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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罗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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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烟?雷魈黑眸一凛,拔出尖刀,胸上被扎了个缺口,心也被她凿穿,这段时日以来对她那无处宣泄的爱意,像温热的血,汩汩流淌。他掩住伤口,止不住血,随即瘫倒在地,扬起一阵细尘。

卧在泥地上,雷魈看着失去记忆的凝烟公主,感慨且心酸。「妳忘了我……」生命将尽,他望着心爱女子,红透双瞳。他苦笑。「至少,妳活着。」

但是——她竟忘了他!

这是一个多恶毒的玩笑,他拚死保护的女人,竟忘了他。

那一夜,她坚定地说着要他活下去,而她却忘记他了……在她美丽的眸子底,他找不到自己,他觉得好空虚!

打斗声迫近了,周遭焰火狂燃,像汹涌的怒潮,烧红了,炽烈地腾上天际,吞噬一切。而他们却像置身事外,对迫近的凶险视而不见。

凝烟撇下雷魈跑去蹲在花前,痴望着盛放的花儿,伸手触弄花瓣。「它开了,好香啊……」嗅着毒花香气,浓郁的香迷住了她的心魂。

长睫纤纤,笑靥妩媚,凝烟美丽模样,也像那毒花的迷魂香味,让雷魈瞧得心醉魂迷,忘了痛楚。

大火开始烧进花苑,吞噬大树,很快地,连他们都要葬身火窟吧?

她不逃吗?望着凝烟,他试图唤醒她。「凝烟……为谁开?茶花满路……」他又为谁,遍体鳞伤?他念着她最爱的一阕词,可惜气殆力虚,念不完整。

为谁开?茶花满路?

凝烟怔住,回望他,瞪着他胸膛伤口,淌血处也像红花怒放!她瞠目,猛地站起,看着他,雷魈忧郁的眼神,尖锐地痛了她的心。

黑暗的梦,忽然破了个洞,焚风刮着她的脸,心狠狠地揪起。好似有人拿了铁撬,撬开她封锁的记忆;也像被人当头泼水,寒得她透骨蚀髓。凝烟混沌的眼色瞬间清明,她认出他来——黑罗剎、他是黑罗剎雷魈啊!

看见他染血的胸口,忆起先前邵赐方对她说的歹毒的诡计,莫非……她做了?她杀了雷魈?

凝烟低头,惊见自己的双手染血,她蒙脸尖叫,那凄厉的叫声震落花儿。伴随复苏记忆而来的是椎心的疼痛,禁不住刺激,她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凝烟……」雷魈意识昏茫,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终也一并昏去。

