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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闺-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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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鸿带着众人,不紧不慢的进了辕门,没去长安侯的中军大帐,先径直回了自己的帐蓬。



蒋鸿进了自己的帐蓬就没出来,长安侯拧眉背手站在帐中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从背后挥手屏退报信的亲卫,祝明锐手扶佩剑,笔直的站在长安侯身后,看着亲卫出了帐蓬,低声建议道:“我去看看吧,他只带着几个护卫回来,又施施然就这样回去歇下了,必定是寻到了大帅,许是领了什么命令也说不定,我去探探话。”



“你哪能探到他的话。”好一会儿,长安侯才声音疲惫的应了句,低头盯着地图下角那一处金色标注的京城标识,长长叹了口气,极显老态的缓缓转过身,拖着脚步走到披着虎皮的大扶手椅上坐了,一只手轻轻拍着椅子扶手,眼神很是茫然的看着帐蓬帘子,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蒋家人才辈出,这个蒋鸿刚来时我看着还好,没想到也是个冲动的,到底是年青人。”长安侯又是一声长叹,祝明锐眼神微闪,微微垂头,这样的评语父亲也常用在他身上。



“你去吧,不管他说什么,你只敷衍,回来告诉我。”好一会儿,长安侯也不看儿子,头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吩咐道,祝明锐答应一声,掂起脚尖出了帐蓬,大步溜星往蒋鸿的帐蓬过去。



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走远了,长安侯缓缓睁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仰视着帐蓬顶上细密的象眼格,艳姐儿生了个姐儿,这是她的福气,也是祝家的福气。长安侯眼窝发酸,那是他的头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当初是自己糊涂了,怎么能点头让她嫁进皇家,嫁给了风口浪尖上的四爷?他从来没想过让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担起家族重任,他只想让她一辈子过的福气安康!



长安侯眼里涌进股热热的感觉,忙闭了闭眼睛,压下这股热气,艳姐儿两岁多就进京承欢在她太婆和翁翁膝下,他记忆中最清楚的,是她刚生下来的可爱模样,那脸小的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清清楚楚记得她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时,远远看见自己,扬着两只小胖手,眼睛莹亮,笑的如同天底最好看的花儿,含糊不清的高叫着阿爹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长安侯下意识的双手往怀里圈了圈,眼里滚出一颗颗混浊的泪珠,若不是艳姐儿受了莫大的委屈,她太婆……他深知自己的母亲绝非普通的内宅妇人,就是父亲,也不见得比母亲高出多少,若不是发生了忍无可忍的事情,母亲绝对不会和四爷翻了脸……艳姐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还活着吗?长安侯心里痛的如同刀绞,一只手按着胸口用力咳了几声,怀里那张烫如火炭的密信如淬透了毒的柳叶利刀般刺的手心和心口一起猛痛。


几乎每一轮的皇位更替都会让有些人家灭顶,让有些人家一夜富贵,祝家呢?



祝明锐掀帘进了帐蓬,蒋鸿已经换了身月白长衫,神情悠然的坐在皮褥子上,正用一只青石小碾碾着块茶饼,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招呼道:“坐,这是我收的龙凤团茶,一共只得了半块,这茶若放了香料就算糟蹋了,一会儿你细品品。”祝明锐脸上闪过丝惊讶和意外,他总是这样神神秘秘故弄玄虚,不过他看人看事、猜人猜事的本事确实让人心服口服。



“不加香料也就算了,好歹得给我加几勺果碎、芝麻什么的,不然有什么喝头?”祝明锐一边在蒋鸿对面坐下,一边笑道,他无论如何欣赏不来蒋鸿那清寡如水的清茶,就是茶汤,也是越香甜越好。



“嗯。”蒋鸿随意的应了一声,却没理会祝明锐的建议,碾好茶汤扫到茶碗中,提起沸水边冲边点动搅拌,不大会儿,几只笔画简略却极生动的猫你追我跑的图案就出现在茶汤表面,蒋鸿将茶碗小心的往祝明锐处推了推,祝明锐欣赏着渐渐模糊的图案赞叹道:“雁回的分茶之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都是用来消遣的无用之术。”蒋鸿不以为意的答道,自己沏了杯清茶,举起来示意祝明锐,两人安静的品了碗茶,祝明锐放下茶碗先开口问道:“雁回兄怎么自己先回来了?孙统领呢?”


