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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女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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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快乐、博学、成熟的男人了。整个饭店的环境,轻快的音乐,司马啸的幽默,使我忘却了一直烦扰我的羞愧和自责。我们开始恢复先前那种在网上和电话里的那种默契和流畅的交流,并自如地谈论我们共同认识的老师和专家,谈论我们的专业,后来还相互讲了许多笑话。
他说,一位妇人家的电视坏了,便请了一个维修工来家修理。电视刚修好,她听到丈夫回家开门的声音,便急忙对修电视机的人说,对不起,我的丈夫回来了,他是一个爱吃醋的男人,你最好先藏起来,然后再趁他不注意时溜掉。修电视的人不得已,只好藏在放电视机的桌子下面。丈夫进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起电视来,电视里正在转播着足球赛。丈夫看得津津有味,而藏在桌子下面的那个修理工却觉得又闷又热,又窝火。终于,他忍耐不住了,从电视机下面钻了出来,并从夫妻俩面前走过,打开门扬长而去。丈夫看着这个人走出去,大惑不解看看电视机,再看看他的妻子,他问道,亲爱的,我怎么没看见裁判把这家伙给罚下场,你看见了吗?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一口茶呛得我咳嗽起来,我只好扭侧过身。我看见他站起来,伸出长长的手臂拍着我的背。等我平静下来,他的手从我背上移了下来,抓住了我的手。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柔情地说,还做不做我的情人?我一惊,猛然抬起头。或许是酒精的缘故,或许是饭店灯光的缘故,我看见司马啸的眼睛迷迷离离,朦朦胧胧。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深情地说,我爱你,真的爱你,比在网上更爱你。
在他迷离的眼神里,在他温柔的抚摸里,我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正在慢慢伸进我的躯体,越来越紧地攥住了我的心。我被眼前这个男子的表情、眼神、举止深深迷住了。甚至他温热、潮湿的手也在不断地向我传送着一种神秘而令人心醉的柔情。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妙、浪漫,包括他搭在椅背上的黑风衣,周围的柔和的灯光,都让我感到自己好像在一个美丽的梦里。所有尘世上的烦忧都已远离而去,惟有我与心爱的男人在相爱着,在一个美丽的风景里相互欣赏着。我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像童话王国里的幸福女人的感觉。我望着对面的男人,心里一浪高过一浪如水的柔情澎湃而起,眼睛里却已蓄满幸福的泪水,我轻声告诉他,我也是。
7
在相依相偎里,我们离开了饭店。在打车回宾馆的整个路程里,他都紧紧搂着我的肩膀,好像怕我丢了似的。上楼时,他不再要求走楼梯,而是拉着我直接进了电梯。刚进电梯,他就一下子将我吻住了。他不断地喃喃着,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不吻你……我惊恐地张望着电梯的行进楼层标识,不断的挣扎着。然而,他似乎不顾一切,在电梯到达的一霎那,我终于逃出他的怀抱。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大步流星地冲向房间,以最快速度打开了房门。当我刚到达门口时,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紧接着门在我的身后嘭地关上了。我听见他在说,宝贝,请原谅,我不能不爱你,我不能不要你。他抱着我走过门廊,绕过沙发,然后,他突然转了一圈,我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整个房间顿时在我的脑子里失去了平衡。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禁不住叫了出来。最后我被他抱着一起重重滚到了床上。
他不断地悄声叫着我小女人,小妇人,小宝贝,温柔的声音里有一种嘶哑的味道,似乎是甜蜜的可乐里的一缕苦味,让人情绪高涨,回味无穷。他不断地亲着我的眼睛、脸颊、脖子,激情在他的身上燃烧着、喷射着,火热的情欲在吞噬着我的心我的身体。但我的理智似乎还在苦苦地撑着最后一道防线,而这道防线的存在,我想主要还是归功于经过电梯间的时候,那种恐惧让我找回的。我不断告戒自己:我不能这样淫荡,我不能第一次见他就给他,这样不但对不起我自己,也会给他坏印象的。然而,我做尽努力,我的内心却无法抵抗他的诱惑,无法抵抗自己的感情。这让我痛恨自己,因为我总是面对诱惑感到无能为力。
在他的如潮水一样的感情的冲激下,我对他的防御,对他的拒绝越来越显得苍白无力,简直不堪一击。我在他身下不断挣扎着,但那种挣扎使他更亢奋。而这种亢奋使我那柔弱的心,渴望的心不断向往着他的身体,他的拥抱。在他的那充满男人魅力的气息的裹挟里,在他那强有力的热吻中,我终于在他的身下被他征服了。我最后想的是,荒唐也就荒唐一次吧,也算效仿新潮女性一次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意识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它正飘在一片桃花林的上空,并不间断地伸手采摘着最漂亮的花朵。在桃园深处,还有一个小男孩好像在逃命似的奔跑。我想,那是不是前世的司马啸。于是我说我们快逃走吧……
当我看到了司马啸时,我知道自己刚才又在走神了。我看见他正躺在我旁边,一边眯着眼睛望着我,一边擦着我的眼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是泪水满脸了。看到我睁开眼睛后,他轻轻地吻了我的唇。然后我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无限伤情地说,你走后,让我怎么办呢?你走后让我怎么办呢?
