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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中秘(三山秘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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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中格然一声,就花落香散了。嫣娘抱头大哭,宜人几个也是哭的死去活来。丫头连忙去告于郑氏,郑氏听着腿都软了,四个丫头扶着来到明月清风庐,一路“心肝的”、“儿的”哭了来,进了里间就大哭一场,又叫丫头们将嫣娘扶过来,说:“他是才绝气的人,不可太挨近了。”郑氏就忙着叫丫头去叫家人向许老爷那边通知,又叫丫头去叫李立办后事。一时李立着人将棺木抬进来,这棺木是五百银子买的,郑氏、嫣娘看着却也如意。一时许老太太、许老爷、许太太俱来了,不免又是大哭起来。一时入了殓,箝了口,许老太太、许太太又哭了一场去了。郑氏叫嫣娘留着许老爷商议如何开吊,如何诵经,如何设祭,许老爷说:“这些事你自己酌量,莫说我止此女,你就过于丰费了。”又说:“我若在这里看着,却叫我太伤心了,不如我回去,着我继子来祭奠他罢。”说毕,又哭了一会,就回去了。嫣娘同宜人几个天天的哭是不必说的。到了七日,李立领着家人先几日将各处庭房、书房以及园内孝棚等物俱以办齐,因是幼丧,不用白布,俱用白绫、碧色绸缎结彩铺设。这七日一连三天各处亲戚祭奠,至僧道诵经礼忏一番举动是不必说了。七日这晚上是大祭,嫣娘说:“不必作乐,只我领着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关、窈、么凤哭奠哭奠,尽尽心,倒比他们吹吹打打的好些。”到了晚上,嫣娘穿着素服,宜人几个俱穿着孝服,嫣娘叫他们亲自捧帛上菜点酒,嫣娘到灵前拜了两拜,跪下拈了三柱香,叫拿笔砚来,就跪在灵前以泪研墨,作了一篇祭文,是五言长排,作毕读道:
期服夫常敏谨具哀悼不腆致祭于我夫人之灵前,择泪而告之曰:
莫尔吁嗟尔,知乎与不知;辛酸双眼泪,绵缈寸心思。
惊散鸳鸯鸟,分开蛱蝶枝;可怜同室日,未至隔年期。
贤莫违夫子,恩能逮侍儿;生多承姆爱,死尚恋亲慈。
羞学黄莺妨,贪看紫燕嬉;一图携绮艳,短句品琼姬。
池畔伊迎我,亭前我问伊;宜人琴许弄,么凤管教吹。
解语花为貌,生香玉作肌;何须调粉黛,讵屑染胭脂。
并坐常开笑,催妆未画眉;琢磨闺阁友,劝勉镜台师。
造物偏多忌,人间竟永辞;神示无可祷,和缓不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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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途应险,弓鞋步怎移;汝成离女幻,侬作夜郎悲。
昔语芙蓉帐,今伤群荔帷;慨无叹我以,恨未咏螽斯。
雨至怨偏早,春回望稍迟;想来腰似柳,记得鬓如丝。
谁促香花落,相催细草萎;堂空人寂寞,弦断韵呜咿。
寒暖言惟尔,商量欲向谁;魄消何有所,骨立已如兹。
纵赖群芳在,难宽片念私;木犀燃一鼎,玳瑁献三卮。
情感原无极,神伤不可支;千呼仍万唤,令我几噫噫。
尚飨!
