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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朝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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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禁食,”凯特反对道,“别说得那么玄,他只是不饿而已。”
“是什么都好,反正他已经撑不下去了。做人必须直言不讳实事求是。我们要想想怎么帮他。”
凯特吸出牙缝里一条菜渣,“当真是废话一箩筐。”她说。维尔夫突然歇斯底里一阵狂笑,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但里奇整晚都异常安静,坐在一边,和其他人保持一点距离,用他的小刀削着一根小木棍,又磨又切,直到小木棍变成一个尖尖的锥子。
第二天早上哈罗德是被一阵扰攘惊醒的。里奇的小刀不见了。在地里、河边、灌木丛中细细找过一遍之后,结论是维尔夫把小刀拿走了。哈罗德这时发现带给奎妮·轩尼斯的纸镇也没有了。
猩猩男汇报朝圣者维尔夫在“Facebook”上开了一个账号,已经有超过一千个粉丝了。上面写的都是朝圣之路上的一些个人轶事,他怎样救了人,还有几个愿望。他向粉丝承诺接下来出版的周报上会有更多故事。
“跟你说了他是个坏坯子。”里奇隔着篝火说道。他的眼光穿过黑暗向哈罗德刺去。
哈罗德非常担心失踪的男孩。他离开营地寻找男孩的踪迹,在城中酒吧和混混当中寻找维尔夫憔悴孱弱的脸,小心地留意哪里有那招牌性的歇斯底里的笑声。他老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男孩,这就是哈罗德。他晚上又开始睡不好,有时一整晚都无法入睡。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凯特说。他们坐在运河的砖道下,离营地有一段距离。河水又静又深,像液态的绿色天鹅绒。水边有薄荷和水芹,但哈罗德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心情去采摘。
“我觉得自己离起点越来越远,但也离终点越来越远。”哈罗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全身好像抖了一下,“你认为维尔夫为什么要走?”
“他受够了。我并不觉得他坏还是什么,他就是年轻而已,还没定性。”
哈罗德终于感觉又有人毫无掩饰地跟他交流,就像旅程刚开始时一样。那时谁都没有任何期望,包括他自己。他坦陈维尔夫让他想起他儿子,所以最近他“辜负了儿子”这件事比“让奎妮失望”更让他心烦。“我儿子还很小,我们就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如果不考第一就会哭鼻子。但是这聪明后来好像适得其反,他太聪明,太孤单了。考上剑桥之后,他开始喝酒。我上学时什么都做不好,他那种聪明简直让我敬畏。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把一切弄砸。”
凯特笑了出来,松弛的皮肤一层层摺在脖子上。这种唐突的直率反而让他欣赏她的厚实笨重。她说:“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我的结婚戒指前几天丢了。”
哈罗德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家都不看好他对维尔夫的信任,但心底某个地方,他还是相信每个人都保留着一点天然的良善,相信自己这一次可以把男孩的善发掘出来。
“那戒指没什么要紧的。我刚刚才离了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留着它。”她把弄着空空如也的手指,“所以维尔夫或许还帮了我一个忙呢。”
“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凯特?”凯特笑了。“你救不了所有人。”停一停,又问,“你还有和儿子见面吗?”这问题像炸弹一样炸开。哈罗德低下头:“没有。”“我想你很挂念他吧?”她问。
在玛蒂娜之后就没有人问过戴维的事了。哈罗德心跳加快,嘴里发干。他想解释看到自己的儿子倒在一堆呕吐物中,他把他扶回床上帮他擦干净,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什么感觉。他想说那和小时候看见那个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喝得酩酊烂醉是一个感觉。他想问,到底怎么了?是因为他吗?问题出在他身上吗?但他什么都没说。他不想把这些负担都放到她身上。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说是的,他很想念戴维。
