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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将军误终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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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无语,心中很是失落,但是骆驼就是沙漠之舟,长安并不是它的家,若是远离大漠久了,它大概也会和我一样的失落怅然。
    “放心,云笙姑娘,我特意叮嘱小厮们好好照顾它,况且还有展将军交代,不会有任何差池的。”他返身从房子中拿出个茶包递给我,“西域的罗布麻茶,刚回来的新货,送给姑娘尝尝鲜儿,不值几个钱,只是家乡的东西,是个念想罢了。”
    感激的向他道谢,同是背井离乡的人才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拿着茶包转身要走,他又叫住了我,“姑娘在长安可有家乡的熟人?”问得很突兀,竟然我微微一怔。
    家乡的熟人?熟识的人早已身归黄土,看着我摇头,他也有些微微纳罕,挠挠头,“这几日有个人来了两次,打探姑娘的事情,也知道姑娘的名字。”
    “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心中一动,族中的人除了可意和那十几个被卖掉的姑娘,已经再无一人幸存,会是谁呢,难道是可意?她会不会也被卖到长安来?
    “是个年轻男子,衣着打扮看不出什么,只是言谈举止并不太像长安人,高高个子,相貌不俗。”他回忆了一下那人的样子,也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既然是男子,更不可能是可意,刚才那乍现的期盼念头顿时熄灭了,想来,也不过是在这个市井中经常见到我的登徒子。
    这大半年的时间,我每天跟着余妈出入西市,经常有些好色之徒频频在我周边围绕搭讪,只是我这个沙匪出身的女子如何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时辰不早了,向他告辞离开,余妈还等在西市出口的金光门,今天我在西市滞留的时间比平时要长,担心余妈等得心焦,我加快脚程,离西市金光门还有一大段的距离呢。
    继续在人流中穿梭,只是,今日的感觉很不对劲,总是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可是蓦然回首时,却又找不到可疑的踪迹。
    那种感觉就像在荒漠中独行,被嗜血的野狼觅着踪迹,亦步亦趋的潜行,不见声迹,却让人惴惴难安。
    经过一间脂粉铺子的时候,我闪身进去,老板笑容满面迎上来,我佯装挑拣着东西,眸光却一直在偷偷关注外面的动静,过不许久,果然见到一个高高的身影。
    扔下手中的胭脂,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几乎就和那人撞了满怀,他穿着胡人的衣服,头上却包了波斯的头巾,围了半张脸,看不清面孔,只留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深不见底。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我的话没等说完,却是肩臂一痛,左肩上竟然钉上一只小小的袖箭,“你!”我大怒,挥手打去,胳膊却绵软无力,被他一把捉住。
    他凝视着我,眸光闪动,我急于脱身,撕扯之间,却是一阵晕眩,热闹的街市,过往的人群,那男子的脸,都像陀螺一样在眼前旋转。
    我拼命想保持清醒,奈何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再不听使唤,向地面滑去,却被他一把掳起,横抱在怀里!
    “放开我……”蓦然心惊,怒叱出口,唇舌竟然也麻痹起来,让我吐不出下面的声音。
    “哎!你是哪个?怎么抱着云笙姑娘?快放下她!”身后传来男子喊叫的声音,心中一喜,竟然是洛赛,可是奈何此时已经发不出声音,竟然不能呼喊求助。
    那男子抱着我飞速奔跑起来,闹市熙攘,不时撞到身边的人群,惹来一阵阵喧嚣和斥骂,好心的洛赛在后面边喊边追逐,可男子的力气很大,抱着我依旧步履如飞。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湛蓝天空中那如丝如缕的白云在我的眼眸中旋转,旋转,如儿时的我,偷喝了爹爹的石榴酒,是漫天漫地的昏眩,终于,一切慢慢归于黑暗。

☆、第9章 将军的吻

许是一年前的辰光了,月下的流沙坳清风微拂,族中的男女老少聚拢在篝火周围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琵琶铮铮,羯鼓鸣奏,悠扬欢快的乐曲飘荡在西疆清澈如洗的星空之中。
    赫连氏沙匪和迷月渡的顾南风马帮合作了一笔大买卖,抢掠了朝廷给龟兹白氏藩王的赏仪。这些东西可以换来很多的粮食布匹,西域的苦寒冬季就要来临,这次收获,可以让流沙坳的族人们在漫长的冬天免于衣食无继,颠沛流离。
    抱膝坐在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地上,含笑看着欢乐的族人,哥哥们邀了迷月渡马帮的几个首领饮酒欢庆,平素安静的流沙坳人声鼎沸。
    族人们和马帮的汉子们开怀畅饮,男子们跳着矫捷阳刚的胡腾舞,女人们则跳着婀娜柔美的胡旋舞,反手叉腰如却月,扬眉动目踏花毡,一派乐意融融的景象。
    一只大手突然覆盖在我的眼睛上,带着几分石榴酒的酒香,遮去了漫天的星芒,不假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擒住那只手,起身,挺肩,弓背,已经将那人狠狠从肩头摔过去!
