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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雪飞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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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那帮大内高手总算回来,告之已剿灭了玄冰门,又道玄冰门余孽垂死挣扎时,已将大部分毒药解药毁去,剩下的药丸药膏都带回来了,并寻回了昭文帝的赤兔宝马。
飞云将那些药丸药膏都拿给昭文帝,昭文帝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只装了两粒豌豆大小的丸药。昭文帝喜道:“应是这个了。”却不多服,只用了一粒。飞云奇怪,昭文帝解释道:“这药是要一月一服。现毒已去得差不多了,我只须用一粒,我们再努力两日,就可驱尽余毒。”飞云闻言,喜上心头,于是尽力助他用功。果然到半夜时毒发已不明显。
两日后,昭文帝笑着对飞云说:“云儿,我身上那毒看来已全去了,再过几日,内力也会慢慢恢复。这事可辛苦你了,现在总算是一切都好了。”见飞云喜形于色,又道:“云儿,这些日子你在宫中,日夜陪伴,都未曾好好休息。你不如回府里去,安心休养两日再来。朝中的事,也暂时搁一搁吧。”
飞云这一月辛苦,今日终得解放,放下心来,自觉疲累思睡,又想起自他离京后,自己还未进过家门,也该回去看看,便道:“皇上,既是如此,我且回去看看。你才解毒,还须静养,也要多多休息。若有什么事情,等我明日再来处理。”
飞云回到府中,问了下人,也无甚要事,家里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飞云自回房中,蒙头大睡。睡了不知几时,却被窗外雨声惊醒。看看又近黄昏,夏秋之际,这雷雨却是说来就来。飞云伤痛发作,又想起昭文帝来,终究是放心不下。飞云笑笑:皇上说过下雨天就要来陪自己,今天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来了。皇帝向来依赖我,自相识以来,便似一刻也离不了,今日却把我赶回家来。他既然不能来,不如还是我去陪他,顺便责问他失信之过。
飞云便穿了件雨衣,也不带随从,忍着伤痛出门,独自冒雨骑马来到宫门前。却被一群侍卫手持兵刃,拦住了去路,飞云从来骑马进宫无人能挡,见此便喝问道:“你们眼睛瞎了?不认得本王了?还不快快让开?”
那些侍卫慌忙跪下行礼,但却不让开,只答道:“殿下请息怒!圣上有旨,今日欲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进宫,殿下也不能例外,请殿下回府!”
飞云吃惊,尚未及说话,却见一条人影闪过,直往宫里奔去。飞云心中一动:宫内必生变故,皇上从不曾有过此举,今日却似只针对我,其中定有隐情。飞云倒转马头,佯往回跑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马鞭一扬,白龙马往前猛冲。飞云将缰绳一勒,那神驹四蹄腾空跃起,竟从一群侍卫头上一跃而过!
侍卫们见飞云威风凛凛,那白龙更如天马临凡,都吓得在原地呆住。飞云大叫一声:“站住!”骑马上前,一把捉住往寝宫跑去的那人,点了要穴,掷在地上。那雨越下越大,飞云扬鞭催马,遇见侍卫,皆是硬闯,须臾来到寝宫左近。翻身下马,不走大路,却从旁边悄悄地绕到寝宫门前。宫门外几名太监见飞云突然出现,俱是满脸惊异之色,尚未及动作,飞云已疾如闪电,一一点了他们的穴道。
飞云推开宫门,正殿上无人,又急忙奔到寝殿,打开门一看,仍是空无一人。飞云顿生一股不祥之感,难道我离开的这一会,皇上竟已……或是他早知那邪毒不治,今日是故意把我支开?飞云越想越怕,心中惊骇,浑身伤口剧痛,就要摔倒!勉强靠着墙站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来,暗道:不管生死,我总要先找到了他,才好随他去。正要出去问太监,回想刚才情形,飞云突觉有什么事情不对,侧耳仔细倾听,宫内仍似有极微弱的呼吸之声,便绕到寝宫后温泉浴室前,轻轻将门推开。
飞云只见昭文帝侧对着自己,蹲在温泉池边,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手腕划了一条口子,鲜血流出,地上放着一盆,那血正不断地流入盆中。旁边另有一盆,装着一盆热水。昭文帝听得动静,转过头来,见是飞云,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昭文帝正在为飞云取血,突见飞云开门闯了进来,惊愕不已,忙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把那正在流血的左手往身后藏去……飞云已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掌打掉他右手的匕首,一把抓过他的左手,扯过一条浴巾,撕下一条,紧紧扎住伤口,又在手臂上另绑了一条,止住血行。但见那伤口甚深,虽已包扎,仍不断渗出血来。
二十七 心肝吐尽无余事
    飞云见那血流不止,又惊又怒,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竟狠狠地扇了昭文帝一记耳光!昭文帝不敢躲闪,生生受了这掌。虽说飞云未用内力,昭文帝也被他打得眼冒金星,火辣辣地疼痛,苍白的面颊上登时浮起五道血痕。昭文帝用右手摸摸那鲜红的指印,不敢吭声。
飞云怒道:“你竟是要寻死?”昭文帝低下头来,却不说话,两人一时僵住。
飞云压下心头怒火,冷静了一下,突又问道:“皇上,我不信。你苦苦求我,千辛万苦才将你救活,你岂会自己寻死?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昭文帝仍沉默不答。
飞云气极,转身便走,却被昭文帝拉住。
昭文帝低声问道:“云儿,你要去哪里?”