同时,黑豹自火里跃出,奔向黑罗剎,孙无极和慕容别岳也飞身纵入。

慕容别岳搀起雷魈,封住几道穴脉;孙无极揪住凝烟,扛上肩。

「走!」转瞬间,全隐遁于黑夜中。

※ ※ ※

鬼医官邸深陷火海,双头马车拖着黑篷冲出火堆,驰骋而去。

车内,四人对坐。凝烟认得慕容别岳,在大理时,他便以精湛的医术闻名。有他在,一定能救活雷魈。

凝烟环抱着雷魈,让他斜卧在自己膝上。黑豹偎着凝烟,暖着她的身子。

她失了魂似地,低望着重伤的雷魈,一想到雷魈很可能会死,就恐惧得快要昏倒。但她冷着脸容,竭力隐藏起自己的惊慌,怕一不小心,情绪溃堤,会失控地嚎啕大哭。

孙无极笑问慕容别岳:「你说,她在想什么?」

慕容别岳背靠车厢,闭目道:「应该在担心雷魈会不会死吧。」

孙无极轻笑道:「有你在,不怕。」

凝烟问:「他会死吗?」

慕容别岳睁眼,定望住她。「要看妳刺得多深,有没有伤及内脏。」

「嗐……」孙无极还是笑,瞅着凝烟,手肘撞一下老友。「她可是凝烟公主啊,她下手会轻?」

凝烟蓦地红了眼眶,向慕容别岳道:「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绝不能让他死。」

「啧!」孙无极凉凉道。「看不出他对妳有这么重要。」

慕容别岳打量着凝烟惨白的脸色,说道:「先担心妳自己吧!」忽地抓住她手腕,翻转过来审视,见她的腕上有一段黑色血脉,他敛眉沉思着,问:「妳中了什么毒?」

「应该是中花毒,夺魂花。」她抽回手,回想着。「方才夺魂花开,我迷迷糊糊嗅了毒花,再之前他们逼我嗅迷香,要我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凝烟低头,看他昏迷中痛蹙着浓眉,指尖轻撩过雷魈脸庞乱发,泪水滚下脸颊,她用手背拭去眼泪。

忽地,一道闪电劈开暗夜,雷声轰隆,骤雨倾盆而下,痛击大地,她的心也在震着。

没想到雷魈真的来救她了……

孙无极羽扇轻挥,笑道:「凝烟公主,这是妳第二次伤他。记得吗?上次妳毒得他差点丢了命。」

「是,我都记得……」她将脸埋在手掌里,啜泣起来,全身抖颤着。

慕容别岳向孙无极使个眼色,要他住嘴,又向凝烟提醒着。「妳心神耗弱,冷静下来,否则会毒发得更快。」

第七章

孙无极将大伙儿安置在锦芳街魔罗教友的别业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孙无极同教友辟室密谈。

房间里,慕容别岳与徒儿撕了雷魈上衣,察看伤势。凝烟候在一旁,看他们处理伤口,看着抹血的白帕,红得换了一片又一片。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凝烟看得傻了,靠着床侧,脸色苍白,异常无助,像下-刻就要昏倒。流那么多血,他还能活吗?这都是她双手造成的!她扎得多深?有多用力?他捱得多疼?凝烟心惊肉跳。看着雷魈受苦,她的呼吸乱了,背脊寒透。

慕容别岳头也没抬,向凝烟说:「妳出去。」

「不。」凝烟摇头,坚持留下来。

这时,抱禧惊呼:「师父,他没气了!」

凝烟听了,膝盖一软,忙扶着床侧稳住身子。他……他死了吗?

慕容别岳将血止住,指示着。「去拿条厚毯来盖住他,保住他的体温,然后从包袱里拿颗续命丹过来,捣碎给他敷上……」又从袍里取出银针穿线,瞥凝烟一眼。「妳气色很差,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抱禧就够了。」

「不!」凝烟坚持,忽然嚷着。「假使救不活,还魂丹在——」

「用掉了。」慕容别岳打断她的话,也斩断她最后一线希望。

凝烟怔住,美丽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惊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垂着肩膀,仿徨无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睁睁看慕容别岳操纵银针,戳刺雷魈的皮肤,缝合伤口……她看得心惊胆战,又瞥见伤处旁,有一道淡粉色刀疤,那是——

她撇开脸,够了,她恨死自己了。她心痛地紧闭双眼,他在流血,而她也停不住凶猛的泪。

这男人被她伤透了,一次还不够吗?他还傻得再来一次?她觉得雷魈好傻,而当初她执意要见邵赐方时,雷魈又是怎么看她的?也觉得她好傻吧?想到邵赐方的无情,她心有余悸、恨之入骨,想到雷魈对她的深情,她感动着、却偿还不起。情爱累人,她真是看透了。

「好了。」慕容别岳缝好伤口,缠上绷带,他跟凝烟解释:「明日如果他能撑到忘玑阁,活命就有希望,那里有药材治疗他。」

喂雷魈吞了一颗药丸后,慕容别岳凝神打量凝烟,要她坐下,帮她诊脉。沉思片刻,他说:「这花毒性烈,要别人早丢了性命,许是天意,妳自小爱吃花,反而可以拖上一些时候,待回忘玑阁后再行诊治。」说完又命凝烟吞服一颗丹药。

