛看着某个深不可测的地方,脸上写满了恐惧,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害怕。我害怕……鲁闽摇晃着她:小结,我在这儿,咱不怕。王小结缩起身子,直往鲁闽怀里钻。一靠上鲁闽,身体就软软地萎了下去。
海鸥和王小结分别躺在两盘大炕上,盖了被子还直打颤,满嘴胡话。三叔和鲁闽急得上窜下跳,从这屋跑到那屋,听完了海鸥的呓语,又去听王小结的梦话。渐渐的,叔侄俩总算听明白了,海鸥和王小结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她们俩别看人在两下,却是口出一言,都是在替董亦剑控诉三叔的疏忽无心呢。鲁闽和三叔面面相觑,起初还不信实。两人转到王小结炕前。鲁闽拿出一包前门烟,抽出一支恭敬地递上:爸,抽烟吧。王小结问,什么烟?鲁闽赶紧回答:大前门。王小结说,不抽。我的老烟斗呢?鲁闽惊得手里的烟都掉炕上了。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4)
三叔两眼发直,又赶忙拉起鲁闽,转到海鸥炕前。三叔冲着海鸥叫一声:二哥,这些年照顾你不周,你多担待。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海鸥说,我的衣裳该换换了。三叔吓得直眨巴眼。鲁闽问,爸,你要什么样的衣裳?海鸥说,鲁闽你晓得的,爸爸除了旧军装,就喜欢蓝布衣裳。鲁闽点头道,是,爸,我晓得。三叔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接口道,二哥,不是不给你做,是买不到蓝亮光纸。海鸥一脸的信不过,把眼光投到三叔身上,吓得三叔一哆嗦,人就不能自已地跪下了,垂了脑袋想了半天,才嗫嚅道,要不,用蓝钢笔水染几块,成不?海鸥摇摇头:不成。三叔没法子了,说,那我现在就去县城。磕了个头,站起身子,出门推上自行车就走。
临近傍晚,三叔才从县城里赶回来。蓝亮光纸买得了,又赶紧找人裁成衣裳。海鸥和王小结一天水米未进,这时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鲁闽神思恍惚,半睡半醒的煎熬了一夜。天刚放亮,王小结忽地就睁开眼睛,鲁闽立马也醒了。俩人牵了手走出房门,见三叔早已在院中等候,海鸥也被三婶扶着,站在那儿。柳条篮子里重新装满了祭品,除了新裁的蓝纸衣裳,还多出了两根桃树枝。仍然是三叔在前头引路,其他四个人跟在后面,再一次往董家老陵走。
回来的路上,三叔和三婶一人持了一根桃树枝,边往海鸥和王小结的背上拍打,嘴里边念叨着:二哥,回吧,甭再折腾自家孩儿了。二哥,回吧,甭跟着了。海鸥和王小结浑然不觉,鲁闽却被他俩念叨得毛骨悚然,回头望望,老陵已经远了,周身没有半个人影儿。
董亦剑想必收到了他喜爱的衣裳,或者是三叔及三婶的念叨起了作用,海鸥和王小结大睡了一天一宿,到了早晨就豁然而愈,神清气爽了。鲁闽这才放了心。原本还想带王小结去扫母亲的墓,经了这一番惊吓,也就不敢再提起。不料王小结清醒过来,主动提出,要到鲁闽亲生母亲的坟前看一看。那坟没有进董家的老陵,而是埋在离村三里多路的娘家墓地。鲁闽拗不过王小结,就骑了三叔的自行车,带着王小结回了姥爷家。
鲁闽的小舅把他们领到了母亲坟前。王小结问鲁闽,是否还记得亲生母亲的模样。鲁闽想了想,最终仍是摇头。可怜的鲁闽。王小结抱住鲁闽的一只胳膊,指了指坟堆说,那里头睡着的,才是你亲妈呢。家里的那一个,根本就不是你妈,怪不得一点儿都不疼你,有钱也舍不得给你用。鲁闽心说,真不是那么回事儿。又怕勾起王小结的心病,再折腾上一场,只好忍住。
该见的亲人都见了,要做的事情也都完成了,鲁闽夫妇和海鸥也该走了。三叔和小舅推了自行车,车后座的柳条篓子里,装满了老家出产的棉花、香油和花生,送他们上车。到了车站,王小结突然一脚蹬翻了三叔的自行车,香油瓶应声而碎,香油流了一地。大家伙儿全愣了,不知新媳妇是犯了什么病。王小结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的,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地打起滚儿来。等车的乡人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渐渐聚拢来,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打量着这个满地打滚的城里女人。海鸥羞得没处躲没处藏的。鲁闽呢,只“嗨”了一声,一跺脚,就抱着脑袋蹲下了。这不是王小结头一次这般歇斯底里了。新婚第一夜,她就以有孕在身为由,逼着鲁闽睡到了床底下。因为她妈妈告诉她了,第一夜“拿”得住新郎,一辈子比人强。
