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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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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算盘哗啦啦敲着,小扁担吱扭扭叫着,小郎哥细妹子满场地跑着,让张八嬷、春山爷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自然而然想起1929年“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红火景象。社员们挑回家的不仅仅是金灿灿的谷子,而且是来年不愁饥不愁饿的日子,谁个不心花怒放啊?经历过三年困难的大饥荒,目睹过村村饿死人,山山添新坟的枫树坪种田佬,真是饿怕了!
忽然,闹嚷嚷喜洋洋的晒谷坪静了下来,乡亲们看见公社主任刘福田披着件军大衣,大摇大摆从小路上走过来,一下子都傻了眼。
“刘主任,你,你,你不是去、去地、地区开会了吗?”春山爷惊得舌头转不了弯,话就说得黏牙倒齿的。
刘福田哈哈大笑:“你们分谷子分得闹翻了天,我能不回来凑凑热闹吗?”
春山爷赔着笑脸说:“嘿嘿,刘主任,你听我讲,家家户户都断炊了,等米下锅哩,各队就先分点活命的粮食……”
“杨春山,你别演戏了!”刘福田刷地一下变了脸,大声喝道,“你以为我还没被你糊弄够吗?你还想蒙谁呀,啊!”
第十章 秋收风波(4)
春山爷继续赔着笑脸:“刘主任,你消消气,听我讲,听我再讲两句……”
“还有嘛咯好讲?啊!”刘福田抡起手刀一砍,砍断了春山爷的申辩,“人赃俱在,杨春山,你纵有一千张嘴也抵赖不了!现在,各小队快把谷子挑回去,颗粒归仓,少一粒谷子,我找你们算账!为首分粮闹事的,杨春山,吴希声,还有你──张亮,马上到大队部交代问题!”
刘福田身子一抖,披在身上的军大衣抖落下来,搭在手腕子上,然后,转身走了。啪达啪达地,撩起一路尘土,刮起一阵寒风。
一周前,刘福田又在苦竹院蔡桂花床上做过一次“帐中戏”。事毕,刘福田把蔡桂花搂在怀里情意绵绵说,桂花,下一段日子够我忙的,你这里不能常来了。蔡桂花把头埋在刘福田的胸脯上乞乞鬼笑,你忙,你忙嘛咯呀忙?莫不是又盯上哪个知青妹子了?刘福田在蔡桂花腮帮子上叭唧亲了一口,有你一个就够我累了,我还有精神头去找知青妹子?我是真忙,眼看就要开镰割禾了,全公社十五个大队,我又要抓点,又要跑面,你说够不够我忙?蔡桂花从刘福田胸口抬起头,一脸的不屑,我看你们这些土地爷,也真可怜!从年头忙到年尾,从鸡叫忙到鬼叫,东跑西颠的,兴兴抖抖的,就盼着能出成绩能升官。刘福田说,算你讲对了,比如这枫树坪,我下来蹲点才一年,田里的谷禾长得多壮实,我看今年一准能增产,我能不高兴!蔡桂花耸耸鼻子哼了声,做梦去吧,增产?
随后,蔡桂花就把枫树坪连年瞒产私分的秘密告诉刘福田。
刘福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把一双眼睛瞪得像牛卵泡,连连摇头说:“鬼话!鬼话!不可能!不可能!枫树坪穷得叮当响,也能搞‘瞒产私分’?再说王秀秀是我婆娘子,王茂财是我丈人老,他们从没跟我吐过一个字。”
蔡桂花伸出一根笋尖似的食指,在刘福田的额上戳了一下说:“刘福田呀刘福田,我讲你真是个二百五!‘瞒产私分’这种事,人人有分,人人受益,何况王秀秀待杨春山那老鬼像亲爷一般,你不过是个外来干部,谁愿跟你透个风啊?”
“可是你……”
“唉!我和你,谁跟谁呀?过去是造反派战友,如今穿一条裤子!”
