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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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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以取亵耳。 
论山水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为月忧云,为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 
昔人云:“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予益一语云:“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皆无可名状,无可执著;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 
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 
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邱壑深邃;书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游历之山水,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可不求其妙。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 
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镜中之影,著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论春秋
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 
古人以冬为“三馀”,予谓当以夏为“三馀”:晨起者夜之馀;夜坐者昼之馀;午睡者应守人事之馀。古人诗曰:“我爱夏日长。”洵不诬也。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 
诗文之体得秋气为佳;词曲之体得春气为佳。 
论声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入耳声也。 
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 
凡声皆宜远听;惟琴声则远近皆宜。 
松下听琴,月下听箫,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觉耳中别有不同。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水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论雨
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吾欲致书雨师:春雨宜始于上元节后,至清明十日前之内,及谷雨节中;夏雨宜于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后;秋雨宜于孟秋季秋之上下二旬;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论风月
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 
月下听禅,旨趣益远;月下说剑,肝胆益真;月下论诗,风致益幽;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薑芥。 
论闲与友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 
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所托者异,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 
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百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 
筹画决断;或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求知己于朋友易;求知己于妻妾难;求知己于君臣则尤难之难。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与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乡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辨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论书与读书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厢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文人读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爱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馀,或值旱涝灾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论一般生活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人须求可入诗,物须求可入画。 
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难堪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躬耕吾所不能,学灌园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学剃草而已矣。 
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 
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 
宁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延名师训子弟,入名山习举业,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无是处。 
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 
厌催租之败意,亟宜早完粮;喜老衲之谈禅,难免常常布施。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 
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鹤令人逸;马令人俊;兰令人幽;松令人古。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美味以大嚼尽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浅语传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贵以骄奢处之,俱失造化本怀。