三叔慌了手脚,慌乱中只好抓住小舅的袖子,连声问:咋着?咋着?小舅毕竟当过兵,见识过人间百态,晓得这新媳妇之所以当众撒泼,只是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的缘故。闹成了这个样子,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小舅将三叔的车子扶起,说,三哥,你就先回去。这儿交给我,明天咱再商量。又蹲下身子,对王小结说,外甥媳妇,有话好好说。咱可是有教养的城里人,别让乡下人笑话咱。有啥要求,只管对小舅讲。王小结一听,不再打滚了,并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看到这儿,连海鸥也咂摸出味道来了。她再呆在这儿,三叔和小舅更不好处理,一不小心就有个偏向。鲁闽的面子就更难堪了。不如她先离开,独自回集圩去。只是鲁闽可怜。看着鲁闽痛楚的神情,海鸥的心疼得一抽搐一抽搐的。她先跟三叔告别,三叔居然没有反对;又跟小舅打了个招呼,然后在鲁闽身边蹲了下来:哥,我先回去,你和嫂子再住两天。鲁闽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茫茫然地看着海鸥,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海鸥鼻子一酸,退后几步,转身跳上了去县城的车。
3
海鸥的高考成绩下来了,比本科线高出了三十多分。海鸥本不是个张狂的孩子,这个时节也没见多么兴高采烈过。倒是同学邻居们,一拨一拨地来家道贺,特别是林场的老人儿们,奔走相告,说是老书记的女儿考上了大学,让海鸥打心底里感动。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5)
秋千可没有海鸥的感动。她从来认为,学习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儿。因为从没有付出过,所以,也就没有感同身受的喜悦。道喜的人这么多,在秋千看来,多少有些大惊小怪的意味。学生学习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能考上大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好比秋千是医生,就应当为人治病。海鸥考上了大学,就如同自己把病人治好了,有什么呀?
别的过线考生家里,都开始忙忙活活请谢师酒、准备行装了,秋千这儿,却连一点儿动静也无。过去,苏黄氏老念叨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那时候,秋千不爱听。现在,这句老话轮到秋千总挂在嘴边上了,她的三个孩子,又何尝爱听?海鸥眼看就过十八岁生日了。到了十八岁,就没有了抚恤金,秋千的抚养义务就算尽到了。如果上大学的话,学费、生活费统统都得秋千继续负担,起码还得负担四年。
秋千看过一部日本影片,就是那部《狐狸的故事》。影片里,老狐狸对待小狐狸的态度,秋千深以为然。自己不就是十七岁离家读卫校了吗?那个时候的卫校,不但不必花钱,还按月发生活费呢。春草更早,十六岁就参加了革命队伍。董亦剑呢,十五岁已经是党员了。远的不说,就说自家儿女吧,海燕十五岁当兵,鲁闽也只有十七岁就当了学徒工,干的还是最脏最累的翻砂工。小狐狸刚刚能够自立,老狐狸就又追又咬地往外撵,撵得远远的,不准再回来。秋千心说,不是当妈的心狠,妈跟不了你们一辈子。能活出个啥样儿来,那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秋千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主意,秋千自己还没有底气端出来,还需要寻求某种认可和支持。在这个一厢情愿的过程中,秋千丝毫没有设想过海鸥的选择,海鸥的感受。这真是一个悖论。一方面,秋千希望儿女们尽早拥有独自谋生的能力;另一方面,秋千又以为,掌控儿女们的选择或命运是她天赋的权力。在这个世界上,谁最有可能毫不犹豫地给予她这种认可和支持呢?谁都不可能,包括春草。
除了赵守戟。自从那夜,海鸥用枪逼着他落荒而逃之后,海鸥更是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赵守戟很明白,单凭他自身的力量,是无法拔掉这颗钉子这根刺的。但是秋千可以。只隔了一天,赵守戟就以取回手枪为名,找到秋千,涎着老脸说尽了好话。又不顾大天白日的,把秋千三哄两哄又弄到了床上,自然有和事佬出面和稀泥。因此,到了第三天,赵守戟就得以自由来去了。海鸥只向秋千抱怨了一句,秋千脸上挂不住,立马恼了,说她和赵守戟夫妻们之间的事儿,轮不到小孩子管。海鸥当时就回了一句:不稀得管。有本事别再挨打啊。秋千气得顺手抄起赵守戟脱在家里的警靴,就摔了过去,差点儿落到海鸥头上。
