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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蚂蚁看海的少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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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自己人,所以太知道软肋是什么;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才会更毫不忌禅。
梦魇老师只是给了自卑一个种子,而母亲却为它施肥浇灌。
比起“小日本”“辛唐迷糊”来,母亲给我的绰号更让人不舒服。她叫我辛唐垃圾。虽然现在这个称呼在我们之间是表亲爱,但是,并不能因此否定当初这个词带来的伤害。
她现在,常会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你更爱你爸……”
其实她错了,那时,我真的恨过她,但是这个恨的源头是来自于不知道如何能得到她的爱。
她在我现在这般年龄时,便做了母亲。她非常漂亮。而我,只遗传了她的五六成。生下我的时候,她曾以为会是个粉琢玉砌的女娃娃,但是,与她关系不好的女同事在看了婴儿的我之后,大声惊呼:“啊呀,长得真像一只老鼠。”
可能从那一声开始,她便不能对我感觉满意。
小学生米娜对母亲的记忆是这样的——她是漂亮的妈妈,像白雪公主的后母。呵,小女孩也够歹毒,她还曾经编故事讲给朋友听,说她现在的母亲不是生母,她的生母住在一个山洞里,养着很多花,很多鸟,疼爱她,给她梳头发……
母亲是不喜欢给我梳头发的。她的手比我还要笨,常常将辫子辫反。她的脾气又急燥,用五分钟还没有将面前那头乱发弄整齐时,她就要发脾气了。
(母亲,对不住,我不是打算用文字来指责你。我现在,可能比你更明白那个年代的你。你那时,那样年轻。那样的年龄放在现在是被称为“女生”的。一个女生,还没有享受够别人的疼爱呢,就要开始做母亲,这实在太可怕。我知道,你其实很爱我,只是那时,你找不到爱的方法。)
母亲起初对打扮我也饶有兴趣。她是追求完美的女人,她希望她的女儿是人人都称的公主,而不是鼻涕虫丑小鸭。可惜,那个时候我不够争气。新衣服不到一天便被刮破,衣服口袋里总塞满了拾来的石头,玻璃片,还有脏脏的橡皮绳。我们一起走路时,她会挑剔地上下打量我,然后命令:“向后退,一,二,三。离我三步远,不要叫我妈。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你太像拾垃圾的。”
像对待一只不再喜欢的洋娃娃,她不再打扮我,特别是秋冬天,索性拿她的大毛衣给我当外套。宽宽大大,袖子可以一直折到肩膀去,不像裙子也不像大衣,古怪地悬在身上,远远地看,应该像一只摇晃的面粉袋。
有一个小学时可恶的女生在老师布置大家写“猜猜他(她)是谁”作文时,便写了我。那天,老师安排大家轮个上讲台念自己的文章,然后让全班同学猜猜我们描写的是哪一位。当时,我正坐在座位上傻乐呢,忽然听到这位女同学的作文:“我们班有一个女同学。她总穿着比她要大一倍的衣服……”只念了开头,全班同学便用小手指向了我:“辛唐米娜!”
呵,那一刻我才知道母亲的旧毛衣不合时宜不好看,而母亲在诱骗我穿上时,还告诉我小朋友是穿不了这样好的毛衣的。
面粉袋米娜没有向母亲抱怨。她只是将蚊帐剪了一块给洋娃娃做了件新衣服。她当然会因为剪破了蚊帐而挨打。但是,挨打时,她还是很庆幸的。至少她不用从母亲那儿听到“成绩不好还讲究吃讲究穿”这样的话。
我早说了,小学的最后两年是恶梦。那两年里,别指望能保持孩童的尊严。能承受这种从云端掉到深渊的落差,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切的发生都是必然。像小学生米娜遇上了梦魇老师便必然地不喜欢数学课,不喜欢数学便必然地成绩要挂红灯,挂红灯必然要找家长,找家长必然要让家长失望,家长失望必然要批评教育小学生米娜,小学生米娜必然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到一定程度必然要找到途径释放或转移……成长就是这么一个个方向明确的必然,谁都别想突变。
稻草人手记如果我说,少年时我便曾设想过各种死亡方式,你们一定会说:“切!”
