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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与嫡子-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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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姑娘上前拜过首座的樊太后,她头也未敢抬起,于天家威严中强自镇定着砰砰狂跳的心双膝着地拜谒。
“臣女卿明微,参见太后娘娘。”
这声音温软细脆,樊太后听得悦耳,不由道:“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六姑娘心下一紧,缓缓仰起脸,却还是低垂着眉目,不敢窥视上座之人。樊太后观她举止得宜,眉目若画,装扮不胜华贵然别有一番清新韵致,便随口道:“倒是生得一副好颜色。”
六姑娘也不知这时自己该作何样貌出来,遂拜下去又叩一首,谢过太后娘娘谬赞,姿态大方,倒也不似一般女儿家扭捏羞窘。
跟随宫人在自己的位置落座,六姑娘掩在袖子里的手这才一点点松开,手心里已是汗津津,风一吹凉凉的。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挺直脊背坐端了,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处园子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四周树叶繁茂,叶子沙沙作响,荷塘四周摆放着一张张矮几,众人落座于后,头顶树荫凉爽,暑热竟似完全伸不进这处园子,心很快沉静下来。
借着饮茶的遮掩,她悄悄向樊太后望去,太后娘娘的年轻超出了她的想象,居然只是四十出头的模样,赤金松鹤长簪上珠翠点点,面颊白皙红润,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套着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纤长的小指上纯金嵌珊瑚护甲莹莹发光… …
六姑娘把茶盅放在身前的矮几上,左右的人她都不认得,注意力慢慢居然涣散了,直到身后一名宫人推了推她,她起初恍以为是雪珠,后才记起雪珠从一进宫门就被带着到别处等候了。
对座陌明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从前有幸见识过广平公府世子夫人的墨宝,卿姐姐既是世子夫人亲妹,想来如今这时候是断不能藏拙的!”
六姑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众人的视线已经在她脸上聚拢,而太后娘娘前方也多出了一方案几,上面铺展着一张澄心堂纸,桌案旁林林散散堆着几叠画卷,也不知是何时别家小姐作的。
她瞅了陌明园气焰嚣张的脸一眼,心里哭笑不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与陌明园结仇了,多半…还是因为那次陌明园和七姑娘打架罢,后来还被陌夫人押到家里给七姑娘赔罪,那几日二太太脸上的颜色总是分外缤纷。
六姑娘尚踌躇着,樊太后已说道:“既如此,你不若就上前来,哀家也想见识见识。”
听了这话六姑娘安敢不从,即使心里万吨草泥马放肆地奔驰在马勒戈壁的草原上,她仍维持着一脸的镇静,缓缓来至案边。
墨香萦绕在鼻尖,六姑娘捏着毛笔的指尖开始出汗,腻腻的。她的画风和这个时代所推崇的完全是两码事,她要是画出一则简易版的小漫画来会怎样?
思之又思,她仿佛已经看到陌明园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容了,她不就是想看自己出丑么,面子这个东西… …
突然六姑娘头顶电灯泡一闪,她不想出风头,更不想当众出糗,于是回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从来只见人们吟诗作画的,看多了稍嫌无趣。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想跟太后娘娘讨一柄剪子,不知可否?”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樊太后眉间一动,竟应允了。
等宫人端着托盘上前来,她从那托盘里取出银剪子,抬目扫了扫众人不解好奇的脸庞,心下暗笑,竟当场剪出几多栩栩如生的池中青莲,姿态各异,惟妙惟肖。
这不过是小把戏,可太后拿在手里把玩着,眼里却颇带了几分趣致,众人也跟着一片好评的赞扬。
六姑娘叹息,后宫这种地方果真是极虚假的,她逃过一劫似的方欲回座,却见众人纷纷下跪,口中直呼,“参见皇后娘娘。”
六姑娘顺势也跪下来,不多时脚边出现一双镶着南珠的精致绣鞋,头顶传来皇后娘娘清润的嗓音,“都平身罢,别因为我影响了兴致。”说罢朝着首座的太后盈盈一拜。
六姑娘站起身来,正欲离开,谁知皇后娘娘却指间拈着她方才剪的纸花,笑问道:“这是你剪出来的?”
她朝那小花看了看,眼里映出皇后娘娘的通水玉琉璃护甲,轻声回了句“是。”眼眸不经意擦过那张脸,微微一愣。
皇后娘娘的眼睛,那双丹凤水眸,很像一个人。
被六姑娘注视着,那双细长的眼睛渐渐弯了起来,她回身跟太后娘娘不知说了什么,但见太后笑道:“皇后喜欢你这些纸花,她宫里很有些彩纸,你可愿随她去?”