其实,蔡桂花出卖枫树坪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她和老公拐子牛都是游手好闲的货,一不下田,二不种地,每年分到门下的谷子自然都是最少的;再则,蔡桂花的“大众影院”招蜂引蝶,伤风败俗,春山爷剋过她好几回,蔡桂花早把杨春山恨得满嘴牙痛。
刘福田一把把蔡桂花揽在怀里,心肝!妹子!我的宝贝蛋子!肉麻牙酸地叫个不停嘴。真没想到呀,一个只会演“帐中戏”的风尘女子,竟比结发妻子王秀秀更贴心,更肝胆,令刘福田十分感动,用造反派的话说,她蔡桂花真算得上“一条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第二天,刘福田背起包袱,拎着雨伞,搭上一部去县城运化肥的拖拉机。一边大声响气地跟春山爷交待了一些秋收冬种的事项,扯旗放炮地走了。拖拉机突突响着,出了村,上了路,消失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土公路上,那是全村老老少少都亲眼看见的。
过了五天,当乡亲们正在吃夜饭的时候,刘福田悄悄潜回枫树坪。他既没回家,也不去大队部,径直拐进村西头的苦竹院。刘福田在蔡桂花面前突然亮出一条橙红色的新疆纯羊毛围巾,——在那个年代,这算得上一件非常珍贵的奢侈品,──让蔡桂花眼睛一亮,满脸开花了。情妹子提供了重要情报,刘福田特意在县城百货商店买了这礼物来犒赏她。然后,又搂着蔡桂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待拐子牛把刘福田从温柔之乡唤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推开窗,听到村街上人声鼎沸,看见晒谷坪灯火辉煌,这才不慌不忙起床,披上一件军大衣,打着手电筒,朝那如火如荼、欢天喜地的分粮现场走去。
真是神机妙算,出奇制胜啊,当刘福田出现在朗如白昼的灯光下,全村乡亲好像见到突然从地缝里钻出个活阎王,一个个瞪目结舌,把万分的惊愕、疑惑、不解、失望与恼怒,全都凝固在一片铁一般的沉默中。
“好啊!好啊!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自己说,该当何罪?”
刘福田坐在大队部那张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上,前面隔着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得意忘形地嘲弄着奉命而来的杨春山、吴希声和张亮。
“你言重了吧,刘主任!我实在不知道,社员们自己分自己种的粮食,一不偷,二不抢,何罪之有?”春山爷不看刘福田那张臭脸,自己拖过一张凳子坐下了。
吴希声和张亮却不敢落座,惴惴然站着,勾头耷脑,低眉顺眼,一脸大难临头的惊惶。
“杨春山,你还敢嘴硬?”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盘茶杯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我来问你:你们公粮交足了?统购任务完成了?公社提留粮交清了?哈哈,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哟,我这个公社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就在枫树坪蹲点,我去地区开会前,还再三再四跟你交待:没我发话,不准动一颗粮食。好,你们眼里就是没我这个公社领导,不等我回来就开仓分粮,这是嘛咯道理?”
春山爷在解放前当过“白皮红心” 保长,再刁钻可恶的白狗子、还乡团都对付得了,还怕你刘福田?春山爷掏出竹脑烟管,从烟荷包里捻出一撮烤烟丝,不慌不忙装好,点上,吸了两口,回答道:“刘主任,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我们村十家有八家揭不开锅了,不预分点粮食救救急,闹出人命来谁负责?”
第十章 秋收风波(5)
“哈,你还有理了?”刘福田叱问道,“你们是预分一点粮食救急嘛?看这账簿上,哪一家不是挑回十担、八担谷子?”
春山爷说:“今年年景好一点,让大家多分一点,天公地道。”
刘福田说:“枫树坪仅仅是今年年景好吗?去年,前年,大前年,你们年年都搞瞒产私分,还想蒙我不成?”
“有这档子事?我怎么不晓得?”春山爷继续装傻。但他心里却大吃一惊:糟了,准是有人出卖了枫树坪!告密者会是谁?秀秀?王茂财?还是蔡桂花?春山爷脑子里轱辘辘转着,眼神里泄出一丝慌乱,随后又镇静自若,埋头叭哒叭哒抽烟。
“你真会装蒜呀,杨春山!你一向蔫头蔫脑,迷迷糊糊,三锥子扎不出个屁,装成个十足的糊涂蛋。谁知你比狐狸还精,比泥鳅还滑,搞瞒产私分已经搞了七八年了,历任公社领导都蒙在鼓里,总以为你们枫树坪是全公社最穷的大队。又谁知你一向欺骗组织欺骗党!杨春山,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春山爷埋头吸烟,一声不吭。
刘福田又把狠毒的目光转向两个知青哥:“还有你,吴希声!还有你,张亮!好啊,两个狗头军师,竟敢躲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造假账,策划瞒产私分,破坏集体经济,公然鼓吹资本主义,简直无法无天!”