“巡查路上正好遇到大帅,”蒋鸿非常坦率:“大帅那儿正少人用,就把孙统领留下了。”


“呃。”蒋鸿的回答完全出科祝明锐的意料,祝明锐一时不知道接什么才好,呆了片刻才赶紧问道:“大帅少人用?怎么会少人用?找到旺丹了?”



“守愚真会说笑,”蒋鸿笑容明净:“大帅不过带了几千人,真遭遇了旺丹,那就不是少人用的事了,不过。”蒋鸿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容,直盯着祝明锐道:“虽说现在没遇着,可离遇着也不远了,我这趟回来,就是要跟侯爷禀报此事,守愚得帮我想想,这事怎么给侯爷说才好。”



“啊?”祝明锐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迎着蒋鸿的目光直视回去问道:“大帅有诱敌离巢之计了?还有几天?这太冒险了!旺丹狡猾多疑,也算是个会用兵的,万一……”祝明锐一下子窜起来,一把将蒋鸿拽起来,踢过鞋子让他穿上,推着他边往外走边急道:“事情急到这份上,你还能坐下来点茶喝茶,我知道你这是大将气度,可这会儿不是讲气度的时候,赶紧跟我寻副帅去!”


第三一四章 欲擒故纵

蒋鸿顺势站起来,被祝明锐拉着出了帐蓬,冲在帐蓬外不远处甩着胳膊来回散步的悦娘使了个眼色。



祝明锐一路拉着蒋鸿进了长安侯的帐蓬。长安侯神情严肃一如往常,身形笔直的端坐在巨大的长案后,见蒋鸿进来,抬头横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笔不停,写完了一页纸,才稳稳的放下笔,抬头盯着蒋鸿道:“巡查的怎么样?”


“回大帅,只巡查了几处,倒还好。”



“副帅,雁回寻到大帅了,大帅已经有了诱敌之计,雁回,你赶紧仔细说说,大帅准备怎么诱敌,咱们要如何接应!”不等蒋鸿说完,祝明锐抢过话急切道,长安侯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紧盯蒋鸿,双手扶着长案站起来,带着几分急切问道:“这话当真?你快说说!”



“是!”蒋鸿拱手应了,只说是在巡查途中巧遇的武思慎部前哨,将这段简略说过,看着长安侯道:“大帅已经寻到了旺丹藏身之处,我到的前一天又等到了五爷外家黄氏在北庭的大管事,已经议定了计策,由黄氏管事出面诱旺丹到黑水河一带,我一个书生,跟在大帅身边也是无用之人,就请了差使,回来跟副帅禀报此事。”长安侯眉头拧成一团,盯着蒋鸿训斥道:“既然是领了这等要紧差使,怎么不先到我这里禀报?”



“回副帅,”蒋鸿微微躬身,神态自若:“下官临行前,大帅交待过,说已经打发谍报将诱敌之事报与副帅,大帅说,副帅是老成持重,能征善战的老帅,遣下官回来,一是当面再详细跟副帅说说此事,二来,也是因为下官跟在大帅身边,不但帮不上忙,倒要让大帅分心担忧下官的安危,临行前,大帅再三交待下官,万不可借着大帅的吩咐扰了副帅的决定,如何接应等一应战事都须由副帅一人决定。”长安侯脸色微变,祝明锐张嘴想说话,扫了眼父亲又咽了回去,长安侯脸色一闪就恢复如常:“诱敌之报事关大帅安危,是第一等的机密,你既然从大帅处领了差使回来,这事也不用再瞒你,昨晚上接了线报,我和几个参赞已经议了大半夜了,一会儿还要再议,你回去吃了饭赶紧过来吧。”蒋鸿答应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出了帐蓬,长安侯冲儿子使了个眼色,祝明锐忙跟在蒋鸿后面也出了帐蓬。


蒋鸿一出帐蓬就看到悦娘离长安侯大帐一射之地,来回掂着脚尖,不时转个圈,一幅急的没办法团团转的样子,见蒋鸿出来,脚尖一点就直窜过去。


祝明锐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两步,紧贴着帐蓬帘子站住,凝神听悦娘说话。


悦娘的声音听起来急切无比:“你怎么这么大半天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一翻眼就这么急死过去了!要紧的不得了不得了的事!京城来信了!”