赵守戟果然不负妻望。他带回来的信息,更加坚定了秋千的意志。赵守戟说,事到如今,三个儿女都算是抚养成人了,你已经尽到了当妈的职责。咱不要求孩子们尽孝,最起码,他们也不该成为咱的累赘,是不是?就是说到董书记那里,老苏你也问心无愧了。贴心贴肝的一番话,说得秋千直点头。赵守戟又说,最近报纸上有个说法,叫做“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海鸥是个有出息的,又何必非走上大学这一条路不可?早点儿上班挣钱,甭说你能喘口松快气,就是海鸥自己,心里也自在。咱老俩口,也能清清静静过好日子。秋千想想海鸥那股尖酸刻薄劲儿,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守戟说,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很确切,下个月,工商、税务、商检、银行、海关等,都要面向社会招聘干部。就算海鸥大学毕了业,谁能保证就能有份好工作?秋千一想,可不是咋地。便说,老赵,这事儿我听你的。吓得赵守戟赶紧说,我可是替你着想。海鸥那儿,我可是啥也没说呵。
鸡叫等不到天明,秋千决定先发制人。她跑到招生办,托了人,居然就把海鸥的档案抽了回来。其他考上大学的同学,都陆续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只有海鸥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海鸥挺纳闷儿,也搞不清个所以然。眼看新学期快开学了,海鸥怎么也坐不住了,去找班主任拿主意。班主任也纳闷儿呀,当即去了招生办。人家答复说,这个考生的档案找不着了。听到这个答复,海鸥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秋千在一旁察言观色,认为这一下,海鸥肯定死了心,心里还暗暗得意。她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儿,海鸥连死了的心都有。站在莲花池边,海鸥几次差点儿一头栽下去。秋千的轻松遂愿,是掩藏不住的。海鸥看在眼里,难免就往坏处想。秋千可不知道海鸥在想些什么。这丫头像着了魔似的,没几天功夫就显了形,走起路来,活像一具游魂在飘。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总看着不知有多远的远方。跟她说话,半天才惊醒般的“嗯”一声,实在是活见鬼,倒头鬼。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6)
有一次,这具游魂居然飘到秋千跟前,梦呓似地问,妈,你为什么生我?这般无理的问题,一下子就把秋千给气糊涂了。人一糊涂,难免口不择言:咋地了?生你倒生出罪来啦?成天价吊丧着脸,好像谁都欠了你似的。早知道你这样没心没肝,还不如生下来就溺死算了。秋千说的分明是气话,海鸥却听得认真。听完了,还一副认真的语气,接着问道,当初为什么不溺死我算了?秋千被逼进了墙角,“哇”地一声,着火了一般,跳着高儿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想死还不容易?厨房里有刀,有绳子;后面有莲花池,再后面还有海,都没得盖子;医务室里还有安眠药!你就说吧,想咋着死法儿?
话一说完,连秋千自己也吓住了。她几乎不肯相信,那么多恶毒的话,连珠炮似的,就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再看海鸥,脸色更加苍白了,身子摇摇欲坠。秋千紧瞪着海鸥,却不敢走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飘拂而过,消失在那间由厨房改建的小屋里。秋千紧跑过去,将耳朵贴在屋门上细听,里面毫无声息,仿佛根本没有海鸥这个人。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秋千觉得,自己的神经立马就要崩溃了。她终于伸手敲门,屋里仍然没有一丝声响。秋千忍不住推了推,里面早已被拴得死死的。秋千真的怕了,她开始不停地叫“海鸥、海鸥”,很快,那叫声就变成了类似乞求的哭喊。
秋千的哭喊,终于把邻居和同事都引了过来。听了事情的原委,一面慨叹现今孩子的不省心、不懂事,一面也责怪秋千把话说得太狠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要理清个家长里短,而是海鸥的状况。一个工人转到窗户根下,找来工具把窗户撬开,从那儿钻了进去。里面,海鸥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也不看那工人一眼,却很清晰地说,告诉我妈,只管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地活着,替爸爸活着。
一个月后,海鸥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海关,并立马搬进了单位的集体宿舍。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块五毛钱,海鸥用其中的十五元,为秋千开了个零存整取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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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小结生啦,是个儿子,七斤半重呢。话筒那头,传来鲁闽又是疲惫又是兴奋的声音。秋千来不及调整表情,一时间,竟然茫茫然愣怔在那里。小结,儿子,生啦,这些词语单个儿单个儿地蹦出来,然后才慢慢连缀成了一句话。秋千终于听明白了,哦,鲁闽当爸爸了,她,还有董亦剑,有孙子啦。听明白了以后,秋千的语气终于变得高亢起来,努力要配得上鲁闽的兴奋似的:好哇,喜事儿!关照小结,她立功啦,叫她好好养着。