抓着膝盖,他想起自己十几岁时躺在房里,听着母亲不在的寂静。他想起自己听到奎妮离开了的时候,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因为她连再见都没有说。他看见莫琳苍白的脸上透着厌恶,砰一声关上客房的门。他又看见自己最后一次探访父亲时的情景。
“真的非常遗憾,”护理员拉着哈罗德的袖子,几乎把他拉出门外,“但他心情很不稳定,或许您今天应该先回家。”
离开的时候一步一回头,最后看见的景象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将所有勺子丢到地上,拼命地喊他没有儿子,没有儿子。
他怎么把这一切说出来?这些话积累了一辈子,他可以试着寻找词汇,但它们听在她耳中的重量永远不可能和它们在他心中的重量对称。他可以说“我的房子”,而她脑海里出现的景象只可能是她的房子。这些都是无法言表的。
凯特和哈罗德又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他听着晚风穿过杨柳的声音,看柳条摇曳,夹竹桃和月见草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营火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是里奇组织了一场捉人游戏。“天晚了,”凯特终于说,“你该休息一下了。”
他们回到营地,睡意却不知道在哪里。哈罗德脑子里全是母亲,努力地搜寻有她的画面,想寻找一丝安慰。他想起儿时冷冰冰的家,校服上沾染的威士忌味道,还有十六岁生日那件大衣。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尽情感受那种父母亲都不想要自己的痛。天空被渺小得几乎不可见的星星点亮,他在这星空下走了很久很久。眼前掠过一幕幕画面,琼舔一下指尖翻一页旅游杂志,琼看见父亲颤抖的手伸向酒瓶时翻一个大白眼,但没有一幕是她亲吻哈罗德的头,或是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后来有没有纳闷过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他看见镜子里的她往嘴唇上涂红色唇膏的倒影。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仿佛在努力捕捉这片色彩背后的东西。他想起有一次和母亲目光相遇的情景,忽然不能自已。当时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所以她的嘴唇一半是琼,一半是母亲。小小的哈罗德几乎心都跳出来了,突然找到了颤着声音开口的勇气:“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是不是很丑很丑?”
她突然狂笑起来。嘴边的酒窝很深很深,哈罗德几乎可以想象他小小的手指插进去的感觉。
那不是一个好笑的问题。那是藏在他心底的疑问。但既然母子间从来没有亲昵的接触,看见她笑也就变成了他可以盼望的最好事情。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将她唯一的一封信撕得粉碎。“亲爱的儿子”也是有意义的。将戴维揽入怀里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也是有意义的。他为那些没有做的事痛悔不已。
黎明前哈罗德爬回自己的睡袋,突然发现拉链下有一小包东西,里面有一块面包、一个苹果、一支瓶装水。他擦擦眼睛,吃掉食物,但还是一夜无眠。
当纽卡斯尔的版图占据了大部分视野,队伍里又出现了新的争执。凯特主张压根不要经过城市。但有人得了拇囊炎,得看医生,至少得去买点药。里奇对现代朝圣的本质有说不完的观点,猩猩男已经写完一个本子,需要换本新的。让大家迷惑而惊恐的是,哈罗德此时提出绕路去一趟赫克萨姆,翻出一张名片,那是他出发第一晚住的旅馆里那个生意人的,名片已经皱皱巴巴,边缘也卷了起来。虽然头几天的遭遇几乎让他打了退堂鼓,他还是很想念那时遇到的人。他们都有一种朴实的简单,哈罗德眼看就快要失去,或者已经失去这种简单了。
“我当然不会强迫你们和我一起走,”哈罗德说,“但我有我的承诺要遵守。”
里奇又召集了一个秘密会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是唯一一个有勇气把话说出来的人。但你们都没有看见问题的严重性。哈罗德正在崩溃。我们绝对不能去赫克萨姆。那意味着白白多走二十英里。”
“他答应了人家,”凯特说,“就像他觉得他对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一样。他太看重承诺了,不会轻易食言。这是我们英国人的特点,而且是个优点。”
