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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英雄-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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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一次吗?”
他知道她已经给了他很多机会,也相信他太多次了,但是他每回都令她失望——
梅十一胸口紧迫纠结着,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璞娘认真专注地听完了他的话,低头沉思了半晌,最后终于抬头。
“你是谁呀?”她奇怪地看着他。“你说的故事真好听,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你要求我原谅?还要我相信你呢?”
他的脸庞霎时惨然大变,心脏咚地一声直直往下坠……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她……她说什么?
“璞娘,我知道你恼我气我恨我,但是你打我骂我吧,就是别假装你不认识我……”他的声音哽住了,用尽力量才得以继续说道:“求求你,别这样待我,这比拿刀一把将我杀了还要残忍,不,我宁可你杀了我解气,也不要不认我,璞娘!”
“我干嘛要杀你呀?”她皱了皱小鼻子,相较于他的绝望惨白,她看起来只是纳罕中带着一些些迷惑。“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嘛。”
他大震,满眼痛楚地欲再开口,却被鄂老爷拉了过去,小小声地道:“是真的,女婿,她现在什么人都不认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大夫来看过了好几次,都说是心病……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什么?!”他猛然攫住岳父的肩膀用力摇晃,“她怎么可能会忘了我们?忘了自己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她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吓死人了,苍白得半点血色都没有,喷了一口血后就晕过去了,一个时辰后醒来就变成这样了。”鄂老爷说着眼泪又滴滴答答掉下来。“她像着了魔一样,前一刻还昏睡,下一刻醒过来的时候就直嚷着头疼,然后肚子饿,再来就问我们是谁。我的女儿怎么会变这样呢?”
“我的天——”他呆住了。
“你们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鄂老爷泪汪汪抬头。
“她看到我和唐姑娘碰面,误会我们……”他甩了甩头,悲愤痛苦地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她怎么可以忘了我呢?她不能忘了我……”
“她连我这个养育了她十七年的亲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才更想哭哪。”鄂老爷大声地擤着鼻涕。“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怎么会把事情搞到这步田地?”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颓然地摇头,痴痴地望向又继续在那儿斗蟋蟀的小妻子。
她怎么可以忘了他?他宁可死在她手里,也不愿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他这个人……
都是他害的,是他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害得她心痛到选择将他遗忘得一干二净。
“璞娘,你看看我,我是你最喜欢的相公啊!”他蓦然冲到她面前,热泪盈眶地大叫,抓过她的手贴靠在脸颊上。“你最喜欢这样抚触着我的脸,最喜欢把头靠在我的胸膛,你不可能全忘记了,你一定还记得我的声音,我的体温……”
“你个王八蛋,想吃我豆腐啊!”她先是一呆,随即恶狠狠地收回小手,一拳对着他的眼眶揍去。
“哎呀!”他疼得脸孔扭曲,捂着剧痛红肿的左眼,依旧不死心地喊道:“你再想想,你一定可以记得起来的,还记得你爬上树去摘梅子,我飞身上去把你抱下来的情景吗?你还赞我轻功好厉害,还有……”
“你这混蛋,烦不烦?”她龇牙咧嘴,穷凶极恶地一抬头,对着鄂老爷道:“老爷爷,你认识他对不对?麻烦把他拉走好不好?吵死了,一直在我耳边鬼吼鬼叫的,这样我还怎么玩斗蟋蟀?”
“好女婿,你先镇定点,她现在谁也不认得了,你再继续下去,会被她活活打死的。”鄂老爷连忙去拖他。
“不!”他文风不动,半跪在她面前苦苦恳求道:“你再努力想想看,一定可以记得起来。”
“老爷爷,你再不把这个精神失常的男人带走,我可要走了。”她倏地站了起来,不耐烦地就要往外走。
“那么你跟我回家,我们回梅花庄,只要回去,你一定就会想起来了!”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低沉哀求,“好不好?”
“不——好。”她怒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笨吗?怎么可能会傻乎乎地跟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回家?”
