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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将军误终身-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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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听说少爷回来雀跃不止,我和李嫂分头打点,夫人浅薇换上了新鲜的颜色衣裳,化了精致的妆容,在院子中指点着丫头婆子们做事,眼睛不停的望向朱漆大门,有几分心绪不宁。
“夫人,少爷回来了,正在前厅打发伙计们!”府邸守门的小厮飞跑来给夫人告讯。
岳仲景和账房管家以及一干活计们已经进了大门,可以在院落之中清晰听到他朗悦的声音,“现下西北不宁,这丝路的生意越发难做,好在吉人天相,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但是平安返回,大家也都辛苦了,账房马上派了赏钱让大家去吃个酒,洗洗尘,改日我聚个局好生再请大家!”
伙计们齐声应了道谢,拿了赏钱欢天喜地的离去,脚步声在正房院落门口响起,浅薇率着众人迎了上去,岳仲景人已经来到了院落里。
夫人浅薇笑着向岳仲景福了一福,下人们齐刷刷跪倒请安,我拉着欢颜也跪在人群的后边,小少爷岳翎径直扑进了他的怀中,又笑又跳。
他一把揽住岳翎高高举起,转了几个圈子,才放了下来,他年后就带着货物和伙计出发到西域与胡商通商易货,一去便是三个多月,待到回来时,洛阳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三个月不见,他的面庞身形消瘦了些,却依旧神采奕奕,眉横远山,眼含秋水,眸华清澈,“我去了这许久,劳夫人辛苦持家……”他与温婉的浅薇互相道乏,眸光扫视了一下下人们,在我的身上悠悠掠过,唇角一弯,“此番虽辛苦仍有收获,稍后众人皆有打赏!”
大家感念主人恩德,欢声一片,他却仿佛左顾右盼懒洋洋问了句,“我倒是弄了几件稀罕玩艺儿,可是怎么不见小欢颜呢?”
众人忍俊不禁,伏地许久早已经憋得满脸粉红的欢颜,像是踩了弹弓一般跳起,连滚带爬的向他跑去了……
☆、第49章 如影随形
晚春的洛阳温暖和馨,柳绿莺飞,漫城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绿意之中。
今儿仲景少爷回来,管家婆娘李嫂有很多事情要打点,每日择人带着小厮们给几家店铺的伙计们送饭的活就打发我来做。
岳仲景平安归来大家同喜,今儿伙计们的晚饭加了菜色,增了分量,每个铺子还赏了一坛子的好酒,小厮赶着骡车一径在我身后徜徉,多了盛着饭菜的木桶和酒桶,骡车比往日沉了许多,压得车辙咯吱吱的响,回荡在洛阳的青砖古道之上,单调而悠长。
空气中满是清幽的味道,我微眯着星眸打量着这座皇城,温柔的风轻轻触摸着面颊,心中的那分宁馨与适意让我感觉恍若隔世。
离开那清冷苦寒的大漠已漫漫五载了,原来西北的沙棘根植别乡的土壤,竟也可以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洛阳是一个繁花似锦的花花世界,如果说长安是大唐的西京,洛阳则是大唐毫无争议的东都。
这座富庶繁华的陪都始建于隋炀帝大业元年,横跨汹涌黄河两岸,伊洛廛涧于中蜿蜒,南卧伏牛,北踞邙山,西有肴涵之固,东临嵩岳之险,四面环山,形式甲于天下,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作为不同于长安的陪都,洛阳城的宫城、皇城位于城池的西北隅,也是洛阳城地势最高的地方,中朝在这处负隅高地上建造了宫城、皇城,并形成夹城。
宫城的南边修置皇城,北筑重城,东建东城,西临连苑,皇城之南界之以洛河,宫城之后修有圆璧城、曜仪城,再远处是存储官粮的含嘉仓城,外郭城东北部及洛水南岸皆为里坊区。
洛阳先身农耕为主,漕运通商并不旺达,武后临政期间,颁旨迁徙了全国各地的大量商贾于此,畅通丝路,开通岭南至扬州及洛阳的运渠,物产始从八方汇聚而来,东都胡商汉商一时云集,繁华富庶之势渐逼帝京长安。