现在,太多的少年人在诉说自己的痛苦,他们有一千种方式表达他们的孤独与厌倦,他们的表情比我现在坐在灯光下不辨窗帘外是白天还是黑夜还要疲倦。他们会说,你不比我们牛,不过与我们一样有过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成长的灰暗期。
如果我说,少年时我便曾设想过各种逃亡方式,你们还是会说:“切!”
你们甚至会举例说明你们有过的那几次大大小小的出走,你们密谋过的各种让家人着急懊悔的计划……
呵,那我讲点别的吧——小学升初中时,老师预言少年米娜考不上重点初中,因为她的数学实在太差了。
但是偏偏那次考试的应用题是她做过的,她轻而易举地考进了重点初中,而且数学成绩比语文更要好。
记得回小学拿录取通知单时,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小旗袍,那天是两年里她最漂亮的时候,至少她这样认为。
梦魇老师看见她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说:“这个辛唐迷……米娜,居然考过了。”
少年米娜在那个时候初显虚伪本事,她亲热地对梦魇老师笑,用谁都不相信的语气说:“那是因为您教的好!”她的母亲那天也特别配合,她对梦魇老师教育她女儿的方式可能一直心有微辞但不便明说,在那最后一天,她终于可以还击了,她挡在少年米娜的前面,冷笑着问梦魇老师:“你是不是感觉特失望?”
少有与母亲同声共气的好时光,那个夏天因此而份外珍贵。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并不鲜明,那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很少在家,而每一次他归来的时候,我都很紧张,因为母亲会向他诉苦,说:“你家儿子又……”。
对,他们从来不叫我“女儿”,而用“儿子”这个词表达他们对我的希望——独立,坚强。父亲很少会责怪我,但母亲的投诉,会使他将给我买的礼物收起来。不记得有多少次了,他将我叫到面前,让我看桌上堆满的令人眼馋的书或零食或玩具,认真地告诉我:“你如果想要它们,就得……”
这一次,母亲主动向他要求给我奖励,她说:“你儿子这次考得不错。”
父亲给我的奖励是书。
那个夏天,我在看《西游记》。太喜欢那只猴子,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幻想我是妖精。妖精与母亲是完全不同的女性,因为发誓要成为与母亲不一样的女人,所以,当第一个鲜活而又奇特的女性形象出现在眼前时,她就成了我的榜样。妖精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比普通女人多一些神通广大,虽然结局个个凄惨,但是好过一本正经地做人,寡淡地在柴米油盐中碌碌一生。
除了《西游记》外,另一本被少年米娜抱了一个夏天的书便是三毛写的《稻草人手记》。父亲买它的时候,一定以为这是本童话故事,所以他放心地将这本成人世界爱情与婚姻交给了我,同时跟着书一起传递来的是妖精之外的另一个女性范本——三毛。
少年米娜的幻想从此剧情完整——平凡的她在某一天,忽然有了法术,成了一只美丽的妖精,她不害人亦不会被人害,她充满智慧,满世界地飞舞,只为了找到一个男子,然后与他有幸福的婚姻。
少年米娜的女性形象也从此被设计——长卷发,披肩,艳妆,烟,以及流浪的足迹。
去年某电视台做了一档关于我的节目,本来我以为会是一次无聊的谈话剪辑,怏怏去看,却又惊又喜——他们将我的照片与三毛的照片放在一起,画外音在说,“生活中的米娜与三毛一样,有着长长的卷发,喜欢流浪……而且有着同样动人的爱情。”在节目的最后,出现了我先生去咖啡厅接我的镜头,画外音声情并贸地赞扬着我们的爱情:“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喜,是因为二十一岁时实现了九岁的梦想;惊,是因为幸福时我畏惧死亡,害怕三毛与荷西的悲剧会如辄上演在自己身上。
一番云雨少年米娜的初中生活,用母亲的话来说,便是一段“浑蛋时期”。
浑蛋时期的她,自然成绩不好。但是这个与用不用心,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都憎恨数理化,那些数字与公式是一道道凉冷的封条,只能在门外哀叹,根本闯不进去。
数理化的课堂上,我都在看书,但是老姜太辣,不管我怎么用尽心思,那些书都会飞到老师与母亲的手里去。看不成,就自己写吧。在作业本上写下来幻想的一个个故事,自娱,并娱友。
丢人的事情又发生了。
少年米娜交作业的时候交错了本子,老师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她写的武侠故事,恐怖的是,居然在不到十页字的故事里,出现了“一番云雨之后”这样的描写。