“我不是疯子,我是你相公。”他急道。
“哎呀,女婿,你不要再说了,现在情况太乱了,你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再不让她休息个几天,喝个几天的药,说不定就好了。”鄂老爷连拉带拽,苦口婆心地劝道。
“就是啊,姑爷,小姐现在脑子正打着结,你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不如就先回去吧。”薛嬷嬷也劝说。
“不,我要把她带回去,我会请最好的神医来诊治她。”他黑眸坚决,咬牙道:“我绝对不让她再度离开我身边了。”
“可是现在她根本不肯跟你走,我们是好不容易才安抚她让她留在这儿,否则她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鄂老爷哽咽了一下,“她说她要去找自己的亲人。”
他真是心痛得不得了,心肝宝贝女儿完全忘了他,把他当作是陌生的老爷爷,这教他怎么不揪心难过?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再吵了。”璞娘叹了一口气,小脸无奈容忍地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你们好好地想个清楚,如果三天后还在这儿瞎缠不清,那我就要走人了。”
“璞娘——”他颤抖了起来,悲痛地闭上了双眼。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完全束手无策,绝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真的太无能……
他该怎么让心爱的妻子再记起自己呢?
“你先回去吧,从长计议,我会好好地安抚她的。”鄂老爷好言好语地安慰道:“总而言之,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跑不见的。而且这毕竟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处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她一定会记起来的。”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他面色深郁,心情沉重地站了起来,顶着逐渐淤青的左眼,诚恳地对鄂老爷道:“岳父,就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我回去想办法,就算找遍天下名医也要让她恢复记忆。”
“好的。”鄂老爷叹气道:“那个大夫是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是受到刺激才失去记忆,说不定再次受到刺激就会记起来了,可是他也没说清楚要哪种刺激才行……我看八成是个蒙古大夫啊。”
梅十一双眼陡然发光,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刺激吗?”他缓缓望向璞娘。
“绿头大将军,蓝带小王爷,加油啊!加油!”她又趴在那儿大笑,斗起蟋蟀了。
“老婆,我一定会让你记起我。”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梅十一带来了文房四宝和红儿、绿儿,他坐在那一乘雪白的软轿上,风流蕴藉、摇摇摆摆地被文房四宝抬了进来。
他手上还拿着枝红梅花,赤着大脚,深情款款地看着在院子里踢牛皮球的璞娘。
她气喘吁吁,雪净的小脸因运动而红晕,娇艳极了,在看到门口的骚动后,不由自主抬起了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他双眸含笑,充满了无比的爱意和渴望。
文房四宝和红儿、绿儿也知道了少奶奶记忆全失的事,现在六双眼睛全紧紧盯着她,带着深深的揪心和浓浓的期盼。
“是啊,少奶奶,你那天第一个问我要不要娶你的。”梅少纸眼眶红了,抹了抹眼泪,呜咽开口,“你想想看,是我呀。”
她柳眉微蹙,小脸诧异迷惘地看着他。“你?”
“还有我,还有我,”梅少笔吸着鼻子,“我是少笔啊,你第二个问的是我。”
“然后是我呀!”梅少墨红着眼。
“再来是我……”梅少砚哭了。
她眨眨眼睛。
“你还说我拿着一枝红梅花的模样好呆,你记得吗?”梅十一迫不及待地屏息问道:“后来你就跑走了,跑去揍了一个在路上调戏你的有妇之夫,你还说……”
她努力回想,鬓角却隐约抽痛起来……好疼好疼……
璞娘猛然抬头,大步走向前。
他脸色一喜,迅速跃下轿子,张开双臂。“老婆!你记起来了?”
“你一个人吃我豆腐还不够,还去叫了一堆人来取笑我?”她狠狠地一拳揍过去,他不是闪避不了,但是却心甘情愿承受这一记铁拳。
他的肚子被她揍得剧痛不已,但是最痛的还是他的心……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完全想不起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真的把他忘得彻彻底底?
“滚——统统滚!”她不由分说地挥拳,见人就打,气喘吁吁。“看我好欺负啊?随便讲讲就要我认,那种丢脸的事怎么可能是我做出来的?你们是不是太闲,没事来耍我吗?”
“少奶奶……”
“少奶奶,你冷静点!”
“哎哟喂呀……少奶奶,你看清楚点再打,我是少砚……”
鄂府院子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鄂家上下人等生怕遭池鱼之殃,远远地躲在墙角不敢动弹。
“滚滚滚!”她尖叫,“不要再来了,吵死了。”
梅十一苦涩忧伤又痴心地望着她。“我不会放弃的,你一定会想起我,你是我的老婆,我这一生唯一的心爱女子,我绝不会让你忘记我。”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眯起双眼,凶恶地道:“再说我揍你!”
