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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穷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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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水穷处
  作者:张执浩
  内容简介:
  男女情感的悬疑之作,坊间流传的爱情真相,探询当代婚外情根源。
  这是一部关于情感问题的悬疑性小说。主人公张望的办公桌上在同样的时间段出现了同样内容的五封匿名信,一个自称他“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告诉他,她和儿子都很健康,只是偶尔有点想他。这给事业有成、家庭稳定的张望带来了无比的恐慌。当第六封信到来时,他决定沿着他的情感记忆,去寻访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到底是谁?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迷茫和反省中。他不知道他爱的女人到底是谁;也不清楚哪个女人真正爱他。爱和恨的边缘又到底在何处?忠诚与背叛又如何能分清?家庭在男女情感中又究竟占多大的份量?对于一个中年男人而言,“行到水穷处”便得返璞归真,“坐看云起时”已是无思无欲……
  “一个你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和非议,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下你的儿子……”
  张望是个事业有成,婚姻生活安逸的广告公司老板,而从某一天起,他每星期都收到这样一封内容一模一样,却没有署名并且寄自不同城市的神秘信件。当他连续收到第七封信件时,精神几近崩溃,陷入恐慌和癫狂。
  这就是都市情感悬疑性小说《水穷处》故事的开始。
  男主人公张望终于决定要找出这个神秘的寄信人,于是,他带上那七封神秘信件,开始一一找寻三个曾经与他“因爱而痛”的旧情人,并决定弄清他到底有没有私生子。而此时他的妻子杨芬因为手术的失误,已经无法生育,他们的婚姻生活也开始遭遇危机。
  第一个女人朱鹃的种种古怪极端的行为,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倒吸冷气。因为张望当初提出分手,她切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两人多年后重逢,她把张望的阑尾和自己的断指埋在家里的花盆里,也不让张望见到她的儿子,家里更有一间神秘的房间不让张望进入……
  而在张望的寻子历程中又经历了一段神秘离奇的插曲: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山村客栈,他邂逅一个少妇带着四个有着不同父亲的孩子,在他的潜意识中和那个叫山泉的少妇有过关系,然而那少妇并不承认,一切显得那么恍惚和诡异……
  第二个女人马莉莉的行为同样荒诞离奇,匪夷所思。她与别人结婚后生了个儿子,而一切行程:龙泉宾馆8318号房,供销招待所,明明水饺馆……而这一切就是他们数年前一儿子的名字竟然就叫张望!张望找到她后,马莉莉不肯与他相见,却以儿子为由操控张望的起相爱时所走过的线路的再次重复!马莉莉只不过是让男主人公重新温习与她的爱情。这些诡异的举动让男主人公恐惧不已,准备戳穿她的把戏,而此时马莉莉的儿子张望却遭人绑架……
  张望继续踏上寻找之旅,找寻同样与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的第三个女人——覃虹。一个纯朴天真的农村姑娘,怀着对现代城市生活的美好幻想来到武汉,却在残酷的现实中迷失了方向,接着又爱上了不该爱的已婚男人——张望,与他有过一段同居生活,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他。 而此时的覃虹是一个歌舞厅的老板,一直未婚的她却有一个没人知道父亲是谁的儿子,个中缘由的确引人遐思。张望把最大嫌疑锁定在她身上……
  到底谁是那个写信的神秘女人?男主人公究竟有没有私生子的存在?泛爱的时代,真爱在哪里?喧嚣芜杂,物欲横流的现代都市中,都市男女日趋复杂的情感和婚姻终将走向何方? 这部小说颇为深刻地展示了当代都市情感的困惑。
  正文
  一