飞云冷冷地道:“你今日竟哄我回家,又设卡拦我,却是躲在这里做这样的事。你既不要我管,我也管不了你。我这就回紫云山去,再不回来。”
昭文帝愣住,怕他就走,更是死死地将他拽住:“云儿,你不要走……”
飞云叹气,终于停下,转过头来道:“皇上,这事你得和我说实话,若再瞒我一个字,我即刻就走!”
昭文帝被逼无奈,心知事到如今,再蒙不过去,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道:“云儿,你……你听我说,我……我不是要轻生……我是……是已将雪明草服下,须得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取血制药,过了时限便不能用……今日……今日已是第四十六天了……”
飞云难以置信地瞪着昭文帝,接着便是一阵晕眩,天那!原来竟是这样!原来这一月来他的痛苦,自己的辛苦,竟都是为了这个!原来那地狱般的漫漫长夜,那生不如死的每日煎熬,那因解毒逆行经脉而一次次的剧痛昏迷……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事!飞云浑身冷汗湿透,原来他不甘就死,更时时催促哀求逼迫,要自己救他,不是他爱惜生命,而是为了这该死的雪明草!现在他毒性刚解,连下床行走都十分困难,就要自伤取血!要是自己晚来一步,谁知道他会不会血尽人亡?这后果怎堪设想?
飞云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昭文帝挣扎着想来扶,飞云将他推开,又问道:“这雪明草你是怎么得来的?你到底是怎么中的这毒?”
昭文帝无法隐瞒,只得把去禹龙雪山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道来。飞云听得采药情形,更是心惊,打断昭文帝,冷笑道:“皇帝,你可真有胆量,那箭头上若不是这相思夜,而是别的致命毒药,你哪里还有命在?”
昭文帝试图辩解:“云儿,我幼时曾服奇药,寻常毒药也难……”
“够了!”飞云怒喝一声:“你还敢狡辩!就算那箭上无毒,你停下来采药时,洛冰那伙歹人要取你性命,只须多射几箭,也早把你射成了刺猬!”
飞云一生中从不知“怕”字怎写,但一想到皇帝差点就葬身于漠北万里之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抛下自己一人在此,一世挂念守候,一世焦虑相思,便害怕得一颗心都似不会跳动了,又如置身雪原,冻得直打哆嗦。不知不觉泪已涌出,飞云哭了一阵,复又笑了起来。飞云苦笑道:“天!我只道那洛冰歹毒,原来竟是仁义,却是远胜于你了。若不是他狼子野心,贼胆包天,竟不远万里将你送回来,你还能活着见我?而你却自陷死地,莫不是安心想要害我?”飞云言语凄凉悲愤,昭文帝满面愧色,无言以对。
飞云又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只剩了几根骨头,我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戳倒,可还是个活人?这一个月来你不要命地催着我解毒也就罢了,你竟然还要取什么血?制什么药?你便是要找死,也犯不着这样变着法子来折磨我!”