里奇火冒三丈。“你可别忘记奎妮快死了。我说我们该组一个先行部队直奔贝里克。他自己以前也这样说过。我们一周之内就能走到。”
谁也没说什么,但第二天早上,凯特发现变化在一夜之间悄悄发生了。帐篷里、篝火灰烬边的窃窃私语印证了里奇的话,虽然他们都很爱哈罗德,但现在是时候离开他了。大家四下寻找老人,但哪里都不见他,于是纷纷收拾好帐篷睡袋离开了。除了渐渐熄灭的篝火,整片营地空落落的,几乎让她怀疑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她在河边找到了哈罗德,他正在和小狗丢石头玩,含着胸,好像背上有什么重量压着。凯特震惊地意识到他看起来竟忽然老了那么多。她告诉哈罗德里奇已经说服猩猩男和他一起往前走,还带走了剩下的记者和支持者。“他开了个会,说什么你需要停一停,还挤了几滴眼泪。我什么都做不了。但那些人不会上当太久的。”
“我并不介意。说实话,这事已经变得有点太大了。”燕子从水面掠过,翅膀一挥又变了个方向。他又看了一会儿。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哈罗德?回家吗?”他摇摇头,动作很沉重:“我会去一趟赫克萨姆,然后从那里去贝里克。不会太远了,你呢?”“我会回家。我前夫一直在联系我,他想我们再试一次。”哈罗德的眼睛在晨光中湿了。“那很好。”他抓住凯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她突然很好奇他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两只相握的手很自然地张开,抱住了对方。凯特不知道是她抱住了哈罗德还是哈罗德抱住了她。哈罗德套在朝圣者T恤里的身体很瘦很瘦。他们就这样维持着似抱非抱的姿势,有点不太平稳,直至她放开手,飞快地擦一下脸颊。
“请一定要保重,”她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大家也愿意听你的话,但你看起来真的很累。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哈罗德。”
他一直等到凯特离开。她回头挥了几次手,他都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远。他和其他人一起走得太久,听了太多他们的故事,跟得太多他们的路线了。如今得以再次只听自己一人的话,他松了口气。但看着凯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他还是感到一种失去她的悲伤,好像有一小块什么东西远逝了。她已经快走到一片树林旁,哈罗德已经准备离开,却突然看到她停下来,好像迷失了方向,又像遗忘了什么东西一样。她开始疾步往回走,几乎小跑起来,哈罗德内心一阵激动,因为在所有人中间,甚至包括维尔夫在内,他真正了解和喜欢的却是凯特。但没过多久她又停了下来,好像还摇了摇头。哈罗德知道为了她,他一定要站在这里看着,远远地支持她,直到她完完全全把他留在身后。
他用力挥了挥双手。她终于转身,走进了那片树林。他又站了很久,以防她再次回头,但空气似乎停滞了,没有将她带回来。
哈罗德把身上的朝圣者T恤脱掉,打开背包穿回自己的衬衫领带。衣服已经一团糟,皱得不能再皱,但一穿上它们,哈罗德又感觉做回自己了。他想了想要不要将朝圣者T恤作为纪念品带去给奎妮,但给她一件曾经引起这么多争端的纪念品好像感觉不太对,所以他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T恤丢进了垃圾桶。他发现自己比意识到的还要累,又花了三天才走到赫克萨姆。
他找到名片上的地址,按下门铃,等了整个下午,都没有见到生意人的踪迹。一个自称是他邻居的女人下来告诉哈罗德公寓的主人去伊比沙岛度假了。“他总是周末去度假。”她这样说,又问哈罗德要不要喝杯茶,或者给小狗喝点水,哈罗德婉拒了她的好意。
队伍分开一周后,报纸上刊登了朝圣者到达贝里克郡的消息。还有其他照片:里奇·里昂牵着两个儿子的手在码头边走;一个穿着猩猩服的男人亲吻南德文郡小姐的脸颊;专门有铜管乐队和啦啦队表演欢迎他们的到来;还举行了一个欢迎晚宴,当地议员和商界人士都有参加。几家周报同时声称自己有里奇日记的独家来源,还传出消息要拍一部电影。
电视新闻也报道了朝圣者到达的消息。在BBC的聚光灯下,莫琳和雷克斯看到里奇·里昂和其他几个人送了花到疗养院,还带着一篮巨大的松饼,虽然奎妮无法接待他们。记者说很遗憾,疗养院没人愿意予以置评。她拿着话筒站在疗养院的车道上,身后是整齐干净的草坪,种着蓝色的绣球花,还有一个穿着工服的男人在修剪枝叶。
“那些人根本连奎妮都不认识,”莫琳说,“真让人倒胃口。
他们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哈罗德?”