  嫣娘读毕,伏地放声大哭,宜人几个俱放声大哭,哭了半夜才各止了。郑氏以幼丧不宜久停,过了七日就择了日子葬了。这送葬的一番事自然是各样俱全,不必说了。嫣娘送葬毕,回到园里又大哭起来。宜人几个劝了一会,方才止住,又进了里间,看床帐依然,人则归于无何有矣!嫣娘到妆台跟前,将镜幅掀开,向镜中一照,就照镜子一拍,哭说:“镜子呀!自今以后,你这里边也无有你主人的形像了。”又看着粉妆胭脂等物,又拿过来说:“粉与胭脂,你主人虽不常用,如今是大总的谢绝了。”又回头看着床帐,就跑在床上一歪身睡下大哭说:“可怜!可怜!衾也冷了,枕也单了。你两个有情,也是要伤心的了。”又拍着床说:“你如今也太苦了。我往日喜喜欢欢,你也听些笑语,今日你只听的是哭声了。可怜!可怜呀!”宜人几个上前劝说:“奶奶这样的人一旦仙去,谁不恸恸,但是爷的身子也是要紧的。若是哭坏了,就是奶奶心里也不安。你叫他神灵怅怅,这不是你想他,是你惹他悲伤了。”嫣娘哭着拍着床说:“这不是奶奶坐的地方吗?可怜他不坐了。”又指着地下说:“这不是奶奶站的地方吗?可怜他也不站了。”又望着宜人几个说:“奶奶也不叫你宜姐、粲姐、娟姐、 姐、关姐、窈姐、凤姐了,也不叫娉婷梳头了,也不叫雁奴添香了,可怜!可怜!”嫣娘说着哭着,哭个不止。丫头来说:“老太太打发人来,说园中的事情叫宜人照看,可以就搬到这正房来住,早晚劝着爷不要多哭了。”嫣娘听了,答应着,也就暂且饮泣。
  过了几天,嫣娘自是时时伤心,外边就有几家来提亲的,也有嫣娘知道的,也有嫣娘不知道的。在嫣娘的意思想以宜人为正,嫣娘也微露其意于他母亲,郑氏不肯。郑氏一日无事,叫人去请李氏来谈谈。李氏来了,郑氏与李氏谈了半天,李氏问郑氏说:“大侄自然是要续娶的,不知可有成议没有?”郑氏把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说:“亲是提了几家,我总怕不能抵上我那媳妇。”说着那泪就扑簌簌的滚下来了。李氏劝了一时,又坐了一时去了。郑氏想着引香甚好,又是跟嫣娘在一块住过的,嫣娘自然是愿意的,就叫丫头请了李立来。李立来了,郑氏让他坐下说:“你家大甥女有婆家没有?”李立说:“前日有几处提亲不知允否,大约未允的多。老太太的意思我也猜着了,只是富贵贫贱不同,如何作亲?”郑氏说:“你这话说错了,奚家也是旧族,以先虽不算第一的富家,在南京也可数二三了,就是如今也还过得,只要你令姐不嫌我们就是了。”李立说:“求之不得,那有嫌的话。”郑氏说:“就托你去作个媒。”李立答应着,一时出来向奚家去了。李立回来,向郑氏说:“老太太可以再等几天,等他们商议商议。”郑氏说:“可是等你姐丈来家?”李立说:“不是的,姐丈一去的时候,就向姐姐说两个甥女大了,有可做的亲,家里只管做,莫等着我来家,我去还有几年。”郑氏说:“求亲那有太急的,等那边有信,你再回我话罢。”李立说完了出去。这原是李立一去说李氏就肯的,因李氏问了引香,引香不答应,又望了拾香一眼,他两个就悄悄的去偷着抱头而哭。李氏不知是何缘故,所以叫李立来回话不要遽允。李立过了几天又去见李氏,李氏笑着向李立说:“这件事我倒没法,跟你商议商议看如何才好?”李立说:“是怎么样?”李氏说:“引香跟拾香他两个决不相舍,情愿聚在一处,我想,岂有人家娶亲娶两个的?”李立听了也不出声,想了一会说:“等我去商议,看是如何?”李氏说:“要是这样才好,不是这样,只怕又要难为人了。”李立答应着去了。来见郑氏,把引香、拾香的情节细细的说了。