  午间休息时,我居然站在落地窗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怪梦。在这个梦里,我既是被告又是原告,还是公诉人、辩护律师和法官、书记员。庭审开始了,我上窜下跳地忙碌着,整个法庭里面除了若干个我,再也没有别人……我拼命撕扯着自己,又极力将遗失在各处的身体的碎片拼合在一起。法槌砰砰地敲打着沉重的桌面,可是我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我睁开酸涩的眼睛,终于发现这不过是个噩梦而已,但心跳声依然清晰可闻。此刻,我的脚下是这座庞大的、被各种尘烟笼罩的城市,正前方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黄鹤楼,在明艳的阳光下,红铜色的琉璃瓦闪耀着刺眼的光斑。我猛然拉开窗玻璃,朝外面使劲吐了一口唾沫。一阵狂风扑过来,将唾沫星重新还给了我。我悻悻地骂了一句,转身去盥洗间洗脸。当我出来,看见秘书小柳正掩门而去。我的目光从她圆润的肩头滑落到宽大的枣红木办公桌上,只见桌面正中央端放着一只白色的信封,封皮左上角写着:好望角广告策划公司 张望先生收。右下角寄信人一栏写着:内详。
  应该是第五封了吧。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极度烦躁地拿起信封,右手持剪,准备拦腰将它一分为二。想了想,又将剪刀放下,将信塞进抽屉里。怎么办呢?事到如今,回避已经不再可能,正视吧,却又找不到任何线索。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隐秘的角落,这封信的主人正冷笑着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越是心神不宁,她就越是兴高采烈。
  我叫张望,好望角广告策划公司的法人、老总。当初我把公司取名为“好望角”,无疑效法了早年欧洲探险者的不屈不挠精神:在无望中看到了希望,在希望里满怀想望。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几年前,我买下了这套精装修的房子用于办公之用,事实上,这里也是我主要的生活区。一天之中,我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很少下楼,除非有人拿着支票在下面某个地方等我,哈,当然,这样的好事不会常有。公司的业务主要来自一些固定的老顾客,每年我都能从他们那里拿到一定数额的订单,以此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渐渐地,我成了一个被高处宠坏的懒汉,一个自我囚禁者,一个“天堂看门人”。 最近一段时间,我却一反常态,每天都要下楼了。下班后也不再在酒吧、茶楼或其他娱乐场所逗留。一落地,就大步流星地直奔停车场,驾上我的“奥迪A4”匆匆往家里赶。与那些十分规矩的好男人一样,我越来越像个称职的丈夫了。回到家,我就进厨房忙碌起来,首先检查冰箱,如果食物充裕,就亲自动手烧几样拿手菜;如果冰箱是空的且时间也来得及,我就会去一趟隔壁的家乐福超市,买些罐头、蔬菜和鲜牛奶,抢在杨芬按响门铃前,做出几盘简易又美味的菜,摆放在雅致的乌柏木餐桌上。
  杨芬是我的妻子,中学的语文老师,兼高一年级的班主任,她课上得好,曾多次被学校推荐参加全市语文教学观摩,并获奖,本地晨报不久前还做过关于她教学成果的整版专访。我们已经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九年零四个月,前三年甜蜜、快乐,近些年愁闷、悒郁,其间的转折缘于婚后第四年发生的一场事故:那年初春,她感觉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被查出子宫里面长了几个良性肿瘤。本来这病是可以通过吃药来进行治疗的,但杨芬望子心切,不想因此耽搁了生育的最佳年龄,她坚持要去做手术,哪知道不负责任的医生居然“不小心”切掉了她的子宫,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经此打击,我们都几乎精神崩溃。杨芬在得知自己今后再也无法生育后,一次次寻死觅活,我则在一边仔细照顾,含泪为她宽怀。我对她说,其实我一点都不稀罕小孩,即便他(她)是个天使,也觉得是个累赘。我言不由衷地说着类似的谎话,发誓,赌咒,天花乱坠,口是心非……直到这么一天,杨芬说了这么一句话:“张望,我们还是离婚吧,你这个人太虚伪了。”
  杨芬提出和我离婚,我当然不会答应,老实说,我还是爱她的,尽管爱的激情已经消逝殆尽,但爱的惯性依然还在我们之间延续。在我看来,爱到最后就是一种习惯。再说,她为我、为这个家作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我可不愿意做不仁不义的小人,被人在背后戳脊椎骨。
