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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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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之于她,就像一个黑洞,那样深不可测,但又仿佛有着无穷的强势的吸力,让她挣脱不了。
“你今天倒很主动。”
没想到,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竟是韩睿说的。方晨想,或许是自己打开车门时干脆利落的姿态让他觉得满意了。
因为肩膀痛,她刻意收敛了呼吸,语气有些平淡:“该来的躲也躲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韩睿不轻不重地反问,这才终于侧过头来瞥她一眼,像是在漫不经心地打量,“怎么这么不小心?”
语气太过平静,丝毫不含关心的成份。她看了看他:“你的本事倒真大,怎么知道我出了事?”想了一下,又问:“难道恰好是你手下干的?”
“我的人不做这种事。”
报纸在修长的十指间被慢慢的折成三叠,放置到一旁,露在最上面的恰好是一则社会新闻,黑体方正的大标题写着——妙龄少女惨遭抢劫奸杀,弃尸公园……
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方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这时候韩睿又问:“报警没有?”
明知道他在这种事上没必要说谎,但她还是忍不住揶揄:“还没来得及。况且,也怕真是你的人干的,报警了岂不是给你惹上麻烦?”
旁边的男人给面子地勾了勾唇角,“多谢你这样替我考虑。”
“不用客气。倘若你有麻烦了,恐怕我的麻烦会更大吧。”
这一回,她用眼角余光切切实实地瞟到某人似乎是在微笑。
说话间,车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启动,顺着车道驶离医院。
转弯的时候,身体不经意中带动肩膀倾斜,又是一阵隐约的抽痛。她不自觉地抿住嘴唇,实在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显露出丝毫柔弱的样子来。
她想,还是上次比较好,她居高临下,而他躺在床上缝针,看在眼里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那只是一种错觉。
最后车子自然没有开去派出所,而是在市中心最宽阔繁华的大道上调了个头,直接开去酒店。

二十六

三部车,少说也有六七个人,可是最后坐下来吃东西的却只有方晨和韩睿。
“你的包我会替你找回来。”点菜的时候韩睿说,眼睛还看着酒水单。
方晨倒是一点也不怀疑他有这个能耐。
果然,仅仅十来分钟之后,菜刚上了三道,就有人拎着她的包一路走进来,原样奉还到她的手上。
钱包应该被人翻动过,但是数额并没有少,甚至整只皮包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丢。
她看着来人凑到韩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声音虽小,但她还是听清了其中的一句:“……已经照规矩办了……”
她不由得一愣,待那人离开后,随口便问:“你拿那个两个抢包的人怎么样了?”
韩睿正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喝汤,修长的手指捏住调羹,他的动作极其优雅,像是从小便受过最良好最严格的教育,他看了看她,说:“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原本只是猜测,如今这样相当于证实了她的想法,方晨不禁放下筷子,“我只想知道你差人使用了什么样的暴力。打一顿?还是在人家身上戳几个洞?”
“你的正义感用得未免不是地方。你似乎忘了,被抢的人是谁。”
“所以就要以暴制暴?既然受害人是我,那么你在采取动作之前,不也应当先征求我的意见?”
“看来你是怪我不尊重你。”韩睿抬起眼睛,瞟了她一眼,似乎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面前的一盅汤水,略带嘲讽地点头:“那么好吧,如果有下次,我会事先询问你的。”
下次?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在气她。
这种事情一般人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不要碰上,结果他居然跟她讲下次?而且,用的还是这种云淡风清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简直就是话不投机!
况且既成的事实,显然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不无忿恨地瞪他一眼,索性低下头去,再也懒得同他有任何交淡。
回家的时候,韩睿让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亲自送方晨进电梯。
“不用这么麻烦。”其实心里还在介意着吃饭时候的事,方晨的神色不免有些冷淡,忍不住拿眼角觑他:“你还怕我再被抢一次不成?”
“那倒不至于。莫非你的运气一向都有这么差?”英俊的男人侧过脸,似乎是在很认真地询问,眉峰微微挑起来,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突然发现,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不说话的时候可以令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凝固住,可是一旦开了金口,又似乎很轻易地便能煽动旁人的情绪,引导着对方朝着他自己希望的方向而去。
就好像现在,他仿佛有意要嘲笑她,存心让她动怒似的。
于是她抿了抿嘴角,面色平静地说:“我的运气向来好得很。不过最近倒是真的应该反思一下了。”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自从遇见你以后,那些倒霉的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说完便偏过头去不再作声。
韩睿见状,不由得微微一笑,俊挺的眉目清晰无比地倒映在金属双门上,幽深的眼晴却望向她,“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伶牙俐齿的?还是自从遇见我以后才变成这样?”
