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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朝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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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妮知道一切有关戴维的事情,但她什么也不说。她很照顾我。她会递给我一杯加了糖的茶,和我谈谈天气。只有一次,她说,也许你已经喝够了,弗莱先生。因为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我那时酗酒。

刚开始只是一小杯,让我撑过等待验尸官报告出来的时间。但后来我开始在桌底下藏纸袋子,里面装的是酒瓶。天知道我是怎么开车回到家的。我想如果喝得够醉,就可以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有一晚我真的失去了控制,把整个花园棚架拆了。但还是不够。所以我闯进酿酒厂做了很糟糕的事。奎妮帮我背了黑锅。

她当场就被解雇,然后就消失了。我听说有人警告她滚出英格兰西南部,如果她还知道好歹的话。我还听一个和奎妮房东很要好的秘书说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新地址。我就这样让她走了,让她帮我顶了罪。但我从此戒了酒。

莫琳和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吵架。渐渐我们不再说话。她搬出了我们的房间。不再爱我。有很多次我都以为她会离我而去,但是她没有。我没有一晚睡得安稳。

大家都以为我徒步是因为多年前我们有一段罗曼史。但那不是事实。我走这条路,是因为她救了我,而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谢谢。这就是我写信给你的原因。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在几个星期前帮了我多大的忙,虽然我恐怕永远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勇气。

致以我最真挚的祝福及谦卑的谢意。哈罗德·弗莱。又及:抱歉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28 莫琳与来访者

莫琳连着好几天都在为哈罗德回来作准备。她将哈罗德床头抽屉里放着的两张照片拿出来,配了相架;把那间最好的房间刷成淡淡的黄色,挂上浅蓝色天鹅绒窗帘,那是她从义卖商店里选的,还很新,剪短一点就能用了。她还烤了蛋糕,和一堆馅饼、希腊风味肉末烧茄子、意大利宽面、法式勃艮第炖牛肉,一起冰在冰箱里,这些都是戴维还在的时候她常做的菜。橱柜里摆了几罐用红花菜豆做的印度酸辣酱,还有腌洋葱和腌甜菜根。她在厨房和卧室都贴了待办事项清单,有太多事要做了。但有的时候,当她看向窗外,或睁着眼听海鸥像孩子一样鸣叫,她还是会有一种感觉:虽然一直在忙活,但就是有些东西活跃不起来,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被她遗漏了。

万一哈罗德回到家,告诉她他还要再上路呢?万一到最后,他还是先于她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清早一声门铃把莫琳叫下了楼。门槛外站着一个气色病恹恹的年轻女孩,油腻腻的头发软绵绵地贴着头皮,天气已经回暖,她依然穿一件黑色粗呢大衣。

“不好意思,请问我能进来一下吗,弗莱夫人?”吃过一壶茶和几块杏子薄饼,她告诉莫琳自己就是几个月前给

哈罗德热汉堡的那个女孩。他给她寄了许多别致的明信片,虽然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名气,加油站里来了几个很是不受欢迎的记者。最后老板说为了她的健康和安全原因,让她离开了加油站。

“你丢了工作?太糟糕了,”莫琳说,“哈罗德听到会很不安的。”

“没关系的,弗莱夫人。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喜欢那份工作。来的顾客总是大喊大叫,又成天急匆匆的。但我那时对您丈夫说了一些信仰的力量之类的话,我一直很为这个不安。”她看上去的确又焦虑又不安,不停地将同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虽然它们并没有掉出来,“我想我给了他一个错误的印象。”

“但哈罗德很受你的启发呀,是你的信仰激发了他走路的念头。”女孩缩在她的外套里,使劲咬着嘴唇,莫琳都担心她会不会把嘴唇咬破了。她从衣袋里拽出一个信封,拿出几页纸递给莫琳,手是轻轻抖着的。“在这里。”她说。莫琳皱起了眉:“专为六十岁以上人士设置的萨尔萨舞课程?”女孩拿回纸翻了个面:“信是写在背后的。您丈夫写来的信,寄到加油站了。我朋友在老板看见前告诉了我。”