  我出生在中原地区的一个“琴瑟世家”。父母特别看重家族香火的延续,虽说哥哥已经为我们张家生育了一儿一女,但他们仍然希望我和杨芬能尽快有自己的孩子。我自幼就在父母的催逼下习琴,后来顺利地考进了一座远近闻名的音乐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大概因为我继承了他们的衣钵吧,所以他们在对待我的婚事方面特别挑剔。当初我领杨芬回家,母亲居然首先看中的不是人家的性格长相什么的,而是杨芬的臀部。母亲悄悄将我拉扯到一边,指点着杨芬的背影说道,这孩子胯骨宽大,臀部结实,说明她有很强的生育能力,一定可以为我们家族添丁加口。母亲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刚结婚的那阵子,我和杨芬都忙于各自的事业,谁也不想被小孩拖累,所以,三次受孕都被我们毫不留情地干掉了。“报应啊,”现在,杨芬痛哭流涕地说道,“当初每流产一次,我就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报应终于还是落在了我的头上。”要是当初我们就把孩子要了下来,现在会怎样呢?杨芬反复在这样的假设中打转,度过了将近一年的以泪洗面的日子。事故发生以后,院方不想扩大事态,通过熟人牵线搭桥,答应私下赔偿我们一笔在当时看来还算数目不菲的损失费,并承诺将医院的一个广告项目交由我公司代理。杨芬起初坚持起诉院方,非要将主治医生绳之以法不可,我权衡再三,晓之以理,在做了大量的疏导工作后,她才勉强接受了对方的歉意。熟话说因祸得福,我的公司在这件事情发生后逐渐打开局面。
  杨芬不止一次与我讨论过领养小孩的事。她在网上查阅、收集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悉知领养孩子的一切手续、细节。在她看来,领养一个孩子并不比领养“花生”麻烦多少(虽然“花生”连领养都谈不上),一只杂种狗都能养成这样,难道还怕养孩子吗?她丝毫不担心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但无论她好说歹说我却始终无动于衷。我的理由很简单:与其花大量的精力替人家抚养一个孩子,不如节省力气多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杨芬说我偏执,她说,你怎么能说是在为别人抚养呢?事实上,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们自己。问题是,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也合乎现代都市人的生活潮流,如果真有了这样一个小孩,我习惯性地摊了摊手臂,狡辩道,我们假设一下,倘若这孩子脾性与我们已经形成的生活习惯有较大出入,那该怎么办?杨芬盯着我呆望了半晌,喃喃道,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自私?!我恼火道,你这样做才叫自私呢,你想随便用一个孩子来填补自己生活的缺憾和空白,说得更直白一点,为了防老而去领养一个人家的孩子,这才是真正的利己行为。杨芬气得直掉眼泪,转身进了卧室,砰地关上房门,再也懒得理会我了。
  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死过心。她的办公桌抽屉里塞满了收集到的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的图片,有些是从杂志画报上剪裁下来的,更多的是从网上直接下载的。她把它们按年龄顺序编订好,制作成了一本本精美的剪报画册,在课外之余拿出来翻阅。我还知道,杨芬之所以回家这么晚,是因为她要在学校与那些被她私下“供养”着的孩子们多待片刻。她从不把那些图片带回家,她渐渐爱上了这种隐秘的生活,并深深地陶醉其中。有好几次,已经很晚了,杨芬还没有回家,我去学校找她,她却不在,那个收发室的门卫老头告诉我说,“杨老师去幼儿园接孩子去了。”我就知道,她去了那种场所;我就知道,她的魂已经脱了窍,再也没有办法能找回来了。
  我们就这样捱着,撑着,一天天滑了过来,像脚底装上了滑轮,一晃就窜进了冗长、乏味的中年期。尽管由于没有生育的拖累,也不必担心被琐碎的日常生活划伤皮肉,杨芬看上去还很年轻,她的小腹没有同龄女人那种多余的脂肪和赘肉,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皱纹,可是,当她在不经意之间发出的那一声声长吁短叹时,她内心里的那个窟窿还是暴露无遗,那个北风呼啸的窟窿,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风洞,唯一的光亮来自那些路过她脑海里的瞬间的幻觉:作为一个没有生育过孩子的母亲,她用另外一种方式把自己纳入到了“母亲”的行列。当她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或床头上,满怀深情地凝望“花生”时,当她把柔韧的手指插进“花生”轻柔、潮湿又灼热的唇齿之间时,当她紧紧搂抱着“花生”、并将脸埋进那蓬松的散发着洗发水与动物特有气息的毛发里时,她的神情是那样专注,目光是那样迷离,神情是那样满足。我一再提醒她,不要和狗相处得过于亲密,以防狗身上的寄生虫带来病菌,但杨芬的回答总是干脆而果决:“不就是担心流产么?一个连子宫都被切除了的女人还会担心这个吗?笑话!”