秋千这样说着,觉得自己说得很得体、很到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和义务。鲁闽有些失望。但他对于这类失望也已经习惯了,嘴里漫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话筒里立马传来“嘟嘟”的忙音。秋千多少有点气不忿儿,心说,好小子,光顾着说儿子了,对我这个妈,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啪”地一下,赌气一般,也扣下了话筒。
话筒是扣下了,可是一整天,秋千的那颗心上上下下,始终没有放下,记挂着的,还是鲁闽有了儿子这件事儿。是的,秋千记挂的是这件事儿,而绝对不是哪个具体的人,比如那个刚刚立了功的王小结,或是正忙得焦头烂额的鲁闽。这件事儿,秋千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过,可它分明又跟她有关联,千丝万缕的关联,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
上一次朱卫红在镇卫生院生产,整个“月子”都是赵小兰伺候的。秋千只不过在朱卫红临产之前,赶到卫生院,关照了一下,又托了接生大夫,把胞衣留下了,就把朱卫红感动得不轻。当然,朱卫红不同于王小结,鲁闽和赵小三更没有可比性。就因为如此,秋千无法率性而为,随意而做。更何况,那个王小结,那是个什么玩艺儿?这么长时间了,秋千眼不见心不烦的。一旦再见面,秋千可不敢保证,会不会针尖碰上麦芒,再掐起架来?
下午,海鸥破天荒地提前回家了。虽说是周六,海鸥也从没这么早回来过。海鸥的自行车后座上,捆着一只纸箱。搬进屋了,秋千才知道,那是一箱鸡蛋。海鸥说,妈,你当奶奶啦,还不派分红鸡蛋?秋千说,哟,消息怪灵通哇。海鸥说,本来嘛。便不多言,钻进厨房里洗蛋煮蛋。鸡蛋煮熟了,又戴了皮手套,一只一只往上刷红色素水,喜气洋洋的煞是好看。海鸥用篮子盛了,左邻右舍发了个遍儿。
秋千心里,多少有点嫌海鸥多事。但无论如何,添丁进口的总是件喜事儿。海鸥愿意忙活,就任她忙活去。不料海鸥忙活完了,又转到秋千眼前,不容置疑地说,妈,我哥那儿,你可得去。秋千说,干嘛我得去?海鸥说,儿媳妇生孩子,婆婆哪有不去的道理。就当看我哥的面子,你也得走一遭。秋千挣脱道,我没空,要参加局里的党员学习班。再说了,我也没钱给她。这个“她”,当然是指儿媳妇王小结了。海鸥说,妈,只要你肯去,一切不用你操心,我都准备妥当了。海鸥从包里取出一只信封,里面是她刚攒下的一百块钱,递给秋千。又找出一只包袱,里面全是她准备好的、经过高温消毒的尿布。海鸥说,再拎上一篮子鸡蛋,就成了。妈,你就难为这一回,咱可不能让旁人笑话。秋千瞪眼道,谁笑话?笑话啥?海鸥不吭气,意思是“你自己想想吧”。秋千于是便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海鸥说得在理,终于答应说,我这可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海鸥欣喜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7)
王小结在自己家里“坐月子”。娘家妈一天四顿饭做好了,不是自己颠颠地送了来,就是叫鲁闽骑车去取。秋千的到来,是意外,而非惊喜,尤其是对王小结而言。王小结勉强叫了一声“妈”,就闭目养神了。鲁闽生怕秋千多想,赶紧把儿子抱起来,递给秋千。都说月子孩儿丑似驴,可是秋千怀里的这个孩儿,面若银盘,双目炯炯,浓眉,高鼻,显然择取了来自父母双方的优点,实在稀罕人。秋千忍不住夸赞道,瞧呵,我孙子多好看。就连你小姑姑,月子里也没这么好看呢。鲁闽嘿嘿地直乐。秋千问,起名了吗?鲁闽未及回答,王小结睁开眼睛,说,儿子是俺跟鲁闽爱情的结晶。俺俩商议好了,就叫他董结。秋千一怔,不知怎么,就觉着话里带有挑衅的意味,就说,儿子是你们生的。叫什么,是你们的权利。王小结轻叹一口气,唉,要是他爷爷还活着,不晓得该有多高兴呢。
话若不投机,听上去就句句带刺,有了别的味道。秋千此刻就是这样。正巧董结鼓涌了几下,就哭了起来。秋千慌忙把襁褓递给王小结。王小结打开尿布,就笑了,一边逗弄着,一边说道:俺可是个带把儿的。俺是个能吃能尿的小茶壶。这话在秋千听来,又是毛病。敢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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