郑氏说:“好却也好,不知嫣娘可肯?”说着丫头去叫了嫣娘来,嫣娘来了,郑氏又向嫣娘前后说明,嫣娘说:“儿子的事总是母亲作主。”郑氏知道他肯了,就叫李立明日请人择日子吃茶,又商议娶的话。嫣娘说:“这期服未满,今年娶亲我心里不安。”郑氏说:“且看明年日子,远近若是春季也可使得了。”嫣娘不敢再说,就答应着,又坐一时出来。到了园里,仍是天天闷闷的。不觉到季秋时候,嫣娘看园里菊花俱开,因几回想去给富春扫墓,郑氏不许,嫣娘就趁着菊花开时,叫人备了酒席并香纸等物,叫丫头们将明月清风庐中间打扫了,摆上桌子、供上供物,嫣娘领着宜人几个上了香,又拜了几拜,宜人几个俱磕了头。大家哭了一会,嫣娘说:“奶奶在日,最喜欢吹箫,如今留下了这管箫跟琴,使人见物思情,莫不戚戚焉哉!”宜人几个听了,大家又恸哭一场。到了晚上,忽然秋雨凄凄,秋风飒飒,嫣娘叫点了灯,自己一个人往里间坐着,坐了一时又睡下,听着外边一时风,一时雨,一时寒鸦乱叫,一时草虫乱鸣,翻来覆去再睡不着,想道:“这真是睡不着如反掌了。”就在被里作了一个小调,哀哀吟着:
    风声、雨声,俱化作断肠声,
    虫鸣、鸟鸣,又鸣到三更,惹人伤情。
    叫俺隔着窗儿,怎听到天明。
    睁着眼儿,目不转睛,望那凄凄惨惨一个孤檠。
    这是有梦也梦不成,不时的愁暗生。
  吟了几遍,看窗棂上已白了,嫣娘方才朦胧睡去。不一时又醒了,起来仍是长吁短叹。虽然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关、窈、么凤天天伴着,也不能解闷。不觉过了冬到了春天,郑氏给他看亲的日子是三月以内,吉期近了,郑氏说:“这新房可以安在聊寄斋罢。”嫣娘说:“何必有这些忌的,现在明月清风庐两旁俱有厨子,安上两个新房恰好。”郑氏也依了,就着人预先收拾了,叫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去处处住,叫娟、、关、窈、么凤去所所住。到了吉日,过了门,拜了堂,各入洞房。到了晚上,吃了团圆酒,宜人跟阿粲商议说:“我们何不去听听房间?娉婷、雁奴可去?”他两个说:“我们还有什么心肠去听房,你两个去罢!”宜人同阿粲又到了所所邀他五个,娟姐不来; 姐也不来,说:“给娟姐作伴。”关关、窈窈、么凤来了。先到了引香那边,宜人将舌尖儿舔破红纸往里望,望着引香背着脸坐着,嫣娘站在跟前说:“姐姐今日不伤春了?”又说:“姐姐去了来了几次,我到上房去看姐姐,姐姐总不理我,莫是怪我不成?”引香也不答应。嫣娘只得回来,坐了一时,又起来剪剪蜡花,出来到拾香这边。宜人几个也到这边窗前,么凤用手指头捣破窗纸,阿粲也捣破了一块望着。拾香见嫣娘来了,就上了床将帐子放下,坐在里边,嫣娘说:“是了,这又是我得罪妹妹了。”作了一个揖。么凤、阿粲忍不住笑,又拉拉宜人、关关、窈窈都来看,那知地下青苔甚滑,你推我,我推你,急着去看,就都跌在地下大笑起来。嫣娘说:“这外边还有人不成?”那知他们连忙跑了,嫣娘坐着,听了一时不见动静,想着莫是富春来了,想了一时又起来,到引香这边来。却一夜没有闲着,一时到这边,一时到那边。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课艺 题图