  我无言以对。
  同样内容的一封信在同样的时间段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如此反复,毫无休止的迹象,这天早上,当我第六次收到这样一封信件时,我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一个闹剧,极有可能比我预期的要复杂得多。那么,这是个阴谋?或者是某种神秘的暗示?我更倾向于将这件事看作某人在阴暗的地窖里为我画的符咒,就像某部恐怖电影里所看到的场景:一个人因为仇恨,他(她)要用针尖反复刺扎小布人,直到仇人在异地痛不欲生。想到这里,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是的,我厌恶。尽管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但对这种在背后使手腕的勾当仍然难以接受。究竟是谁在背后这样诅咒我呢?我又值得哪个女人如此仇恨呢?
  六封来信使用的都是邮政部门统一印制的白色标准信封,信纸也是统一的A4复写纸,信的内容也一字不易:


  张望你好!
  多年未见,想必你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幸福吧。
  来信是想告诉你,我和儿子都很健康,只是偶尔有点想你。我不知道你把我们母子存放在记忆库的哪个角落里了,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但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当年我忍受巨大的痛苦和种种非议,坚持把你的儿子生下来,并抚养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提醒你:我们曾经爱过,并因爱而痛苦过。
  仔细清理一下你的记忆库吧。
  一个你曾经拥有过的女人
  没有日期。只能通过邮戳上的日期来辨别每封来信的先后顺序。
  我将收到的六个信封整齐地铺排在桌面上,反复查看,我发现,除了邮戳上的日期和寄信地址不同外,其他地方完全一样,连邮票的图案和面值也相同,贴的位置都一样在信封右下角而不是规定的右上角!
  寄信人没有在信封下端留下自己的通讯地址。她没有留下任何笔迹,所有的文字(包括信封上的)都是打印出来的。
  “一个你曾经拥有过的女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我依稀记得第一封信是夹杂在一叠报纸和商务公文中出现的,我订了很多报纸,还有几份经济生活方面的杂志。以后,每个星期一就会出现一封新的。起初,我真还没有把它当回事,报纸上报道这类事情太多了,恶作剧,诈骗,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生活中发生的怪事、奇事早已麻木了我的神经。一直到第三封信出现后,我才渐渐有些慌乱起来,心想,恶作剧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我仔细分析过信件的内容,咬文嚼字,逐字逐句分析每个字、词、句的含义,从它们的内涵一直解析到它们的外延,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大麻烦。这封信除了陈述“有个女人为我生了个孩子”和“世上有个小孩是我的儿子”这两个莫须有的“事实”外,没有提供任何其他可查的线索。至于这个写信的女人是谁?那个孩子今年多大了?他们住在哪儿?等等,全都成了悬疑。难道果真如那个女人所说,她这样做只是想提醒我“清理”一下自己的记忆库么?这未免不合常理吧。那天我约吴起喝茶聊天,就是想从他那里获得某种启发。然而,最终我发现目前我所处的状况与吴起当年是有区别的,吴起的“荒唐”还存在一个具体的对象,而我的呢,这一切几乎等于是空穴来风。
  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这个神秘女人住手呢?我极度苦恼地揪拽着自己的头发,想着对策。有那么片刻工夫,我脑海里面闪过一丝莫名的快意:老婆虽然不能为我生育了,我居然还是当上了父亲!一丝诡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但这样的快意很快就被排山倒海的恐慌所覆盖了。倘若这个女人不肯就此罢手,倘若此事被妻子觉察出来,倘若我真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这样假设着,并在假设中聆听到各种混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越来越近了,此外,还夹杂着一张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面孔,这些面孔像放幻灯似地在我眼前一一闪过,却始终无法定格。
