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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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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1)   
天色微明时,蜷缩着身子躺在小岩洞里的孙卫红,肚子忽然阵阵抽痛,它知道小崽子快要出世了。猴儿国没有产科医院,更别指望老猴王会来照顾。好在孙卫红比起娇贵的现代女性强悍百倍,它早用松枝茅草铺好个舒服的猴窝,这会儿它在窝里躺下坐起,坐起躺下,忍受着产前的阵痛,哼也不哼一声。 
天大亮了,晨光的碎片,山花的芬芳,被清风吹进岩洞,孙卫红觉得眼前慢慢明亮起来,产前的阵痛更加撕心裂肺了。孙卫红咬紧牙根,一动不动,神态异常安详。像一切就要做母亲的雌性动物一样,此时即使天崩地裂,电闪雷鸣,孙卫红也是稳如泰山,不动声色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孕育一个新生命更神圣更伟大呢! 
孙卫红肚子里的小崽子动静大了起来,它像个便秘的妇人,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小腹部,轻声呻吟,咬牙切齿,约摸两炷香或三炷香工夫,一个湿漉漉的小猴崽呱呱坠地了。孙卫红把臀部移到早就准备好的鸡血藤上,磨蹭一会儿,又坐了一会儿,撕裂的伤口不痛了,血流如注的阴部也止了血。孙卫红这才有了气力,把小老鼠一样的小崽子抱起来,咬断了脐带,吞食了胎盘,一下一下舔着小崽子身上的羊水,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崽子的小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急慌慌地钻进母亲怀里讨食了。孙卫红把早就胀鼓鼓的乳房递了过去。霎时,奶汁如注,小猴崽咕嘟咕嘟的吮吸声,像敲鼓一样在小岩洞里滚动。这是孙卫红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为动听的音乐。 
身个只有人类一半高的金丝猴,幼儿发育的速度却比人类快得多。孙卫红的小猴崽三天就能下地走路,十天就敢出洞戏耍,一个多月,孙卫红就把它扶上枝头,强迫它在低空晃晃悠悠荡秋千。就是这一天,从孙卫红身边走过的老猴王,猛一回头,看见孙卫红身边有个小猴崽,浑身金灿灿的细毛,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小尾巴在屁股蛋上卷起个小圆圈,真是可爱极了。老猴王一喜,走了过去,吸溜着鼻子在小猴崽身上嗅了嗅。 
孙卫红唧唧叫着,用猴语告诉老猴王,这就是你的小崽子呀! 
老猴王也唧唧叫着,用同样的猴语自我陶醉地回答,哦,看这小家伙多像我! 
老猴王把小猴崽抱在怀里,在草地上翻跟斗,上树杈荡秋千。又采了许多果子给它吃,还搂在怀里美美地睡了一觉。老猴王也不知是第几十次或者第几百次做父亲了,然而,叫它最快活最激动的,是这一次。因为这只小猴崽是老猴王和孙卫红的优化结晶,是花果山上最漂亮的一只金丝猴崽。 
蓝雪梅接到她哥一封信,说她妈出了工伤事故。事故不算大,而伤残却是致命的。她妈跟她爸一起在上海港当搬运工,有天扛一袋日本进口尿素,两百多斤重,也不等其他工友帮忙,她独自逞能,颤颤巍巍地从架在大货车上的搭板往下走,有那么三五步就要着地了,她却支撑不住,腿一软,腰一闪,摔了下来。既不见出血,也不见青肿,可她的腰怎么也直不起来了。比雪梅大十来岁还没成家的哥哥,用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在从雪梅当年的作文本上撕下的格子纸上写道: 
“……妈已今(经)睡(卧)床半个月,吃、黑(喝)、拉、杀(撒)都不能自里(理)。开初,我和阿爸还指望妈能很快好起来,没想到她这一睡(躺)再也下不了床。我和爸用板车把妈推到医院一检查,拍了个(X光)片子,大夫就说妈的子追(脊椎)神金(经)断了,没治了,成了个费(废)人了。……” 
雪梅阿哥的字迹歪歪扭扭,缩成一团,一笔一画都传达着揪心的痛苦。雪梅读着读着,眼泪扑簌簌滚落,视线便一片模糊。但是,她哥哥带哭的声音继续从远方传来: 
“……雪梅,现在阿拉家真是太困难了!妈整天睡(躺)在床上,白天我和阿爸都得去海港上班,妈就没人管了。晚上阿拉回家,得忙着做饭,给妈擦实(屎)换库(裤)子,喂汤喂饭,被六(褥)天天被妈尿湿,来不及换洗,爸只好天天在床上铺三重旧报纸……妹妹,侬快快申请回上海吧,阿拉家眼看要家破人完(亡)了!……” 
雪梅一阵眩晕,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人家都把父亲比做天,把母亲比做地。可是雪梅知道她家母亲绝对比父亲更重要。父亲干完活,回到家,除了吃饭睡觉,再跟左邻右舍杀两盘棋,他就没有多少家务好干了。母亲除了做工,还包揽了全部家务,烧菜做饭,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用那双粗大勤劳的手,撑起一个穷困的家。现在怎么办?母亲什么活也不能做了,还要父亲哥哥端屎倒尿。雪梅是家里惟一的女孩子,却发落在远隔千里的枫树坪! 