这祸真的闯大了。
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老师们团坐在一起,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不明白为何全校年龄最小的孩子会知道“云雨”。
少年米娜不知道如何解释,虽然不能明确“云雨”与性事有关,但是至少能感觉到这是比谈情说爱更为邪恶的词。校长在周一的升旗会上,愤怒地说:“我们学校低年级的女生,现在居然写黄色小说,写靡靡之音……”
也许没有人知道是我,但是,我却感觉数千人的眼睛像镁光灯一样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升旗会开完之后,我便开始逃课了。
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听到远远的放学铃响起,再慢吞吞地回家。像紧张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被吓得浑身哆嗦。没安全感的生活可以扼杀一个人对生的向往,但是少年米娜只是兔子,虽然绝望,却没有胆量将自己脑袋向树桩上撞。
她开始了各种受伤的尝试——先是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在下坡时,忽然捏紧前刹车,想以此连人带车翻下,摔伤或摔残,这样便可以有名目地在家里休养。摔了几次,却都是不争气地歪倒,除了屁股与膝盖短短的疼上一阵外,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伤。
再从双杠上忽然松下手,让自己掉在地上。前几次姿势不对,掉落地上时,只是脚踝闪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正常。终于想出办法,用手与脚将自己倒挂起来,同时松开,让后背着地——她想,这下子总可以伤到腰了吧。可惜,在落地时,人下意识地弓起,又是屁股着地,尾椎撞在石头上,痛是痛了一阵儿,可是依然勾不成休学的借口。
真***沮丧。
副校长在双杠的地上发现了我,他向我走来,我吓坏了,动都不敢动地含着眼泪坐在那儿,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他皱眉问我:“你怎么不上课?”
……
“你们老师说你都有几天没有上课了。”
……
“好了,不说这个了,快起来,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番云雨”的风波居然这样就轻易过去了,学校要求我参加全市演讲比赛,他们不追究我的逃课与写“黄色小说”。副校长说如果拿不到名次就会和我秋后算帐。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教室,班主任笑眯眯地将我带回座位,说:“你要好好准备,发挥你写故事的特长,好好写演讲稿,为我们班,我们的学校争取荣誉。”
比赛分了三场,第一场是全校比赛,第二场是小城三所学校比赛,最后一场才是全市比赛。终于抱着第一名的奖杯时,我放声大哭。老师与同学都说我是喜极而泣。母亲骂我没用:“不懂得不露声色,第一名就第一名吧,还喜极而泣,真是给老辛家丢人,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像塞翁一样抚掌感概一下吧:“‘一番云雨’被学校批评,谁说这不是一种福气呢?”
没气的自行车比起男孩来,我还是更愿意与女生做朋友。
男生有什么好?他们会无一例外地喜欢上某个人,然后无一例外地因为那个人而疏远与我的关系。哦,或者,也会有人喜欢上我,但是,那又有什么好?喜欢上了便要开始自私,不希望有别的人与我更亲近。而且,“早恋”这两个字,说的时候嗓门都得压低,更别说以身涉险。
——以上这段话,绝对是真实想法,但是,少年米娜对恋爱的好奇,对吻的向往,也同样的真实。那时,她还没有发育,排队时永远排在第一排,分座位时,永远要分在老师眼皮下的位置吸食粉笔灰。略成熟一些的女生成了她好奇的对象,她喜欢凑到她们身边,听她们讲与男生交往的事情。那些女生们提起来便让脸通红的爱情是什么呢?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拉拉手,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羞涩地用手扶住他的腰……少年米娜不服气地说:“这算什么呢?”她们一副被侵犯的样子,气乎乎地看着她。她有些气短,小声说:“这就是爱情吗?”