抱禧收拾桌上器具,推门出去清洗,孙无极正好跨步进来。他问慕容别岳:「情况如何?」

「要待明日才知晓。」慕容别岳起身离开了。

凝烟瞪住孙无极,恼道:「若不是你用掉还魂丹,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唉唉!」孙无极甩开沉月宝扇,神色从容。「要不是妳扎他,他会有生命危险?啧啧,我兄弟为妳,连命都不顾了。瞧他满身血,为救妳浑身都是伤,眼前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他俯身轻探雷魈鼻息。「气息很弱,不妙不妙啊……」

凝烟怒道:「孙无极!你撇得真干净,是谁强夺还魂丹?是谁叫他来掳走我?如果他不来,又怎么会——」

「认识妳?」孙无极回望她,笑道。「不认识妳,就不会搞得这般狼狈,是吧?上回妳拿刀扎他,扎偏了,本来也不足以致命,但妳偏偏在匕首上喂毒。这次刀子没毒,照说捱这一下,也不至丢了命,偏偏妳扎深了。」

凝烟怒斥。「你想说什么?」

「呵!」孙无极唰地收扇。「命不够硬,还真不能跟妳在一起。」

「笑话,我们之间……」凝烟打住话。

孙无极黑眸闪过一丝狡光。「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妳不喜欢我兄弟,一切是他自作多情,妳喜欢邵赐方,可惜……」

「孙无极!」凝烟瞠目。「你在看我笑话吗?」

孙无极瞅着她。「就念在他让妳白扎了两刀,这次,他若侥幸不死,孙某有一事相求。」

凝烟听了挑起一眉,等他说下去。

孙无极执扇,攒着眉头。「就是……请妳对他温柔点,不过分吧?我这兄弟爱上妳了。」

凝烟听了,移开视线,低头瞅着雷魈。

孙无极又说:「他伤一好就急着去救妳,拦也拦不住,我们两兄弟还为了妳的事相拚,他可是连歃刀都拔出来吓我。」

凝烟抿唇,还是不语。

「凝烟,妳真是铁石心肠?我这兄弟不说好听话,但他拿命在护妳。妳不知道?妳不感动?」孙无极帮雷魈说情。

凝烟抬头,望住他。「这次,我若能解了毒活下来,还请你帮我件事。」

「请说。」

「请你托人打听邵赐方的消息,备一匹快马,我自会下山来取。」

孙无极道:「前阵子,我与雷魈听探子回报,邵赐方连着几日,取妳的血养花。」

凝烟又低下头,沉默半晌,只说道:「我……再不爱人,再也不了。」孙无极的话是白说了,雷魈的情意注定要被她辜负了。

「我明白了。」孙无极道。「我会帮妳备妥,待妳来取。」

「多谢。」

「那么……方才那些话,当我没说。」孙无极告辞。唉,看样子凝烟还是不接受雷魈的感情,孙无极替兄弟惋惜。

门掩上,凝烟把水盆里的锦帕绞干,在床沿坐下。烛火在雷魈脸庞明灭。凝烟俯望他沉静的脸,细瞧他的眉目,她从没好好看过这个男人。

他和邵赐方完全不同,一头乱发披散,五官棱角分明,轮廓粗犷,加上一痕刀疤,很难不教初识的人怕他。

既使他现在负伤昏睡了,可是那沉睡的脸,仍隐着一股霸道猖狂的气势。似在梦中也能杀人,像只要他生气,随时会醒来拔刀相向。

凝烟微笑。他的确是个可怕的男人,不是没见过他生气时的吓人模样,当时她执意找邵赐方,他拦她不住,恼得眸光烧灼,怒得歃刀狂震,那剎她真以为会死在他刀下。

可是,倒下的是他!凝烟眼色一暗。

雷魈,你是存心要教我内疚吗?