红色的液晶数字正在缓缓向上跳动,微凉的风从电梯顶上的某个角落渗进来。
他将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地倚墙站着,侧着的头微微低下来,眼角还带着些许笑意——那副平静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危险分子。
而他的语气也不像,简直温和得要命,甚至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商量的语调同她说:“难道以后我们见面,次次都要这样针锋相对?”
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方晨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想和他撇清关系似乎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那么以后呢?
时刻处在高度警备、剑拔弩张的状态确实也挺累的。
进家门之前她忽然转过身说:“和平相处,怎么样?”
韩睿说:“同意。”
他的话音刚落,便只见她从对面伸出手来。纤细白皙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手掌也是薄薄的,线条亦是十分优美,皮肤光洁得近乎透明,仿佛上好的薄胎瓷,在强烈灯光的映照下,就连掌心里那一条条纹路都清晰可辨。
他低下视线看了看,不禁觉得好笑:“这算是达成君子协定的方式?”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很配合地伸手与她相握。
“希望下次见面你能遵守这个约定。”方晨微微抿着嘴角,目光直视过去,看上去倒像是之前受到了迫害和欺压,以致于对未来他的表现都显得相当的不信任。
她对他向来都是横眉冷对牙尖嘴利的样子,如今这副表情,似乎是委曲求全了,却偏又显出几分少见的可爱来。
结果韩睿不由得再次失笑,恐怕就连自己都没发现今天的笑容过于多了。
他轻轻挑起深黑的眉角,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长:“女人并不一定就是受害者。其实除了某些先天的优势差别之外,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没吃亏过,而且我看以后也不大可能吃亏。”
“是吗。”方晨将手抽回来,又想了想,“那我就权当这是一句赞美吧。要感谢你,替我们的和平共处开了一个好头。现在我要进去了,晚安。”
“那么,改天见。”
在她合上门板之前,韩睿已经转身重新步入电梯里。
谢少伟从吸到第六根烟的时候,落地窗外忽然有强烈的车灯光线滑过,紧接着下一秒便转来熟悉的引擎声。
他很快掐灭了烟头,抽回原本架在茶几上的两条长腿,三两步便到了门口,迎着走上台阶的韩睿,开门见山地说:“哥,强子想见你。”
韩睿将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手指捏了捏眉心,灯光下的面孔似乎显得有些疲惫,只是眼神依旧锋锐,淡声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前阵子出去避了避,听说上礼拜刚回来。”谢少伟仔细观察着韩睿的脸色,声音莫名地低了些:“他说有要紧的事,一定要当面和你讲。”
韩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负责安排时间。”
“行。”
李强来的当日,别墅里没有其他兄弟,只有钱军带了两个人七倒八歪地横在客厅沙发上看球。
“你小子最近可瘦了不少啊。”撑起头,上下打量了昔日伙伴一眼,钱军又朝他一努嘴,“哥在上面书房。”
李强掂着烟盒,将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小心翼翼地问:“气消了没?”
钱军咧嘴:“我哪晓得。你自己上去不就知道了。”
结果等到球赛进入最后的伤停补时阶段,楼梯处才再度传来动静。
李强独自一个人走下来,和底下的人匆匆打了个招呼,似乎什么也顾不得说,然后便大步开门离开了。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同韩睿谈了些什么,只是等谢少伟外出办完事回来之后,韩睿也已经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将车钥匙捞在手里,说:“我出去一下。”
钱军在后头问:“不用我们跟着?”
“不用。”
车子一路开到郊区,方晨才将视线从窗外调回来,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刘海,转头说:“我面子真大,居然让你亲自当司机。”
“有必要将我想得这样难相处吗?”开车的男人鼻梁上架了副墨镜,更加显得侧脸线条俊挺坚毅,由前额到下颌,形成近乎完美的弧度。
方晨对此不置可否。
只不过今天倒是着实感到意外。原本她只是随口说起要去慈心孤儿院,结果没想到韩睿竟然愿意开车送她,而且极少有的,没有前呼后拥地带着他的那些手下,也正好避免了会不小心吓着小朋友们。
她想说,你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心思难测得很。不过当然不会真将这话说出口,于是笑道:“看来那天的协定还真有效。”
“我也这么觉得。”韩睿稍稍侧过头,目光透过深黑的镜片,从她柔和的面颊上迅速滑过。
不得不承认,气氛友好的时候,他和她的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至少没有尴尬或难堪,而她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拘谨和约束。
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清楚她到底将他当作了什么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不畏惧他,从不惧怕他,就连他在她家养伤的那段时间,那样近距离的接触,她仍能将他当作透明人,又或者直接居高临下地颐指气使。