窗外月色如水,星星稀稀落落,屋内却在这片如水的月光中笼罩着一种忧伤的安静,像退潮后的海滩,在湿漉漉的潮气中裸露和漫延着空寂和凄美的平和。听着他伤感的提问,我不禁心里也在重复着说,我离开你后我怎么办呢?让我如何放得下这份情呢?我伸出手,缓缓地摸着他硬硬的胡茬和粗大的喉结,心里刚涌出的那种幸福感,一瞬间也被一种难以言状的伤感所代替,我变得哽咽起来。
他突然翻身坐起,将我抱到他的怀里。然后,他动情地捧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但愿我们年年有今日,但愿生生世世能相爱。让我们约定,他伸手指着窗外的月儿说,你看,让她为我们作证,好不好?
我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儿,用力点着头。
他说,不管将来如何,不管你我在哪里,每年的今天,让我们至少彼此打一个电话。否则,在第二天,我会设法去找你,如果我没去,你在第三天设法来找我,好不好?
他的多情和浪漫再一次让我激动万分,我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激情和刻骨铭心。那个夜晚,在他的怀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几乎是浪费掉了,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晚上,我坚持让他走了,虽然他一再要求留下来陪我。因为我不愿意他夜不归宿。因为他有儿子。我知道作为一个学者,他的生活应该有规律。
在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丈夫打来了电话,他问我没什么事吧。我说没有。然后他突然生气地问我,刚才打电话怎么不接。我这才想起,当时司马啸抱我进屋时,电话曾经响起,但司马啸就顺手从我手里拿过包在经过卫生间时把包放到里边了。我只好撒了谎。丈夫于是很关心地嘱咐说,小心点,别太马虎了。在准备挂断时,他又不放心地说,别关手机,不然我会不放心的。
挂断丈夫的电话,才开始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窗外稀疏的星斗仍在旁若无人地或明或暗,我看见西移的月儿正在从一片乌云后悄悄向外闪出,一时间我突然觉得那浩瀚的星空里,似乎正有无数只眼睛在满含责备地望着我。我感到一种极度的恐惧正在悄悄地从身体里滋生和成长出来:上天会惩罚我的。
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做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如此的思想一定让人觉得很荒唐。其实,整个小学中学大学教育,我已经毫不怀疑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了。但是工作后,当善良、刻苦、敬业的我一连多次遭受单位不公平待遇后,对世事、对命运感到难以捉摸的我不知不觉中对自己多年的信仰产生了动摇。然后,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那是在单位福利分房时,欺软怕硬的领导竟连表面的文章都不做,给没有背景和老实巴交的人(包括我)安排得最差。在一次旅行时,我听从朋友的劝告,在神前诚心诚意地许了一个愿。我说让这些坏蛋遭报应吧。回来不久,那位领导在盖房时的贪污事发,真的被免职起诉了。或许这不过是一个巧合,但我宁愿相信那是神灵对他的惩罚。
此时此刻,我心中的愧疚开始迅速滋生,像一眼源源不断喷出来的泉水,冲激着我的灵魂。我冲进卫生间,站在淋浴喷头下,任悔恨随着浴水肆意流淌。
