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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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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是从今后要尊敬老板娘这一口气,就难以咽下。
章德鉴结婚,何只热辣辣地打了我一大巴掌,简直是左右开弓,打得我金星乱冒,面目无光。既粉碎了一个美梦,踩踏了我的自尊,且把我经年在事业上的功绩都抹煞掉。
世界上哪有大公无私这回事。
从前公事上头,谁有道理,谁就得直。
现今呢,一定是麦浩铃有道理,她得直,麦浩铃没有道理,也是她得直。
我是什么?一个小伙计而已。
不错,一念至此,我伤心欲绝,万念俱灰,不如归去。
人在最情绪低落之时,都应该晓得为自己的安全设想,否则,更容易头头沾着黑了。
也别以为我肯在章氏机构内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就可以偏安。
没有这回事的。
我已有不少江湖历练,看得出来,如果真有胸襟涵养的人,必不会有如麦浩铃的嘴脸。
小家子气的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就露了底牌。
我不能对她寄以厚望。
故而,妄想在章氏得过且过,只会徒惹咎戾。
是非走不可了。
况且,朝夕再跟章德鉴相对,情何以堪?
过往为他而拼命苦干的劲道,已经荡然无存,工作表现,必会一落千丈。更何必予人口实?
女人的一切能量,始终源自感情,先天上的这种缺憾,是注定要吃亏的了。
我把写给章德鉴的信,撕成片片碎。
再自抽屉取出另外一张雪自纸来,轻轻放进我专用的电脑打字机内。
亲自打下了辞职信。
第36节
世情变幻莫测,才不过是六十分钟的功夫,写的一封信,送呈是同一个人,效果可以由相亲相爱变为相分相离,奈何?
我把信封平放在台面,呆望了很久。
因为想起孩童时代看一些粤语片,那男主角为环境所迫,把一纸休书交到妻子手上去时,那可怜巴巴的女人,一副欲哭无泪、决意牺牲、以示成全的表情,相信正正是我如今的模样。
太滑稽了,是不是?
已经是九十年代的今天,女人还是不能真真正正地独自站起来,仍然希望能靠到男人的肩膊上去。
一旦没有了依恃,就傍徨、就失色、就无助。
这封辞职信跟休书何异?
连一份养活自己的职业,都要失掉了。
从明天起,茫茫人海,又再浮再沉,不知何日,始登彼岸!
从前的女人,集饭碗与婚姻于一身。也叫做没法子的事。
然,身为现代妇女,还如此不智,硬把事业与爱情,押在一场大小之上,真是不可原谅!
丑妇总要见家翁。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准备到章德鉴的办公室去。
身子站直时,只觉腰酸背痛,筋骨松散。
人要坚挺正直地站到人前去,原来由里而外的要受一点苦。
多么的无奈。
我还未伸手推门出去,就有人推门进来。
彼此都怔一怔。
互相凝望了一刹那。
人家说,一刹那可以足永恒。
是吗?
我低下头去,不欲对方看到我湿漉漉的目光。
心里想,我是会记牢这一刻的感觉,怕要在年老时回想从前,也能清晰地想起,如今心头所承受过的震荡,一种类似生离死别的震荡。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浓不可化的强烈感觉。
纵使难忍的是离情别绪,而非欢愉的山盟海誓,仍属刻骨铭心。
章德鉴问道:“你刚要出去吗?我阻了你的时间。”
我走向写字台的一边,趁机昂起头,背着他深呼吸一下,把所有愁绪都硬压下去。
“没有,没有,请坐。”
“不坐了,进来只为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我回转身,勇敢地对他微笑,说:“你的喜讯?”
“嗯。”他竟然晓得脸红,有点期期艾艾地说,“你已有所闻?”
“不是街知巷闻了吗?”
无可否认,我这句话是有着酸气的。
蓦然发觉自己的不得体,立即补救,笑容在一秒钟内浮到脸上去,说:“恭喜,恭喜!我还忘了道贺,太失礼了!”
“失礼的其实是我,你与致生宣布了喜讯,我还没有什么表示!”
