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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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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眶泪水往肚里吞。 
春山爷说:“刘主任,我还是听不明白,他吴希声到底讲了嘛咯冒犯王法的话?你能不能讲得更具体点,更实在点!” 
“杨春山,你不要逼我!”刘福田一下把嗓门放开了,“吴希声讲的都是些犯上作乱的反动话,谁敢重复?谁敢扩散?要犯杀头大罪嘞!” 
刘福田这一番话,可把小小的枫树坪镇住了。乡亲们就将那座正在办学习班的知青楼,与吴希声的性命紧紧联系在一起。有事没事,都想去知青楼看看。可是里头住着公安,门口又有民兵站岗,神秘兮兮,深不可测。社员们便装作拾粪、捡柴和呼鸡寻狗的,常常在楼外转悠,又探头探脑往里瞅。乡亲们真不敢相信,那座知青楼里难道真能藏着一两个国民党特务?那个斯斯文文、心地善良的吴希声,还真能是个现行反革命分子? 
这个年头,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枫树坪这一带山高林密,是猴哥出没的世界。自古至今,猴入民宅、猴猪抢食、猴犬同窝、猴猫相戏,这类怪事屡见不鲜;猴抱幼婴、猴奶孩子、猴哥救人、猴哥报恩的故事,也时有所闻。但是,刘福田最初听说小文革是一只猴哥弄死的,他压根就不肯信。自从看过秀秀房间窗台上那些猴爪子印,刘福田不仅信了,而且还听乡亲们说,那只猴哥脖子上戴着个铁圈,八成是吴希声豢养过的那个孙卫红,他就更加气恨难消。刘福田觉得他的右胳膊隐隐作痛起来。一年多前,孙卫红狠狠咬了他一口。刘福田卷起袖子看看,胳膊上的伤疤还清晰可见。真是旧恨新仇,不共戴天!刘福田的腮帮骨鼓了起来,牙根咬得咯咯响了: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4)   
“孙卫红呀孙卫红,老子不宰了你下酒吃,老子就不姓刘!” 
在办学习班紧张忙碌的日子里,刘福田有好些天在午休时间,独自潜回秀秀家的小院,藏在柴禾间里守株待猴,要打孙卫红的伏击。 
从柴禾间的小窗望出去,三丈开外,是一株绿满枝头的乌桕树,离乌桕树一丈来远,就是秀秀的睡房。刘福田听他丈人老说,那畜生很可能是先上了这棵乌桕树,再跳上对面的墙头,然后钻进秀秀房间的。刘福田想,仅一箭之地,只要孙卫红一出现,把它一铳撂倒那是十拿九稳的。 
为了报仇雪恨,刘福田真是够有耐性了。一连三天,他悄悄地溜回家,独自一人蹲在柴禾间的小窗下,一呆就是两个来小时。刘福田蹲久了,腿有些麻,就在柴捆上坐下。点了支烟抽着,一杆乌黑发亮的鸟铳架在窗洞上,双眼死死盯着窗外的乌桕树。他支楞起耳朵,捕捉着田畈上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那个聚精会神的样子,很像个公安侦察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里蹲坑。 
第一天和第二天,刘福田都扑了个空。直到第三天下午两点来钟,他忽然听到窗外的杂草丛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随即,他看到一团金光一闪,一只金丝猴嗖嗖嗖地上了乌桕树。片刻,它又轻轻一跃,落在对面的墙头上。金丝猴静静地蹲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瞅。那畜生大概有些纳闷了,前些天我抱过奶过的那个妹娃子怎么不见了?咳,我的两只奶子胀鼓鼓的,多想找个小崽子妹娃子来吃我的奶呀! 
刘福田连忙端起鸟铳,一眼闭一眼睁地瞄准了一霎时,“砰”地放了一铳,随后就看见那个畜生栽了下来。刘福田心中狂喜,冲出柴禾间,在小院的杂草丛中找了老半天,连一根猴毛也没有找到。 
孙卫红可是个机灵绝顶的家伙,在听到鸟铳击发扳机的一瞬间,它嗖的一下就跃下墙头,像金色的闪电一闪,眨眼间逃个没踪没影了。 
茂财叔和秀秀闻声赶了出来,见刘福田手上端着杆鸟铳都十分诧异,问道:“咦,你这是怎么啦?” 
刘福田顿足失声:“咳,咳,刚才树上有一对斑鸠,我放了一铳,可惜呀可惜,都飞走了!” 