(附注:文章引自http://xz2。2000y。/111241/index。asp?xAction=xReadNews&;NewsID=901)
纯真
    长长的路上我想我们是朋友
如果有期待我想最好是不说
你总是微笑的你总是不开口
世界被你掌握
月亮绕地球地球绕着太阳走
我以为世界是座宁静的宇宙
今晚的天空有一颗流星划过
在预言着什么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怎么说
你心中一定有座浓雾的湖泊
任凭月光再皎洁照也照不透
你眼中闪烁湖面无边的温柔
那波光在诱惑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会怎么说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
你会怎么说
你已经有他就不应该再有我
世界的纯真此刻为你有迷惑
我想我应该轻轻放开你的手
我却没有力气这么做
(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首歌,不仅因为它的旋律,更因为它的歌词,充满了诗的味道。所以贴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也希望大家去听这首歌。当然这首歌有五月天版和梁惠茹版,全凭个人喜欢。)
人生的艺术化
    近来读朱光潜书,深以为然,故于中摘一段,供大家参阅。
人生本来就是一种较广义的艺术。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这种作品可以是艺术的,也可以不是艺术的,正犹如同是一种顽石,这个人能把它雕成一座伟大的雕像,而另一个人却不能使它“成器”,分别全在性分与修养。知道生活的人就是艺术家,他的生活就是艺术作品。
过一世生活好比做一篇文章。完美的生活都有上品文章所应有的美点。
第一,一篇好文章一定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其中全体与部分都息息相关,不能稍有移动或增减。一字一句之中都可以见出全篇精神的贯注。比如陶渊明的《饮酒》诗本来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人把“见”误印为“望”字,原文的自然与物相遇相得的神情便完全丧失。这种艺术的完整性在生活中叫做“人格”。凡是完美的生活都是人格的表现。大而进退取与,小而声音笑貌,都没有一件和全人格相冲突。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是陶渊明的生命史中所应有的一段文章,如果他错过这么一个小节,便失其为陶渊明。下狱而不肯脱逃,临刑时还叮咛嘱咐还邻人一只鸡的债,是苏格拉底的生命史中所应有的一段文章,否则他便失其为苏格拉底。这种生命史才可以使人把它当作一幅图画去惊赞,它就是一种艺术的杰作。
其次,“修辞立其诚”是文章的要诀,一首诗或是一篇美文一定是至性深情的流露,存于中然后形于外,不容有丝毫假借。情趣本来是物我交感共鸣的结果。景物变动不居,情趣亦自生生不息。我有我的个性,物也有物的个性,这种个性随时地变迁而生长发展。每人在某一时会所见到的景物,和每种景物在某一时会所引起的情趣,都有它的特殊性,断不容与另一人在另一时会所见到的景物,和另一景物在另一时会所引起的情趣完全相同。毫厘之差,微妙所在。在生生不息的情趣中我们可以见出生命的造化。把这种生命流露于语言文字,就是好文章;把它流露于言行风采,就是美满的生命史。
文章忌俗滥,生活也忌俗滥。俗滥就是自己没有本色而蹈袭别人的成规成矩。西施患心病,常捧心颦眉,这是自然的流露,所以愈增其美。东施没有心病,强学捧心颦眉的姿态,只能引人嫌恶。在西施是创作,在东施便是滥调。滥调起于生命的干枯,也就是虚伪的表现。“虚伪的表现”就是“丑”,克罗齐已经说过。“风行水上,自然成纹”,文章的妙处如此,生活的妙处也是如此。在什么地位,是怎样的人,感到怎样情趣,便现出怎样的言行风采,叫人一见就觉其和谐完整,这才是艺术的生活。
俗语说得好:“惟大英雄能本色”,所谓艺术的生活就是本色的生活。世间有两种人的生活最不艺术,一种是俗人,一种是伪君子。“俗人”根本就缺乏本色,“伪君子”则竭力遮盖本色。朱晦庵有一首诗说:“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艺术的生活就是有“源头活水”的生活。俗人迷于名利,与世沉浮,心里没有“天光云影”,就因为没有源头活水。他们的大病是生命的干枯。“伪君子”则于这种“俗人”的资格之上,又加上“沐猴而冠”的伎俩。他们的特点不仅见于道德上的虚伪,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叫人起不美之感。谁知道风流名士的架子之中掩藏了几多行尸走肉?无论是“俗人”或是“伪君子”,他们都是生活中的“苟且者”,都缺乏艺术家在创造时所应有的良心。像柏格森所说的,他们都是“生命的机械化”,只能作喜剧中的角色。生活落到喜剧里的人大半都是不艺术的。
艺术的创造之中都必寓有欣赏,生活也是如此。一般人对于一种言行常欢喜说它“好看”、“不好看”,这已有是拿艺术欣赏的标准去估量它。但是一般人大半不能彻底,不能拿一言一笑、一举一动纳在全部生命史里去看,他们的“人格”观念太淡薄,所谓“好看”、“不好看”往往只是“敷衍面子”。善于生活者则彻底认真,不让一尘一芥妨碍整个生命的和谐。一般人常以为艺术家是一班最随便的人,其实在艺术范围之内,艺术家是最严肃不过的。在锻炼作品时常呕心呕肝,一笔一划也不肯苟且。王荆公作“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诗时,原来“绿”字是“到”字后来由“到”改为“过”字,由“过”字改为“入”字,由“入”字改为“满”字,改了十几次之后才定为“绿”字。即此一端可以想见艺术家的严肃了。善于生活者对于生活也是这样认真。曾子临死时记得床上的席子是季路的,一定叫门人把它换过才瞑目。吴季札心里已经暗许赠剑给徐君,没有实行徐君就已死去。他很郑重地把剑挂在徐君墓旁树上,以见“中心契合死生不渝”的风谊。像这一类的看来虽似小节,而善于生活者却不轻易放过,正犹如诗人不肯轻易放过一字一句一样。小节如此,大节更不消说。董狐宁愿断头不肯掩盖史实,夷齐饿死不愿降周,这种风度是道德的也是艺术的。我们主张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主张对于人生的严肃主义。
艺术家传估定事物的价值,全以它能否纳入和谐的整体为标准,往往出于一般人意料之外。他能看重一般人所看轻的,也能看轻一般人所看重的。在看重一件事物时,他知道执着;在看轻一件事物时,他也知道摆脱。艺术的能事不仅见于知所取,尤其见于知所舍。苏东坡论文,谓如水行山谷中,行于其所不得不行,止于其所不得不止。这就是取舍恰到好处,艺术化的人生也是如此。善于生活者对于世间一切,也拿艺术的口胃去评判它。合于艺术口胃者毫毛也可以变成泰山,不合于艺术口胃者泰山也可以变成毫毛。他不但能认真,而且能摆脱。在认真时见出他的严肃,在摆脱时见出他的豁达。孟敏堕甑,不顾而去,郭林宗见到以为奇怪。他说:“甑已碎,顾之何益?”哲学家斯宾诺莎宁愿靠磨镜过活,不愿当大学教授,怕妨碍他的自由。王徽之居山阴,有一天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想起他的朋友戴逵,便乘小舟到剡溪去访他,刚到门口便把船划回去。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这几件事彼此相差很远,却都可以见出艺术家的豁达。伟大的人生和伟大的艺术都要同时并有严肃与豁达之胜。晋代清流大半只知道豁达而不知道严肃,宋朝理学又大半只知道严肃而不知道豁达。陶渊明与杜子美庶几算得恰到好处。
                            ——摘自《谈美》朱光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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