她用锦帕抹去他手臂干掉的血渍,目光移到他的胸膛,脸颊微热,第一次看见男人裸里的胸膛,一块块刚猛偾起的肌肉,看来危险,蕴藏力量,这……真是个性命垂危的男人?

凝烟忐忑着,小手爬上他的胸膛,覆在心跳的位置——他的心跳弱得感受不到。按着他心口,望着他呆了一会儿,她俯下身,脸轻贴着那片胸膛,心软得一塌糊涂。

「雷魈,雷魈啊……」

她吁口气,枕着他未受伤的右侧胸膛,长发散在他身上,就这样偎着他,便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不禁又挪近些,更近点,轻轻地贴着,贪婪地沉浸在他给的温暖氛围里。

俯靠着他坚实的身体,恍惚中,凝烟想起孙无极的群叩——

凝烟,妳真是铁石心肠?我这兄弟不说好听话,但他拿命在护妳。妳不知道?妳不感动?

感动算不算是爱?深深的歉疚是不是爱?看他生命垂危就心急如焚,是不是爱?这样靠着他,她觉得好温暖,又是不是爱?

凝烟困惑,为了爱追到中原,结果落得这般下场。她还能爱吗?还想爱吗?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无心爱恋,只想活下来,杀了邵赐方,雷魈受的苦,她要一并向邵赐方讨回来。

一想到邵赐方,她便怒得热血沸腾。她发过誓,要用邵赐方的骨血养大地,她会的!

※ ※ ※

五更天时,暴雨停了,天还灰着,浓雾未散,孙无极已周全一切,点齐人马,让人一路送他们回忘玑阁,尽速诊治雷魈,解凝烟体内花毒。

凝烟整夜看顾雷魈,天明时,她开始胸口窒闷,喘着气,四肢麻木,眼前蒙眬一片。

在摇晃着的车篷里,慕容别岳帮她诊脉。凝烟因为视线不明,心急雷魈的情况,频频追问:「慕容,雷魈呢?他还好吗?」

「在后边轿里,抱禧看着他。」

凝烟紧张地问:「他还有气息吧?早上醒来,我探他鼻息,他没有……」

「他没死。探不到呼息是因气息太弱,一般人无法辨识。」慕容别岳放下她的手腕,道。「凝烟,妳脉象紊乱,花毒已侵入脏腑,着于骨,着于脉,传至肌肤无定处……妳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么?」

凝烟脸色一暗,静静听着。

他问:「现在能看到我吗?」

「能,只是模模糊糊。」

慕容别岳脸色一沉。「凝烟,也许妳撑不了多久,可能会死。」

「不、我不会。」她收紧双手,神色坚毅。「我还有事要做,我绝不会死。雷魈跟我,都不会死。」说得掷地有声;像是只要她不同意,谁都休想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沉默,心里有数,凝烟可能死在忘玑阁,这一想,心烦。

唉,孙无极这厮,净给他找事!

回到忘玑阁,天色已暗,慕容别岳即刻着手治疗凝烟与雷魈。

「抱禧,准备好了吗?」慕容别岳问站在药柜前候着的抱禧。

「好了,师父。要哪些药?」抱禧看着倚墙的大药柜,等着师父开始陈述药材。

慕容别岳逐项念着:「阿魏、藏红盐、菖莆、香旱芹、青木香、硝石、硼沙、毕茇,就这些。」

抱禧很快地拿齐了,放在桌上。「好了。」

「嗯。」慕容别岳检查无误,吩咐着。「一碗水煎了,给凝烟服下。」

「嗄?」抱禧听了跳起,瞪着师父。「给她喝?」

「怎么?」慕容别岳神色镇定,抱禧却冷汗涔涔。

「师父……你为什么……要毒死她?」这些加起来是一帖毒药啊!