茂财叔满脸疑惑:“阿田,这些天村子里人心惶惶的,你还放嘛咯铳,打嘛咯鸟啊?” 
刘福田走进柴禾间,把鸟铳在墙壁上挂好,回头答道:“学习班的饭食没点油水,我想弄点小菜下酒吃。” 
“那你就回家来吃吧,叫秀秀给你弄两个菜。”茂财叔虽然这样招呼,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全然没有昔日的殷勤了。 
全村乡亲亲眼看见刘福田把吴希声逮走,现在他又来查吴希声的案子,茂财叔爷儿俩都把他看成个可怕的瘟神,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秀秀和丈人老如此冷淡,刘福田自然早有感觉,但他革命第一,六亲不认。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忙,我忙,学习班还有一大堆事哩,我走了,不在家吃饭了。” 
自从爱崽摔死之后,秀秀只剩下半条小命了。她病歪歪地跟在刘福田身后探问道:“你们的学习班办了好几天,查来查去,查出嘛咯名堂来了?” 
“这是国家机密,你懂不懂?”刘福田转过身来,用冷冰冰的目光咬住秀秀说,“嘿,婆娘子家,敢多嘴多舌!” 
为了保住希声一条命,秀秀脸面也不顾了,又哀哀地央求道:“人家嘛事都没有,你就放过人家吧!” 
“哼!没事?”刘福田用鼻子冷笑一下说,“你知道吴希声没事?查出个事来,准叫你们吓一大跳!” 
秀秀当即就吓了一大跳。原来还是低三下四哀求着的,突然就像一匹母狼一样嚎起来:“刘福田,你不要把坏事做绝!你知道乡亲们背地里怎么骂你吗?都说你要遭五雷劈,天火烧!就是死了,也要被野狼掏光五脏六腑,被臭蛆吃成一把骨头……嘿,你威风嘛咯威风,一人一口唾沫,也要把你淹死哩!” 
刘福田把秀秀的话当耳边风,一声不吱,跨出院门。眨眼间,穿着旧军衣的威风凛凛的背影,消失在禾苗夹道的田间小路上。 
张亮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已有三天,小书桌上摊开一叠空白信笺,搁着一支脱去笔帽的钢笔。他时而在竹椅上坐着,时而在小床上躺着;一会儿在巴掌大的房间里打转转,一会儿坐下来抽闷烟。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可张亮一直写不出一个字。他在心里痛骂刘福田:我操你妈,大流氓!关吧,关吧,老子要把牢底来坐穿,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其他知青也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冥思苦想,三天过去了,也写不出一个字。吴希声性情孤僻,喜欢独处,平时跟厦门知青、福州知青联系更少,能有什么材料好供他们揭发?但是,交白卷是过不了关的。知青们就绞尽脑汁,搜索枯肠,胡乱写上几条。比如,吴希声喜欢拉小提琴,经常拉些外国曲子,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小资情调;吴希声开头跟王秀秀谈恋爱,后来又不要人家,生活作风大有问题;吴希声把自己养的猴子起名“孙卫红”,是明目张胆污蔑红卫兵,污蔑红色政权;吴希声担任大队会计,年年搞瞒产私分,破坏集体经济等等。刘福田看过这些材料,极为不满。胡扯蛋!胡扯蛋!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有嘛咯价值?老公安说,算了,这些福州知青和厦门知青,可能真的不了解吴希声。刘福田说,我看是火候不到,再加把火吧!老公安却阴阴地笑了笑,说都让他们解脱了吧,给他们自由!刘福田叫起来,这怎么行?我们拿嘛咯交差?老公安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吧。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5)   
刘福田佩服老公安的老谋深算。立马把知青们集合起来开了个会,充分肯定知青们不愧为毛主席的好青年,觉悟就是高,绝大多数同志都表现很好,已经跟吴希声划清界线,揭发了许多材料。刘福田把一大叠信笺稿纸朝大家亮了亮,提高嗓门强调说,光凭大家交上来的这些材料,足够证明吴希声是只混在羊群中的狼,给他判个十年二十年绰绰有余了。但是──刘福田把这个转折词拖得很长,同时把锥子似的目光射向张亮──但是,有个别人,至今还和吴希声穿一条裤子,不肯揭发吴希声的问题。这就叫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种人是站在嘛咯立场? 