“快到了,左手边转进去。”方晨在一旁适时地出声。
他没应,只是放缓了速度,顺着她指示的方向开车拐进去。
过去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虽然有足够多的钱,但是向社会福利机构捐赠这种善事,似乎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但是反观方晨,倒像是熟门熟路,下了车便直奔大院而去。
只是倚在车旁吸了根烟的工夫,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手拉手跑过来,在韩睿脚边停了下来,那个女孩子更是仰起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
“叔叔……”小孩子独有的脆生生的嗓音打破安静,但又似乎有些胆怯,也许是被眼前这陌生而又沉默的男人吓到了,停了半晌,才又接下去说:“李阿姨说这样不好。”
韩睿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嗯!阿姨说,吸烟有害健康!”看上去稍大点的男孩在一旁一字一顿地附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
韩睿微微一怔,这才低下头去,看了看那剩下的半截香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一刻还是伸进车内,将它摁灭了。

二十七

结果转回身来,却发现方晨不知何时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株古树下,似乎冲着他微微做了个表情,笑意轻浅,宛如天边星辉稍纵即逝,然后便招手叫道:“思君,明明,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同她很熟,欢快地飞奔过去,一左一右扯住她的衣摆。
夕阳落在她的身后,隔着颇有些年代的旧式小楼,浅浅的余光漫天铺陈开来,贴合着远处深青色的山头,仿佛蕴染的巨幅水墨画。而她就恰恰好似站在画前,弯着腰,那一点顺滑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光洁饱满的前额和乌黑清亮的眼睛。
他仍旧倚着车身站着,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虽然不能完全听清她在说些什么,但却可以清楚看见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她带了礼物给小朋友,逗得小朋友们异常开心,欢天喜地地又蹦又跳,直拉住她不肯撒手。
而她好像习惯了,大约是经常会送他们这些小玩意吧,他猜想。于是也就任由他们围在身边,将衣摆裤腿扯得乱七八糟。
“干嘛站得那么远?”难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记得他,方晨终于抬头看过来,提高了嗓音问,漂亮的眉眼间还带着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
他却只是微一扬眉,脚步一动不动,看样子完全没有走过去凑热闹的打算。
她又朝他的方向看了两眼,也不再叫,便重新低下头去驾轻就熟地应付小孩子。
最后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来,小朋友们被阿姨领走了,方晨这才整了整外套的衣襟,走上前问:“觉得无趣?”
韩睿不答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看起来你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确实接触得比较少。”他换了个站姿,墨镜仍旧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所以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说:“原来你也有爱心。”
这叫什么话?
方晨在心里迅速地确认再三,却还是嗅出了一丝讽刺调侃的意味。
她眯着眼睛笑起来:“我一向都不缺少爱心。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哦?”对面的男人果然微微挑起眉,“比如说,当我受伤的时候?”
“你记仇?”回想起来,除了态度恶劣一些,她也没做什么太过份的事,不是么?好歹还将卧室让了出来,供他养伤呢。
韩睿摇了摇头:“我不至于跟女人记仇。我只是吃惊罢了……”尾音未落,他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将身体微微前倾,并同时抬起手来。
眼看着指尖就要触到肩膀,倒让方晨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结果到底还是反应慢了半拍,他已经从容不迫地将她肩头沾着的一片树叶摘了下来。
翠绿细小的叶子上还带着蜿蜒清晰的脉落,不知怎么会从母体上脱落下来,此刻被捻在修长匀称的指间,显得尤其嫩弱单薄。
韩睿只是抬起眼睛看向她,深黑的眸底闪过一抹兴味的神采,唇角微动,仿佛哂笑:“你怕什么?”
方晨不禁有点尴尬,确实是反应过激了。在方才那一刻,她或许什么也没想,又或许是回想起被粗暴强吻的那一次……虽然隔了这么久,他再也没有侵犯过她,就连肢体上的接触也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时候甚至如同绅士般疏淡而有礼,可是,完全是下意识的!她下意识地觉得有压迫感,只要他靠近,她便忍不住想要后退。
真是见鬼了!她想,原本不该这样的,而且,以后也绝对不能这样!
幸好韩睿似乎并不打算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很快便换了个话题。
“你每次来都会送他们礼物?”