    他的身手竟是那般敏捷,人在空中一个腾挪转身,竟稳稳站在我的面前,反倒是抓着我的手臂一拧,让我撞进了他的怀中,后背碰上他坚/挺的前胸,火辣辣的生疼。
    “流沙坳的三姑娘好身手,果然名不虚传!”耳边是略带戏谑的调侃,低沉男子的声音伴着灼热的呼吸回荡在耳边。
    有几分愠怒回过头去,面颊却擦上了他滚烫的唇,月下一双如涵碧水的瞳仁,潋滟在沧溟的暮色之中,眸光如跳动的篝火,倒映着我晕红的双靥。
    ……
    这景象却在迷雾中隐去,只余下熙攘西市中那面巾之下魅惑的黑眸,不由伸手过去,拉着他,酸楚胀满胸臆,轻声喃语,“你怎会在这里,顾南风,你知道吗?赫连氏沙匪已经不存在了……”
    铁箍一般的手掌环握着我的手,猛一用力,手上剧痛,意识顿时清明,恍然睁开眼睛,面前居然是那张皎如清月,俊美无俦的面庞。
    “好了,晕了这大半日,云笙姑娘总算是醒来了!”身边黑压压围着不少的人,听得出这是余妈的声音。
    恍惚了半晌,才算彻底清醒,西市中发生的事情慢慢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中了淬毒的袖箭,我被那男子挟持,此刻不知为何,竟然已是身在将军府。
    床前的将军一身戎装,显然是刚从军营中匆匆赶回,掩去了素日的白衣翩然,风尘如逸的气韵,却多了几分凛冽飒爽的王者之风,他握着我的手,神情冷凝,身边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偷偷瞄着他的脸色。
    “人是醒了,这箭上的毒怎么说?”他放开了方才紧握着我的手,微微侧首,问着身边的大夫,将军府的郎中陆先生。
    郎中捏着拿着袖箭反反复复观察,嗅嗅味道,也是一脸的茫然,“这上面的毒必定不是来自中土,老夫能辨别出任何一味草药,只是这个味道,却还是第一次见过。”
    我缓缓坐起身,药性已然散去,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伸手要过那只袖箭,闻了闻袖箭上的味道,心下已经了然,很熟悉,也并不罕见。
    箭尖和箭身之上是用天竺特产黑色曼陀罗的种子和洋金花淬炼的麻醉毒剂,味道只是淡淡的,所用分量并不大,少量使用对于身体无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早醒来。
    流沙坳的族人也会制作使用这种麻药,通常是在猎取大型野兽时,淬在箭矢之上,饶是再凶狠的野狼,亦或是再狡猾的沙狐,中了箭也会立时四肢麻痹,乖乖束手就擒。
    使用这只袖箭的男子必定是西域人,我把玩着袖箭沉思,方才的昏沉梦境突然在头脑中乍现,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在脑海中电光般的一闪,难道会是他?
    怎么可能,他是纵横驰骋的西北狼,如何会出现在中朝长安的闹市之中,可是,若不是他,能够对我使用西域淬毒暗器的男子,又能是谁呢?