六姑娘自然应喏,随着一众宫人缓步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目光随着皇后腰间霞光色细褶裙子的落梅瓣长裙移至她发髻间那枝硕大五凤金钱玉步摇,前面的人影骤然停了下来,那步摇也不再晃动。
皇后偏头唤六姑娘,“站那么远做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且过来。”
惊异于如此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她跟过去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没有发现身旁人唇间始终弯着的一抹淡淡笑弧。
焦泱殿前几株芭蕉舒卷有致,不时有宫人屈膝向皇后行礼,一切都静静的。
进了殿内,六姑娘跟着皇后绕过屏风,其后是一间极宽阔的屋子,皇后娘娘兀自在花阑长窗前坐下,瞥了眼低头垂首的六姑娘,屏退左右。
六姑娘本想问皇后娘娘希望自己在哪里为她剪纸,结果发现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这是——
她有些吃惊地抬眸,皇后脸上的笑意极柔婉,扬起手叫她走近些,乳白撒桃红底子的宽袖随之倾下,露出一大截雪白皓腕。
六姑娘吞了吞口水乖觉地走过去,听到皇后笑道:“你和他形容的怎不一样。”
诶?
她一怔,近距离看着皇后娘娘,才猛然发觉她像谁。脑海里清晰地现出一张俊逸的脸孔,他有一双和眼前人如出一辙的眸子,曾几乎执拗地凝着她… …
正被记忆撩拨,又听皇后道:“他说会回来迎娶你,托我告知与你:万望等候。”皇后说着想起了入夏前收到的来自漠北的信,纸上潦草写着几行字。
她遥想着漠北的苦寒艰苦,握着信纸沉默良久。
六姑娘心中一突,她怎么忘记了,皇后娘娘出自凤家,是凤嘉清的亲姐姐。
她姣好的侧脸照映在日光里,如一朵半开的白莲,牵了牵唇,大着胆子道:“娘娘说的是,他还叫我为他做妾。”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嗓音微微发涩,喉头如哽了什么。
皇后显然没有料到六姑娘会这么说,微微张大了眸子,只是一会儿,她的脸庞很快恢复到往日的娴静意态里。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似看着一个孩子,却没有再开口。
不多时六姑娘主动告退,走出内殿,庭院里烈日当空,就连芭蕉也晒得委顿。
“卿姑娘。”有人叫她。
她抬手在眉骨处搭起凉棚看过去,只见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尤岫玉站在湖边的柳树下,一袭粉荷色纱衣上绣着几枝将开未开的并蒂莲花,腰间系一条碧色描金的月华裙,墨鱼花钿点缀于发间,姿态秀美,笑望着自己。
六姑娘其实不愿意瞧见她,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招呼,“尤姑娘。”
“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尤岫玉笑着问,眼睛一弯,竟还扯出自己的帕子在六姑娘额头上抹了抹。“瞧你,都出汗了。”
六姑娘不自然地退后了一步,尤岫玉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我… …”六姑娘看着她尴尬的脸色,动了动唇,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耳边蝉鸣声越叫越响,尤岫玉却突然笑了笑,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六姑娘,似乎毫不在意。
六姑娘只得讪笑一下,随口道:“尤姑娘现下是要去见皇后娘娘么?”
“是呢,方要进去,正瞧见你从殿里出来。”尤岫玉笑道,她眼睛弯弯的,身后柳枝轻摇,脸颊如玉耀如春华。
六姑娘低了低头,她不禁想,这便是凤嘉清未来的妻。美丽高贵,温柔端庄,连待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人都这样谦和友好,完美的不似凡人。思绪飘飞之际,忽听尤岫玉在一旁惊喜的声音,“你瞧,有只金黄的锦鲤游过来了!”
锦鲤在炎炎夏日死得快,皇宫里的锦鲤难道生命力特别顽强,大夏天还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六姑娘不由探头看过去,颈间黑稠一般的发丝垂下,倒影在水面上。
尤岫玉脸上惊喜的表情正一点点被眼底的阴沉吞噬,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推到六姑娘腰上——
她其实听到了,听到了皇后娘娘对六姑娘说的话。究竟凭什么!?她明明小时候就认识他了,她为了他那么努力地要求自己,她如今终于快要成为他的妻,为何要让她听到那些,他怎么可以爱别人,与他定下婚约的从来都是自己,一直是她啊… …!
