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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饭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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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荒谬的,大约是他在影院的角落里,抓到了一对看电影时亲热的男女,他拿着小手电站在这两个人的旁边,光束照在他们写满欲望的脸上,他们的身体叠加在一起。
那个梦很短,可是他竟然在梦里觉得幸福,也或者是他在替那对男女的幸福而幸福。他从此就决定用那个姿势入睡。以为持有那个姿势就可好梦连连。
可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他能梦到的不过就是捧着小金鱼站在那里对他瑟缩微笑的小马格。尽管如此,他还是用那个姿势入睡,侥幸心理重的人总想碰运气。
今天他又这么睡着了,并没有做梦,睡得还算安稳。醒来后,已是午夜。他从卧室走到影院,观察看午夜场的人们在暗哑灯光下的动作。
他看见了睡着的厨师,爱吃爆米花的第14路公车女司机,暴躁的宠物店老板,乖戾的逃学男女,业绩蒸蒸日上的地产推销员,菜市卖蘑菇的老妇人以及一对聋哑人夫妇……他看了一圈,惟独不认识一双男女。
杨佐罗觉得自己过去都错怪了法国闷片。现在他才知道了,这样的片子不仅催眠,更可以催情。至少它赋予了男人在影院里将女人胸脯,作为麻将桌在上面洗牌的冲动。那个男人偶尔还侧过身去亲那女人,她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很享受,看得出她的身体都湿润了。
女人的情绪也跟着电影剧情变化着节奏,时而亢奋时而羞涩。他回吻了男人的耳垂,她把脸停在半空,等待新一轮地回吻,可是男人却袭击了她的脖子,像一只苍蝇。
他观察那男人大手笔的动作,可不一会儿他就看腻了,发现那人真单调,只色情而根本不懂情色。他开始从男人的角度来替那对大胸惋惜。所以他就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女子的身上。
女人的表情却是使劲盯着屏幕看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可是看得出,她用手臂使劲挤压自己的乳房,希望可以用拢起的沟壑让男人开心。可以看得出她是那么喜欢被抚摸。她在笑,花枝乱颤,春风得意。这里面充满了搪塞与鼓励。
杨佐罗疑惑:这个女人该是有情调的,并不低级趣味,可是她却被这么一双大手污染。那男人显然跟不上她的情绪,不知道她快乐的根源。她为此会不会难过?又或者说她是个热爱假想的人,她会把一些行为连接到自己的思想上去,揣摩一下就可以被充分满足?……想着想着,杨佐罗突然对这位女性朋友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同情和好感。
电影结束,众人退场。
清洁工人在按照他说的顺序清场,然后打扫卫生。
在黑暗的环境里,很容易从口袋里掉出个把东西。杨佐罗曾经问过清洁工,在欢城吃补助也会有这么多的生活费,而她们非坚持加入劳动,不申请补助救济是为什么。清洁工舒展开美丽的笑眼,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说:“因为经常可以捡到有趣的东西啊……”
他们说的有趣不只是钱啊物啊,更指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某个带着情书,准备看完午夜场就向姑娘示爱的小男孩儿,他遗落掉的情书;比如某个和妻子吵架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打儿妻子外出偷情时的照片,坐在影院里独自思考时,被遗落掉的几张;比如一个日常记事的本子,上面有日常开销的纪录或者是一段诗歌摘抄;再比如一个干瘪的钱包里装着一张食堂饭卡、一只避孕套还有一张学生证和一些零钱;还比如这次杨佐罗听到清洁工讲的玄妙之后便以身作则来到那对男女的座位前,他进行了一番清洁工作,结果他发现了一张名片,简直欣喜若狂!
名片上字:蕾丝边 F城自由撰稿人……
[玖]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
午夜场结束了,杨佐罗确定了自己的感觉——他需要一个女人。
他站在珍珠饭店的门口,门口立着的小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今天放映的片名。小黑板的旁边,青石灰台阶上坐着一个穿防寒服瘦腿裤的人,那人正在抽烟,手里的火光一亮一亮。杨佐罗看见她的毛线帽子以及拿烟的姿势,心里一惊。
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个短发人。那人该是冷的,不停地用呵气来暖手。
杨佐罗不想打破那寂静。他想:她是塞宁。她为白天的事来找我,又不想进去,不愿意面对尴尬。看来她真的没在说笑,是认真的。也许我白天的话伤害了她,而她又为了自己的爱情,尴尬地找上了门来……
打扫完卫生的清洁工一前一后地走出来。那是两个身材臃肿的妇人,一个爱讲话,一个爱沉默。她们穿越电影院的大门,看见杨佐罗,道了句“再见”,这个声音打破了宁静,惊动了陷入思考之中的塞宁。
他们对视了几十秒。杨佐罗打破僵局地走上去:
“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外面多冷啊。是来找我的么?那进来说吧。”
塞宁没做反驳,点了点头,落寞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影院。里面只零星亮着几盏灯。杨佐罗一看也不便在这里谈话,就带她进了他的卧室。
那个房间里,贴满了电影海报,门和一些角落的地方被喷上了涂鸦。饮水机的对面放着一只鱼缸,里面只有一条肚皮透明的小鱼游来游去。灯光是昏暗的,人站在房间里,看任何东西,都像隔了一层油纸。那样昏黄的灯光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比如此刻的塞宁感觉到温暖和一丝醉意。而杨佐罗则感觉到冷清与孤独。
“噢,你坐下来说话吧,别光站着。”杨佐罗打破僵局。
塞宁坐在一张红色单人帆布面的沙发里,两条腿并得很齐,防寒服因为猛一入座而受到挤压,在空气里发出气球撒气般的声响。她的头低垂地看着冻红的手,因为房间里空气很暖,鼻子在冷热交替的时候很敏感,她可以清晰闻见来自手心和口腔里的烟草味道。她心想着:今天是抽烟抽太多了。
“噢,你在门口徘徊了多久啦……如果我没发现你,你还打算在那儿呆多久啊?你为什么不进来?”