她们骄傲幸福得如同成功打了第一声鸣的小公鸡:“嗯,他说了‘我爱你’。”
“那,接吻是什么样子?鼻子要放在哪里?手放在哪里?”少年米娜的问题太不讨人喜欢,女生们不愿意回答,说说爱情还可以,但是说到接吻那也太不纯洁了。
“不接吻,那算什么爱情。”
……
言多必失,漂亮女生们失去了对少年米娜的耐心,她们可能认为她太爱管闲事,或者,她们以为她也开始思春,只是缺少了吸引男生的条件,只好从别人那些偷窥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她们推攘她:“你还这么小,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个子不高的人忌讳身高,体积庞大的人忌讳体重,而少年米娜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小”字。一个“小”字,便可以将刚刚还和乐融融的气氛冻僵,将兴冲冲的她像妖精一样被打回原形。
她迫切地等待初潮的来临,等待男生的一个亲睐,等待高跟鞋,等待可以像那些女生一样面露娇羞地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等待得过于迫切,所以丢失了衡量对错的标准。如果做好学生就意味着永远等不到这些,那么,请让她做一个坏学生吧。
收到男生第一个纸条时,她兴奋得几乎想告诉所有人。
隔壁班一个面孔模糊的男生托她的同学将纸条捎给了她。纸条上只是一句:周日下午我们一起去JJ好吗?
JJ是一个歌舞厅。名声并不太好,因为太多的少女少男喜欢泡在那里。少年米娜去外婆家时,与母亲经过几次那里。母亲很鄙夷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少年们,说:“没一个正经东西。”
啊,如果她去了,她便也成了“不正经的东西”之一。可是,她想不出任何理由说不去。
她对那个女生点点头,她们交换的那个眼神让少年米娜激动极了。我知道,少年米娜在那天有了第一本带锁的日记本,她郑重地在第一页上写:从此,我与过去不一样了。我还知道,那天,少年米娜放学后马上跑到教室后门,从门的缝隙里偷看隔壁班里出来的男生。传纸条的女生与她一起,她们在门那儿蹲了很久,她忽然指着一个男生说:“是他。”
少年米娜的脸真的红了,羞涩紧张地看过去,只看到那个男生的背影——一个头发卷曲的男生。
周日下午出门时,她偷偷穿上了妈妈的白皮鞋,那双鞋真大,但是将带子绑紧些就没有问题。将自行车推出院子时,有邻居出来,做贼心虚的少年米娜总感觉他在盯她的鞋子,她局促地与他打招呼,将脚拼命地向后缩去。
JJ的楼下停着很多自行车。她将车子锁在那里,不给自己打退堂鼓的时间,立刻冲了进去。
歌舞厅里光线很暗,有烟雾在飘。她扶着门站在那里,不敢进,也不知道退,傻傻地站着,将自己暴露在光线里。有一些人起身向她走过来,有女生在叫她的名字,她小声地应了一句,想逼自己装出一副老练的表情,但是脚还是移的缓慢。头发卷曲的男生走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口香糖。她看到他手指间夹的香烟,顿时慌了,她说:“我,我得回去。”
逃似地跑到楼下,男生也追了出来。她的自行车后车胎是扁的,她惊慌地看他,他却笑着说:“你车子没有气了,你去哪儿,我送你。”
这一切像是一个阴谋,少年米娜越来越心慌,她想,他怎么会心思缜密到在她上楼的这会儿便将她的自行车放了气呢?越想越害怕,少年米娜推着自行车,咣咣当当地夺路而逃。男生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不管,只顾骑上没有气的自行车,一蹦一蹦地向前拼命驶去。
那天,她吓坏了。
她失落了一个晚上,在日记的第二页写下:我不喜欢这个男生。约会,一点意思也没有。今天,为了修自行车,还花掉了十几元。希望妈妈永远不知道我去过JJ。
成年后,我做学生刊物的编辑时,还铿锵地在杂志上说:“没有早恋过的青春,像没有经过高考的学生生涯一样的不完整。”
请少年读者不用被此话误导。恋爱其实是成年人的游戏。而到如今,写过百万字的爱情故事,我也依然不懂爱情。
尾声写到这里,感觉很疲倦。我得承认,这个文章到这时,与我写下题记时的初衷并不完全相同。
起笔时,我以为关键词不会很多,因为我坐在电脑前回忆我的少年时,能想起来的事情并不多;起笔时,我还以为这篇文章会很真实,但是,在写的时候,却发现改变了当初的情绪,故事因为我的复述而有了变化,像是将画放在水里浸过,丢失了真实的图案,一团模糊,供我随意指鹿为马。