张亮和希声知道雪梅家里出了事,也都急坏了,陪着雪梅叹气掉泪。张亮、希声和雪梅住在一条弄堂里,从小认识雪梅母亲。那是一位多么善良、勤快的大妈呀! 
“文革”前有一阵子“学雷锋”活动搞得热火朝天,张亮和希声的表现也都很自觉。雪梅妈每回拉着一板车煤球从弄堂里走过的时候,张亮和希声都会立马赶上去,助一臂之力,帮着大妈把那辆沉重的板车推回家。张亮和希声家里受到冲击,父母都进了“牛棚”,雪梅把张亮和希声领回家,总能吃上一顿热饭,睡上一宿好觉,领受那个年代人间少有的温暖。   
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2)   
张亮说:“雪梅,你还发愣干啥?把你哥的信递上去,快快申请招工返城呀!” 
“这、这……”雪梅觉得这事很难开口。她是上海知青队队长,刚下来的时候,当“扎根派”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后来看到不少知青招工招干走了,她虽然也想回城,还从未向组织说过要走的话。 
希声也说:“雪梅,你把信给我,我去找春山爷!” 
吴希声是大队会计,跟春山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张亮也觉得这个主意不坏,催着雪梅快把家信交给希声。 
雪梅抹着眼泪说:“我这一走,我们上海知青队就散伙了。” 
张亮横眉立眼道:“嘿,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顾得了上海知青队?你还相信‘扎根农村,战天斗地’那一套?” 
雪梅不说话了。事已至此,眼前只有这条路。 
吴希声把蓝雪梅的家信交给春山爷,说了说情况,春山爷非常同情,满口答应了。但他说招工的事由公社掌握,大队没有指标,但有权推荐,他会立马向公社报告。 
第二天,蓝雪梅这封沾满泪痕的家信,已经摊在刘福田的办公桌上。刘福田心里一动,引起高度重视,嗯,蓝雪梅家这么困难,又是我们的阶级姐妹,当然要关心的。我手头正好有个上海国棉厂的招工指标。但招工招干这类事十分敏感,必要的过场总是要走一走的,公社研究研究就马上办。春山爷很是感动,说刘主任,太谢谢你了,请你千万抓紧吧!唉,雪梅她妈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哩!刘福田说,放心,这事我比你更着急! 
第三天,刘福田立即从公社赶回枫树坪,召集全大队知青开会。那个年代,农村七会八会多的是,知青们能躲则躲,能溜则溜,惟有涉及招工招干的会,都是每会必到,到必坐得整整齐齐,支棱起耳朵听得非常认真的。 
刘福田讲了一通全国形势大好之后,才说到那一个招工名额。接着,交待了选拔程序:个人申请,大队推荐,公社审批,等等。最后,又要求大家发扬风格,去者高兴,留者安心,做工务农都是一样干革命么! 
散会后,知青们懒懒散散、三三两两地走了,谁都不愿说话,情绪十分沮丧。等啊等啊,等来一个招工名额,摊在二十多人头上,能轮到谁呢?但是,毕竟有了二十几分之一的机会啊,谁心里不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尽管人人都把这种内心的渴望掩饰着,知青楼的气氛还是显得异常沉重而紧张了。 
从1969年春天下来插队,一晃,快过去八个年头。当年他们在知青楼前栽下的一排枫树苗,如今已长成撑天大树,难怪那些学生哥和学生妹要长成壮小伙大姑娘,而且也该谈婚论嫁、成家立业了,真让远方的父母愁白了头呀!因此,即使是百分之一的机会,知青们都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一回宿舍,上海知青队三个人就关起门来筹划这件事。 
张亮问道:“希声,春山爷那边你都疏通好了?” 