    一时间,心思电转,凝眉深思,不经意间,竟然对上了面前那双冰雪般清澄的星眸,心在刹那间慌乱,手一抖,袖箭掉落,被他抄手接住。
    “你们权且下去,我有些话交待云笙。”他盯着我,目光灼灼,声音不低不高的说了一句,围拢的众人低眉敛首,立时走得干干净净。
    “他是谁?”他的语声沉静柔和,却有着无言的威仪。
    “四爷,他的头巾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我真的不知道。”正视着他的眼眸,语音笃定,心竟有一丝丝的虚浮。
    “那么,这只袖箭呢?所淬的毒液,是否来自西域?看着你观察它的神情,好像对它并不陌生。”他貌似端详袖箭,犀利如锥的眸光却从没离开我。
    “我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指甲嵌入肉中,丝丝锐痛让我的神智渐渐坚强起来,“流沙坳与世隔绝,我所见的东西很有限,不过对它有些好奇。”
    他半晌无言,忽而微微笑了,本来一身戎装让他徒增了许多凌人的气息,这一笑,却如冰冷天山的雪莲花开,霎时蕴生了满室的清凉。
    又是那样的容颜,又是那样的微笑,我怔在那里,人已似冰冻,唯有剧烈的心跳如激越的羯鼓轰鸣,展若寒,我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沉溺于你的笑容里,不能自拔,才走到了今天。
    “云笙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他轻轻起身,戎装盔甲发出金属碰击的声音,“只是,谁又能想象,流沙坳与世隔绝的赫连云笙,居然可以在昏沉中喊出迷月渡匪首顾南风的名字。”
    我的脑袋翁地一声炸响,原来昏迷中的那一声呓语竟然被他听见!
    流沙坳沙匪对于中朝官兵来说,不过是微如草芥,但是迷月渡马帮雄踞在天山北路,热海以西的西突厥故地,却是兵强马壮,马帮中有相当一部分骁勇善战,性格暴躁的西突厥人,内结胡商,外联吐蕃,是中朝的心腹大患。
    顾南风的父亲是曾中朝的流寇,因避战祸远走西域,在迷月渡马帮立足,以其聪颖诡捷的头脑和豁达豪迈的性格竟渐渐万众归心,成为马帮的头领。
    顾南风更是青出于蓝,接管马帮之后,不仅逐渐控制了天山以北的丝绸之路,同时联合吐蕃不断进犯天山南路,是安西军和北庭军最为头痛的匪帮。
    “四爷……”我起身下得床来,伏在地上,深深埋下头去,“四爷说过,进入将军府就只有云笙,没有赫连氏,云笙谨记这句话,西域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心底,若是还有疏漏,请四爷责罚!”
    他拉着我起来,铠甲的金属片滑过我的手,凉冰冰的,像一尾没有生命的鱼,低头端详着我,目光游移在我的面颊之上,“不过一年的光景,竟然让你有了这般大的变化。”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略显苍白的面颊,这是一年前他在焉耆囚室中要了我之后,第一次触摸我,我咬着唇,泪光盈动,他的身影在雾气中氤氲。
    “无法想象现在的你,竟是那个在西域荒漠恣意驰骋,刀锋一般犀利的女子,赫连云笙……”
    无人处,他反复自语着这被他剥夺的姓氏,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唇。那经常挽弓搭箭,紧握剑柄的拇指,长了厚厚的茧,滑过我娇嫩的唇,激起一阵阵的寒颤。
    “也许有一日,我会发现,带你回到长安来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说着,他的手绕过了我的后颈,穿过我的黑发,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那雪莲般清浅气息和味道瞬间包容了我,我瑟缩在他颀长的身躯中,时隔了长长的一年,再次承受他的吻,竟与那日在囚室中的疯狂掠夺大有不同。
    许是顾念我刚刚醒转,他压抑着自己,温柔地拥着我,只是舌尖开启了我微颤的柔唇,缓缓试探,轻轻允吸,柔柔啃噬,辗转反侧。
    我的心剧烈的咚咚跳动,身体抖做一团,他的长睫在白玉般的面颊上覆盖了浓重的暗影,眸光灿若摇曳星子,幽若碧水无波。
    身体的热度在逐渐升温,我可以感受他蓬勃的*;在最是风光旖旎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放开我,浅浅一笑,梨涡盛醉,散落了一地的瑶光。
    不敢再沉湎于那笑容之中,怔忪埋下头,红晕烧灼着我的面颊,连脖颈和耳根都是滚烫如火,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揉搓着衣袂,掌心全是汗水。
    是了,半年前,老夫人让我和玉蔻做了将军的通房丫头,他这般对我,原是理所当然。
    虽然他赠送了我信物,那柄陪着他南征北战的宝剑一直就挂在我的卧房,上面刻有他的名字,他践行诺言做了我的男人,但是,和爹爹掳来的娘亲一样,我也只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手臂上袖箭的伤口虽不深,毕竟淬过毒,勤换药,莫要大意。”他整理了一下盔甲,走出我的房间,临出门时,抬高了语声,“最近西市并不太平,这几日好好休养,采买的事情全交给余妈去做吧。”