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如果让时间重来,我想我一定还会如此选择。整个夜晚,我都是在失眠与恶梦中徘徊。小时候就一直缠绕我的梦境不断强化地出现。我一直无法解释这个经常在我心情不好时出现的梦境。在梦里,我总能看见玻璃窗外边母亲愤怒的脸,我总能听到纷乱的声厮力竭的吵闹声,还能听到哭声。最后索性开了灯不再睡了。一直黎明将临,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整个失眠甚至睡眠过程中,脑子几乎一直在缠绕着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就是:我本不是这样的女人,一个淫荡的女人。然后我又很快地否定着自己: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个淫荡的女人。

·3·

 方荻 著


第三章
8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电话铃声中醒来的。我知道那是司马啸打来的,因为响得是房间电话。他的声音仍是如此柔情,这种柔情每次都让我的心深深感动。他轻轻地怕吓着我似的问着,怎么样,休息好了吗?我说还行。然后他说一会儿来我办公室里吧,我带你咨询考研的事。
放下电话,才清醒过来。这时,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二难境地:如果我上他的研究生,昨晚我已为了上学出卖了肉体,我是一个多么无耻的女人;如果我不是为了上学,那我昨晚就是纯粹为了淫欲,那么我应该算是一个淫荡的女人。不管哪一样都使我不折不扣地成了一个坏女人。
我悔恨交加,并对自己鄙视至极。是啊,我如何面对他。是学生?还是朋友?想像着坐在办公室里的他,面对属下和学生时,他会将我摆在哪个位置呢?而我如果真成了他的学生,我又如何与他相处呢?我左右为难,本来上学的念头就不是特别强,于是原先上学所面临的困难,以及今天所面临的问题使我开始考虑放弃。当这种想法越来越明朗后,我竟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之所以来这里,考研只不过是理智与潜意识中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而真正的目的是见他。想到这里,又一次感到自己的龌龊和羞耻,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个嘴巴。
决心已下,便决定打道回府。时间还不到九点,我便穿戴整齐到餐厅吃饭。餐厅里冷冷清清,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正在安静地用餐。我随便夹了几片面包火腿,端了一杯牛奶,坐到了一个桌子旁。
我边吃着面包,边思索着回去的事。这时我眼睛的余光感到旁边有人在盯着我。我扭过头看过去,发现远处靠墙的桌子边坐着一位白净的男子,正在匆忙地将眼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但当我扭过头来继续吃我的饭时,我又感觉他将眼光盯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禁感到诧异:我不仅不年轻而且不漂亮,他看我做什么。疑惑中,我不由得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衣服,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也没有什么。在这种疑惑中,我突然怀疑他是否是我隔壁房间的客人,并且在昨夜听到了我的隐私。因为房间隔音很差,我一直能清楚地听到邻房里的各种动静。想到这里,感到脸上一阵阵发起烧来,便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正当我忐忑不安地以最快速度对付盘子里的食物时,发现他竟然无声无息地端着他的食品站到了我的身边。他彬彬有礼,用犹豫的口气说,我能坐这里吗?面对他的突兀,虽然我内心深处是极大的不情愿,但却无法拒绝他的礼貌,于是我表情僵硬地说,随便吧。
他坐了下来,端起盘子里的那杯牛奶喝了一口,说,我好像见过你?
我想这种伎俩电视电影上演得太多了,于是我面无表情地说,是吗?