刘福田列一条罪状,扣一顶帽子,希声和张亮心里就格登一下,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刘福田哗哗地翻着桌上的账簿,继续嘲弄两个知青哥:“看,看,看,这些流水账做得多精,多细,一笔笔钢笔字,写得多漂亮!可惜呀可惜,党培养你们上学读书,学了文化,就是让你们当地下会计,搞瞒产私分,用两面三刀的手段来对付共产党?”
吴希声和张亮不敢吱声,额头上都爬满了豆大的汗珠子。春山爷怕两个知青哥受委屈,冲刘福田大包大揽说:“刘主任,搞瞒产私分,没他们上海知青的事,都是我杨春山的主张,有天大的事都由我来承当!”
“好啊,杨春山!”刘福田冷笑一声,“你还想充硬汉是不是?告诉你吧,你们瞒产私分,抗粮不交,就是搞反党地下活动,这个责任你承当得起?”
“哈哈,嘛咯反党?”春山爷也冷笑几声,“刘主任,我入党的时候,你娘肚子里还没有你哩!告诉你吧,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运动经多了,帽子戴多了,我怕嘛咯?你快快把他们放了,要去公社,要上县城,我杨春山奉陪到底!”
刘福田火冒三丈,食指直指春山爷:“啊哈,杨春山,你……你……你搞阴谋诡计,还敢这样嚣张?”
“刘主任,莫急,莫急,有理不在声高呀!你听我慢慢地摆事实讲道理。”春山爷又装了袋烟,把左腿架在右腿上,让自己坐得舒服点,“你说我搞阴谋诡计,这阴谋诡计也是你们硬逼出来的。乡亲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填不饱肚子,你说要不要瞒产私分?这七捐八税,跟国民党一样厉害,农民简直没法活了!……”
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盘茶杯又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杨春山,你敢讲反动话!”
“这不是反动话,这是大实话。你让我讲完好不好?刘主任,你知道乡亲们怎么说你们这些坑民害民的干部吗?”春山爷不急不躁,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着,“我们割一兜禾,要交公粮;割两兜禾,要完成统购粮;割三兜禾,要交公社办公提留款;割四兜禾,要交民兵军训提留款;割五兜禾,要交治安防火提留款;割六兜禾,要交公社办学提留款;割七兜禾,要交公社卫生提留款;割八兜禾,要交全民修路费;割九兜禾,要交全民办电提留款;割十兜禾,要交计划生育提留款……看看看看,社员们没黑没夜地干呀干呀,要割到第十一兜禾,才有自己的份。刘主任,请你想一想,不是你们把社员们逼急了,我们会去搞瞒产私分?”
刘福田被春山爷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屁股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杨春山,你这张嘴,黑的也能讲成白的,死的也能讲成活的。我不跟你们啰嗦了,走,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公社去,看我怎么治你们的罪!”
春山爷腰杆一挺也站起来。“走就走,要去我跟你去!莫说去公社,上县上省上北京,我奉陪到底!但是,没有吴希声和张亮的事,你不能为难他们!”
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茶盘又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不行!他们是你的同谋,你想包庇他们,办不到!”
“刘主任,你凶嘛咯凶?”春山爷声音不高,话却很有分量。“我今天把话说在前头了,你来我们枫树坪干了嘛咯好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社员心里也有一本账。你要敢把事做绝,把棋走死,等着吧,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刘福田立马听出这话是指他强暴蓝雪梅那档子事,心里就有些慌,却更加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杨春山,好啊,好啊,你敢对抗上级!我给公社挂个电话,叫武装部派民兵来,马上把你们捆了去!”
刘福田说着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那个年代县乡以下的电话,还是有线手摇式的老爷机。刘福田使劲摇着电话,嗞啦嗞啦的,半天没有摇通,气极败坏,满头汗水。这时候,又有一大伙打着火把的社员涌进大队部,七嘴八舌地吵成一锅粥:
第十章 秋收风波(6)
“刘主任,要抓人呀!好,你把我们枫树坪人都抓去!有人管饭,我们更安乐!”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怕嘛咯?刘福田,你还想来蛮的!”
“莫说来民兵,来解放军,我们也不怕!”
这时,娟娟扶着张八嬷颤巍巍走了进来。凭一个瞎目婆特别灵敏的听觉和嗅觉,她断定已经站在刘福田跟前,张开没牙的瘪嘴问道:“你这位就是公社的刘主任吧?”
全场静了下来。刘福田“嗯”了一声。
张八嬷说:“刘主任,你能不能听听我这个瞎目婆讲两句?”