“我爱你,老婆。”他痴情地道。
“王八蛋,你还乱叫?”她又气恼地给了他一拳。
他毫不抗拒被她打得偏过头去,唇角已经破了,鲜血缓缓流了下来,他却还在微笑,深情地微笑。
“我爱你,璞娘。”他半边脸已经肿胀了起来,继续道:“不要放开我,也不要让我离开你。”
她紧紧盯着他扭曲淤紫却仍然英俊至极的脸庞,喘着气,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喉头莫名紧缩了起来。
……不要放开我,也不要让我离开你……
这句话怎么好生熟悉?
她的头微微刺疼晕眩,脑子没来由浮起断断续续的残光掠影。
不要放开我,也不要让我离开你……
用你的手,你的心,你的勇气……让我们俩有理由真正在一起,不需再面对别离。
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不管是谁想要拆散我们,我绝对不允许。
这一生一世,我们已经是系在一块的蝴蝶,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谁?是谁说过这样的话?
似乎曾经在哪儿听过这些情意深长的话……
“不要说了!”她混乱地摇着头,本能躁郁地再打了他一拳。“我说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不要……”
随着她的拳头如雨落,他完全不抵抗也不闪躲,任凭着她一记又一记沉重扎实的拳头朝着自己的脸庞胸膛槌打着。
他喉头微甜,梗着上涌的—口血,却还是心甘情愿地笑着、痴情地凝视着她,直到她最后一记铁拳将他打得头际一晕,脚步踉踪地跌倒在地上。
“少爷!”
“女婿!”
“姑爷啊!”
所有的人惊叫了起来,忧虑焦灼地冲了出来。
“璞娘呀,你打死你相公了!”鄂老爷扶住无力虚弱瘫倒在地上的梅十一,惊慌失措又心疼地大喊,“他又吐血了,他又吐血了……”
“快叫大夫——”
众人七手八脚地乱成了一团。
璞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手好疼,还擦破皮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真看到他倒下来呕血的那—刹那,她的心为什么痛得像是被熊熊的火焰烧灼着?
疼痛难当。
她失魂落魄,身不由己地移动着脚步,缓缓走近他。
鼻青脸肿、受伤惨重的他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破裂的嘴角微微扯动,往上轻扬笑了。
然后他慢慢地自怀里拿出了一小包物事,虚弱地轻颤着捧至她面前。
她怔怔地望着微湿的小纱绢儿,本能接过,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系着的结。
丝绢儿落下展开,里头装盛的是一颗颗青脆微红的梅子,有些已经被她刚刚的拳风扫到微碎了,渐渐渗透出酸甜清香的味道。
这粒粒滚圆青绿嫣红的梅子和扑鼻而来的果子香,隐隐约约勾动了她脑海深处的某一根弦。
梅子,好多好多的梅子……梅花庄里的梅子……他陪着她吃了一餐又一餐用她摇落的青梅子做成的莱,酿成的果子羹……
她的小手蓦然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喃喃低唤:“相公?”
他青肿的眼皮几乎盖住了眼睛,却怎么也掩不住刹那间光芒万丈的狂喜。
“老婆……”他挣扎着挤出了这两个字,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相公!”她扔下梅子,疯狂地扑向他,紧紧抱住他,哭叫了起来,“相公,你别死啊!你不要离开我,你说过你永远不离开我的……”
“少奶奶,你记起来了!”所有的人忍不住惊喜落泪了。
她拚命地摇晃着他,心疼欲碎地哭喊着、狂唤着,“你给我醒过来呀!你不准死,不准晕,我不准不准不准啊……对了!你欠了我一次,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一个奖赏的,我现在就跟你要这个奖赏,我要你不准死,我要你快点醒过来……相公……”
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头,哭得肝肠寸断。
“我都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你快点醒过来,我都不生你的气了,相公,你快醒醒啊!”
“是……真的吗?”一个沙哑却含笑的声音虚弱响起。
她又惊又喜地望着怀里的他,“相公——”
“亲爱的老婆,我爱你。”他被揍得好惨,却笑得好不迷人。
“相公!”她欢呼一声,又是泪水又是大笑,乱七八糟地对着他狂亲一气。“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上苍,果然还是眷顾着他俩的。
“啊,我好了一半了。”他感动地眨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
梅花庄的人和鄂府的人也全笑了。
打是情、骂是爱,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不失为一段幸福佳话,金玉良缘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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