章德鉴说罢,随即在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双手奉上:“这是我买备了多时的礼物,一直打算送你。”
章德鉴的神情是有点尴尬和紧张的,或者新郎倌总是这模样子。钟致生的确也曾有过这种似笑非笑,腼腆而又慌张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早在听到你的好事近时,就把礼物买下来的,总未有机会相赠。希望合你心意,你会喜欢。”
我接过了,随口应了一句:“一定喜欢的。”
抬眼望住章德鉴,他也正在看我。
我甩一甩那头短发,强自欢笑,说:“其实,你不必送我礼物。”
理由是:我跟致生已解除婚约。
可是章德鉴并不知道,他问道:“是俗语所谓亲家两免吗?不成呢,这么些年来,就算是感谢你对我辅助的一点小心意,也是应该的。”
我笑道:“老板,我回赠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不会太震惊和失望。”
“什么?”
我双手奉上了那个白信封。
章德鉴接过了,有点愕然。显然地,他意会到内里乾坤,于是立时拆阅。
阅毕,章德鉴慢慢抬起头来看我。
在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惊骇,只有一种淡然的无奈。
轮到我不想再看他,微垂着头。
“对不起,不能为章氏继续服务了。”
说着这话时,我心上翳痛。
“我明白。”章德鉴说。
我霍地抬头,问:“你明白?”
“你要专心做归家娘,是致生的意思吗?”
世间上多的是美丽的误会,然而,这一个却是残酷的。
我连在他面前装笑的权利,都得自动放弃。
何必要在这最后关头还露出马脚来?
既然是翩然无由而来,也得潇潇洒洒、干干净净而去。
“祝你永远幸福!”
我微笑称谢!
“同样的祝福,给予你和麦小姐!”
章德鉴把那自信封在手上连连拍打了两下,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身就离开我的办公室。
门在快重新关上时,他再探了半个头进来,说:“楚翘,我感谢你,且会怀念你。但,我知道不能留住你!哪一天是你最后一日在章氏上班了?”
“我有假期,如果你不反对,我的离去将是三个星期之后。”
“好。我记得你大婚的日子,正正在三个礼拜之后。”他又补充一句:“我比你迟两天!”
门关上了。
我拆开章德鉴给我的礼物,一个黑丝绒的锦盒内,放着一只晶光四射的一克拉左右的钻石戒指。
泪水是不能自已的汩汩而下。
第37节
这么漂亮、闪耀、迷人,差不多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理想礼物,由一个自己深爱,却快要跟别个女子成婚的人送出来,那份讽刺,完完全全的盖过感动,令人气愤。
我流的当然不是喜泪。
如果我也能获得这种礼物,那么,行将成为章德鉴太太的人,怕要拥有更多更美更惹人妒羡的礼品了!
事实上,除非麦浩铃不爱章德鉴,否则她根本已经拥有天下。
像过了一个世纪,我才回到家里去。
真的,第一次感觉到母亲是我永恒的挚爱,第一次感到家是最安全,最可爱的地方。
我奔跑到厨房去,一把抱住了母亲,竟然又哭了起来。
母亲在我蒙尘之时,显得额外的世故与慈爱。
她什么也没问,只匆匆解下了围裙,环绕着我的肩膊,扶着我,慢步走回客厅去。
她让我坐了下来,又绞好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让我拭了脸,然后静静地陪着我。
良久,等我平过气来。她才说:“楚翘,你从来不是个哭宝宝。知道吗?你小时候,饿了,也不哭,只干瞪着眼,等我回来给你调教奶水。”
“妈妈,你那时究竟跑到哪儿去呢?”
母亲哈哈地笑:“你知道我啦!一屁股坐到麻将台边去,我有些江湖规矩要守,人家手风不顺,要求多搓四个圈,我又有什么不肯的,于是便累你久等了!”
母亲故意做了个难为情的模样,问我:“你不介意吧?”