莫琳静静读着,一直流泪。那场二十年前将他们生生拽开的惨剧依然历历在目,狠狠撕扯着她的心,让她无法理解。读完信,她向加油站女孩道了谢,折起宣传单,手指顺着折痕抚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将信装回信封,继续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弗莱夫人?”“有些事我要解释一下。”

她对女孩讲了戴维自杀的事情,失子之痛让哈罗德和莫琳渐行渐远。“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冲对方大吵大闹。我很责怪他,说他应该做个更好的父亲。然后我们就好像无话可说了,搬进了不同的房间。我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和戴维讲话的。”

“您是说,他的鬼魂?”女孩问道。明显她看太多电影了。莫琳摇摇头:“不是鬼魂,不是那些东西。更像是一种存在。我能感受到戴维,那是我唯一的安慰。刚开始我说的都是很短的话,像‘你在哪儿’‘我很想你’之类。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说的话越来越多。所有无法告诉哈罗德的事我都告诉他。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没有开这个头,但又担心如果突然不说了,就会像背弃了戴维似的。万一他真的在那儿呢?万一他需要他的母亲呢?我跟自己说,如果等待的时间足够长,我也许就可以看见他。医院候诊室的杂志里经常报道这种事。我实在太想见他了。”她擦了擦眼睛,“但一次也没有。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他一次也没有出现。”

女孩将脸埋入手帕,号啕大哭。“噢,上帝,太惨了。”当她放下手帕,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脸颊红通通的,有几丝唾沫粘在她鼻子上和嘴上,“我真是个大骗子,弗莱夫人。”

莫琳伸出手握住女孩,她的手很小,就像小孩子的手一样,但温暖得惊人。她使劲捏了一下。“你不是什么骗子。是你开始了他的旅程,你提起阿姨的时候启发了他。千万别哭了。”女孩又抽泣了一下,重新把脸埋进手帕里。当她再次抬头,眨眨可怜兮兮的眼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是那件事,”她终于说,“我阿姨已经去世了。她几年前就走了。”

莫琳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房间好像突然间猛地震了一下,就像她踩错楼梯滚了下去一样。“她什么?”语言在她嘴里卡住了。她张开嘴,吞一下口水,又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她急匆匆地说:“但是你的信仰呢?我以为你的信念救了她?我以为那才是重点?”

女孩用力咬着上唇的一角,下巴都斜了一点:“如果癌症认定了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这感觉就好像终于看见了自己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当然没有什么能打败晚期癌症。莫琳想到相信哈罗德的那许多人,想到了哈罗德。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他还在吃力地向前走。一阵颤抖传遍了她全身。“就跟您说我是个骗子。”女孩说。

莫琳轻轻用指尖拍着额头,她能感觉到真相源源不断地从她内心深处浮现出来,这些真相比她刚才说出口的还要黑暗。她缓缓地开了口:“如果这里有谁是骗子的话,恐怕是我自己。”

女孩摇了摇头,明显没听懂。莫琳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很轻、很慢,没有看着女孩,因为她把这些话藏了那么多年,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将它们从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拉出来。她告诉她二十年前,在戴维自杀之后,奎妮·轩尼斯来过福斯桥路13号找哈罗德。她很苍白,还带着花,身上有一种极其平凡,但是又非常高贵的特质。

“她问我能不能给哈罗德带个口信。是关于酿酒厂的,她有些东西要跟他说。她告诉我之后,把花交给我,就离开了。我想我是她离开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把那些花丢进垃圾桶,一直没跟他提那个口信。”她停了下来。再说下去实在是太痛苦、太羞耻了。

“她跟您说了什么,弗莱夫人?”女孩问。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是黑暗中一只安抚她的手。

莫琳结巴了。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她说。那并不能成为她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借口,她但愿自己当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但我当时实在太愤怒了。戴维死了。我也很嫉妒,在我没法好好对哈罗德的时候,是奎妮安慰了他。我怕如果我给她传了那个口信,他就得到安慰了。我没法做这件事。我不想他感到安慰,因为我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莫琳擦了擦脸,继续说下去。“奎妮告诉我哈罗德有一晚闯进了纳比尔的办公室。都是被悲伤给逼的,她说,悲伤会使人作出奇怪的举动。在她口中哈罗德正在自我毁灭。当他把那些穆拉诺玻璃小丑摔得粉碎,他是有意在挑战纳比尔最坏的一面。他们的老板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奎妮替他背了黑锅。如果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说,事情就没那么复杂,纳比尔就没法做得太狠。她告诉他是自己打扫卫生时不小女孩笑了,但她又在哭:“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丈夫打碎了什么玻璃小丑?它们很贵重吗?”