雷克斯啜了一口阿华田:“我想他们可能不耐烦了。”
“但这又不是比赛,过程才是关键呀。况且那男人又不是为了奎妮才走的,他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英雄,把自己的孩子争回来。”
“我想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故事也是一个过程,”雷克斯说,“只是过程有所不同而已。”他小心地将杯子放到杯垫上,为了不要弄脏了桌面。
记者简单提了一下哈罗德·弗莱,还插播了一张哈罗德的照片,他在镜头面前缩得很小很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影子,又脏、又憔悴、又害怕。里奇·里昂在码头边接受了独家采访,说那位年老的德文郡朝圣者筋疲力尽,还有复杂的情绪问题,在纽卡斯尔以南就不得不放弃了。“但奎妮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幸运的,得到了那么多同伴的支持和帮助。”
莫琳嗤之以鼻:“看在上帝的分上,这人连话都不会讲。”里奇将手伸到头上作出一个胜利的姿势:“我知道哈罗德会很
感激你们的支持!”挤在旁边的热心人纷纷喝彩。节目以码头珊瑚色石墙的画面结尾,几个市政工作人员正在撕掉墙上贴的欢迎标语。一个人从句头开始清理,另一个人从句尾开始,一个个字撕下来丢进货车后车厢,墙上只剩下“克郡欢迎哈”几个字。莫琳啪一声关掉电视,走进房间。
“他们都过河拆桥,”她说,“他们都后悔相信他,把他说得像个傻瓜一样。真是不可思议。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过他们的注意呀。”
雷克斯抿着嘴陷入了思索:“至少那些人现在放过了哈罗德。至少他现在可以专心一个人走。”
莫琳把目光投向天空深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25 哈罗德与狗
能独自上路对哈罗德来说真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和小狗按自己喜欢的节奏走,没有辩论,也没有争吵。从纽卡斯尔到赫克萨姆,累了就停一停,休息好了就上路。他又开始可以在傍晚上路,有时兴致到了,晚上也不用停下,心中又有了新希望。这是最让哈罗德开心的,看着家家户户的窗口点亮昏黄的灯光,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并不知道有陌生人凝视,动作却依然轻柔。他又可以对脑海中重演的记忆思绪敞开心扉,莫琳、奎妮、戴维,他们都是他的旅伴。他感觉自己又完整了。
他想起刚结婚那几年莫琳紧贴着他的身体,以及她双腿间美好的隐蔽。想起戴维那样专注地盯着窗外,好像外面的世界把他的什么东西掠夺走了。想起在奎妮身边开车,她一边嚼着薄荷糖,一边反过来唱又一首新歌。
哈罗德和小狗离贝里克郡已经这么近,只能不停地走。经过其他朝圣者一役,他很小心地避开公众的注意力,生怕自己与其他陌生人对话或倾听时会不小心激发他们加入的愿望,而他实在没有这种力气了。如果遇上非经过不可的大城镇,他们会在旁边的林子里睡上一觉,到凌晨或一早再上路。他吃的是灌木丛或垃圾箱里找到的随便什么东西,只从野生的地上或树上找食物,见到泉水就停下来喝一口,从不麻烦任何人。还是有一两个人提出给他照张相,他答应了,但几乎没有直视镜头。偶尔会有过路人把他认出来,主动提供食物,还有一个可能是记者的人问他是不是哈罗德·弗莱。但因为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持低调,尽量走一些不起眼或是野外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会让他走自己的路。他甚至连自己的倒影都想回避。
“希望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一位遛灰狗的优雅女士说,“没跟你一起走真是遗憾,我和丈夫都哭了。”哈罗德并没有听懂,但谢过她就继续上路了。前面地势起伏,形成黑黝黝的山的轮廓。
强劲的西风夹着雨水打来,冷得人睡不着。他僵硬地躺在睡袋里,看着遍布夜空的鳞状雨云掠过月亮,努力保持温暖。小狗也在睡袋里靠着他睡,它的胸腔很大,让他想起戴维在班特姆被卷走的那天,在海上巡逻员古铜色的臂弯里,他的儿子看起来特别脆弱。又想起戴维用剃刀在头上划下的伤痕,还有他怎样在戴维又一次晕倒前将他拖上楼。戴维拿自己身体冒过所有的险,仿佛都是为了反抗父亲的平凡。