慕容别岳收拾药材,放进药袋,递给抱禧。「拿好了,快去煎。」

「可是……」这害人的事,能做吗?他讷讷地瞪着师父,迟疑着。

唉,慕容别岳解释给抱禧听。「这药吃了会引出热汗,剧烈呕吐,过了今晚,凝烟要是没死,毒也排尽了,师父再用药物好好调理,她就没事了。」

抱禧问:「没别的办法?」

「没有。」

抱禧又问:「那……凝烟公主要是撑不过去呢?」

「那就通知孙大爷上山收尸。」

※ ※ ※

服了药,凝烟趴在床畔,彻夜呕吐,呕得像连心肝都要吐出来,到最后,她挂在床沿,虚弱得像被人硬生生扒了层皮,身体都空了。

这折磨都是她曾深爱过的男人所给的啊!凝烟俯在床沿,苦苦挣扎,逼自己撑下去。

好不容易吐得干净,抱禧扶她躺好,又开始盗汗,五脏六腑似被烈火灼烧,她不断冒汗,花毒随着汗水点点滴滴排出体外。

凝烟热得头昏目眩,好痛苦,她受着煎熬,还不时问着身旁的抱禧:「雷魈呢?他怎么样了?活下来没有?」

「师父在照顾他,妳不要担心。」抱禧看她脸颊烧红,长发湿透,担心道:「妳要忍耐,一定要撑过去……」说完,他忍不住哭了。好惨喔,一定很痛苦,那都是好毒的药,像她这样纤弱的身体怎么熬得住?

听见这孩子为她哭泣,凝烟苦笑,虚弱地道:「这样很好……」挣扎着,睁开眼,看抱禧一眼。「我觉得……舒服多了……」

真的,像一并把对邵赐方的感情都排尽了,她闭上眼,静静流汗,把毒释放,也把余情释尽,她会记取教训,爱错一个人足以致命,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死里逃生!

这情路之险,真是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糊涂地堕入情网。

天将亮时,凝烟睡了,她还有呼息,她坚强地活下来了。慕容别岳过来探望,抱禧笑了,拉住师父袖袍。

「她没死,真不敢相信。」那么毒的药呢!

慕容别岳缓了脸色,笑道:「雷魈也活下来了。」方才帮雷魈清理伤口,发现他好得很快,气息也稳住了。

慕容别岳俯身拨开凝烟的眼睫查看,又按住她的手腕诊脉,然后回头望着抱禧笑道:「抱禧,这两个人的命真硬。」

「是啊,她刚刚吐得半死,还问我雷魈如何了。」

「哦?」慕容别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样啊。」

抱禧拉拉师父袍袖,要师父蹲下。慕容别岳弯下身来,抱禧附在他耳边悄声问:「她是不是喜欢雷大爷?」

慕容听了哈哈笑,揉揉徒儿的头,牵了他走出房间。

「是雷大爷喜欢人家啊……」

※ ※ ※

七天的时间,慕容别岳治好凝烟。雷魈在得到珍贵药材的调养后,也保住性命,现在只等他醒过来。

凝烟因为内疚,自是日夜陪他左右。她跟慕容别岳学换伤药,亲自帮雷魈缠换绷带。日夜不休地看顾他,困乏了只趴在桌上稍眠一会儿,一醒来便又坐在床沿伴着雷魈,亲眼看着她扎出的伤口,一天天密合。