“根本不是那样。它们是他母亲的遗物。纳比尔是个心狠手辣的混混,娶过三个老婆,三个都被他殴打过,有一个还进了医院,肋骨都打断了。但他很爱他母亲。”她苦涩地笑笑,笑容在她脸上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她耸耸肩,把笑脸收回,“所以奎妮站出来,帮哈罗德顶了这个责任,纳比尔把她解雇了。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让我叫哈罗德别担心。她说他对她一直很好,那是她应该做的。”

“但你没有告诉他?”“没有。我让他继续自责。后来这成了又一件我们不能说的事情,把我们的距离又拉远了一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任由眼泪一滴滴落下,“所以你看,他丢下我离开是正确的。”

加油站女孩没有出声。她又拿了一块薄饼,好像有几分钟时间在专心品尝薄饼的味道,什么也没想。然后她说:“我不觉得他是丢下您出走了。我也没觉得您是个骗子,弗莱夫人。我们都会犯错误。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什么?是什么?”莫琳埋首于掌心,摇着头呻吟道。她怎么可能弥补那么久以前犯下的错误呢?他们的婚姻已经完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做饼干,和小女孩说话。我会做点什么。”

“但我已经开车去过达林顿了,根本于事无补。”“那是一切都顺音如此低,莫琳抬起她的头。女孩的脸依然惨白,但忽然闪过一道让人安心的澄明。莫琳猛地惊了一下,也许还叫了出来,因为加油站女孩笑了。“赶紧去贝里克吧。”

29 哈罗德与奎妮

写完信后,哈罗德说服一个年轻人帮他买了个信封和一枚最好

的邮票。现在去看奎妮太晚了,所以他在市政公园一张长凳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到公共厕所好好清洗了一下,又用手指梳了头发。有人在洗手盆边落下了一个塑料剃须刀,他用它刮了一下胡子,虽然刮得不太干净,但是起码没那么长了,现在看起来更像一根根刺,而不是一堆卷曲的杂草。嘴边一圈特别苍白,与鼻子、眼睛周围的黝黑皮肤格格不入。他背起背包,向疗养院走去。身体好像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吃东西了,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那就是隐隐有点想吐。

天空布满厚厚的白云,带着盐味的空气已经暖起来了。一个个驾车出游的小家庭带着野餐椅子和食物到海滩上铺开另一个“家”。目之所及,金属质感的海面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哈罗德知道结局就要来了,但他毫无概念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也不知道结局之后该怎么办。

他转入圣伯纳丁疗养院的车道,又一次顺着柏油路走上去。柏油路应该是最近才铺好的,哈罗德感觉脚下粘粘的。他没有犹豫就按下了门铃,等待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摸索着扶着墙。不知道来应门的护士会不会正好是接他电话的那个,他希望自己不用解释太多。他没有力气说话了。门开了。

他眼前出现一个盘起头发的女人,穿着奶油色高领长袍,外面罩一件黑色绑带外套。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叫哈罗德·弗莱,”他说,“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为了救奎妮·轩尼斯。”他突然间很想喝水,双腿颤抖。他需要一把椅子。

修女笑了。她的皮肤柔软平滑,哈罗德能看到她的发根已经是银灰色的了。她张开双臂抱住哈罗德,她的手很暖,很粗糙,是一双很有力的手。他害怕自己会哭出来。“欢迎你,哈罗德。”她说。她自称菲洛米娜修女,让他赶紧进去。