六姑娘仔细瞧着眼下那汪碧悠悠的湖水,只觉得腰上一重,尤岫玉惊慌道:“我…我站不稳了!”
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六姑娘已经被腰上一股力量推进了水里。
扑通——
水花四溅,她的身子沉沉地往下坠,耳边全是“咕嘟咕嘟”的水声。眯着眼睛向上划去,周围全是气泡,散开的长发在水里肆意窜动,她死死憋住一口气,宽大的衣裙吸饱了水变得又沉又重,几乎把她拉扯入绝境。
视线越来越模糊,迷蒙中似乎有人向她游了过来,她应该见过他的… …
##
“这是,哪里?”
六姑娘迷茫地坐在床沿上,不知何时她身上被人换上了一件竹青的男式深衣,她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只记得自己掉进了水里,然后——
是他!
她想起那张脸,那个人曾在霄三爷书房门前出现过,她那时还浮想联翩了许多别的。
看着周围一副宫廷陈设,瑰丽堂皇,六姑娘穿好鞋子走到半敞开的门边。
“你醒了?”闫潜正坐在书案前,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看向门边,深沉的眼眸里不含一丝情绪。
六姑娘跨过高高的朱色门槛,那件男式深衣直盖住了她的脚,拖在身后,袖子也过于长了,极不合身。
她正欲道谢,抬头忽望见案前那个一袭明黄的人影,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万万不曾料到他居然是当今圣上。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 …”
她还未说完他就大笑起来,这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闫潜已大步走到六姑娘身前,她只觉眼前明黄一闪,整个人都被他拎着站了起来。
“不要动,让朕好好看看你。”闫潜低声道,看着一身男装的六姑娘,冰凉的手指渐渐探上她温软的面颊,浅浅摩挲着。神情专注至极。
架子上一只雪白的鹦哥转着黑豆般的眼睛,偶尔扑棱一下羽翅,牵动脚上的金链子发出冰冷细碎的声响。
“皇…皇上… …”她颤着唇,颤栗不止,脸上冰冷的触感堪比凌迟,笼罩在那双幽深而冰冷的眸子下,只觉浑身冰凉。
他的手插|入她浓密的发间,头靠近,吸着她身上的味道,露出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六姑娘几乎站立不稳,却不敢挣扎。
他的唇靠的极尽,几乎是贴着面颊一路而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分明是炎炎夏日,她却从头到脚凉成一片,背脊冷汗津津,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冻结起来。
“你哥哥,他背叛了朕… …”叹息的尾音似一缕凉风,落到她耳边。不待她作出反应,他另一只已经抚上她纤腰,在她耳边呢喃着,如同情人间的密语。
“他欲帮皇弟,拿下朕的天下… …”
“哥哥…哥哥不会的!皇上——”
“嘘… …”他的食指抵上她柔软的唇,“你听,有人来了。”
两扇镌刻着雕花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漫天的日光涌进来。只听见门外有人喊道:“将军,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 …”
“爱卿回来了。”闫潜笑道:“朕正欲设宴 ,为尔接风洗尘。”这时门外看守的侍卫慌张地跑进来请罪,闫潜却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命他们出去。
“微臣参见皇上。”
六姑娘看见凤嘉清一身盔甲,膝盖及地,低垂着头。她眼中忽漾起晶莹一点,再移不开视线。
、扑朔
“起身罢。”闫潜淡淡道。
六姑娘僵硬着身子;直到凤嘉清看过来,搭在她腰上那只手才离开。她感到难堪。而他只是望了她一眼;细长的双眸转向了皇上。
“接风宴就不必了… …”凤嘉清皱了皱眉道:“眼下不过暂时把阿什鲁和乌格齐的盟军逼退。”
他此番不过是领兵收复数座失城,敌方因利益而走到一起,略施小计,自可叫他们为利益而瓦解。
只是这终究是暂时的,他的父亲仍驻守在那里,以防敌人突袭。而他本不该在此时离去;他这样不顾一切回京,却是因为——
闫潜又大声笑起来,六姑娘发现这个皇上很喜欢笑,然后大笑;只是眼中从没有笑意。他看着凤嘉清道:“收复失去的城池,这便是功劳。爱卿不必过谦。”
… …
六姑娘从没有想到凤嘉清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身戎装,肤色较之从前深了,剑眉星目的模样。他直直站在那里,疏冷不拘,觐见天子,而腰间竟别着重重的长剑。
倏然间,她察觉到自己观察他的目光,紧接着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过,却也只得烦躁地别开眼。
一边受金链子束缚的鹦哥朝她“咕嘟咕嘟”几声,黑亮的豆豆眼滴溜溜的。
六姑娘低头摆弄起自己两条拖长的袖管,一边卷一边想着怎样开口出去。闫潜别有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忽道:“爱卿可认得她?不知何故落在水里扑腾,可怜见的。”
六姑娘的手一僵,皇上为什么要问凤嘉清自己是谁?她忽然觉得皇上什么都清楚,他从水中救起她,他对她说霄三爷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凤嘉清在今天回京… …
凤嘉清偏头看向六姑娘,暗黑的眸子收拢几分,随之半垂下眼帘,轻柔的笑掠过唇畔。“自然认得。”
她一双秀致的眉跳了跳,纳纳地把目光从他唇角移开,听见皇上道:“母后欲为朕选妃,此事…爱卿可知?”