张亮感到有许多眼睛盯住了他,立即毛骨悚然,浑身冒汗。张亮知道刘福田说的“个别人”就是指他张亮。他张亮已经不配称“同志”,只配叫“人”了。在“文革”年代,人是无足轻重的,只有“同志”的称呼才让人有一种亲切感和安全感。张亮就有了被打入另册的惊惶。然而,更加严重的事还在后头。刘福田郑重宣布:除了张亮,其他同志都不需要实行“三不”规定了,可以出工了,可以通信了,知青之间也可以自由交谈了。惟有张亮,得继续交代揭发问题,哪天交代揭发清楚了,哪天恢复自由。 
张亮一颗心空落落地悬了起来。他发现,再没人敢跟他讲话了,更没人敢到他房间串门了。就是在楼道上与人擦肩相遇,人家不是撇过脸就是低下头,眼里根本就没他张亮这个人。张亮感到彻底的孤立,比“文革”初期被人骂做“狗崽子”的孤立还要更加可怕十倍百倍。张亮好像被抛到一片荒郊野地的坟场上,恐怖的氛围把他挤压得喘不过气。 
但是,张亮可不是一压就垮的软蛋。他关在自己的房里发出阵阵冷笑。他想,他狗娘养的刘福田,准是发现刘文革是吴希声的种,就因为情场上的恩恩怨怨,非置吴希声于死地决不罢休了。前几天,刘福田给希声强加个杀人罪,幸好孙卫红再次现身,把他的冤情洗刷干净了;如今,刘福田又给他栽上个“恶攻”罪,更加荒唐狠毒。吴希声一向胆小怕事、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他敢犯上作乱?敢攻击中央首长?说到“政治谣言”,他吴希声待在这山沟沟里七八年了,抬头见天,开门见山,和知青哥农民哥厮混在一起,他能听到些啥?传播些啥?简直是天方夜谭! 
楼道上一阵脚步声响起,老公安嘴里叼根烟,踱进张亮房间。看见铺在桌上的信笺仍然不着一字,微笑问道,还是嘛咯都想不起来?张亮可怜巴巴地说,想不起来。老同志,我真的觉得没有啥好揭发的。你说吴希声他……老公安一抬手制止了张亮。后生哥,你以为今天的反革命,都把标记写在额头上?你以为政治谣言和“恶攻”言论,都是在大会上说,在演讲中讲的?错了,今天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更复杂更隐蔽了。有许多“恶攻”是在闲谈中发泄的,有许多反动言论是在聊天时流露的,而且,也不会明目张胆,大肆张扬,常常是含沙射影,藏头露尾的。张亮,你是不是多往这方面去想想?特别是吴希声情绪不好的时候,他都说了嘛咯鬼话?发了嘛咯牢骚? 
老公安的循循善诱,像一把强大的钳子,硬是把张亮的思路拧了过来,就想起吴希声过去的确发过一些牢骚。但是,那样的泄气话自己说得更多呢,也有政治问题?张亮依然想不起更有价值的东西。 
老公安披件旧军衣,穿双大皮鞋,呱达呱达地在楼道上走来走去,快把张亮的脑瓜子踩裂踩碎了。张亮知道,这单调沉重的脚步声,是一种提醒,一种警告,他丝毫不敢懈怠。他一根接一根抽烟,一边拼命吸,一边使劲想。一沓烟纸撕完了,一包烟丝烧完了,他终于想起两桩往事。这一想可不得了,张亮自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第一件事,那是今年夏天吧,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为了那张救命的招工表,蓝雪梅被刘福田骗到大队部去,久久不见回来。他和吴希声在晒谷坪上等着,焦急万分,心情糟透了,吴希声教他唱了一首《 中国知青歌 》。那支歌的曲调非常悲凉、凄婉。张亮至今还记得头一段歌词是这样的:“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年代已经转入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陷在偏僻的异乡……”张亮细细品味这段歌词的意思。怪了,早先吴希声教他哼唱的时候,这些歌词的每个字,都像从自己心头蹦出来,是自己很想说又没敢说或者说不来的心里话。可是现在,按照老公安的启发,张亮换了个角度,一琢磨,一推敲,字字句句都有了问题。什么“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这不是污蔑“是大好,不是小好”而且“愈来愈好”的大好形势么?什么“生活的脚印深陷在偏僻的异乡”,这不是发泄对上山下乡运动的不满,对抗毛主席关于“接受再教育”的伟大指示吗? 