说着,飞云仰头长叹,泪水滚滚:“不是我不知你心,但你也当知我心。且不说你是万金之体,身系天下黎民百姓。就对我而言,是你对我重要还是那个什么雪明草对我重要?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知?我早已一无所有,便只剩了你,你心肠却如此之狠,弃我不顾。”说到这里,飞云早已泣不成声,“皇帝,你莫当你这就是爱我。你这样爱我,还不如当初便弄死我,或者让我在怡红院里自生自灭……”
昭文帝任凭飞云斥骂哭诉,只把头埋得更低,正象自己是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等飞云骂够了,渐渐平息下来,昭文帝才低声恳求道:“云儿,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都行,只求你不要走,我……我也只剩了你……”
室外雨声又紧,飞云身上道道伤痕,齐齐肆虐,酸痛难当,停了一下,飞云冷冷地道:“我自然不会走,今儿是第四十六日,到第四十九日,我绝不会离开这间寝宫半步!”昭文帝愕然,抬起头来,还未及说什么,只听飞云又道:“你自个乖乖地给我回床上去罢,休想再生什么花样!”
昭文帝无计可施,一步步挨出去,依言回御榻上躺着。飞云过了一会,待痛楚略缓,便即过来,重行给他止血包扎。昭文帝心疼地道:“云儿,你身体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听你话,这里再不会有事的。”
飞云白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皇上,今儿便是你下圣旨,我抗旨也抗定了。若要我出这宫门,除非你杀了我,抬我尸首出去!”
昭文帝见飞云放出这般狠话,知他决绝,再不敢作声。飞云料理已毕,正要到旁边去休息,却见昭文帝仍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飞云奇怪:“你还有什么事?”
昭文帝吞吞吐吐地说:“云儿……那血……你……你不会真的去倒了吧?”
飞云这才想起适才那盆里已经接了一些血,又是一阵怒气上冲,他竟然还只念着这个……,但……就算自己再狠,总不能真的就去倒掉。飞云恨恨地走进浴室,端了盛血的盆子出来,唤过太监,命传御医来拿去制药。
二十八 道是无晴却有晴
    飞云做完,气愤愤地走到一边坐下,合上双眼,默默地忍受那旧伤疼痛。昭文帝在床上哪睡得着?却又怕惹他生气。两人再无话说。
飞云心中恼怒:你明知我如何待你,付出天大的代价,万死无悔,只是为了你。又泣血苦谏要你爱惜自己,一生对你只有这唯一要求。你竟倒好,口头应承,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但自陷绝境,又自伤自毁,还敢欺我瞒我,这一月来被你骗得团团转。若不是我今儿一时兴起,碰巧进宫来撞见此事,就已铸成大祸,就算是为了我,也是孰不可忍。飞云生他闷气,就不理昭文帝,更不近他身,只叫太监来,饮食汤水,好生侍候。
飞云果不出寝宫,晚间也不上床睡觉,只撑着运了会功,闭目养养神。第二日连早朝都不去上了,命人将奏折抱进寝宫来。怕群臣起疑议论,忍着伤病,坚持批阅。这时节令却是已近八月,暑热渐退,西风渐凉,绵绵秋雨,下个没完没了。飞云伤痛困扰,一刻不歇,加之这回发怒动气,更添苦楚,却又不能言说。
这日近午,飞云批完奏章,凭着窗看那外面,风里雨里,落叶落花飞舞飘零。不由叹息:这样的风刀霜剑,无情岁月,可还要几时,才能熬得到头?飞云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今日感怀身世际遇,竟起了悲秋之意,回过神来,又平白多了几分烦躁。却听身后的昭文帝道:“云儿,你去歇着吧,我保证……”
飞云听得皇帝出声,回头瞪了他一眼,怒喝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你便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昭文帝碰了一头包,下半截话又生生被他堵了回去,只得闷声不响地在床上躺着。他虽不作声,亦知飞云伤感痛苦,心中便如万根针扎:“云儿之情,如那三春之晖,朕这一生,亏欠辜负他太多。而朕身为皇帝,又年长于他,本该为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护他平安喜乐,而自己却先是残酷伤害,后又无力挽救,现在更如废人般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以后还有何面目与他同立于天地之间?”