他又问我是不是江苏人,我说不是。
他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我感觉我错怪了他,便态度缓和地向他微微笑了一下。看到我态度好了,他便又说了一句,太像了,你与我的一个朋友太像了。然后他好奇地说,你是哪里人,我说燕城人。
这时我已吃完,便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得走了。这时,他也站了起来,说,我也吃完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不好拒绝,便与他并肩走出餐厅。
从餐厅到电梯有一段长长的光线幽暗的过道,在走过这段长廊时,他说着一些礼貌寒喧的话,他的语调和声音使我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走过楼梯时,我停下来扭过头对他说,我就在楼上住,不用电梯的。
这时,我发现在幽暗的光线里的这张脸真得在哪里见过。于是,下意识里便连看了几眼。看见我吃惊的眼神,他站在哪里好奇地问怎么了。我说我好像也有一种见过你的感觉。他笑了起来,这一笑,让我觉得似乎更熟悉了。
他说,昨天在楼道里我就觉得见过你。
噢,这时我才想起他是昨晚在楼道里见过的那个男人,也想起昨晚相遇时我也的确有种曾经相识的感觉。于是我问你是哪里人,他说江苏人,不过在燕城天江等地做生意,或许在燕城见过你呢,或许在燕城我们打过交道或者在街上吵过架呢,也未曾可知。他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笑着说那可真说不准。然后我们互道再见,各自回了房间。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已经退房走出了宾馆大门。
站在耀眼的太阳下,我感到一种羞愧和心虚,似乎内心那些肮脏的思想以及昨夜那种丢人的行为正在被明亮的太阳窥视着。感觉中好像是一个小偷偷了东西后似的害怕阳光,害怕见人。街外行人或漫不经心,或匆匆忙忙。有两个小姐状的女人正在迎着我向宾馆门口走来,她们一边神神秘秘地悄声笑着,一面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心虚的我在走向她们时竟感到心跳加速起来:是不是她们把我当成她们的同类了?这让我痛恨起这个宾馆了,因为当走进来时我还是一个正经、纯洁、清白的女人,而当迈出这个宾馆时,那个清白的妇人已经变成一个搞婚外恋的女人。
我一面迅速地离开门口,向马路边走过去,一边向停在旁边的一辆出租车招手。这时从一辆正在发动的黑色轿车里钻出一男子,像个老熟人似地一边向我打招呼一边走来。我看过去,原来是刚才认识的那个男人。他站在我的面前,轻松地问去哪儿。当他听我说要回燕城时,竟然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真是缘份不浅,我正好也去燕城,你不用坐火车了。
我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是拒绝还是顺从。当他看出我的犹豫后,便打趣着说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怕我不成,都这么大人了,还能拐卖你不成。
我不由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顺口说:也是,都这么老的女人了,卖恐怕也卖不出?说完,我俩同声大笑起来。
在车上,知道他叫王真强,是做药品生意的。在燕城、天江以及江苏老家常常跑来跑去。天江这家宾馆有他长年的包房。他问起我在楼道里的朋友,我只好撒谎说,是一个朋友,帮我联系进修考研的事。他似乎对昨天晚上碰上的我的朋友很感兴趣,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的朋友的情况,比如他是大学教师吗?与我怎么相识的等。我有点不高兴回答这些问题,便哼哼哈哈起来,心里滋生一丝后悔:坐他的车干嘛?他凭什么打听我的隐私?看着他抹了过多者喱水的头发硬硬黑黑的,整整齐齐的两边分着,还有从他身上似乎还飘来若有若无的香味,白白腻腻的小脸,便有些后悔自己搭陌生人的车。
车驶上高速公路,窗外单调的风景使我感到自己犹如坐在一台游戏机前玩开车游戏。只有车窗外一颗颗高高的电线杆子像田野巨人般从远处游到眼前又消逝在身后,我的脑子在这种不变的重复里变得昏昏欲睡,这让我觉得自己几乎正在做一个荒唐而又莫名其妙的梦。
这时,手机响了,我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意识里清醒过来。司马啸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还没来?当他听说我已在返回的路上时,吃惊地说,怎么回事?考研的事怎么办,我已经帮你问清手续如何办了。最后他很失望地说,我给你寄去材料好了,你认真填写吧,争取成功。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动情地说,我会想你的……正在这时,手机突然断了。等我再打,发现手机欠费了。