“嘘!”蒋鸿手指压在唇上,警惕的四下扫了扫,拉着悦娘往前走了几步,悦娘一把甩开蒋鸿:“这事急得很,我们爷递了信,让赶紧赶紧跟你说一声,宁什么府那个姓丁的,就是放水淹了满县百姓的那个混蛋货,已经押到京城,说是交到了三爷手里审,还说什么必要查出幕后原凶以交待什么什么的,我们爷也真是的,这关你什么事?巴巴的让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说……”


“回去再说!”蒋鸿忍无可忍的打断了悦娘的话,率先大步往回走,悦娘一边嘀咕抱怨,一边大步溜星跟在蒋鸿后面回去了。



祝明锐听的心里一阵寒气上冲,也顾不得再跟蒋鸿,急忙掀帘又进了帐蓬,将听到的话急急和长安侯说了:“……阿爹,难道官家回京城了?怎么咱们还没收到消息?您不是说过,那姓丁的……”长安侯突然抬手止住祝明锐急切的话语,深吸了口气训斥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越是紧要危险关头,越是沉着!你看看你!”祝明锐双脚并立笔直站着垂下了头。



长安侯一只手放在长案上,手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来来回回松开攥紧十几回,才翻手重重的拍在光滑无比的长案上,抬头看着儿子温声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阿爹,”祝明锐低垂的头微抬看着父亲:“这信儿若是真的,那前儿四爷那封密信就能想得通了。”



“嗯,你细说说。”长安侯站起来,脚步放的极轻,围着帐蓬走了一圈凝神听了动静,这才示意儿子道,祝明锐微微躬身:“四爷那封信与往日气度不同,显的过于急躁了,阿爹也想不通,可若和今天这信儿连到一处想,就能想的通了。”祝明锐眼睛莹亮,前几天四皇子密递的那封信,一改平日的从容有度,急令他们父子务必于年前‘解了诸人疑惑不定之因由’,这样急切而明确的让他们动手解决了寿王,简直是把他们祝家逼到了悬崖边上。



“五爷这么急着把这信儿递给蒋鸿,冷明松和蒋鸿是同门同年,遣往宁乾府的钦差徐思海与冷明松、蒋鸿是同门同年,又刚和蒋鸿的妹妹订了亲,看样子,蒋、徐、冷三家如今连成一气,这中间少不了五爷的推手,如今丁金经的案子又交到三爷手里,还言明必要查明幕后真相,看样子,四爷在京城没争过五爷。”



“也许不是他没本事争过五爷,而是……”长安侯声音苍桑的打断儿子的话接道:“这是官家的意思,你翁翁曾经说过,官家是他见过的最绝情的人,也许也是最重情的人,锐儿,你记着,往后不管看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多想一步,想到不可能的那一步。”祝明锐愕然中带着丝丝茫然眨了眨眼睛,长安侯接着道:“不管是没争过五爷,还是官家的意思,如今四爷在京城必定举步维艰,这才孤注一掷,让咱们在这里釜底抽薪,杀了寿王也就一了百了,这是官家当年的法子。”


最后一句话长安侯说的极低,可祝明锐却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父亲喉咙发紧道:“那咱们……您不是一直教导我,祝家有祖训……”


“是!”长安侯重重一声‘是’打断儿子:“祝家的祖训无论如何不能违背,这是咱们祝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无论如何,祝家手上不能沾上皇族的鲜血!”


“那咱们?妹妹怎么办?”祝明锐想起印象中还是走路不稳、牙牙学语的妹妹祝明艳,心里滑过丝刺痛。



“你妹妹没事,她,不会有事。”长安侯的话低而虚飘,无目的的挥了挥手:“怪不得四爷要翻脸禁了你太婆和你妹妹,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了,一直想不明白,你妹妹也就罢了,她还小,脾气冲,少年夫妻一言不合也是难免的事,可你太婆那样的人,怎么会和四爷翻了脸?这事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原来如此,四爷是要寻个由头禁锢了长安侯府。”


“这样咱们就得不到京城的准信儿了。”祝明锐轻声接了句,长安侯沉默半晌,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想明白,”刚一头钻进蒋鸿的帐蓬,悦娘就满脸疑惑的问道:“你让我说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这谁审姓丁的关人家祝家什么事?难道这事是祝家背后支使的?咦,还真是哈,祝家支使姓丁的淹了粮库,寿王爷粮草不足就建不下大功,然后这大功就是祝家的了,哈哈,肯定是这样!”悦娘对自己越来越聪明的头脑甚是得意,蒋鸿无语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直直的转过身,走了几步弯腰开箱拿他的那几根草。



“我就说,你还是跟我们姑娘差点儿,我们姑娘做事我向来猜不着,你看看你,我一猜就能猜着了!喂,你这么吓那姓祝的,到底管用不管用啊?要是不管用,我告诉你,那位爷可真得让人包了饺子了!你别光神道道的,咦?你这是干嘛?这什么草?手感不错,喂,你要干嘛?”