张亮觉得真是奇了怪了,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看,感受和结论竟是截然相反。同一枚硬币有正有反,你是亮出面值,还是亮出图案,就凭你的需要来决定吧!绝对的真理是不存在的。 
第二件事更可怕:去年春天,吴希声回上海探过一次家,回来之后心情一直很沮丧。一天中午,张亮和吴希声在大队部看报纸,当天报上登着毛主席的七绝《 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以及那帧黑白艺术摄影作品。也不知怎么的,他们聊来聊去,就由李进扯到江青,由江青扯到“三点水”,由“三点水”又扯到蓝苹,吴希声仿佛说过,蓝苹在三十年代的大上海是个三流演员,名声不好,同时跟一个编剧、一个导演同居,还闹出人命。张亮记得他当时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满脑袋光环的女人是那么个角色!希声又继续补充道,这事千真万确。“文革”初期,他哥吴希文曾带着他去看过蓝苹在三十年代住的房子,就在淮海路的一条小弄堂里,那是一个小小的亭子间……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6)   
张亮一阵心惊胆战,背脊上早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 
我的妈哟,要说“恶攻”,这更是不折不扣的“恶攻”了!这事一捅出去,吴希声还有命吗?不能说,决不能说,死也不能说!张亮深晓问题的严重性,决心要让这两桩事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又一天过去了,张亮还是交不出一个字。一早醒来,他发现房门口多了个民兵。他想,他妈的,我真成了中央大首长了,连睡觉都有人站岗保卫。张亮到伙房打水,到茅坑拉屎,这个民兵崽子也寸步不离。其他知青纷纷与他划清界限,惟恐避之不及,只敢远远地看他,就连平时与他联系颇多交情很铁的哥们,也不敢多瞅他一眼。张亮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个麻风病患者,根本不配在人群中生活了。张亮气得牙根格格响,他妈的!躲吧,躲吧!你们这些大软蛋都给我滚得远远的,离了你们我就活不成了?嘿嘿,笑话!笑话! 
老公安看陪了几天几夜,从张亮身上榨不出油水,就对刘福田说,刘主任,你得去给那小子加加温。刘福田有些为难。他说张亮跟自己有过节,牛脾气又犟,不会买他的账。 
当然,刘福田不敢提起他曾经强暴过张亮的爱人蓝雪梅。 
老公安又说,张亮再犟还能犟过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刘主任,你是县领导,又分管县知青办这一摊。知青们的命根子就攥在你手里,你只要稍稍提到招工招干这档子事,嘿,你看看吧,他张亮就是个铁打的汉子也会变成个大软蛋! 
刘福田沉吟半天,说,我去试试看吧。 
张亮正躺在床上吸烟,看见刘福田迈进屋,就闭上眼,不动弹。张亮的放肆无礼,刘福田早在意料之中,并不计较,自己拉过板凳坐下了,阴阴地问道,张亮,想得怎么样了? 
张亮眼睛一横,没啥好想的。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刘福田撇一撇嘴,哼,要抓你还不容易!叫两个民兵来就行。我是有点为你可惜啊! 
张亮一下坐了起来,哼,你还以为我是三岁儿童,跟我玩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游戏? 
真的,我是有点为你可惜啊!你干活真是把好手,一抡起大锤就是一百二十多下!刘福田回忆往事,眼神里充满了钦佩而又惋惜之情。可是,要想招工,要想上调,光会抡大锤还不行,还得政治表现过硬…… 
张亮心里动了一下,就问道,招工上调?这和招工上调有什么关系? 
刘福田说,关系大了!你能拿出有价值的材料,我保证给你一个回上海的招工指标。 
张亮咬得紧紧的牙关差点儿就要被撬开了,但他忽然想起蓝雪梅的悲剧,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吼道:刘福田,你又想给老子下套子?啊!你以为我是蓝雪梅,啊? 
刘福田也霍地站起来,提高了声音警告道:张亮,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不怕在枫树坪待一辈子,你就顶牛顶到底吧! 