“不一定。”身后那栋颇有些年岁的小楼与他们隔得太远,大院里又疏疏落落地栽着古树,几乎全然隔绝了教室里的读书声,因此周围显得尤其安宁而静谧,她兀自笑道:“我送东西给这些小孩子可都是有条件的。我跟他们讲,要先听听院长和阿姨们的评价,看看他们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帮助做家务,做得好不好。如果结果令人满意,才有礼物得。”
“这么复杂。”韩睿倒像是完全没想到一般,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很正常吧。”她没有看他,侧脸映在最后一抹霞光中,精致美好得如同一幅沉静的剪影,像是若有所思,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滴落在窗沿的水滴,字字清晰分明,“这世上应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那就拿出实力来,证明给我看!证明你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
即使隔了这样久,韩睿依旧记得那段话。
曾经在异国阴暗的小巷子里,□着某种奇怪的类似南方口音的房东赶出去的时候,尽管他被紧紧包覆在母亲的怀里,可仍然又冷又饿。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虚脱得近乎晕厥,甚至就快要死掉的感觉。
可是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在经历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艰难困苦的生活之后,境况奇迹般地越来越好。
确实可以算作是个奇迹。他也不知道母亲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和手段,居然能以一种极其风光的姿态将他一并领进大名鼎鼎的罗森博格家族的大门。
于是,那座豪华恢弘得如同宫殿般的庄园,此后便成了他的新家。而他的继父,那位气势威严、一手掌控着北美整个黑道命运及军火资源的黑帮大佬,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并且亲切地允许他直呼他的名字。
只不过,尽管得到了继父的宠爱,却依旧难逃整个复杂庞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和权利倾轧。
表面上没人敢瞧不起他,但背地里的为难、甚至陷害却总是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一直有人乐此不疲地与他作对,尽管他当时还仅仅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其实也难怪,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有多重要,但凡有点资格或资本的人都在虎视耽耽。敌意并非单只针对他一个人的,那些兄弟叔伯之间,明争暗斗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似乎每分每秒都要紧绷着神经,丝毫不能松懈,也不敢松懈。最初的几年,他被训练得连睡觉的时候都格外警醒,枕头底下随时放着防身的武器。
在那里,不能相信任何人,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而他的母亲,那个有本事令教父为之着迷的东方美人,则像是在刻意地疏远他,对他不闻不问,就算他在枪械训练中受了伤,也绝少会亲自露面探望安抚。
她仿佛逐渐隐匿在那偌大的庄园城堡之中,却又时刻让他感觉到那双在背后注视着的眼睛。
他在不知不觉中日益变强,各方面都已经很快地超越了同龄人,并且引起继父越来越多的关注和信赖,同时,也树立起更多的敌人。
其实那时候年仅十八九岁的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可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始终不肯放过他。直到后来有一次出去谈生意,回来的途中遇袭受了重伤,被送回到庄园里养了近三个月才渐渐康复。
那是圣诞节的夜晚,到处都维持着一派欢乐详和的氛围。盛大的晚宴结束之后,他在卧室里见到了母亲。算起来,距离他上次见她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疏朗的月色下,他注视着母亲平静安宁的侧脸,仿佛等待了很久,母亲才从窗边转过头来,目光一如当年困苦潦倒时候那样坚定,甚至有着某种摄人心魂的坚毅的力量,穿透空气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她开口问:“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那就拿出实力来,证明给我看!证明你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受伤流血是必须的,只有经历过这些,你才会懂得一切都来之不易。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巅峰,而如果你要做到,就要付出代价。如今你已经得到了教训,如果不想下次丢掉性命的话,我相信你会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不知道究竟是被母亲的这番话唤醒了,还是身体里面本来就有权力和欲望的因子在流动,而它们就在那个时候恰好觉醒了。
从那天起,他终于开始迈上此后一路走来的道路。
软弱,不忍,同情,犹豫,甚至感情,这些通通都被逐一地抛开,最终成为助他登上顶峰的代价。

二十八

“怎么了?”对于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默,方晨不免感到有些困惑。
她直觉是自己刚才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使得如今的韩睿以一种近乎幽深难测的神情看着她。
他在看她,似乎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可却又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从有接触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心中正自微微一动,结果韩睿已然开口道:“没事。”
果然是没事,因为就连声音都一如往常的清冷平静。
她不想耽误他太多的时间,所以又待了一会儿之后便预备打道回府。结果半途中再次经过那座小教堂,她突然要求说:“可不可以停一下?”
她下了车走进去。
暮色四合,又处在郊外,周围的景致早已经陷入一片昏暗模糊之中,丛生的树木枝丫伸出奇怪的角度,颇有些幽暗诡异的感觉。倒是教堂里还有灯光,晕黄而温暖,一圈一圈投映在斑斓的玻璃上,仿佛隔出另一个光明的世界。
因为是挑高的建筑设计,条形座椅也摆得疏落,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似有回响。
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晨的身后,韩睿其实并不好奇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只是惊诧于自己的配合。他很少这样无条件地配合某人做事,她叫他停车的时候,甚至连理由都没有交待一句。
而他偏偏很自然地踩了刹车,并且跟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衣裤,头发垂顺地披散开来,从后面看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在长而空阔的走道上,益发显得整个人纤细柔弱。
然而他很清楚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恰恰相反,她应当是他见过的最冷静坚强的女人,仿佛从不畏惧任何东西。而且方才那一瞬,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竟然能勾起他曾经以为已经无比遥远的回忆。
他几乎不想否认,自己对她的兴趣正变得越来越浓厚。就像偶然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每多接近一步,便会多一分出其不意的新鲜感,这在他过去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方晨最后在受难耶稣的像前停了下来。
她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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