蒋鸿从悦娘手里抽出耆草,敛平心神,抖手将耆草洒到桌子上,睁眼细细看了半晌,脸上露出笑容,长长舒了口气,一根根仔细的收起耆草。



“给谁算命呢?算的不错?”悦娘这回看懂了:“你一个大男人,还信这个?还真是有意思,你跟我们姑娘简直能配成一对,我们姑娘也信这个,不过她不象你这么扔草,一有什么事,她就到寺里抽签去,抽签前还得双手合什闭着眼睛嘀咕好半天,这东西要真那么灵,那就好了,天下没难事了,她抽根签你扔把草,好了,全解决了!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的时候还算聪明,要说傻吧,还真是傻的不透气……”悦娘日夜兼程赶了几天的路也不嫌累,神彩飞扬的唠叨的如同八十岁的碎嘴老太。


蒋鸿却被她一番话说的心神俱伤,怔怔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耆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第三一五章 前车之辙

下午的议事很顺利,半夜时分,大军就人噤声马衔枚,往黑水河一带进发。



一路紧行到第二天傍晚,大军歇住埋灶做饭,长安侯将和蒋鸿一路而行的儿子祝明锐叫过去,两人放马到营地外围,亲卫散在四周警戒。长安侯和祝明锐下了马,松开缰绳任马随意吃草,长安侯微眯眼睛打量着四周,也不看儿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旧之情问道:“还记得卢陵杨家吗?”



祝明锐一愣:“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当年的杨家算得着本朝第一家,比现在的叶家势大根深多了,是京城头一家,也是军中第一家,可惜后来一战而溃。”祝明锐一脸的惋惜,当年的杨家才是真正的军中第一家,那个时候,他们祝家在杨家面前可不算什么!杨大帅执掌边军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女儿杨皇后稳稳掌控后宫,外孙是皇长子,四五岁就立了太子,当年……唉,后来的事真是任谁也想不到。



“那一战时你还小得很,那时候我还跟在你翁翁身边习学,也是这个时候,也象这样的落日。”长安侯神情沧然,陷入了回忆中:“寿王爷那年才十二岁,带了三千人以身诱敌,杨大帅就在前面不远处设伏,以为能一举全歼努赤可汗,毕了全功,为太子挣下一份天大的功劳,谁知道努赤可汗早就知道杨大帅设伏的事,早有准备,寻了数倍援军,中了埋伏的反倒是杨大帅。”长安侯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复杂悠深的看着暮色苍茫的远方,祝明锐听的怔神,这些他都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他只是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说起这些陈年过往。


“当时我随你翁翁领了督运粮草的差使,逃过了一劫……”



“是杨大帅不想让你和翁翁抢了战功,特的打发翁翁督运粮草的。”祝明锐急忙纠正父亲的话,长安侯没理会祝明锐的更正,只顾顺着自己的话接着道:“我随在你翁翁身边,听说杨大帅中了埋伏,安顿粮草急忙赶到时,你看,一直到这里,已经是血海一片,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的血,浓浓的血腥呛的人透不过气,马蹄踩下去都是软的。”



“官家不是及时赶到全歼了努赤吗?那都是北庭人的血!哼,从那一战一直到现在,这么些年北庭都没能恢复元气。”祝明锐话里带着浓烈的骄傲,却又透着几分不解,长安侯这次说起这事,话里透出的意味完全与往日不同。



“是,官家赶到的恰到好处,全歼了几乎杀光杨大帅诸部,杀的几乎脱力的北庭诸部,那一战的中心在那边,在黑水河源头,中间是努赤的诱军,然后是杨大帅所率大军,最外一圈,死的才是北庭人,你翁翁当时就站在那里,我记的清清楚楚,”长安侯声调平平,却透着渗骨的寒意:“你翁翁说:太子死期不远,祝家可以认主了。”祝明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又打了个寒噤,满脸惊恐愕然的看着父亲,长安侯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道:“从寿王爷孤身诱敌起,杨大帅和努赤就一步步踩进了陷阱,那一年,寿王才十二,就做出如此大事,我不只一次听你翁翁说过,官家曾经说过,诸皇子中,只有寿王最象他。”


“阿爹!”祝明锐越听越惊恐:“那咱们?难道?你的意思?”