刘福田无可奈何,又“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个老婆子当年接济和掩护过红军游击队,认识许多大人物,可不是好惹的,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你晓得我这双目珠是怎么瞎的吗?”张八嬷把有目无珠的眼睛对准刘福田,整个大队部一下子静下来。
自打红军长征以后,张八嬷就是闽西游击队的接头户。三年游击战争那时候,这一带村村寨寨驻扎着白狗子、还乡团,把红军游击队团团围困在山上,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住没得住,硬是想把红军饿死困死。乡亲们就凑了米,省了盐,买了药,装在扦担里,藏在裤裆里,趁上山砍樵耙田做农活,悄悄地送给红军游击队。有一回,张八嬷被白狗子逮住,要她招出游击队的下落。张八嬷不讲,白狗子就把刺刀戳着她的小崽子。那年,张八嬷可怜的小崽子还不满六岁呀,又是独根苗苗!这可怎办哪?白狗子用刺刀逼住张八嬷:你讲不讲?不讲就毙了你的崽!张八嬷说,我一个婆娘子晓得嘛咯游击队?要毙你就毙了我吧!那畜生就砰的一枪,把张八嬷的小崽独苗活活地毙撇了!张八嬷一下晕死过去。白狗子还不肯放过她,拎来一桶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把张八嬷弄醒了,一把白晃晃的刺刀对准她的脸,比来画去追问道:游击队在哪里?你讲不讲?不讲就挖了你的目珠喂狗吃!张八嬷瞪着眼,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讲!白狗子真的嗖的一下把刺刀捅过来,硬是剜下张八嬷一双好端端的目珠子……
张八嬷可歌可泣的事迹,曾被一个作家写成革命故事,编入当地中小学的乡土教材,在汀江县家喻户晓,难道还用得着她老人家重说一遍吗?
刘福田嘿嘿干笑道:“张八嬷,你老的故事,我读小学就听过哩,还能不知晓?”
“知晓就好,知晓就好!”张八嬷说,“刘主任,打江山那阵子,老百姓是拼着身家性命给红军送粮送药的,如今你们坐江山了,作田人要分点自己种的粮食,犯了哪家王法?你还要叫民兵来捆人?好啊,好啊,要捆人,来来来,头一个先捆我张八嬷!”
张八嬷一番话,说得乡亲们怒火烧心,许多粗的细的男的女的嗓门齐声吼叫:“是啊,我们到底犯了哪家王法?你要敢捆人?好,都捆上吧,我们跟你上县城,上省城,上北京!”
正当大队部闹闹嚷嚷吵成一锅粥,只听一个女声尖尖的惊叫压倒了一切:
“哎呀,不好了!秀秀,你是怎么啦?”
全场顿时静下来。
前一会儿,秀秀挺着个大肚子,也跟着三五成群的人流涌进大队部。秀秀看见刘福田──自己的丈夫──这般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她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又惊又吓,脸就白了,头就晕了,颤颤抖抖地站立不住,哧溜一下子,倚着墙角落跌坐在泥地上。娟娟眼疾手快,连忙过去搀扶秀秀。好些个婆娘子细妹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秀秀摔痛没有?碍不碍事?──都担心秀秀伤了肚里的小崽子。
挤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蔡桂花,早为刘福田的尴尬处境捏着一把汗,可又说不上话,帮不上忙,这时灵机一动,惊乍乍地大呼小叫:“乡亲们哪,不要吵了,不要闹了,快快救人要紧呀!”
刘福田急慌慌地奔过去搀扶秀秀,同时高声扬言:“杨春山,你们几个听着,我先送我婆娘子回家,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像一只落水狗爬上块门板,刘福田顺着梯子下了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架着秀秀出了大队部。
春山爷怕秀秀有个三长两短,又担心晒谷坪上的谷子淋了露水会发霉,懒得跟刘福田纠缠了,忙着招呼社员们去晒谷坪收谷子。
一走进苦竹院,刘福田就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昨晚那场风波真可怕,差点把他的脑袋瓜炸裂开。这个温馨的小院却是个避风港。左右没有邻舍,前后没有行人,孤零零一座小院,藏在村尾的山弯弯里。院内,几丛苦竹在晨风中轻声细语,一群禾雀子在枝头啁啾歌唱;连拐子牛也被蔡桂花支走了,这会儿就他们“战友”两个,相好一双。刘福田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
“阿田,看看,你脸上青青的,昨暗晡夜都没睡觉吧?”蔡桂花沏了一壶清茶,搁在茶几上。
“唉,气都气死了,还能睡觉!”刘福田懒懒地在椅子坐下,“桂花,你看,这个烂摊子如今怎么收拾好噢?”