    门外候着的余妈大声应着,他出去后,门帘一掀,鲜甜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桃红广袖霓裳,柳绿罗缎锦裙的邱蔚进来之后,带入了满室的容华。
    她扶了扶被门口微拂的风扰乱的鬓发,看着我,唇角一弯,眉在笑,眼在笑,甚至连鬓上的花儿也在笑……

☆、第10章 弹箜篌的女子

“夫人……”按照府中礼节,我躬身施礼,她却笑盈盈上前,一把扶住了我,把我让到床前,依旧让我睡在床上休息。
    绿柳和余妈跟随在身后,忙为邱蔚看了座,我把身子靠在床头与夫人对坐,拜托绿柳推开了窗,散一散满屋子的药气。
    “这西域女子就是与咱们长安女子大不相同,”邱蔚噙着笑容,上下打量着我,偏着头向余妈和绿柳啧啧赞叹,“标致得如同画中走出的美人儿,就是清减了些。”
    唐风崇尚丰腴之美,时下的美女多是螓首广颐,珠圆玉润,皮肤吹弹可破,邱蔚正是这一类型的美女。“夫人说的是,云笙姑娘还是略瘦了些,不及夫人看着丰润贵气!”余妈在身后陪笑着。
    绿柳为邱蔚看了杯茶,接过话头,“咱们家小姐才是长安有名的美人,当今皇上和贵妃娘娘曾经在掖庭宫设宴,请了皇亲国戚和一干重臣家眷,见了小姐,都赞不绝口呢!”
    “胡闹,夫人已经过府了,还不改过口来!”余妈佯装愠怒,绿柳笑嘻嘻吐吐舌头。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笙怎会受伤的?将军一回来就黑着脸,我们都不敢近前,远远的看着着急。”对于今天的事情,邱蔚和我都是懵懵懂懂,于是把目光都看向余妈。
    “这事情说起来实在是蹊跷,白日里我和云笙姑娘分头去买东西,我们装好了车子就在金光门等她,就看见人群向东出口涌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和小厮们担心云笙姑娘,就跟着过去,却见着驼马店的大胡子和几个伙计持着家伙,围着个男子,那人居然就抱着姑娘……”
    她颇为后怕的拍着胸口,“那人的身手可真是好,饶是带着个人,也把大胡子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后来人越围越多,门口守卫的士兵们也赶了来,他这才弃下姑娘从人群中逃走!”
    余妈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我们马上带着姑娘回来,让小厮去军营通知了将军,谁知将军竟然穿着戎装就赶了回来,听说将军派兵封锁了西市,正对过往的人逐个排查,也不知道抓到那个登徒子没有,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也敢干这强盗勾当!”
    原来到底是洛赛救下了我,只是展若寒调度了龙武军搜查西市,为了一个丫头草木皆兵,实在是让大家不解。
    见我倚在床上神情恹恹的,她也不好多问,只默默吃了一盏茶,便带着绿柳告辞离开,临出门时,仿佛想到了什么,回身问了一句,“云笙和东小院玉蔻姑娘都来自西域,先前可曾认识?”
    我微微一愣,旋即笑笑,“西域那么大,穷苦人家为了生活把女孩儿卖了作婢女的大有人在,哪里识得那么多。”
    她弯弯唇角,眼眸中却看不出一丝的笑意,“说的也是,不扰你休息了,等你好些了,再找你叙家常。”绿柳给她打了帘子,余妈依旧是陪笑着送她出去,新夫人过门后即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想必她也是满心疑惑。
    听说夫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在朝臣的家宴上见到将军一见钟情,遂央求父亲到展府提亲。只是她没想到嫁入展府后,夫君身边竟然已经有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她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却提及了玉蔻,那么今晨展若寒从东小院出来的事情就已经是放在了心里。
    余妈特地安排了个小丫头碧月照顾我,端茶递水,十分周到,展若寒为了我在西市大动干戈,戎装而归,想必在将军府又徒增了不少闲言碎语。
    “这西域来的女子就是不同,不仅是东小院的玉蔻姑娘,就连云笙看来也是爷心坎儿上的,你不瞧夫人出门后,脸色冷得要结冰碴子了!”门外两个丫头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
    我在榻上合着眼眸,佯作朦胧睡去,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西市上那胡服男子的样貌,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会出现在长安,在闹市挟持我,究竟是何用意?