刘福田一跨出房门,张亮砰的一声放倒在床上。我操你妈×,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大流氓刘福田!你知道我怕在这里待一辈子,你就偏偏拿这个来吓唬我,我才不尿你他妈个×!…… 
张亮骂够了,骂累了,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床。又转念一想,要是真的在枫树坪待一辈子会怎么样?“文革”后期,张亮的父母因为没有政治问题,纯属富甲一方的资本家,早已获得“解放”,他家的银行存款和享有的定息虽然尚未解冻,那幢梧桐掩映的别墅小院却物归原主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壮过马,他张家随便典当变卖点古玩家什,还是衣食无虞的。父母又上了年纪,出于骨肉亲情,对张亮早年的过激之举也不作计较了,十天半月就来封信,盼着儿子招工回城。现在,狗娘养的刘福田偏偏卡我的肉脖子,不让我回城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张亮想,回不了上海,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在凉风习习的上海外滩轧马路,再也不能到锦江饭店、国际大厦去吃西餐,再也不能在南京路上欣赏闪烁变幻的霓虹灯……这不是活活地要把人憋死吗?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张亮脑中闪过,要是把吴希声那两桩事情说出去呢,难道我梦想的事情都能一一变成现实?或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知青们写的一大沓揭发材料,已经要了吴希声的命了,哪里在乎我再加上一条两条呢?…… 
呸!这不是卖友求荣吗?张亮忽然又惊醒过来。他虽然不大爱看书,但是《 水浒传 》还是看过的。那个出卖林冲又为林冲手刃的陆虞侯陆谦,留下千古骂名他至今仍还记得。呸,呸呸!我决不能做那样的无耻小人! 
在苦煎苦熬中度过五天,张亮除了写了些关于吴希声的没斤没两的小事,仍然不肯发射那两颗杀伤力巨大的炮弹。 
熬到第五天夜晚,张亮吃过一罐民兵送来的钵子饭,站在窗前看风景。老公安不准他下楼,这是他惟一的散心的方式。张亮发现村子里慢慢热闹起来,许多人搬着矮凳、长凳和竹椅,往枫溪岸边的晒谷坪走去。一会儿,晒谷坪上拉起了一张白色的布幕,再一会儿,张亮听到了发动机的噗噗声。张亮问在门外看守的小民兵,咦,今天开嘛咯大会?小民兵说,放电影。嘿,县里来了放映队。张亮又问,放嘛咯电影?小民兵说,《 卖花姑娘 》,朝鲜片,听说非常好看,看得人人出目汁。女人去看,得准备三条毛巾。张亮问,我能不能去看?那个才十七八岁的基干民兵就气得快哭起来。你去看?我还不能去看呢!都是给你害的。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7)   
张亮颓然坐下,苦着一张熬瘦了的脸,肺都快气炸了。《 卖花姑娘》已经在汀江县放映好一阵子,是闹“文革”八九年来惟一的一部外国影片,几乎把万马齐喑的中国影坛闹翻了天。这部影片在哪村放映,就有许多知青和社员翻山越岭赶到哪村去看。现在,县电影放映队看在枫树坪是个老区革命基点村的面子上,扛机器,抬幕布,坐了八十里路的拖拉机,噗噗噗地送电影下乡了,他妈的刘福田,却不让我看,这算什么回事呀! 
张亮又走到窗前,看见进村的山路上,晃动着许多手电,打起许多火把,四邻八乡的山民们都涌到枫树坪来看电影了。晒谷坪上人头攒动,墙头上、树杈上也坐满了小郎哥、细妹子。一会儿,电影开始放映了,远远地,能看到幕布上眼花缭乱的亮光,能听到音乐和对话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水中朦胧的月影,看不清,摸不着,是多么吊人胃口啊!张亮跺跺脚,嘣的一声放倒在床铺上。 
除了那个年轻民兵在门外走来走去,整个知青楼像坟山墓场一样静雀雀的。晒谷坪上隐隐传来《 卖花姑娘 》的声音,与楼里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反差,对张亮是个可怕的冲击。他已经意识到,不准他看电影,就是不准他与外界联系,就是剥夺他享受文化生活的权利,就是不让他像一切公民一样过正常的日子。一想到这里,张亮不由手脚冰凉,浑身觳觫。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老公安拎着一只小公文包,踱了进来。 
老公安扔给张亮一支乘风牌香烟,语气平和地问道,张亮,想得怎么样了? 
张亮从桌上拾起那支烟,把玩着,沉默无语。他觉得这个老公安还是蛮和蔼可亲的,不像刘福田那样叫人生厌。 
老公安问,张亮,想得怎样了? 
张亮说,想起来的,我都写了,再没什么好揭发的了。 
老公安说,张亮,我们一直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就是要挽救一切可以挽救的年轻人,包括你。咳,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但是,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张亮,你可不要拿我们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更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啊? 
张亮不说话,把香烟在桌上夯了夯实,老公安连忙擦了根火柴,送到张亮唇边,张亮对老公安就有一种亲切感,连忙凑过头去,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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