昭文帝想到制药的期限已近,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不觉牵动内息,却发现自己的功力竟已恢复了一两成,一时心中狂喜,不再去管飞云,只凝神运功。到了晚间,慢慢有了个计划。
第三日,昭文帝整日里都安安静静,乖乖地吃饭吃药睡觉,不再主动找飞云说话。飞云见他安静,暗想看来他总算是听话了。明日再捱过这最后一日,我就再不管他。这费力不讨好的摄政王,我也不耐烦再当。朝廷宫中,都由得皇帝自去折腾,我只要回家,好好地睡上十天半个月。
第四日,也就是昭文帝服下雪明草的第四十九天,飞云早上又照例批完了奏章,见昭文帝仍是躺在床上毫无动静,似在沉睡,便稍稍放下心来。他这一月来辛苦非常,这几天监视皇帝,更是日夜担惊受怕,紧张焦虑,丝毫不能放松。飞云此时已是心力交瘁,头痛如裂,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再也支持不住,趴在案上迷迷糊糊睡去。
飞云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昭文帝一声惨叫:“哎哟!”飞云猛地惊醒,忙奔到昭文帝身边,问道:“你怎么了?”却见昭文帝已起身,正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右手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一边喘息一边道:“云儿……我,我突然觉得……觉得心口好痛,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快来帮我看看吧!”
飞云一听这话,以为昭文帝病情反复,惊讶担忧,也不多想,急忙伸手去摸他胸口,刚探至他身前,突然手腕一紧,昭文帝已反手紧紧地扣住他脉门!右手一带,已将他带到床上,同时左手连点他数处大穴。这几下兔起鹊落,身手干净利落。本来此时昭文帝功力只恢复了几成,断不是飞云对手。但事起仓促,飞云毫无防备,来不及招架已全身受制,张口欲要骂时,发现昭文帝连他的哑穴也点了,作声不得,便只有恶狠狠地瞪着他。
昭文帝奇袭得手,看到飞云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总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擦去额上汗珠,为飞云脱去鞋子,将他搬到床上放好,盖了被子。见飞云正怒目而视,昭文帝只好对他笑了笑,用手轻轻把他双眼合上,却发现自己刚才用力过猛,竟是站立不稳。昭文帝定定神,吸口气,终于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走了。
飞云见他一笑,虽满是歉疚神色,却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得意。合上眼睛,听他径自走了,一时怒火中烧,便想用力冲开穴道。谁知昭文帝下手甚重,手法亦极怪异,飞云试了一下,徒劳无功。心知若要解开这穴道,就算是竭尽全力,也至少得一个时辰以上。皇帝竟下此重手,定是早有图谋,算得到我能动弹时,已是尘埃落定,若要出什么事,一切都已晚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飞云想明此节,反倒平静下来,索性闭目养神,不再枉费力气。
复又暗中苦笑:我这几日时刻提防,就是怕他捣鬼,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儿。原来他这两天安安静静,不是听了我话,竟是在处心积虑,凝聚内力,等待时机。我却轻率大意,茫然不察。本应知他不达目的,又怎会甘心?未料我欧阳飞云,一世聪明,一世谨慎,也会阴沟翻船,上了这天大的当……而自己多年来的良苦用心,终究是付之东流……飞云渐渐悲从中来,面颊上就有了凉凉的液体滑落……
飞云闭着眼无声啜泣,哭了良久,忽觉脸上有什么冰冷而柔软的东西移动,轻轻吸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接着听见一个声音低低地在耳边道:“云儿,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飞云大惊,突然跳起,才发现封住的穴道已被自己一下子冲开。转头一看,昭文帝却已昏倒在床边,两只手腕上的道道伤口仍有鲜血渗出……
二十九 望帝春心托杜鹃
    昭文帝陷入了一个无休无止的噩梦中。梦里永远是一片冰冷的海洋,无边无际,自己在当中挣扎,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飞云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我这就走,再也不回来……”
昭文帝大叫道:“云儿,你要去哪里?”
飞云却冷冷地道:“我回成国去,回紫云山去,不许你来找我……”
昭文帝急得快要哭出来:“云儿,云儿,你不要走,要走也得带上我……”海水慢慢地涌上来,就要将自己淹没……昭文帝挣扎一阵,渐渐地失去力气,越来越着急:“云儿,你快救我啊!”
而那飞云的声音却愈来愈远,若有若无,似在冷笑,又似在哭泣:“皇上,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你太狠心。”
……昭文帝忙道:“不!不!云儿你不要走,快来救我,我不要死,我还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昭文帝失去知觉,沉入海底……
…………………………………
海底漆黑……寂静无声……过一刻象是过了几千几万个世纪……昭文帝再也听不到飞云的声音,内心极为恐慌,终于拼尽全力,大叫一声:“云儿!”