我破涕为笑,笑倒在母亲怀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损失了一份儿女私情,却确定了一份骨肉至爱,是值得有余的。
两情眷恋易,长相厮守难。
也不是因为吃不着的葡萄是酸的,的确,血浓于水。这份觉醒虽然迟了一点点,仍不算悔之已晚。
我像个微微发烧的小女孩,困倦地躲在母亲的怀里,图一时的安慰。
“饿吗?”母亲问。
我摇头,说:“妈妈,陪我一会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呢?从你出生,我就陪伴你至今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
说得太对了。我羞愧地对母亲笑。
“还是个孩子,才哭完了,有哓得笑。”
“妈,”忽然母亲充满信心,我说:“我已辞职了。”
母亲吁长长的一口气,面露难色。
“妈,你别担心,我休息一阵子就去找工作了!”
“这真是新闻呢,自你出道以来,我并不知道你也需要休息!”
“我也劳累的!”
“有些人一边喊辛苦,一边很能自苦中取乐。楚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看,你是那种人!”
“妈!”我很无奈。
“婚姻是婚姻,事业是事业,不必混为一谈。钟致生跟你甚至不是同事,将来也不会朝夕相对,无尴尬之可言。章德鉴跟他也不算太相熟,没有什么人情要兼顾,为什么好好的一份工作,竟要辞退了?……”
母亲显然越说越不满,我则越来越烦躁。
干脆大喊一声:“妈,请别说下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不了解整宗事件,不了解各种关系!”
说罢,我掉头就走回房里。
用力地关上门,抛在床上生闷气。
所有女人一有烦恼,不外乎几度板斧以求宣泄。
其一跟好友吐苦水。我不是愿意一有家丑,就宜得向外张扬。此路行不通。
其二是跑到街上去疯狂购物,以另一种形式所产生的满足感,平衡空虚的情绪。
我又不是对任何衣物有爱好的人,怎样一掷千金,都难以购得心头所爱而得着快感。
其三就是躲起来大哭一场,或者躺在床上,由得脑袋空白一片,睁着天花板过那无眠的一夜又一夜。
我的选择,也只有这一种了。
其实不能怪责母亲,没有理由要她无辜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担忧、失望、愁闷,以至于不知所措。
可是,我不嫁钟致生,还能向她解释。
然而,我辞职的理由呢,叫我怎么开口?
成长后有千百万种无可奈何,即使是至亲也无法分忧。
生活上,人际关系的复杂与微妙,更非局外人能知一二。向外间人解释只会因重提烦事而加添苦恼,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别说是母亲,甚至是念真,我也觉难以启齿。
还是她辗转从商场上听到了我就快要离开章氏的消息,才急急找着我问。
“为什么,楚翘?”
我摇头,只一味地摇头。
“如果连我都不是你倾吐的对象,还有谁?”
念真并没有妄自尊大,的确,大学里头的三个谈得来的朋友,李念真、谭素莹与杜式薇,也只有前者,最能开心见诚地与她讨论疑难与问题。
式薇与素莹之于我,只余下一份不能否认的感情而已。
人生舞台上,一下子选演的角色不同,就难以同场出现,互相沟通。
式薇与素莹正正就是如此。
式薇现今频频出现于影视周刊,以聂家少奶奶的高贵身份而成名气界的一员。
她的时间、心思、精神、行为,尤其是价值观,必与我们迥异。
大家再聚首,都不知谈什么好。
第38节
早一阵子,念真在一个应酬场合碰见式薇,她也问起我来,对念真说:“楚翘仍在章氏打那份牛工吗?”
念真答她:“牛工也相当出色呢,章氏今时已不同往日,是间很有规模的出入口行兼旅行社。楚翘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式薇当即答道:“那一人也要看是什么身份与分量。才刚刚创业的老板,跟在他后头的能捞到多少?楚翘这人有个毛病,老是妄自菲薄。实际上,她模样与脑袋一点也不输蚀,要嫁个登样的人,未必难。这阵子,我小叔从海外归来,身边一堆名嫒闺秀,他都看不上眼,我老想叫楚翘试一试,她若肯排众而上,未必不能修成正果。”
念真再无言语。
她把这番对话告诉我时,我也哑口无言。
不能说式薇对我不好,更不能说她不是言之成理。
只可惜,她心目中的好,我不以为好。她认定的道理,我亦未敢苟同而已。
正如我和念真非常尊重式薇嫁进聂家的决定,甚至这最近聂家公子不断传出的绯闻,局中人仍能如此忍气吞声,甚至落落大方,这一切毕竟都是她个人的选择。
倒转来,也真希望她能对我们的价值观念还以尊重。
彼此河水不犯井水,把往昔的情谊冷凝起来,以保鲜常新,不必去碰它算了。
至于谭素莹,唉,更加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摊开报纸,娱乐版赫见聂杜式薇穿得像肉弹似的以贵夫人的身份出现,心头已是一阵苍凉。再看其余港闻版及自由论坛版,又见谭素莹以尖酸刻薄的嘴脸,义无返顾地攻击政敌。难道没有感慨?