岳仲景本是扬州人氏,世代从商,不问仕政,自幼随着祖父从扬州迁徙到洛阳,少年时就跟从父辈行走丝路与胡族通商,现下在洛阳城颇置备了几处产业,洛阳城内设一百零三坊,岳仲景的府邸就在离繁华的天门街不远处的坊间,临近这一带的里坊都是富庶的达官显贵。
所以除了府门行之不久便是热闹的天门街,仲景少爷的绸缎铺和香料铺就在这条街市之上,走在天门街,芬芳的气息浓浓将人包裹了进去,不经意间,已是满怀满颊的甜香。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帝京,进入农历三月,洛阳的牡丹已然竞相绽放,一城的绚烂的颜色,浓墨重彩。
中朝人酷爱牡丹,别说是大富之家的牡丹俱是不可多得的珍奇品种,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庭前屋后亦是灼灼百朵红,戋戋步束素,堪称万家流水一城花,花开时节,整座都城都弥漫着新人心脾的鲜甜芳香。
这送饭的活原本府中任何人都可以做,可是想到答应欢颜的糖人才主动向李嫂应承下来,太阳就要落山了,洛阳最热闹的街市也即将散去,交代了小厮后匆匆赶到集市的时候,那个惯常做糖人的老者的担子上却只剩下了一个横刀立马的将军。
于是,就那样伫立在落日的余晖中怔忪了,满眼中再无熙攘的人群,竟只有那个银衣银甲,威风八面的糖人儿将军。
散集的人群往来如潮,挨挨挤挤擦过我的肩膀,老者也在拾掇着他的糖人挑子,桃子头上插着一个咕噜噜转个不停的七彩风车,不知是在哪里买了来要带回去给小孙子。
“姑娘……”老者抬头看了看我,皱纹密布的眉梢眼角漾起一丝丝笑纹,“天擦黑了,老汉眼神不济,今儿就不做糖人儿了,老婆子等着家去吃饭,喜欢什么明儿再来吧。”
“就是这一个吧……”数出铜板放到老者手中的时候,指尖竟有些许的颤抖。
迤逦在洛阳的大街之上,暮色渐渐拉长了我的影子,老者的手艺精湛,小小的糖人儿捏得栩栩如生,俊眉修目,眼眸幽凝,一脸的桀骜不驯,浑身的孤傲轻狂。
心中有什么东西轻微的脆响,许是那尘封在心底的坚冰在不经意间裂开缝隙,那些不想再触及的回忆丝丝缕缕从那裂缝中喷涌而出。
远远的看到岳府了,朱漆大门被刚挂起的灯笼映得刺目的鲜红,渐渐的那红色幻化成荒漠中的血花绽放,眼前是绰绰的人影,风雷声动,人仰马嘶,匹练刀光如雪……
“云娘……”耳边传来轻唤的声音让我恍然从幻境中惊醒,眼睛大大的张着,视线虚无,紧握着糖人儿的秸秆的手心都有些微微的汗湿。
“天已经黑了,送饭的骡车都回到马厩了,迟迟不见你回来,怎么怔怔在家门口愣着?”眼前一黯,岳仲景穿了家常的月色春衫施施然站在面前,眼角含笑。
“没什么,少爷”我回过神来,“好像欢颜还向我要什么来着,可都到了家门口了,竟还是想不起来。”我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一别几个月,欢颜这丫头长高了些,越发惹人喜爱了。”他玩味的唇角是一抹浅浅的笑韵,“和岳翎比起来,女孩子真的是又乖巧又懂事。”
“欢颜命好,少爷一向惯着她,所以在少爷面前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糖人儿快化了,少爷我先进去了。”我福了福身,转身向门里走去。
“云娘是西域人,可识得一个复姓赫连的女子?”他忽然抬高了声音,让我顿住了脚步,虽未回头,脸色已渐渐发白,“少爷何故有此一问?”
岳仲景走过来与我并肩而立,侧头微微打量着我,眼中有些探究的神色,“当日我和浅薇的驼队经过迷月湖取水,在佛手峰悬崖的老树上发现了坠崖的云娘,云娘说夫君死于战祸,一时想不开坠崖求死。”
我轻轻闭了闭眼眸,这些往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年头,不知经过多少的梦魇缠身的夜晚,我才可以一点点把它压制在幽深心海,不再每晚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如今对于我和欢颜来说,人生不过才只这短短的五载春秋,过往的种种已恍如隔世,从踏进洛阳城的那一天我就对自己和腹中幸存的孩儿发下誓言,赫连云笙已经魂断佛手峰,从此和任何人再无瓜葛,包括爱的人,恨的人,牵念的人,此后的每一日都是云娘的涅槃重生。
正如佛说,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转还身来,面对着岳仲景,这个给了我重生,给了我庇护的男人,我的眸光在暮色下清冽如水,“少爷想对云娘说些什么?”