“嗯,”长安侯微账眯着眼睛,神情安祥,缓缓点了点头,十数年前,官家在这里设局,一张局,断了太子最强最大的膀臂,同时又几乎杀尽北庭青壮,一战毕了全功,成就了威名,这一战中,所谓的杨家军损失殆尽,杨大帅和四个儿子、两个孙子战死,尸骨都没找到,杨皇后性子刚烈,不过半年,就说是病死了,可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病死法?赫赫扬扬数百年的卢陵杨家到头来落了个灰飞烟灭,今天这诱敌与伏剿,和当年别无二致!可祝家,绝不能步杨家后尘!



“阿爹,不会这样!”祝明锐稍稍缓过几丝,不停的摇着头,用一张极其夸张的肯定语气道:“我问过蒋鸿,不会这样,蒋雁回这个人虽说心眼多,可绝不是这样狠心之人,寿王也不是官家,不会……”



“锐儿,我教过你,不管什么事都要镇静!你怎么又急躁了?”长安侯声音平和缓静的打断了祝明锐的惊恐:“你记着!不管事情坏到什么程度,你都要正视!要镇静。”祝明锐下意识的双脚并立,从紧绷里的喉咙里挤出丝声音,一时说不出别的话。



“唉!”长安侯轻轻叹了口气,背着手信步前行:“阿爹不如你翁翁,当年你翁翁能当机立断,可直到这会儿,阿爹还是看不明白,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当年只有一只狼崽子,现在至少有两个。”长安侯竖着两根手指轻轻摇着,祝明锐看着父亲竖起的手指,听着父亲这极其大不敬的话,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遍野的兵士,只看的双目刺痛不敢再看,这些他亲手带出来的士兵,和他一块摸爬滚打出来的好儿郎,眼看着就要被他带入死地,死的不明不白。



“阿锐,你看,他们都是守土的良士,都是帝国的好儿郎,要死也该死的光明正大,死的其所,他们不该、也不能死在阴谋里。”象是看出了祝明锐的心声,长安侯抬手指着洋溢着一片安静祥和气息的营地,象是在跟儿子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祝家,也不能做第二个杨家!”祝明锐眼睛里骤然放出光茫,忍不住跳前一步,伸手揪住长安侯的衣袖,紧张的看着父亲急切问道:“阿爹有主意了?”



“嗯,明天议事,你带五千人先赶过去接应寿王。”长安侯目光越过祝明锐,祝明锐神情一滞,直直的看着父亲,长安侯收回目光,爱怜的看着儿子温声道:“祝家不当第二个杨家,有他们在,”长安侯一只手挥过营地:“祝家的根就在,祝家,还有你翁翁,还有你弟弟,不过沉寂几年,祝家,还是祝家。”



“是!”祝明锐强忍着眼泪,忍着哽咽应了一声,长安侯转过身,背着手,带笑温和的看着儿子道:“傻小子,咱们祝家男儿都要马革裹身,你听着,这五千人,你最少也得给你老子杀他一万人!”


“是!”祝明锐挺胸而应,呆了呆,看着长安侯低低道:“阿爹放心,祝家都是好儿郎,阿爹,你一定要保重!”



长安侯抬脚往营地方向边缓步而回,边语调轻松的笑道:“傻小子,人家要的就是咱们爷俩的人头,你小子脚步慢些,在那边等等你老子我。”祝明锐脚下一个踉跄,呆呆的看着父亲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长安侯边走边头也不回的又吩咐了一句:“别忘了带上蒋鸿。”



第二天天光早就大亮了,营地还是一片和缓宁静,没有半分要启程的意思,蒋鸿在帐蓬里急的团团转,若能照计划诱出旺丹,算着日子,寿王和旺丹就在这两天必定狭路相逢,寿王所带兵马不多,大军就是晚上半天……蒋鸿机灵灵连打了好几个寒噤,不行,无论如何得准时赶到地方!他不能这么跟着大军,得去看看能不能说服祝明锐请做先锋,若祝明锐做先锋,自己陪着,长安侯就算为了儿子,也不能看着他们陷在死地而不救!



蒋鸿抓过斗蓬随手披上,刚弯腰出了帐蓬,迎面看到一个小校恭敬拱手笑道:“副帅请蒋参军到中军帐议事。”蒋鸿点了点头,系着斗蓬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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