皇上跟凤嘉清说这个干什么,六姑娘继续卷袖子,她以为凤嘉清才从漠北回来,是不可能知道的。谁知他再次给了皇上肯定的答案。
凤嘉清说完,抬头直视着一袭明黄色袍衫的闫潜,而闫潜亦迎上这道视线。
六姑娘是真的看不懂了,她费神思忖几秒,很快就放弃了。
与她何干?
她眼下最重要是回家找到霄三爷,和这个哥哥促膝谈谈心。看看是不是如皇上所说,他投奔那个誉亲王了?
可她最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她,她知道了也只会去找霄三爷问个清楚罢了… …
一个心念电转,突然又明白过来,她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敲山震虎?
要借她的口,警醒霄三爷。
但又何必如此麻烦,不可以自己当面跟霄三爷说么?
未几,闫潜吩咐宫人捧着玉冠上殿,在六姑娘莫名的眼神里,她垂直腰际的长发便被整齐地梳理妥当。她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头戴玉冠——就和进来为她梳头的宫女一样打扮。
莫非皇上喜欢女子着男装?她只知道春秋时齐灵公喜见身边的女子作男子装扮,却不知道当今皇上亦有此癖好。
“我的衣服是你为我换的?”鬼使神差的,六姑娘开口问眼前的宫女。
那宫女正欲退下,闻言一愣,朝皇上看去,须臾恭谨地应了是,便自下去了。
闫潜看着六姑娘的眸子弯了抹笑,道:“如此… …你也下去罢。”直到厚重的大门重新阖上,他眯了眯眸子,对着凤嘉清笑,“爱卿——有事求朕。”
##
满墙的蔷薇花姹紫嫣红,六姑娘只觉天旋地转,皇宫之大,她很悲催地迷路了。她手上要有个单反,那一定是一路走一路拍,好不惬意,可现在再好的景色也不能叫她展眉。
突然高大的身影遮在她眼前,她抬头,莫名惊诧,下一瞬又失了所有表情,绕开了去,沿着花墙径直走。
婆娑的树影映在他脸上,凤嘉清转身,看着那抹走地飞快的背影不明所以。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话也懒怠说的局面了。
“你以为你认得路?!”他再次挡在她身前,眉头皱起。他保证她继续向前走只会越走越偏僻。
“不要你管!”六姑娘脾气上来,直拿手撑在他胸前推搡他,“我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往哪里是哪里,你管得着么。”
他看着她皱起的脸,心头渐渐涌上一丝无奈,任她推着自己也不躲闪。
依稀是记忆里的片段,无数次在战场厮杀,冷风卷起浓稠的血腥气味铺天盖袭上面门,手中的刀刃砍在敌人身上,划破血肉直抵白骨,那是他熟悉万分的生硬阻隔,温热的鲜红血液喷薄而出,冷冷溅在他脸上蒙住视线。
边塞的天深沉的发黑,夜间星子闪着惨白的光,裂风裹挟着细沙呼呼地吹。远处篝火跳跃,将士们围坐在一起,发黑的碳锅里汤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
马不时打个响鼻,低头啜饮湖边清水。他坐在一旁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剑身,看得久了,幽亮的剑上会浮现出她带着梨涡的笑靥。
从遐思中抽身,狭长的凤眸攫住她眼,声音意外的低沉。轻轻的,“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会想念我。”顿了一顿,他目光闪动,“那封信,你没有收到么?”