“唉,事情是有点头痛了。”蔡桂花也是垂头丧气的,说话的口气很有几分埋怨了,“你一个大主任,办事毛里毛躁的,动不动就想抓人捆人,能吓唬谁哟?”
刘福田想想也是。这步棋实在走得太臭了。唉,从“炮打”县委书记造反起家,到坐上公社主任宝座,他打过多少“派仗”,经历多少风浪,还没栽过跟斗呢,而今却在小小的枫树坪翻了船。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第十章 秋收风波(7)
蔡桂花筛了一杯清茶,端到刘福田跟前说:“阿田,喝茶,喝茶,你先不用急!办法总是人想的。”
淡淡的清香随着一缕白气,袅袅地飘散开来。刘福田吸着烟,品着茶,默神好一会儿,才理出个头绪,向蔡桂花讨教说:“桂花,我面前现在有三条路,你给我参谋参谋,看看走哪一条好?”
蔡桂花说:“嗯,我听着。”
“一条路是甩手不管,任他们去‘瞒产私分’。反正也不是分我刘福田的粮食。我就睁一眼闭一眼的,好人做到底。管他娘的哟,我一个月有三十二元五角工资,一分也不会少的。”
“这条路我看不好。你甩手不管,在别人看来就是认输,杨春山他们求之不得,当然不会再来惹你,可是,你从此威风扫地,日后你休想再管枫树坪的事,更休想在枫树坪蹲点了。”蔡桂花抛了个媚眼撒了个娇,“这么一来,老妹我长久见不着你,还不叫我想死哟!”
“嗯,有理,有理。”刘福田笑了一下说,“我再说第二条路。这第二条路么,就是跟他们斗。我立马叫公社武装部派几个民兵来,把杨春山、吴希声、张亮捆到公社去法办……”
“不行,不行,这条路更走不通!”刘福田的话还没说完,蔡桂花便使劲摇头否决,“你又不是不晓得,枫树坪人都有一股子犟脾气。牛不喝水还不敢强摁头哩,你又想来蛮动武,小心被老牛捅你一下尖尖角。”
刘福田说:“我就不信,我亲自抓住他们瞒产私分,人赃俱在,还治不了他们的罪?”
蔡桂花说:“请你不要忘记,枫树坪是个二十多年红旗不倒的基点村,像杨春山、张八嬷这些老家伙,刀枪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眨一眨眼,还怕你派来几个民兵崽子?”
“嗯,这话也有道理。我再说说第三条路吧,那就是跟杨春山他们讲和。我找杨春山单独谈谈,双方各退一步。我不治他们的罪,可他们瞒产私分也得有个谱,要交足公粮统购粮,今年上报的产量也要高过往年。”
“好,高!”蔡桂花轻轻拍了拍巴掌,“我看只有讲和才是上策。老话说,退一步海阔天高,进一步逼虎伤人。你不追究杨春山他们的责任了,那老家伙自然不会再来惹你。这么一来,乡亲们能够吃饱饭,枫树坪又增了产,你下来蹲点还出了成绩。上上下下都讨了个好,说不定你还能升官呢!”
刘福田心中大喜,没想到蔡桂花一个妇道人家竟如此有心计,有见识。不过,要他给杨春山作出让步,他心里还是很憋气的。只是他想起他那奸刁枭恶的阿婶有许多名言妙语,什么“要学孔明千般计,莫学咬金三斧头”,“能屈能伸大丈夫,能进能退是高人”……也就豁然开窍,决心去走这第三条路。
第二天,刘福田主动登门拜见春山爷,痛责自己办事鲁莽,目无群众,更对不起他春山爷、张八嬷等等老革命。春山爷甚是纳闷,暗想这个活阎王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一尊观音菩萨了?但春山爷看到刘福田眼含泪花,语气真诚,就差没有叩头下跪,心也软了,气也消了,就挥挥手说,唉,算了,算了,你心里能装着群众,比嘛咯都强呀!刘福田感谢不尽,又趁机讲了一番如何处理好国家、集体和社员三者利益的大道理。几经讨价还价,双方达成如下协议:
一、对于枫树坪的瞒产私分,公社不予追究,刘福田还为自己的鲁莽向春山爷道了歉;
二、枫树坪今冬的粮食预分到此为止,余下的粮食首先要保证完成公粮和征购粮;
三、统一口径向上报告,1975年枫树坪粮食大丰收,总产量比上年增加二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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