  话说嫣娘一夜未睡,黎明在引香房里才隐几而卧,一时又醒了,见引香也在那里坐着,嫣娘说:“姐姐如何不睡?”说着就起来到引香跟前,将引香的手拉着说:“姐姐这个赤金是须环指和翡翠镯子是姐姐家里的旧物,是新制的?”引香也不答应,将手一卷,镯子碰着叮一响,嫣娘说:“这声音倒是有趣。”引香微微一笑也不答应,嫣娘站着向引香望了一时,就慢慢的出来。到拾香这边,见拾香和衣睡在床上,嫣娘自己说:“这暮春天气,尚觉甚寒,如何不盖上被就睡了,不怕寒着吗?”说着到床前轻轻将被替他盖上,就坐在床沿,看着那脸如银杏,映着这桃红湖绉被,更显娇艳。又慢慢的出来,到了院子里,顺着步走到聊寄斋,见宜人他们一个也不在屋里,问丫头他们那里去了,丫头说:“老太太叫去了。”嫣娘又回来了,到了携艳馆,娟、几个接着,进来坐下,么凤说:“爷的尊冠给我看看。”嫣娘就取下来递给么凤,么凤接过来戴在自己头上,笑着向关关作个揖说:“妹妹,是我得罪你了!”引着大家都笑起来。关关说:“取下来罢!新郎莫装新了。”么凤笑着取下来还给嫣娘戴上,大家说起昨日听房内话,又笑起来。正在笑着,娉婷、雁奴来了,雁奴问说:“你们笑什么?”大家将昨日作揖的话说了一遍,雁奴说:“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半礼。以前我姑奶奶来,爷还施个全礼咧!”嫣娘听着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关关、窈窈说:“先生来了。”嫣娘说:“那个先生?”
  看着是宜人、阿粲进来了。嫣娘说:“他们如何称你两个是先生?”宜人说:“我虽不懂芙蓉典,就不能做先生不成?”又向娟、他们说:“上学罢!”他们都往里间去了。雁奴就趁空向嫣娘小声说:“老太太赏我好几疋绫子,老太太说可怜我跟姑奶奶一场,如今也成个孤人了。”嫣娘说:“好,这是老太太打狗看主面的意思。”雁奴瞅了嫣娘一眼,又小声说:“人家好意对你说,你倒骂我。且这是老太太赏我,如何说是打狗?这‘打’之一字,若是你还是做秀才,定要考个十二等。”嫣娘笑着说:“我回来给你赔不是,你莫说了。”
  又向宜人说:“老太太叫你做什么?”宜人说:“老太太对我说的话我还未说,是老太太叫向他们说二位新奶奶的称呼不好分别,叫我们照着长幼称大奶奶、二奶奶就是了。”说着,嫣娘看娟、、关、窈抱琴的抱琴,拿箫的拿箫,拿笔砚的拿笔砚,都放在各处桌上。嫣娘说:“这是做什么?”宜人说:“爷不知道,我跟阿粲、么凤做了掌教的。他们跟我与阿粲学琴,跟么凤学箫,么凤又同他们跟我与阿粲学字。”
  嫣娘说:“我今日来阅个课,先考的是字、你们都写,我挨次来看。”娉婷几个就都研了墨,调了笔,周周正正坐着,伏在桌上去写。嫣娘走去,看着娉婷写,在旁边指点了一会,又到娟姐、 姐处说了一会,又到关关、窈窈处看着,说:“你两个不是这样写法,我来把着你的手。”先把了关关,又把窈窈。窈窈却把手东一歪西一歪,嫣娘说:“你莫动,把笔拿住。”窈窈说:“你的手把着我的手痒痒的,我怎么不动?”嫣娘笑了笑,又把了一时。去看雁奴写的,就偷偷的问雁奴说:“你姑奶奶的《携艳图》,你可有收着?”雁奴说:“在我那里。”嫣娘说:“你去取来给我。”雁奴放下笔去了。嫣娘又看么凤的字,说:“你像个会写字的。”么凤说:“我以前也学过,总是写的不好。”嫣娘说:“就是这样写法,写写就好了。”看毕说:“这一场完了,再考那一场罢。”问:“是谁学琴,是谁学箫?”宜人说:“是娟姐、窈姐、娉姐学琴,是 姐、关姐、雁奴学箫。”嫣娘说:“一齐都弹起来,琴毕再吹箫。”宜人同阿粲教他三个弹了一会,又教了一会指法,嫣娘说:“你三个的泛音打的总不好,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这泛音总要手靠着弦,不离不即才可出音。”说着又叫么凤教他们吹箫,么凤说:“雁姐没在这里。”