昭文帝这全力一叫,竟睁开了双眼,却见头上有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正是飞云。昭文帝以为仍在梦里,又轻唤了一声:“云儿?”见昭文帝醒来,飞云眼中似闪过一丝喜色,但又转瞬即逝,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神情,也不回答昭文帝,未等他再说什么,便转身往门外走去。昭文帝见飞云要走,忙撑起身来,勉强叫道:“云儿莫走!云儿回来!”见飞云听若未闻,毫不回顾,大为惶恐,欲翻身起来下床去追,无奈久病后身体虚弱,手足发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又晕了过去。飞云打开宫门正要出去,忽听到身后响动,回头见昭文帝已摔在地上。
原来昭文帝自失血过多昏迷后,至今已又过了一月。那日见昭文帝昏倒,飞云虽极为生气,仍不能不救。飞云一面用真气助他,一面急召御医来处方开药。但昭文帝气血大亏,功力亦大损,加之一个月来强行解毒,为制伏飞云又运功过急,又伤了经脉。因此,虽然每日里名贵补药流水般的开来,但过了大半月,昭文帝仍昏迷不醒,没有起色。
昭文帝病势沉重,脉象若有若无,呼吸时断时续,飞云须时时以真气护住他心脉,才留得命在。飞云着急担忧,越想越火,又恨昭文帝使了诡计暗算自己,又恼他耍赖,吃定自己只要见他还有口气,无论如何也会相救。遂每日里不停地“狠心该死的”乱骂皇帝,也不知骂了几千几万次。但昭文帝命在旦夕,飞云自然不能真的丢下不管,还得日夜守候料理,寝不解带,食不知味。昭文帝日日昏迷不醒,飞云有时亦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大半月中,御医们用尽方法仍无转机,私下皆以为不治,想要奏请摄政王早作安排,准备后事,又怎敢与飞云说?飞云心急如焚,火气也越来越大。他平素对待下人本是气定神闲,不怒自威的,现在却是见人就骂,略不称心便动刑罚,御医太监们平白遭了不少池鱼之灾,个个吓得战战兢兢。群臣亦知皇上病危,摄政王情绪不稳,怕惹来杀身之祸,平日没有急事也不敢乱奏。飞云一刻也不能离开昭文帝,也无法上朝,仍是让把紧急的奏章搬到寝宫里处理。
飞云所学虽多,却不精于医道,只得下令重金悬赏,遍求天下名医。也是昭文帝命不该绝,这日来了一人,碧眼童颜,不知年纪几何,自称是西域神医,飞云病急乱投医,忙命请入。那人诊视已毕,献上秘方所制的生血丹十枚,皆殷红如血,嘱咐飞云给皇帝日用一粒,连用十日,即可无碍。飞云验过无毒,便试着给昭文帝服了一枚,果见其脉象有所增强,飞云大喜,感激不尽,欲以万金谢之,那神医却道:“圣上天威远播,西域虽地处偏僻,亦受皇恩。神药救明君,正得其所。”言罢分文不取,飘然而去,就连姓名也未曾留下。
飞云遂依言每日喂昭文帝服用一粒,仍日日为他输入真气,各种补药也不敢少。过了几日,皇帝呼吸渐渐平稳,需要飞云续气的时候也日益减少。昭文帝虽仍不清醒,有时却听得他含含糊糊,似在说着什么,但飞云只听得清“云儿”二字。
这日飞云听昭文帝叫一声“云儿!”声音虽微弱,却甚是清楚,飞云忙到床边一看,正见昭文帝睁开了双眼,飞云知他性命已是无忧,许多日子以来的苦苦挣扎,总算是逃出生天。飞云自昭文帝去漠北后,就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他两年前受刑后体质已大不如前,加上近来旧伤几乎是天天折磨,好在服下的宫中贡品补药不乏奇效,才能勉强维持。这时见皇帝终于醒来,飞云虽然欣喜,却不想理他,只想找个地方安睡,因此转身便走。谁知昭文帝误以为飞云是要独自远离,一时情急,挣扎起床,竟又摔晕了过去。
飞云只好过来,将他抱回床上放好,却觉得皇帝甚轻,看他面颊,也深深地凹了下去,早不似平日丰采,触手之处,皆是瘦骨嶙嶙。飞云怕昭文帝醒来不见自己,又出什么意外,不敢再出他视线之外,只得待在寝宫里守着他。飞云休息不得,心头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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