我乍现的冷冽让他微微一怔,他想了想,“腊月十五,记得吗?云娘,那是我在断崖老树救下你的日子,今年的这一天我和商队恰好又经过佛手峰,在那里遇上一个人,一个很……”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他口中的那个人,“很让人过目难忘的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白衣素服,同五年前一样,那日下了漫天的大雪,他孑身一人只牵着匹骏马,久久伫立在佛手峰下的迷月湖边,眼睛凝望着那冰冷的湖面,不知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商队的伙计们燃起了篝火,烹好了香茶取暖,我走近他的身边好心叫他,他却恍如未闻,只是仰头望云雾之中那高高的佛手峰,幽幽说了一句,赫连云笙,那日你纵身一跳如今整整五年了,我找不到你的尸身,也觅不到你的踪迹,天地茫茫,你究竟是生是死……”
我一下子怔在那里,“少爷……你……”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起来,“他的神色沉静如水,但是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色几乎让我有个冲动要对他说,五年前我在这里救了个坠崖的女子。”
我面对着他站着,身形寥落,血液开始丝丝冰冷,入骨入髓,唯有两只手缓缓握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肌肤,却感觉不不到疼痛,“我虽然是那一天坠崖被少爷救起,却是和那人没有一点关系。”
“云娘放心,我什么也没有对他说,云娘的丈夫是死于战祸不是?云娘能为夫君殉情,却在五年之中从未祭拜过自己的亡夫……”他微笑着摇摇头,“但是,我选择信任你。”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居高临下审视着我发白的脸色,“五年之中,我和浅薇从不问及你的过去,往事不必遗憾,若是美好,那是精彩,若是不堪,就是经历,唯有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回去吧,欢颜在等你。”说着,他向正院走去,我尚未从他带给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犹自默立凝思,却见他忽然转还身来。
“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也许应该让云娘知晓,在龟兹镇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人,他应该是在那里歇脚,龟兹的官兵们好似和他颇熟络,围着他寒暄,不想他竟是中朝龙武军将领,更重要的是他升了官职,听说转过年来就要到东都洛阳履新……”
语声杳静,他的人消失在暮色中,月光洒在我的面庞上,皎皎如雪。
我是如此珍惜当前的生活,每日伴着我的欢颜,安宁而又祥和,我只想做一颗偏离方向进入浩渺长空的流星,和过往永无交集,如果说宿命注定要我颠沛流离,那么洛阳也不过是我和欢颜的人生驿站。
只是,我带着懵懂无知的幼女,天下虽大,又该到哪里去呢?
夜阑人静,我的小屋里油灯如豆,洗练的月色透进窗棂,照着欢颜红扑扑的苹果脸,她抱着仲景少爷特地为她带回来的物事,总不过是些牵线的玩偶,泥陶的娃娃,五彩的琉璃珠等胡人的小玩艺儿,呼吸幽甜,香梦沉酣。
如描似画的眉若翠羽,长长的睫毛掩映了剪水般澄澈的明眸,挺直俏皮的小鼻子,微微嘟着的花瓣般的唇朵,睡着的欢颜脸上所有的表情沉寂之后,竟是如此如此像那个人,清俊无匹的品貌,雪莲般清浅的气韵……
“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走……”
“就这样吧,但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身体在浓雾之中遥遥飘落,泪水飞散在冰冷的雾气之中,陡峭的山崖,嶙峋的巨石,盘亘在断崖上的藤蔓在眼前飞也般的掠过,如果就这样坠入冰冷的迷月湖,沉溺在那一池碧水之中,抛却人生的所有烦恼,缘何不是一件幸事?