  星期天上午,我去了趟邮局,目的是查找寄信人的某些线索,希望他们尽可能地为我提供一些,哪怕是蛛丝马迹。我将六只空信封伸进橱窗,递给那个正在发呆的年轻人,说明了我的来意。年轻人看了我一眼,默默接过信封,在桌面上摆成一排,对比着每个邮戳内面的时间与地址。只见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念念有词,总之,一副极其认真且富有经验的表情。我站在柜台外面,我的面部表情随他的表情变化而变化,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激动。年轻人约莫比较、甄别了七、八分钟,然后默默地将信封整理好递还给我,有些难为情地嗫嚅道,“对不起,实在查不出其他线索。除了这些日期和寄信的地址,哦,可以肯定,六封信分别是从六座不同的城市寄发出来的,每次寄信的间隔周期为五天,也就是说,就是说,这个人每星期给你寄这么一封信,啊,嗯……”
  未等他絮叨完诸如此类的废话,我就收好信封快步走出了邮局大门。
  尽管我拼命躲避着第七封的出现,只要一天没有看见它就安慰自己:它再也不会来了。为此,在接下来的那个周一我还故意对自己装病不去公司上班,但是,当我周二打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一封同样的信还是夹在一叠报纸中抖落在了眼前!
  我绝望地按铃,让小柳赶快进来。看见我慌张的神色,小柳问什么事,我把那个尚未拆开的信封推到她面前,问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的?”小柳回答说昨天。她拿起信正反两面瞅着,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封旧信呢?好像上周也帮您收过的。”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她说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小柳出去后,我用裁纸刀划开信封,从中抖出一张折叠的复写纸,只展开题头看了眼称谓,就拢进了抽屉。
  我在一摞白纸上面写写画画,这些字迹好像都有重量似的,随着字迹的增加,白纸慢慢变得沉重起来。我按照信中内容的提示,罗列出这样一些关键词:多年未见、母子、事实、痛苦、非议、抚养至今、有朝一日、因爱而痛、曾经拥有过的女人……然后,我又删去那几个模糊的词语,只留下:多年未见、母子、因爱而痛、曾经拥有过的女人。
  符合“多年未见”这个条件的女人太多了,符合“因爱而恨”这个条件的也不少,唯独符合“为我生养了一个儿子”这个条件的肯定只有一个女人,可她是谁呢?
  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最近十年来与我发生过情感瓜葛的女人,当然都是那些与我有过肉体关系的女人,然后,在白纸上面写下了这样几个女人的姓名:王晓萌、朱鹃、马莉莉、覃虹、吴敏其实,远远不止这个五个。只不过比较而言,她们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有的甚至至今还刻骨铭心。作为个体,她们看似孤立,但每个人身边或身后还有一群近似于她们的女性存在,那些人的名字有的已经被我无情地遗忘了。遗忘意味着不存在,至少我现在就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我和这五个女人的关系构成了近十年来我人生复杂经历的总和,是的,是总和,我起初还以为是一部分,但现在我敢肯定是全部。她们如同一块块形状、颜色各异的砖头,共同构建了我那座充满欲望的大厦。
  我面对这张纸,想了想,又用笔划去了“王晓萌”和“吴敏”二人。因为王晓萌不久前才给我来过电话,如果她有了我的孩子,就不必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了;而吴敏呢,我们一直有联系,至今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她就更没有必要这样做了。我的目光最后锁定在剩下的三个人身上。分手以后,我和她们完全失去了联系,最重要的一点是,分手的前夜我们过得十分放纵。我确信,这个神秘的女人应该就是她们三个人中的某一位,至少,通过她们我可以无限接近那个“她”——那个我曾经爱过、现在恨着我的神秘女人。
  我有些激动起来,拉开抽屉,将七封信件装进包里,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夹,按铃叫小柳进来一下,破天荒地微笑着向小柳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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