前边的王真强似乎一直在注意着我的通话,所以当我沮丧地将手机放回包里时,他已猜出我的问题了,便伸过他的手机说,用我的吧。我说算了,没什么事了。但我的心里由于司马啸最后的一句话已经是心乱如麻了。我闭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被司马啸占据了。昨夜汹涌而起的那种情感再一次如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我感到我在不可遏制地想念他,想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笑容,他的举动……我脑海里一遍遍地翻卷着昨夜的每个情景、每个细节……
这时车厢里响起了著名歌手唱的《此情可待》,歌手用沙哑的声音,以一副声嘶力竭的状态将爱情演绎的心痛异常,我不禁心神一震。我睁开眼睛看见王真强也全身心的沉浸在音乐中。他也喜欢这首歌曲,像我与我的学者一样。难道,难道我们与他也有什么缘份?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湖面偶尔划过的一缕光线,在瞬间的跳跃后便虚幻得无处可寻。
9
回到家已是中午了。推开家门,一切如旧。客厅里茶几上有女儿抱来抱去的小狗正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睛迎着我,地上女儿的小拖鞋一只扣着一只仰着,而丈夫的大拖鞋整整齐齐地躺在小拖鞋的旁边,就好像是他们俩站在面前向我挤眉弄眼。面对自己的家,以及所有眼前熟悉的东西,站在客厅中央的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刚刚从一场激情美丽的梦境醒来。而醒来的我才发现,在这片早已习惯的亲情里,我是如何羞愧和痛悔,以致于我竟然不敢正眼看对面墙上那副婚纱照中的丈夫。当我避开照片逃进卧室后,看见床上两个丰满硕大的枕头好像在向我示威似的,夸大而耀眼地突出着枕巾上两片大大的绿树叶,像一双正在审视我的大大的忧伤的眼睛。顿时,一股森然凉气像冬天窗子里突进的寒风从脊背上直冒上来,我发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窗外的阳光照在对面的大楼上,一片安静和谐,有两只黑色的鸟倏然飞过,留下一两声模糊的鸣叫。我站了起来,心虚的感觉再一次促使我奔到窗前,将窗帘拉上了,因为面对阳光我感到心愧。在暗黑的屋子里,我感到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下来了,像空中突爆的气球一下子瘫软到床上。我闻到了丈夫的带有一丝淡淡咸味的体味,丈夫用的洗发水的淡淡香味,甚至丈夫的似杨树开花时流溢出的某种甜蜜的精液味。我抱着丈夫的枕头温暖而心疼,无助而惶恐。可怜的意识在枕头的一滩湿润中,在脑子上方的一片混沌中不断挣扎,不停奔流,最后升起来,越飘越远,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奇怪而恐怖的梦。梦见我走在一个山间小路上,天已黄昏,小路窄窄,两旁的荆棘树丛不断地划着我的腿。从两旁的低矮的树林里,从远处高大浓密的树林里,从山中阴影般黑黝黝的幽暗里不断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声、怪异的鸟叫声、可怖的兽吼声。我毛骨悚然地走着,脚下虽然越来越快,但腿越来越软弱无力。我无望地张望着,突然看到不远处高坡上站着一个人影,一个穿黑风衣的高大的人影。那是司马啸!像见到救星似的,我不禁哭了起来。我看到他的黑风衣被风吹得像春天的硕大的风筝,鼓鼓囊囊,摇摆着、飞舞着。他伸出手示意我飞起来。于是我壮着胆子像游泳的姿势一样跳起来,伸展四肢,却发现自己真的飞到了空中。司马啸在我飞到他跟前时自己也飞了起来,并将我揽到他的宽大的风衣里。风衣像一只黑色的翅膀忽忽生风。我们撩过两座山顶,当到第三座山前时,我突然看到一只黑洞,里边有黑色的小动物飞进飞出。当我们离山洞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发现自己被一种什么力量吸住了。我拚命地搂着司马啸,司马啸也拚命地拉着我,但最终我还是被吸了进去。那是一个蝙蝠洞。里边成千成万只蝙蝠在细声细气,尖锐可怕地叫着。在我还没有找到躲藏角落时,身边已被围了成群的蝙蝠。我感到他们滑滑腻腻的翅膀和身体,感到他们臭哄哄的气味……我拚命地挣扎,全身一阵奇痒,胳膊下疼痛钻心,突然看到身上流出了鲜红的血,那是蝙蝠在咬我,我会被他们吃光的。我看到血从一个洞中沽沽地流出来,还有咕嘟嘟的响声。接着,从血洞里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头,越长越大,最后我发现那是一只大大的翅膀。我正在变成一只蝙蝠。我啊——啊——啊——拚命大叫起来。我醒了,看到自己的胳膊还停在空中,甚至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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