急速坠落的不适,让腹中孩儿一阵胎动,那个濒死的瞬间蓦然惊觉,这个可怜的孩子何其的无辜,心思在瞬间电转,我开始拼命用手抓握身边的枯藤枝蔓,长着锋芒一般棘刺的藤蔓穿透了我的掌心,划破了我的指节,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藤蔓被我的冲力坠断了一根又一根,却也在缓冲着我坠落的速度。
当我终于握住一根横出峭壁的粗大松枝的时候,它竟然支撑住了我的身体,生死一线之间,已是魂魄飞散,好容易收敛心神举目向上望去,俱是苍茫迷离的雾霭,隐隐听得崖顶传来一声惨厉的长啸,响彻寰宇,在山谷之间和着凛冽的风久久回荡……
向下望去,竟然离即将冰封的迷月湖不过丈余的距离,若是径直坠入湖中,巨大的冲力必定会击碎我的腑脏,腹中的小生命更是毫无生机。
顺着迷月湖的方向看去,岸边居然是一群围着篝火取暖的人群,风尘仆仆的男子,面容温婉的夫人,一行人皆举目抬头,怔怔盯着悬挂在半空之中的我,衣衫尽破,满身满手的血迹斑驳,犹如在风中飘摇的破碎玩偶……
迷离的梦境中,我的泪水又是不知不觉濡湿了枕头,刚随着岳仲景和夫人浅薇回到洛阳的时候,几乎每一夜我都会梦到这同样的情景,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泪雨滂沱的从梦中醒来。
生下欢颜之后,她就像是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那般的明媚温馨,渐渐驱走了我心中的阴霾,让我慢慢学会了将往事一点点尘封起来。
只是今夜,这已经杳去很久的梦境再度重现,梦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一线微曦静静坐到天明。
若岳仲景的话属实,云麾将军应该已经来到洛阳履职,命运如是安排,我真的无话可说,天下之大,洛阳东都和长安帝京离得那么远,却偏偏逃到哪里也摆脱不掉他的如影随形。
微微咬着唇,蹙起了眉头,无论如何,我须得为自己和欢颜再做打算……
☆、第50章 七夕的恶魔
“欢颜,在这里……”岳翎躲在假山石后,终忍不住发出声音,满院子乱转的欢颜甜甜一笑,迈开短腿欢欢喜喜循声找了去。
众人在院子里的亭子中纳凉,看着这对小人儿,嘴角都不自禁噙上了笑意。
进入农历四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夫人浅薇身材珠圆玉润,容貌温婉优雅,靠着雕花古藤凉椅乘凉,仍旧是体丰怯热,频频摇着手中牡丹团扇,额头唇边是细细沁出的汗滴。
我和李嫂在身边陪着,李嫂不时打趣着小少爷和欢颜,我则坐在一边静静缝着件小褂子,欢颜长高了些,这件去岁的海棠红赀布薄衫今儿有些小了。
我用李嫂剩下的布头,在袖口加个月白的沿边儿,上面绣了几朵紫红的小花,竟貌似又可以将就一年,而且看上去也别致。
“云娘就是心灵手巧,守着眼前的牡丹不用,这绣的是些什么花?虽只有五个花瓣儿,看着倒是水灵灵的,有几分像咱们洛阳的石竹。”李嫂凑近了一瞧,啧啧赞叹。
“是西域原野上的梅花草,单一枝也没有甚么,若是挨挨挤挤连成了片,却是云蒸霞蔚,美不胜收。”我低头扎着花,才蓦然惊觉为何自己选了这个花样子。
许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总是抱着满怀的梅花草在夜阑人静时踏梦而来吧……
夫人浅薇闻声也偏过头来瞧了瞧,“是很美,只可惜我只去过西域一次,还是和仲景为他的妹妹送嫁,偏又是个隆冬,天寒地冻的,什么景致也没有,唯一的收获就是带了云娘回来。”
“可不就是说呢,”李嫂马上机灵的接过了话头,“说起来,夫人和云娘简直就是姐妹一般的缘分,就连翎少爷和欢颜也是亲如兄妹,云娘命中虽有孤苦,但是少爷夫人这样待你,云娘到底还算是个有福的!”