希声说:“春山爷二话没说,一定会推荐雪梅的。” 
一向总是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蓝雪梅,这回好像是占了大家的便宜似的,心里还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雪梅说:“唉,这怎么好呀?要说困难,你们家也有困难。” 
张亮不满地盯着雪梅:“看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我们忍心跟你抢这个名额吗?” 
希声也掏心掏肺说:“雪梅,你别再谦让了!你妈卧床不起,没有你在身边,日子怎么过?不过张亮,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你们俩是一对儿,让雪梅先走,是你们俩都同意的,日后可不要说我拆散你们呀!” 
张亮说:“你怎么这样啰嗦?走一个算一个,总不能大家都憋死在枫树坪呀!” 
“张亮,我在上海等你,一辈子等你!”雪梅心里很难过,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停了会儿,又把脸转向吴希声,“咳,希声,就是委屈了你!以后你回到上海,我说什么都要给你找个好对象,我有好几个女同学至今还没有主。” 
“嘿,回上海,找对象?”希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敢想了!惟一的愿望,是祈求你们活得比我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动了感情,六只清澈明净的眼睛里,早就泪水盈盈。 
最后,他们又想到一些细节,比如走后门送礼,那是必不可少的。雪梅开头还有些犹豫,说刘福田凶是凶点,人还是正派的,万一碰一鼻子灰,反而把事情弄砸了。张亮就不屑地皱皱鼻子,哼,哼,正派?正派个屌!他就那么三十多块工资,你们没看见他天天抽好烟,那都是“伸手牌”,自己从来不掏腰包。希声也说,如今办个屁大的事,领导都说“研究研究”(烟酒烟酒),没烟没酒,不送点礼,谁会给你研究。雪梅也就同意了,倾其所有,把一点积蓄掏出来,张亮和吴希声也帮衬点钱,买了两条“前门”烟、一瓶“四特”酒,由蓝雪梅拎着去大队部找刘福田。 
刘福田正在开会,特意溜出会场见了蓝雪梅。他满脸堆笑,一副特平易近人的表情,问道,找我有事?雪梅头一回为自己的事来麻烦领导,心里有点紧张,口舌都有些不大灵便了,她说刘、刘主任,我是有点事,我、我妈……在一次工伤事故中……摔残废了,这次招工……刘福田立即收起笑容,满脸都是怜恤下情的严肃,满嘴都是阶级情深的好话:哎呀呀,你家真是太不幸了,杨春山都跟我说了,公社对这事是十分重视的。可是,你看,我正在开会,忙着哪!雪梅央求道,我只谈一会儿,就几分钟。刘福田想了想说,这样吧,晚上来找我,行吗?   
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3)   
走后门最怕吃闭门羹。刘福田已经把后门开启一线门缝,蓝雪梅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就说行,刘主任,你说几点?刘福田看了看手表,说,哦,我这会总得开到六点来钟,吃过夜饭,再冲冲凉,就八九点了。这样吧,你八点半来大队部找我。蓝雪梅万分感激,扬了扬手中的小拎包,要塞给刘福田,说刘主任,这点小东西……刘福田双手一推,不让蓝雪梅说下去,我哪能要你的东西?看了你哥的来信,叫我饭都吃不下哩!拿走,拿走,今暗晡夜八点半来找我,我会把招工表给你准备好的。可是坚决不准带东西噢。我刘福田是那种人吗?记住没有?啊! 
这两三分钟的交谈,蓝雪梅觉得刘福田始终是一脸真诚、和蔼可亲的,她甚至怀疑以往张亮和希声老在背后嘀咕人家刘福田,是不是小资分子瞧不起工农干部的一种劣根性。 
回到知青楼,雪梅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然后就埋怨起张亮:“我说刘福田是个正派人吧,本来不想送礼的,你偏要送,偏要送,瞧,叫我多丢面子!” 
张亮沉吟片刻说:“嗯,你去的真不是时候,大队部那么多人,刘福田怎敢收你的东西?” 
希声也不以为然:“人家那是惺惺作态,你就当真了?把东西带上,带上,别把事情搞砸了!” 
雪梅见张亮、希声如此坚持,也就不跟他们顶牛。吃过饭,冲过凉,看看时间过了八点一刻,雪梅拎上那个装着“前门”烟和“四特”酒的小拎包,准备出门。 
张亮突然拦住雪梅:“慢!他妈的,这个刘福田,白天不好谈事情,怎么约你晚上去?” 