他擦了一下鞋子,然后又擦了一下。“别担心。”她说,但他停不下来。他在门槛上用力跺着脚,然后举起来细细检查,看清楚鞋面没有脏东西后,又继续在门垫上蹭着鞋底。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一定要把鞋子弄干净才能进那些阿姨的家。

“我想我该把鞋子脱在门外。”门内的空气清冷而静止,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起莫琳。另外还有一股味道,是吃的东西,可能是马铃薯。站在一双袜子里,哈罗德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非常渺小。

修女笑了:“我想你一定很想见奎妮。”她问他准备好跟她走没有,他点了点头。

他们顺着蓝色的地毯往前走,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掌声,没有笑着的护士,也没有欢呼的病人。只有一个哈罗德,跟在一个修女松散的剪影后,走过一条空荡荡的、干净的走廊。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依稀听到了歌声,但凝神再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也许是风穿过前面的窗缝发出的声音,又或者是有人在叫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带花。

“你还好吧?”她问。他再次点点头。

他们到达时,左边的窗户开着,正好可以看到花园。哈罗德向往地望着那片修剪整齐的草坪,想象着自己的赤脚踩在柔软土地上的感觉。有一列长凳,还有一个喷水装置喷出一道道弧线,捕捉了阳光,灼灼生光。前面是一排关着的门,他肯定奎妮一定在其中一道门后面。他紧紧盯住花园,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你刚才说你走了多久?”“哦,”他回答道。即使跟在她后面,这段旅程的重要性也降到了几乎无关重要的程度。“走了很久。”她说:“我恐怕我们没有让其他朝圣者进来。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觉得这么一大群人有点太吵了。”她转过头,哈罗德觉得她好像朝他眨了眨眼,虽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经过一道半掩着的门。哈罗德不敢看进去。“菲洛米娜修女!”外面有人喊道,声音轻得像耳语。

她停下来,看向另一个房间,手臂张开撑住门框。“我很快就过来。”她向房间里面的人说道。修女站着的时候有一只脚轻轻举在空中,脚尖点地,仿佛她是个舞蹈员,只不过穿的是运动鞋。哈罗德不知所措了,他对她一无所知。修女转身向哈罗德暖暖一笑,说很快就到了。哈罗德感觉到有点冷,或是累,或是其他什么把生命从他体内抽走了的东西。

修女又走了几步,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她停了一会儿,手指关节就靠在门上,把耳朵贴过去,然后咔的一声开了门,瞄向里面。

“我们有一位客人呢。”她向屋内说话。哈罗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修女推开门,自己靠门站着把路让出来。“真叫人兴奋。”她说。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是从脚底吸上来的,然后将目光投进了屋内。

房间里只有一扇窗,窗外是遥远的灰色天空。一张简单的床摆在墙上一个十字架下面,床下有一个盆子,床尾是一张空椅子。

“但她不在呀。”他没想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有点发晕。菲洛米娜修女笑了:“她当然在了。”她朝床的方向点点头,哈罗德再看一次,发现雪白的床单下好像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影子旁伸出一个什么东西,像一根长长的白色稻草。哈罗德留神又看了一遍,突然意识到那是奎妮的手臂。他感到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

“哈罗德,”修女的声音传来。她的脸靠得很近,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奎妮有点迷惑,也很是受了点苦。但她坚持下来了,就像你交代的那样。”她退后一步,让他进去。他向前走几步,然后又是几步,心脏一下一下狂跳。他为这个女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当现在终于站到她身边,他的腿却忽然好像变成了液体。她静静躺在那里,离他只有几英尺,脸庞面向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他不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刚吃了安眠药,抑或在等其他东西。她没有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她的身体在床单下几乎看不出什么形状,瘦小得像个孩子。

哈罗德把背包摘下,搁在肚子前,仿佛要把眼前这一幕止住。他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奎妮剩下的头发很稀疏,白得像灌木丛中的米兰花,蓬松地盖在头皮上,分向两边,仿佛是被强劲的风吹开的。他能看见她头皮上的皮肤像纸一样薄,脖子上贴满了胶布。