夜里睡不着,她借来针线,缝缀雷魈因打斗而撕裂的黑袍。没亲手做过女红,缝得不好便又拆了重新再缝,重复几次,总算把黑袍缝得瞧不出破处。

教她缝衣的抱禧,看了成果直赞。「学那么快,妳有一双巧手呢!」

凝烟打了火石,点亮烛台。抱禧帮师父检视完雷魈伤口,踅返桌前,拿出件东西放在桌上。

「这让妳保管,是雷大爷的东西。」又问她:「怎么弄的?改天也教我。」

凝烟瞅着并放桌面上的两颗盐梅,回忆袭上心头,怔坐着,没搭腔。

抱禧又问:「雕这个很难吗?」

「不难,只需勤力。」凝烟苦笑,原来他一直收着。

抱禧又叮嘱:「师父要妳别太累了,今晚抱禧帮妳看顾雷大爷。」

「不。」凝烟想也没想就拒绝。又问:「他快醒了吗?」

「这个喔……」抱禧抓抓头发。「师父说他连着刀伤两回,元气大伤,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至于什么时候会醒,师父也没个准儿。」说着,又待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出房门时,他将门虚掩上。

夜更深沉了,守在外头的豹儿,顶开门溜进房里,在凝烟足边蹲伏下来休息。

凝烟直瞅着盐梅发呆,想起与雷魈相处的时光,心里感动,但又强抑住骤升的情愫。一再告诉自己,只待雷魈醒来,她就下山去宰了邵赐方那混帐,这次绝不拖累雷魈。

她又低头,望住黑豹,柔声问:「豹儿,豹儿,你闷吗?」

豹儿张口打了个呵欠,凝烟从怀里拿出玉梳,离开椅子,蹲下,帮豹儿把毛发梳亮。

又问它;「咬人是什么感觉?我真希望能有跟你一样利的牙,一口咬死那个负心汉……」豹儿听了回头舔舔她的手。

刷着它的背,凝烟又说:「你说你的主子,还要睡多久?你说他现在闭着眼是不是作梦了?」她叹息,拍拍豹儿。抬头,铿!玉梳坠地,她怔住了——烛火摇曳,光影中,有双朦胧的眼,正瞧着她。

雷魈?「你醒了?」泪雾瞬间氤氲了她的眼眸。

是在梦里?还是真的醒了?昏睡太久,而今醒来,雷魈只觉得茫然,她就近在眼前,他却觉得像在梦里。恍惚地望着那张美丽的脸,越来越近……她走来坐在床沿,低望住他,笑得好温柔,他的心都融了。

「太好了。」凝烟拉高被子,帮他密密盖好。又问他:「能说话吗?」唉,恐怕还不行,瞧他眼色混沌,一脸恍惚。

许是受创太重,他眼中锐气尽失,裸着上身躺卧床上的模样,在她看来,神情无辜的他带着憨气,像极了需要人疼爱。凝烟放心了,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细细打量他的脸。

「嗯,气色好多了,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我会照顾你,直到完全好了为止。」她向他保证。

熟悉的香漫进他的鼻息,怔望着她,他感觉那股来自她的香,窜入他的身体,亲昵地深入他的血脉,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心跳加速了?现在,她正对着他笑,这样的温柔,会让他误会这只是个美丽的梦。

「清醒了没?」她眨眨眼睛,微笑着。

他眼前逐渐清明,想起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她扎他一刀,痛得他倒地。那时她不认得他,害他好难过,但是现在呢?

「雷魈……」见他怔怔的,她微笑地唤他。

凝烟对着他笑,叫着他的名字,又偎着他……雷魈眼色骤亮。

她记得他!她的眼神似水般温柔,怕是再凶猛的兽,都要收住利爪,只想睡在她眸底。

他轻扯嘴角,高兴了。她靠得很近,几乎俯在他身上,黑缎般的长发落在他的胸膛上,搔着他的皮肤、他的心。

他目光闪动,好希望她再近一些,更近一些。好让她的香,吞噬掉自己。

「对不住,又伤了你……」凝烟瞥向伤处,又望住他,问着:「很疼吧?」

他打量她半晌,反问她一句:「妳呢……疼吗?」说完,见她蓦地红了眼睛,他的心也疼了。她受了很多委屈吧?

凝烟别开脸去,轻轻地说道:「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帮你换药。」说着退身就要离开,他忽地扯住她,让她扑倒在自己身上。

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左手抱住她的腰,他的下巴靠着她的头,然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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