“神经病!你疑神疑鬼干啥?”雪梅把张亮的大手拨拉开,一边走一边说,“人家白天忙,我亲眼看见人家下午正在开会,他哪有空?”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一趟。”张亮紧紧跟在雪梅后头。 
雪梅坚决不同意。雪梅说走后门送礼又不是上山打老虎,人去多了更不好。当然,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张亮是个二愣子,刘福田对你又没好印象,去了准会砸锅。希声也说,放心吧,八点多钟,村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他刘福田敢怎么着。张亮想想也是,就不再阻拦,又絮絮叨叨地叮咛复叮咛,好吧,好吧,快去快回,别跟那狗娘养的胡扯八蛋! 
雪梅不理张亮,轻盈而坚定地大步走了。她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拎着小拎包。那只拎包是雪梅用彩色尼龙线自己编织的,款式和图案都别致而新颖,装上高级烟和高级酒,像是去走亲戚。雪梅心里有点沉沉的,觉得为一个招工指标付出的代价太大,她真可惜这几十块钱。说实在的,雪梅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见过父母花这么一大笔钱去走亲戚的。咳,现在却要去巴结一个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人。成事与否,还心中没数呢! 
张亮和吴希声看着雪梅拎着礼物,走过散发着鸡屎鸭屎和羊粪牛粪气息的村街,走过那水车咿呀的水碓,再上了半月形的石板拱桥,过了溪,一会儿就变成个移动的小黑点,消融在月色朦胧的田野上。 
张亮和希声在知青楼前的晒谷坪上坐着,看星星,望月亮,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闲聊。他们都心照不宣,闲聊不过是想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雪梅能不能拿到那张招工表,真叫他们牵肠挂肚。在雪梅全家陷入绝境的时候,这个招工指标,简直是救苦救难的福音啊!至于雪梅是否安全,他们却没有太多放在心上。经过六七年磨练,雪梅成了个强劳力,一百多斤一担谷子挑在肩上,能一口气走五六里山路哩,他刘福田还能把个大活人怎么的? 
那夜天上少云,月亮摆出一张寡妇脸,疏疏朗朗的星星,像燧石一样寒光闪闪,趴在黑色帷幕下的枫树坪有如睡去一般安静。霜降已过,小北风呼呼有声地在山谷中盘旋,更增添了几分惆怅,几分凄凉。张亮心里闷得慌,叫希声拉一支小提琴曲听听。希声坐着不动,说他自从考文宣队落了榜,已经好久不敢再拉琴了。张亮说你进不了文宣队,也不该把琴艺丢了啊!希声望着天上的星星,仰天一声长叹,拉好了琴又有什么用?愈拉愈叫人伤心!我唱支歌给你听吧。吴希声清清嗓子,轻声地哼了起来: 
告别了妈妈, 
再见吧家乡, 
金色的学生年代已经转入青春的史册, 
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曲折又漫长, 
生活的脚印深陷在偏僻的异乡。…… 
这支歌的旋律很哀婉,很伤感,也很抒情。听着这支歌,张亮好像看到一个流浪者在大漠荒滩艰难跋涉,茫然四顾,希望和出路都杳如黄鹤,行走仅仅是一种惯性的行走。然而,曲调还是很好听的,词曲作者显然把遍地泛滥的苦难加以美化了。吴希声又把自己备尝过的辛酸糅进这首歌中,唱得非常投入,非常动情,把张亮的眼泪都快唱出来。 
“我的妈呀,这首歌真感人,叫什么歌?” 
希声说:“叫《中国知青歌 》,很易学的,哼两遍就会唱。” 
希声教了两三遍,张亮果然就学会了,眼里湿润润地说:“我看写这支歌的人一定也是个老插,你看,把我们这些倒霉蛋的心情全表达出来了。当然,最后一段歌词也不高明,什么‘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一定会到来。……’狗屁!十足的狗屁!我们这双手,挣口饭吃还难哩,能绣红地球?能绣红宇宙?”   
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4)   
希声说:“许多歌都是唱些空话、大话的,别那么较真。好听就行,来,再哼两遍。” 
张亮学会了这支《中国知青歌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至少有十来点钟了,却不见蓝雪梅回来,心里就有些发毛,一家伙把吴希声从草地上拽起来,说:“走,看看去!他妈的,这个蓝雪梅是怎么搞的?” 