奎妮·轩尼斯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鬼魂,一具躯壳。他回头寻找菲洛米娜修女,但门口已经空了。她已经走了。

他原本可以放下礼物就离开,或许再留下一张卡片。写几行字好像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可以写几句安慰的话。他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正打算回头,突然奎妮的头开始慢慢地、稳稳地从窗户那边转过来,哈罗德又一次怔住了,定定地看着。刚开始是左眼和鼻子,然后是右边的脸颊,直至她完全转过来,他们在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哈罗德的呼吸停止了。

她的头不对劲。那是两个头长到一起了,第二个是从第一个的颧骨上长出来的,一直长到下巴那里,好像随时会爆掉。它挤得她的右眼睁不开,直接逼向了耳朵。她嘴唇的右下角被挤开了,朝下颌方向拉过去。她举起干枯的手,仿佛想躲起来,但挡也挡不住。哈罗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叹出声了。她的手摸索着找纸巾,但没有找到。

他宁愿自己能假装看到的并不是这么可怕的一幕,但他装不出来。他的嘴张着,两个词下意识地蹦了出来:“你好,奎妮。”走了六百英里,这就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她什么也没说。“我是哈罗德,”他说,“哈罗德·弗莱。”他意识到自己在点头,夸张地说着每一个字,不是对着她变了形的脸,而是对着她干枯的手说的,“我们很久以前一起工作过。你还记得吗?”

他又瞟了一眼那个硕大的肿瘤。那是一个闪着光的球状突起,上面布满了网状的血管和淤青。奎妮唯一睁着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一下子落到枕头上。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她这张脸是赤裸裸的,像一头被困住的小动物。“明信片呢?”我是不是快死了?她的眼睛问道。会疼吗?

他无法看下去。拉开背包,他将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虽然背包里很暗,他的手又在颤抖,加上感到奎妮一直盯着他,他总是想不起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我带了一些小纪念品,是我一路上挑的。有一块挂墙用的石英石,挂在你窗边肯定很好看。我找找就找到了。还有蜜糖。摆到哪里去了?”他突然意识到长了这么大一个肿瘤,她也许已经不能进食。“但是当然,也许你根本就不爱吃蜂蜜。但那个罐子还是挺好看的,也许可以放放笔。是在布克法斯特教堂买的。”

他拉出那个装着玫瑰石英的纸袋子,递给她。她没有动。他把它放在她干枯的手附近,拍了两下。当他抬起眼,他怔住了。奎妮·轩尼斯正从枕头上滑下来,仿佛她脸上那个可怕的突起正尝试把她拉到地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应该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害怕在她遍布胶布的脖子下还有更多,更多伤口,更多她虚弱生命的残酷证据。他无法忍受这些。哈罗德大声喊人来帮忙,刚开始还试着压低声音,不要吓着她。但接着他又喊了一遍,越来越大声。

“你好啊,奎妮。”进来的修女说了一句,但这不是刚才那个修女。她的声音更年轻,身体更结实,动作也更大胆。“来点光线怎么样?这里简直像个太平间。”她走向窗户一下子拉开窗帘,挂窗帘的金属环在横杠上叮叮当当响起来。“有客人来看你了,多好啊。”哈罗德感觉她的一切和这间房比起来有点太活泼了,尤其是奎妮现在处于这么脆弱的状态。他们居然让她去照顾像奎妮这种脆弱的病人,哈罗德几乎有点生气,但她能来帮忙,又让他松了一口气。

“她——”他没法说完这句话,只能指一指床上。

“不是吧,又来了。”修女活泼地说,好像奎妮是一个小孩子,又把食物弄到衣服上了。

她走到床的那一头,调整了一下奎妮枕头的位置,然后伸手钩住她腋下一抬,向上一托她的身体。奎妮像破了的洋娃娃一样任她摆布,这就是哈罗德记忆中她最后的样子——一再忍受着,当别人将她提起来放到枕头上,开着他非常反感的玩笑。

“很明显亨利走了一路来看你呢。从山长水远的——你是从哪里来的,亨利?”

哈罗德张开嘴,想解释自己不叫亨利,住在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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