耳边扑落落的轻微落花声,六姑娘眼眸一闪,如水含烟的眸子不复清明。听着他低沉淳厚的嗓音,她心漏跳了几拍,忽垂首道:“你不该叫我做妾的,你知道我不会愿意。况你已与尤小姐订下亲事,她是个好姑娘… …”
捕捉到她话中的重要信息,他不解地蹙眉,“什么意思,我并非要你为妾,此生——”
“你不要再说了。”捂着耳朵打断他,纷杂的人事堵在她心口,眼角几乎沁出水光来,“你已经和尤小姐订亲了… …”
“我会解决。”他望着她郑重道。
“可你已经订亲了!”
他忍不住加重了口气,“我告诉你我会解决,我却从不知你心中怎样想!?”他蓦地擒住她娇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当真不懂我心?”
他因长年握剑,手掌心有薄薄的茧,她微微挣扎着,那浅浅的粗糙便挠着她。“我… …”她吱吱唔唔,另一只手绞着腰带上垂下的小香包,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紧握着自己那手却松了,她呼吸一滞,抬头去寻他的眼睛。俊挺的鼻梁上是他凝着她的眼,“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放弃。现在,先带你出去。”
凤嘉清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有动静,转眸望过去,六姑娘还站在原地阴影处,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远处树梢上蝉鸣声又响起,她移开目光,见赤色宫墙长影横桓,叹了口气小跑过去。他们并排行走,不仔细瞧像极了一对兄弟,只是其中一个实在矮了些。
走过一处拐角,六姑娘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忍不住问道:“漠北风景如何,你每日都忙吗?”
“还行。”他说着瞥了她一眼。见她根根分明的眼睫颤了颤,锲而不舍追问自己,“‘还行’是什么意思?”
他不欲认真答她,亦没这个心情,只敷衍道:“他日你若有机会去便能知晓。”
六姑娘有些气闷,她怎么可能到那里去,忽然听到一边几个宫人在树荫下说话。隐隐约约似乎是,卿家的小姐…皇上…湖里面…救了她…入宫为妃…
六姑娘的脚步再也挪不开,耳朵竖了起来。凤嘉清听得眉头深皱,没好气朝她道:“你站着做什么,走啊。”
她神色几分恍然,指了指自己,“你没听见吗,她们好像在说我?”
“不是你。”他扯了她衣角一块往前拽了几步。
六姑娘跌跌地跟着,心里却止不住发慌,她是被皇上从那湖水里救上来的,自己当时神智不明,过后也没多想。现下想来,莫不是已经起了流言?
“你预先知道我在皇上那里吗?”她看着他的侧脸,鼻梁挺直,弧线优美。
凤嘉清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他自是一进宫就听了这流言,所以才会去找她,皇上受誉亲王朝中势力左右,其中牵扯太多,他怕她出事。
幸而,皇上把她的用处归结在了自己身上。想到这里他眸子深了深,对她道:“不要想太多。”
六姑娘心下已了然,必是有了什么流言出来。转念一想很快又释然,卿家女孩子的声名早便那样了,她如今和皇上有了这么一丝说不清的牵扯,或许真的没人敢要她了… …
看了看身旁高大的身影。她用了一整个冬天来恨憎他,却在春光暖人时想念他。
若如他所说,他会解决那纸婚约…可是谈何容易?为了不失望,她几乎从不敢抱希望。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人影,六姑娘一怔,霄三爷已认出她来。
他焦急地走到妹妹身前仔细检查着,额角莹着细密的汗,从上到下好一番打量,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幸好… …”
她还处在迷茫惊讶中,与霄三爷一同而来的人已笑道:“这样一瞧,竟似个缩小的曦琛。”
曦琛是霄三爷的字,六姑娘知道,只有熟稔之人才会如此称呼。同时心里有丝膈应,她忆起那种感觉,皇上冰凉的手指抚在她脸上,几乎叫她颤栗。
他也觉得她“似个缩小的曦琛”?
六姑娘打量过去,见说话这人着一身浅色淡雅的宽衫交领长衣,头上并未戴冠,只简约插了支白玉簪,一眼望过去风采灼灼,长身玉立,举手投足皆不同凡响。
她正疑惑着,旁边凤嘉清已道:“誉亲王。”
他就是誉亲王?
她有些不敢置信,她以为皇上那般说,这誉亲王必是十分霸气侧漏的,可细看之下只觉其人和煦如江南微风,清爽如山涧清泉。
“泉之?”誉亲王说着,眼底流露出些微诧异,笑道:“这时候你竟回来了,捷报也是昨日才传至京中。”
… …
誉亲王他,跟凤嘉清也很熟悉?
六姑娘不由迟疑,那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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