我微笑不语,仿佛心思全放在手中的活计上面,李嫂也不好再说下去,倒是夫人转开的话题,吩咐李嫂,“把仲景从西边带回来的波斯绵绸给云娘扯上一幅,本来想裁两条裙子,可颜色太鲜亮了,给欢颜做件新衫子吧。”
“夫人,孩子长得快,这件衣服接补一下还可穿上一年,少爷大老远给夫人带来的东西,怎么好送给欢颜。”我笑着摇头。
“不值甚么,翎儿调皮,哪有欢颜乖巧懂事,我当欢颜女儿一般,不过是一点心意,可话说回来,这几年除了我的旧衣服给了你,就没见过你穿新的,想必月钱都攒了起来,将来为女儿谋算,云娘也太省俭,太过苛刻自己了。”
夫人微微叹息,她比我不过年长几岁,却识书达理,待人温和,深受岳府下人们爱戴,面对着她,我有时竟有种面对可意般的错觉,俨然面前是一位宽厚的长姐,看着她心中便满溢着一分难言的亲情。
积攒了五年的月钱和仲景少爷与夫人素日的打赏,大概也有近百两银子,本来就想在岳府默默抚养欢颜成人,但是那日岳仲景的话让我胆战心惊,如果展若寒来到洛阳任职,生活在同一座都城,委实让人心中惴惴。
少爷和夫人不过是收留了我,并不像其他的下人一样有卖身契约,岳府我随时可以离开,按照我原来的设想,我会带着欢颜离开洛阳,找一避世桃源,置下一间农院,几亩薄田,然后和女儿相依为命。
可是这些年大唐的富庶繁华让市价飞涨,即便是农田乡舍的价码比起从前也是倍增,手中的这些银钱也不过杯水车薪,若是离开岳府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盘算,只怕更是捉襟见肘。
每每想及于此,便不忍带了欢颜去受苦,更何况欢颜在岳府有仲景少爷和夫人的疼爱,和小少爷岳翎又是形影不离的玩伴,几番思量,还是渐渐压下了这个念头。
以东都洛阳之大,茫茫人之中遇见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幽居在高墙深院之中,想必更没有邂逅的机会,就这样不断安慰自己,终是心怀忐忑的驻留下来。
自从有了欢颜之后,我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敢爱敢恨,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赫连云笙了,甚至自己的名字在心头滑过时,都觉得异常的陌生,从前的一切已经恍如隔世,因为欢颜,我爱上了现下安逸平淡的生活。
从前李嫂怕我闷,经常派给我一些出得府门的差事,如采买,送货,给活计送饭,有时我还会带着欢颜一同去,这是欢颜最期盼的时刻,可是近来我干脆推了这些美差,安安分分在府中做事情。
欢颜每每看着别人进进出出,只是悄悄拽着我的衣角,嘴角微微向下撇着,苹果脸儿上俱是怅怅然的神色。
天宝十四年的那年夏历七月初七,洛阳城内破天荒的在皇城外设了灯会,洛阳自古多能工巧匠,扎了无数的精美花灯,一连几日的夜晚,皇城之前亮若白昼,人潮涌动,洛阳的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携妻带子赏玩游乐,一片盛世的欢腾气象。
偏生那几日岳仲景到扬州祭祖,小少爷岳翎自学中风闻灯节的热闹,早就按耐不住,百般央告夫人,浅薇素来爱静,经不住岳翎的软磨硬泡,遂应允了他带着家中的一些下人们去观赏灯节。
消息传出,全府沸腾,欢颜抱着我的腿又笑又跳,仰着头看我,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亮晶晶的,让我再也没有了拒绝她的借口。
那一夜的热闹毕生难忘,整座皇城笼罩在云山幻海的光晕之中,宽敞的街市两侧全是高高挑起的花灯,应景七夕的牛郎织女灯,双龙戏珠灯,九天飞凤灯,金盏琉璃灯,猛虎下山灯,牡丹花灯,莲花灯,旋转不停的走马灯,各色的字谜灯……
灯展的两侧是喧闹的市集,琳琅满目的胡商货品,各色的风味小吃,手艺人精巧小玩意儿,眼花缭乱的杂耍,让人捧腹的猴戏……每个摊子前几乎都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林总总,明明灭灭的灯火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身边是万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你推着我,我挤着你簇拥在一起,从高处看去如一条缓慢流淌的长河。
岳翎和欢颜个子矮小,夫人让两个健壮的家丁将他们高高驮在肩上,这样那缤纷夺目,巧夺天工的花灯就可一览无余。
“大家紧跟着,莫要走散了!”夫人和李嫂前后照管着府中的人群,我紧紧跟在欢颜的身边,仰头看着她,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影深处全是辉映的璀璨灯火,小嘴张得圆圆的,脸蛋儿红彤彤的,情不自禁的啃着小手指,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叹神色。
如果说,人生如酒,那一刻欢颜的幸福之杯已经斟得满满的。我忽然惊觉,作为娘亲,对于欢颜我有太多的亏欠。
人群实在拥挤,夫人浅薇本就体虚怕热,被潮水般的人群簇拥着已经有些面色苍白,李嫂紧紧护着她,吆喝大家尽量向人少的地方走,十几个下人却被人流冲得渐行渐远。
“走散了就早些回府!”李嫂大声叮嘱大家,这里距离岳府并不遥远,即便是大家在人潮中不能一同汇合,散了灯市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
我和夫人李嫂尽量保持着距离,两个驮着孩子的家丁也拼命抵抗着人流的冲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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