  嫣娘说:“不用等他,就是他两个吹罢。”么凤教着吹了一时,嫣娘说:“这‘凡’字转‘乙’字,‘乙’字又转‘工’字总不自然,且欠脱卸之法。”说了一会,嫣娘看雁奴来了在门外站着,嫣娘出来,雁奴将《携艳图》偷偷递给他,嫣娘将袖子笼着去了。来到明月清风庐,先到了拾香屋里,坐下说:“你姊妹两个有对号了。”拾香说:“什么对号?”嫣娘说:“母亲说你姊妹两个他们不好称呼,叫论长幼称你二奶奶,你姐姐是大奶奶。”说着将袖中《携艳图》拿出来,说:“二姐姐将我这个画儿收起,不必给大奶奶知道。”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会闲话。出来到引香屋里坐下说:“你如今是大奶奶了。”又把郑氏的话告于他,引香说:“母亲想的甚是周到,又费母亲的心。”嫣娘就日日同着引香、拾香并宜人几个谈笑,不觉到夏末秋初,嫣娘原想给富春作个周年,郑氏不肯,且以嫣娘已经娶了引香、拾香,怕他两个忌讳,嫣娘就请了几位高僧在静因庵替他超度了几日。嫣娘自是日日去敬礼焚香不必说了。
  一日,拾香在屋里闲坐,想起来嫣娘交给他的画,放了几个月也未看看,又说莫给我姐姐看着,倒是个什么画?就起来将画拿来展开一看,看是富春的小照,宜人几个俱在上边,却无有么凤,想道:“这瞒着我姐姐什么意思?”想了一会,想道:“是了,是怕我姐姐怪他的意思,他也太有记性了,必是因那年我姐姐说爱博而情驰的话。”正在看着想着,不妨引香进来了,拾香却不好收起,只得说:“姐姐来看这个行乐图。”引香看了一会,知是富春的小照,又嗟叹了一会,正在看着,嫣娘进来了。嫣娘却不好再瞒的,只得说:“大奶奶看着,想是也不免有些酸鼻了。”引香说:“他在日我们本来甚好,今日无了他,怎不叫人伤心!”又问嫣娘说:“这上边俱有题赞,如何正主反没有赞呢?”嫣娘说:“这是他自己的画,自己题的,所以没有他自己的赞。”引香就叫丫头去拿了笔砚来,说:“我来品题品题。”嫣娘说:“很好,很好。”就替引香研了墨,引香拈起笔来题道,是:
自对妆台自写真,谁知竟属画中人;
芳情脉脉终无语,幽艳娟娟尚带频。
尔向从前留面目,我由今日想精神;
可怜玉魄归何处,此是前身是后身。
  题毕,嫣娘看了,又是夸好,又是伤心。引香正在拿着看,嫣娘也在看,不觉一阵心酸,那泪落了几点在引香手上。嫣娘去拭,引香说:“莫拭,这点点是泪,那点点是你的心血。”引香看完,将图放下。拾香说:“我作一联,你两个听听可好。是:
笑来惜惜知焉否,唤来真真应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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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天天将他们扪在心上当作一条正事,就是我们姐妹与你夫唱妇随值然燕婉之情亦不可太重了。”说到这里,嫣娘就低着头不出一声,又叹了两口气,也不顾他两个在这里坐着,他就出来了。
  一路走着,想富春在日是何等的温柔,就是劝我也无如此抢白。一路走,一路想,不觉掉下泪来。到了处处那边,看着那年送春的亭子,忽然想到如今是秋初了,明日我何不来作个迎秋的会,发泄发泄我胄中之闷。不知第二日作了没作?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迎秋 染病