哈罗德开始发抖。刚开始是牙齿轻轻发出格格的响声,渐渐蔓延到手指、脚趾,最后手臂、双腿都开始颤抖,剧烈得发疼。他向外望去,希望能找到一点分心的事物,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找到任何安慰。月光清冷,风雨呼啸,他的寒冷根本无人在意。这地方不仅仅是残酷,更可怕的是它压根不会看到他。哈罗德孑然一人,没有莫琳、没有奎妮、没有戴维,他在一个被忽略的位置缩在睡袋里瑟瑟发抖。他试着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却感觉更冷。远处似乎有一群狐狸在围捕猎物,无法无天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将他身上的热气吸走。哈罗德冷得心脏都麻木了,现在唯一能使他停止颤抖的事情就是连内脏都结上冰。他连抵抗的念头都找不到了。
哈罗德原本以为重新站起来会好点,但他错了。在挣扎着寻找温暖的过程中,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是无可避免的。有他没他,月色都不会改变,冷风也不会停息。脚下这片土地依然会延伸开去,直至碰到海边。生命依然会结束。他走也好,颤抖也好,在家也好,根本不会造成任何改变。
这种一出现就被他努力压制的想法,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壮大成有力的控诉。越想着自己有多无关紧要,他就越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一点。他是奎妮的谁,需要他来看她?里奇·里昂抢了他的位置又怎样?每次他停下喘气或揉捏小腿好让血液不要冻结在血管里,小狗都乖乖坐到他脚边,一脸关注地看着他,不在周围乱跑,也不再衔来石头让哈罗德丢给它玩。
哈罗德开始回想从起程到现在,他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睡在野外时看过的夜空。它们成了他脑海里的纪念品,每次都是这些东西在最艰难的时刻支撑他走下去。但现在想着那些人、那些地、那些天空,他无法再在当中看到自己。走过的路挤满各式各样的汽
车,见过的人还会经历更多萍水相逢,他的脚印无论多坚定,还是会被雨打风吹去。就像他从来没去过那些地方,见过那些人。一回头,就已经再找不到来时的路,看不到他走过的痕迹。
树木终于放开了手,任枝叶像柔软的触角一样在风雨中被推来搡去。他是一个糟糕的丈夫,也没有做好父亲和朋友的角色。他连儿子的角色都做不好。不仅是他辜负了奎妮,不仅是他的父母不想要他,也不仅是他把和妻儿的关系弄得一团糟,还是他这样就走过了一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他什么都不是。哈罗德穿过A696国道往康博方向走去,忽然发现小狗不见了。
他有点惊慌,不知道是不是小狗受了伤而他没有注意到。他一路找回去,搜索马路边,水沟里,却找不到任何踪迹。他试着回想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离一起坐在长凳上吃三明治至少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抑或已经是昨天的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连这件简单的事情都弄砸了。哈罗德拦下一辆辆汽车,问司机在来路上有没有见过一只小狗,小小的毛茸茸的,大概有这么高,但他们都加速而去,仿佛他是个危险分子。有个小朋友看见他便吓得缩到另一边,开始抽泣。哈罗德只能一路往赫克萨姆找回去。
他在一个巴士站找到了小狗,它趴在一个年轻女孩脚边。她穿着校服,有一头深色的长发,几乎和秋天的皮草一个颜色,面目和善。她弯腰拍拍小狗的头,捡起鞋子边一块什么东西,塞到袋子里。
“别给它丢石头。”哈罗德几乎喊出来,又止住了。女孩等的巴士来了,小狗跟着她上了车,好像知道她要去哪里一样。他看着车载着女孩和小狗缓缓离开。他们没有回头,也没有挥手。
哈罗德对自己说那是小狗自己的选择,它选择了陪哈罗德走一段路,现在它决定停下来,陪那个女孩儿走一段了。生活就是这样。但失去最后一个同伴,哈罗德感觉到又一层皮肤被生生撕掉的疼痛。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心中一阵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承受更多。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哈罗德感觉不到它们有任何不同,开始频频犯错:他在晨光初现那一刻就上路,拼命朝着太阳前进,却忘了留意那是不是贝里克的方向;他和指南针起了争执,指南针明明指着南边,哈罗德却认为是它坏了,甚至更甚,是它故意在撒谎;有时他走完十英里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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