    可能还有残留的药性使然,不知何时,我竟然已经沉沉睡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碧月靠着我床边的小杌子打着瞌睡,轻轻下地,批了件单衣,走出西厢房。
    正院的人大概都用过饭了,房间内点着明晃晃的喜烛,院落中的红灯笼高高挑着,照得满庭通亮,夫人邱蔚去了老夫人的延寿堂,院子里只留了几个婆子和丫头,坐在门房前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
    出了院门,沿着府中的小径信步闲逛,将军府是展若寒父亲的老宅,占地朗阔,共十余处院落百余间房屋,院落之间铺着青砖路,曲折相连。
    没有明确的去处,只是在房中呆得气闷,高墙深院毕竟不如那蓝天旷野,行不多时,耳边传来竖箜篌的声音,从东小院一路清幽的飘过来。
    是东小院的玉蔻,随着乐声,我缓步走向东小院,这是入府一年有余我第一次走近她的院子,刚进院落便可看到满园怒放的玉簪花,幽香袭面而来。
    玉蔻喜素色,尤其偏爱白色花卉,这洁白芬芳,冰姿雪魄的玉簪花本是南来的花种,展若寒四处寻觅了来,堆云砌雪满满种了一院子,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清风微拂,风姿摇曳,雪野流芳。
    她就坐在房前的芭蕉玉石椅上拨弄着那凤首箜篌,房前只掌了一盏银灯,静幽幽的月光如华,她穿了水蓝色的衫子,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映得她的面孔如美玉无瑕,仙子般不杂人间烟火气息。
    凤首箜篌弦声幽若潺水,与清凉月华相映成色,月下一个高高的身影,伫立在门廊前,白色长衫的袍袖在微风中摆动,默默凝望着月下凝神弹奏的人儿,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我长长喘了口气,悄悄放缓自己的脚步,倒退着出了东小院的门口,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在延寿堂,没有陪伴新娇妻,而是在玉蔻的门口驻足凝望,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返身走了没有两步,身后已经穿来轻轻的脚步声,回转身来,他的人竟已在面前,“四爷……”,我打着招呼,不知为何有点心慌。
    “身上有伤,不在房中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他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月光,脸色暗暗的,看不清神情。
    “四爷既喜欢,为何不进去?”静寂无人的月下,我仰望着他,反而没有了白日的拘谨,看到他在另外一个女子的门口流连驻足,深情凝望,胸臆中涤荡着无言的酸涩。
    “喜欢……如果人人都按照自己喜欢的心意行事,这世界早就没有了规矩。”幽暗月色下他冷冷回答,随后靠近我,似端详,似审视,竟然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心中突地一跳,下意识的向后躲去,后背却撞上了院落的墙壁。
    想起白日的那一吻,心乱得不成个数,他已经俯身过来,手臂挨着我的脸侧,支在身后的墙壁上,高挑的身躯覆盖下浓重的阴影,“赫连云笙,离开了西域一年多了,你在将军府中安静得像个没声没息的影子,你呢,你又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我一时无语,他清浅的呼吸拂动着我鬓角的发丝,低眸凝睇,瞳仁中一抹寥落,让人微微心痛,“我得蒙皇上器重,执掌京城守卫军符,又娶了长安最美的女子,不是该人人艳慕的吗,为何我却并不觉得快乐……”
    那一刻,他清水明眸中那分幽邃的疼痛一闪而过,为了谁?当然是那个月下寂寥独奏,洞开着院门,默默等候良人的女子。
    我咬了咬唇,缓缓站直身体,直视着他的眼睛,“四爷做事讲求规矩,为何还要带了她回来?四爷身边钗环锦簇,为何又带了我回来?四爷做事尽求完美,想让身边每一个女子称心,却偏偏谁都不会真正如意。”
    他不料我如此作答,微微怔在那里,俯身从他支撑墙壁的手下穿过,脸颊碰到了他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微微的沁凉。
    我之所以同你回长安,在将军府做个安静的影子,让过去的一切永远尘封在心底,只是因为你给了我承诺。
    我爱你一日,便留在这里一日,若有一天这爱不在了,便是这太子脚下皇城之中的深宅大院再是富贵逼人,对赫连云笙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可惜这些话我并不想对他说,绕过他向着正院的方向走去,他静静站在我的身后,忽然说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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