  话说嫣娘想作迎秋会,站了一时,回来到引香房里坐下,引香说:“我今日得罪你了。”嫣娘说:“大奶奶之言,诚为药石,当铭心不忘的,怎么说到得罪?不过是我一时心烦,未等说完我就走了,倒是我得罪你了。只是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却要改之为贵,不知我可能改不能改,这却连我自己也不能定,倒怕真负了你的心。”说着坐了一时,天已晚了,引香说:“我今日心里不快,你到那边歇歇去罢。”嫣娘说:“使得。”又坐了一时去了。
  到了拾香房里,拾香说:“你怎么不在那边,莫是我姐姐怪你,把你赶了出来了?”嫣娘说:“不是怪我。”说着就叹了口气。拾香说:“姐姐之言也非无礼。”嫣娘说:“我岂如此糊涂,不知话之好歹?你想想他们几个,如宜人、阿粲、娉婷,这几个的来路是你知道的,他们也可谓心如金石,当初我一见他们就两下里如此缠绵,竟到了不能解的地位,这就可信他们是能共安乐即能共患难的了。”拾香说:“他三个且无论你花许多银子,就是你的心也是费尽了。”嫣娘说:“我有个识英雄于风尘的眼光,这几两银子算什么?世上薄情的人未必无情,多是因这几两银子悭悭吝吝,所以‘情’之一字就不知为何物了。即如你家姐妹两个,我以先在芙蓉花下任你两个奚落,岂真我是个呆子!只是这惜花之情太重,所以就叫我是狗是马,再等而下之,是鱼是鳖,我都愿意。”说着拾香笑起来说:“你方才说你不呆,这呆话又出来了。”嫣娘说:“且莫讲这些事了。我跟你商议明日作个迎秋会,你自然是去的,不知大奶奶可去不去?你可能替我代请一请?”拾香说:“你怎么拿的稳我必去,我明日偏不去。你自己不敢去请客,我又不是你的小价,如何叫我去请?若是我不去,你可能叫你们大奶奶来请我?”嫣娘笑着说:“是我说错了,我先负荆请罪。”说着又作了一个揖,把脸伸过去说:“请二奶奶打着问他还混说不混说了?”引的拾香大笑说:“你呕死我了,那富春姐姐只怕就是你这样呕死的。”嫣娘说:“你倒公道之至,还想给前人出气,我这个脸更是该打的!”说着笑了一时。一时用了晚饭,又坐着谈了一时明日迎秋的话,就歇了。到了第二日,一早嫣娘起来,催着拾香去向引香说了,一齐都到亭子上去了。一时宜人几个都来了。嫣娘叫人将席摆上。席摆了,嫣娘出了亭子,向西作了一揖说:“此间有一薄酌,请你这秋到里边谈。”引得大家笑了。一会嫣娘进了亭子,坐下同引香、拾香、宜人几个饮了一会酒,嫣娘就斟了一杯送在上面空座上,说:“你这秋年年来的,却是何意?说你有情,你却把柳叶催黄了,芦花逼白了,把菊花、芙蓉、桂花都促着急急的落了,又把枫叶、柿叶都叫他变红了。你还怕人不伤心,又特特的把风飕飕的吹来,叫人冷冷清清;把雨霎霎的下着,叫人凄凄凉凉。我劝你不如早些回去罢,你又是不肯。若说你无情,你又惯会动人的心,使那宋玉悲秋,杜牧伤秋,那老工部也不免有些酸心无奈何了,反作了个《秋兴八首》。你这秋,我说你的可是不是?只怕你也没的说了。”说着长叹了一声说:“哎!人生如梦,今年迎秋,明年送春,不知不觉就雪上少年头了。”说着就呜呜咽咽哭起来了。正在哭着,忽然向后一仰,一下跌倒。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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