别的且不去说了它,素莹提倡民主、力主直选,要尽快一人一票,非但未可厚非,单是这个崇高理想,已相当值得支持。
然而,民主与罗马一样,都并非一日可以建成。
在沙滩上建筑巨都名城,还要限时限刻,各人七手八脚,也不细研土质、不深究民情,就依样画葫芦。
为了依期还了心愿,偷工减料在所不惜的话,真怕有那么一个轻轻拍岸的白头浪,就把整幢心血,铲为平地。
这也不去说它了。反正各自修行,看准先得道而已。
可是,素莹前一阵子,才十万火急地摇电话到我写字楼来,说:“楚翘,你有什么精美的货品样板没有?”
“什么意思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一句,令人丈八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们做出入口生意的,不是有很多货头货尾或样本吗?”‘“对呀!”
“我想你以平价卖一批给我!”
“那还不容易,可是,你心目中要的是什么货?”
“你有什么货?要有特色的,最好在市面买不到的。”
真没她好气,只得答:“有特效保暖杯,有温度计兼原子笔……”
我如数家珍地数下去。
素莹立即截我的话:“就那温度计兼原子笔好了!”
我笑问:“素莹,你不像是个这么随便的人!”
“这与我的性格无关。”
“什么意思?”
“只不过挑一样比较趣致的礼品,逗那些区内的选民开心,帮一位参选街坊会理事的朋友拉多一些关系与选票而已,用不着太紧张。”
我听得发呆,忙问:“什么?什么?这行得通吗?”
“楚翘啊,请别忘记,群众是有贪小便宜的心态的。上次本区街坊会竞选,那个胜出的人,帮他拉票者逢人都送赠一个设计新颖的衫夹,就是这样成功的了。”
素莹说的不会是假话,可是,非但言无感慨,且有认同感觉。这真是使人战栗的。
若真是如此这般的一人一票方式,就未免污辱民主的高贵了。
任何人际关系都是双程路。
笃行民主,需要有人倡导,更需要有人附和与支持。
所谓调兵遣将,纵使是泱泱大将,都不可能只有将而无兵,那又如何一呼百诺,前仆后继?
发起民主不难,难就难在响应民主,实行民主。不但需要强大的群众基础,且要求此等群众要具备很起码的正确民主观念,决不可人云亦云,断章取义,学时髦玩意儿跟风,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那一票权利换取个人物质享受。
要有理想的群众基础,是需要时间与教育,悉心栽培的。
宏伟的罗马,决非建于一日。
谭素莹的几句话,令我凄然黯然。
这以后,刻意地跟她保持了距离。
每次在电视荧幕上看到一些政客,不论是否民主派,都言之成理,各执一辞去拉拢民心时,忽然又看到谭素莹之为反对而反对政策与政府,完全的哗众取宠,更使我失望。
在野的反对派之所以要在野,其来有自。
轮不到我不感慨。
在大学里头,四个情同手足的同学,一起共度多少清早与黄昏,在校园内留下多少足迹与淘气的笑话,有过多少共患难、同喜忧的经验,也经历了多少做人相处上的考验,到头来,一脚踏出社会,各自选定自己的角色就立即出现分歧。
还不用候至在利益上头发生什么冲突,就已经不可能再沟通下去!
念真的一句话,有千斤之力,把我双肩压得益发沉重。
不能说她讲得不对。现今,只除她,再没有一个适当的人选,可以供我吐苦水。
“念真,谢谢你的关怀。可是,当一个聆听者实在很痛苦,很烦躁。”
“听一个自己关心的朋友诉说苦衷,是愉快的责任,请别小觑了自己,也小觑了我!”