希声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吞吞地跟在张亮后头。他们走进大队部院门,看见刘福田房里根本就没有灯光,却听到里头有些响动。张亮本来要径直闯进去的,希声一下子扯住他的膀子,就在墙外的窗下站着,支楞起耳朵捕捉里头的动静。一会儿,就听到房里传来床板的嘎吱声,男人的喘息声,还有女人憋在嗓子眼里的哭泣声。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也不言自明了。 
张亮骂了声“他妈的!”就要往里闯,被吴希声死命攥住了。张亮力气比希声大,很快挣脱,转身跑回知青楼。片刻工夫,他又气呼呼地跑了来,手上提着一把大砍刀──此刀刃长柄短,锋利无比,雪白锃亮,造纸季节可以切纸,收烟季节可以切烟,跟武松、杨志用的朴刀、单刀、鬼头刀大体相似──活脱脱一个凶神恶煞了。 
吴希声远远地拦住张亮,喝道:“你别乱来!你别乱来!” 
“我要宰了那个狗养的!” 
吴希声扑了上去,把张亮拦腰死死抱住:“别乱来,别乱来!我求你了,张亮!” 
张亮气得直跺脚,大砍刀在空中乱挥乱舞:“放开我!我豁出去了!我要宰了狗娘养的刘福田!” 
“你宰了姓刘的有什么用?弄不好,姓刘的没死,雪梅得先死!” 
“放心,放心,我不会杀那个臭婊子。” 
“这种事一捅开,你不杀雪梅,雪梅也没脸活呀!” 
张亮气狠狠地嚷道:“这个贱货!这个贱货!要死要活是她自己找的!” 
希声说:“可你知道,人家的老母亲还躺在病床上,你要害死人家一大家子人!” 
咣当一声,大砍刀飞出两丈远,躺在草地上徒然闪烁着蓝幽幽的寒光。张亮也浑身瘫软了,从吴希声双臂中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下来,撕心裂肺地嚎啕着:“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呀!这是什么世道!” 
“走,快跟我走!”希声死活都要把张亮从大队部门口拽走。他认为给蓝雪梅让开一条路,不仅是行走的路,而且是活命的路;也不仅是蓝雪梅个人活命的路,而且是她全家活命的路。 
张亮虽然气得肺要炸开,肝要破裂,却也明白吴希声说得很有道理,便跌跌撞撞跟着走了。到了知青楼,张亮不肯进屋,吴希声只好陪他躲在门前一棵老枫树后头等候蓝雪梅。 
张亮吸完一支喇叭烟,远远望见一个黑影飘过石拱桥,飘过咿呀吟唱的古老的水车,慢慢近了,就看清正是蓝雪梅。她披头散发,丧魂落魄,像个幽灵一样在月下晃晃悠悠。到了知青楼大门口,雪梅停了十来秒钟,惊惶四顾,没看到有什么人在留意她,这才闪进大楼,一头扑进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房门。然后,房里就没有一点声息,像一座封死了墓碑的千年古墓。 
紧跟着进屋的张亮和吴希声,站在黑暗中,屏声敛气地盯着蓝雪梅的房间。过了许久许久,他们的脑神经几乎快要绷断了,仍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在黑暗中互相捕捉对方的目光。两个入世未深的学生哥从未经历这样的人生劫难,不知该怎么办好。又过了会儿,张亮终于憋不住了,轻声对希声说:“我们是不是叫她开开门?” 
“你想干什么?” 
“总得问个究竟呀?” 
张亮的语气是犹疑不定的,自己也没多大把握。自从前头希声提醒他,这种事情一捅开,简直会要了雪梅的命,张亮对被侮辱被损害者的怨恨就全部化为可怜和同情了。这会儿,张亮最为关心的,是决不能让蓝雪梅再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那个年代,孤立无援的知青,特别是受了伤害的女知青,像陷入丛林中的一只家兔,听见豺狼虎豹打个嚏喷,也会吓得胆破肝裂丧了命。 
希声想了想说:“别,别,让她自己待一会吧,我们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已经看见这档子事。” 
“嗯,嗯。嗨,嗨!”张亮像累垮了的牛一样连连喘气。 
通宵达旦,张亮和希声都不敢沾床板,轮留守夜,时不时就走到雪梅的窗户下,贴着窗纸听听里头的动静。 
这个冬夜真冷真黑呀,整个山村,整个世界,遭到这不义的一击,阴沉沉的,静悄悄的,突然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蓝雪梅继续卧床不起,不吃也不喝。张亮急坏了,本来想把蓝雪梅痛骂一顿,后来却担惊受怕起来,熬到傍晚,他去敲雪梅的房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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