我不能交待给你们什么。这种交待,很有些像在毕业时,大家纷纷去照艺术照,将自己在灯光与化妆下美化再美化之后的影像给同学做纪念。那些照片,绝对看不出真人的模样来。这些文字,也是如此。虽然我努力地推护着真实,但是,正如那些少年时光一样,真实,早跟着一起流逝。
最后,再解释一下题记吧——不肯回到少年的时光,不是因为少年有多少残酷或凌厉,而是各个阶段都有各个阶段的苦闷。回去了,该哭还是要哭,该笑还是要笑,该面对的成长的烦恼还是要面对。将回头看的时间收走吧,一起向前看。
过去的事情,无需再多耗精力。
正文 花小狸:走出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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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花小狸(1983),心理医学专业,现居上海。
那些空洞的眼神裹着金属锹,起起落落。梨花瓣在锹子划过的地方翻涌,一圈又一圈。我坐在凉飕飕的水泥台阶上,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翻腾的白色花瓣让我想起应桑曾经塞在我嘴里的奶油泡芙。
现在,应桑扔下金属锹向我走来。她拽住我的手臂,把我从水泥台上拉起来。几分钟前,我在一个乱哄哄的工地里换掉了长久以来一直穿在身上的衣服——没有内容的黑,并且异常宽大。此时,崭新的白色长裙勒得我身体有种陌生的疼痛。在我走出梨花落这么多日子后,小镇的人们显然还善良地记得我。他们用空洞抑或鄙夷的目光打量我,——不过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真的。我是个天生少根筋的家伙。
我跟在应桑后面,向他们挖的坑走去。有个歪耳朵的坏蛋阴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脚颤微微地挡在我面前。我认得他,父亲被那帮土匪带走时,他想绊倒我父亲。——此人专干坏事。据说智商很低。比如那次,他偏偏绊倒了我父亲右边的家伙。为此,还被逮起来关了一阵。那只歪耳朵正对着我,双腿不住地在我眼皮底下抖动。我面无表情地跳了过去。
“快点,你……”应桑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
“噢!”我反应相当敏捷。
我不喜欢她皱眉头。要知道,眉间外八字的结巴很难看。我想冲上去,把她的脸搁在板子上,用电熨斗仔细地摊平。那样肯定好看很多。
“他们都站好了。”应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我扭过头去,可不是。前面齐刷刷站了两排人,黑色的队服上面有梨花图案。合唱班总是准时出席镇里的大小活动。他们目视前方,神色凝重。看来乐师已经向他们讲解了今天的安排。
应桑说话声音很轻。但看得出来,她对我非常不满。
挖坑是个巨大的工程。尤其是用来对付我这样手脚不老实的人。坑得足够大,足够深。忍不住说一句,那些家伙效率真低,挖了半天,我看只够躺只肥耗子。金属锹不时地碰撞,夹杂着猥亵不堪的咒骂。应桑对他们愤怒地瞪眼睛,又急着回过头来催我。合唱班的队伍里传出一声激昂的朗诵,好像是告慰亡灵洗脱罪名什么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他们像鱼卵一样紧密地堆积在一起,伸长了脖子。
大家都很忙。梨花落这个小镇,还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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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躺在这张床上的不该是我。那在乔比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白色躯体,隐秘处闪烁着几颗鲜红的朱砂痣,柔软得像团棉花。在后来走出梨花落的那些日子,我总是一遍遍想起这个女人的身体。当梨花落的房屋烟囱在我和乔比的身后逐渐隐去的时候,我坐在乔比的腿上,咬着下唇,一边做着极其难看的鬼脸,一边回忆在梨花落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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