我不能不感动,因而轻声地对念真说:“章德鉴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第39节
惊呼一声的是念真。
她也一时语塞。
当然,教她拿什么话安慰我才好?
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为朋友的疑难只要坦自说出来,就可以在有商有量的情况下解决掉。
业务上头的难题,或许可以抽丝剥茧,寻出根源,慢慢解决。
但,感情的千千之结,必是剪不断,理还乱。
谁都无可奈何!
念真是过来人。
可是,能以她的经验,得出个什么法宝来呢?
答案显而易见,绝不可能。
她的沉默,一定夹杂着感怀际遇在内。
念真强自镇静,讷讷地说:“对不起,楚翘。”
“你没有必要说这句话呢。”我说。
“不,不,”念真眼有泪光:“我不该从旁怂恿你、影响你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说:“不要只看今日的成果,我们把眼光放远一点,我仍深信离开钟致生是做对了的事,至于是否因此而得到了章德鉴,那是另外的一个环节,不可混为一谈,念真。”我竭力地令她好过:“我退婚一事,连我母亲都赞成,都予我支持。”
念真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
这世界也真是太难做人了。
看见朋友有困难,急切地劝她临崖勒马,谁又会想象到崖下是碧海?大难不死的话,竟还有什么好怕?
我若不承担责任,身边肯说真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需要珍惜如念真的这种朋友。
跟她分手之后,自己很有点啼笑皆非。怎么聚会里头,反倒由一个伤心失望的人去安慰对方了?
所以说,谁都不可以依赖谁的慰藉与帮忙,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世上并非少了善心与热情的人,只是一定要他们本身安乐,才可以有余情剩力去扶助别人。
看,念真只不过一阵子歉疚迷惑,就立时间打消了自己的豪情爽直,扭转头来,要我找借口去抚慰她的惶恐忧疑。
算了,算了。
再有什么不称心、不如意、不顺遂、不高兴,全都默默沉淀至心底去,不要再出什么怨言丁。
在章氏一晃眼好几年,这已是最后的一天了。
同事们很客气,为我设了饯别的午宴,原本此宴是大伙儿吃一顿晚饭的,他们认为晚上时间比较宽松。可是,我反对。
在章氏最后的几个星期,自问支撑得很苦。埋首在所有交接功夫上,尚能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付。若在跟同事的应酬场合,要我强颜欢笑,实在是太沉重的负担了。
吃一顿午饭的时间,最长也只不过是一个钟头多一点点,哪儿还有闲情剩力去串演一出欢乐今宵的折子戏?
这一天,已是留在章氏最后的工作日。
我刻意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直至八时多。
不敢走出去,再跟同事们逐一握别。
我怕自己忍不住流眼泪。
小时候,母亲曾把一只自来的小猫抱回家里来,给我作伴。
小猫初到我们家时,非常非常的屏弱。
确切地形容它,是身无三两肉,完全的骨瘦如柴。我们母女俩悉心竭意地把它养大。
才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小猫改头换面,焕然一新,那身光可鉴人的毛色,人见人爱。连小小的一张脸,都充满灵活的表情,透过一对波子似的圆大眼睛,将逗人怜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敛。
我固然对小猫钟爱有加,不可一日无它为伴。连母亲都把它视为家里头不可缺少的生气。
如是者相伴年余,突然的,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小猫不见了。
以往每当我放学回家,小猫就立即飞奔过来,在我的脚边转来转去,咪咪地乱叫——直至我抱起亲亲它才肯罢休。
这天,全屋静悄悄,我吓那么的一大跳。
通屋地找,芳踪杳然。
我急得哭起来,越哭越觉不舍,越觉难堪。
就是如此这般,我失去了一个儿时最喜爱的玩伴。
母亲说,一定是小猫贪玩,有人开时,它跑出了屋外,越走越远,以致迷了路,不晓得回家来。
第一次尝受到生离死别的痛苦。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夜不成眠。
第一次明自早上继续醒来,再也不能与心中所爱相见。
那年,我才十岁。
悲痛让我谨记了教训。
父母亲见到我伤心,再给我买一只新的小猫回来给我作伴时,我断然拒绝。我说:“妈妈,我不要再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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