“啊,我在那儿想我脑子是不是真被冻坏了。”塞宁优点就是好强,而她的缺点就是因为好强而咄咄逼人。
杨佐罗:“你还在生气啊?”
“为什么不?”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生些闷气,然后损我几句么?”杨佐罗其实很喜欢塞宁咄咄逼人的劲头,他觉得她就是只会咬人的小动物,时而温柔时而忧愁时而伶牙俐齿。
塞宁感觉热了,把防寒服脱下来搭在沙发背上,两眼盯着鱼缸,以此来减少尴尬:
“一个女孩子第一次求婚就被人拒绝,你说她如果还能蹦蹦跳跳,那她不是有病就是根本当作儿戏。可我两样都不是,那我就不能蹦蹦跳跳,这是人之常情吧。”
“我只是觉得你不够认真。”杨佐罗一直是个容易动心的人,而对于上了钩的感情,他也懂得如果举重若轻,拿捏得当。
塞宁抬起头看着他:“我渴了。”
杨佐罗起身倒水,顺便放进去一片柠檬,递给她。听见她下咽时发出的声音,忽然他觉得自己离另外一个生命体近了。这种感觉几乎要在他的生命轨迹里消失了,他有些振奋。
他又想起塞宁抱着吉他唱歌时的神情,那个女孩子是不该骗人的,上帝赋予了她如此单纯的嗓音。那个女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上帝赋予了她湿黑的大眼睛,偶尔闪烁着孤立无援的目光。
她喝干净杯里的水,望着柠檬落入杯底。
杨佐罗:“还喝吗?”
塞宁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摇摇头。
杨佐罗:“你是喜欢四处行走的人。一般这样的人都不太想那么快就结婚。”
塞宁用左手握住右手:“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遇见合适的人,就可以结了。”
杨佐罗:“我们还是从恋爱谈起吧。”
塞宁从鱼缸旁走到杨佐罗对面:“也许我过于急躁了,那就从恋爱开始吧。”
她是愉悦的,像做了一个大决定,而放下了一颗悬即未落的心,说完话就转身拿起丢在沙发上的防寒服,穿上要走。
杨佐罗大声而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留下来吧。”
塞宁听完转过身子,有些出乎意料。她问:“啊?你说什么?”
杨佐罗:“我是说,天那么晚了,路很黑,你还是留下来吧。我们可以看看电影什么的,天不久就亮了。”
塞宁:“可是我累了,有些想睡觉。”
杨佐罗:“那这样,你睡,我看电影。”
欢城的冬天遥遥无期,而长期在暖气作用下的人,会迷迷糊糊。杨佐罗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可他还是强打精神,为了表示矜持,他乖乖地走到小彩电跟前,随便从一堆没看的碟里挑了一张,以此示意塞宁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睡了,不用管他。
不知睡了多久,杨佐罗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他,两只手臂穿过肋骨,在他的胸前交握。
他睁开熟睡的眼睛,用手拉住放在胸前的手臂,他看见了银色指甲油,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他的头嗡地一下子撞了上来,他知道那就是塞宁。
他带着疑惑和期待回过头来。看见了穿着吊带小背心的塞宁。她的身体弓着,脑袋本来是搭在他的肩膀上的。
电视机里的电影还在放着,画面上一个赤裸身体的人插着翅膀站在窗口,城堡外面暮色苍黄。
她的胸坚挺,并不大,脖子很细……为了保持镇定,杨佐罗强迫自己没有往下面看。
可是还是挡不住地接吻。他们互相搂住脖子,杨佐罗坐在沙发上,而塞宁先是弓着身子够着他的身体,后来变成坐在他的腿上,口腔因为呼吸急促而寒冷,又因为寒冷而一次又一次地接吻,有几次牙齿碰撞到了一起,发出坚固的响声。接吻时,杨佐罗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动。这个时候人都是无法思考的。
塞宁始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并不享受这过程,只有杨佐罗是疯狂的。
塞宁瘫软在沙发里,不动也不说话,杨佐罗出完汗再一停止运动,忽然冷了起来。他才变得清醒。他摸了摸塞宁,发现她浑身滚烫。这时他才知道,她发烧了,而且很高。
杨佐罗手忙脚乱地打开白炽灯的开关,给她穿衣服。她闷白闷白的嘴唇上,有牙印。
这时,他看见了沙发上有暗红的颜色。他眩晕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他有些恨自己的行为,有些讨厌自己对待塞宁的方式,认为自己是那么自私和残忍。他顿时觉得塞宁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把自己的处女之身交给了杨佐罗这么一个混蛋。他替她好生惋惜了一会儿。
塞宁被送到医院时已经迷离,口中喃喃有声。杨佐罗忙前跑后,又交费用又咨询医生,就没有在意她的呓语。
而呓语,是最会泄露秘密的。
不久,天亮了。
杨佐罗守候在打吊针的塞宁的身边,一边握着她没扎针的手,一边歪在一旁睡着了。塞宁睁开眼睛,看见被握着的手,看见窗外的明亮天色,有鸟叫声,还有街道日益嘈杂起来的人声。床单是白的,墙壁是白的,护士鞋是白的,云是白的,杨佐罗的眼白是白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杨佐罗的脸上。那张总会让她感觉恍若隔世的脸,那张可以让她回溯到很多童年时光的脸,那张素白的脸。在她发愣的时候,杨佐罗醒来。将手握得更紧,伏过去亲了她的额头。
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塞宁的身上,搀扶着她,走出医院。街道上阳光明媚,那种明媚会让此刻出生的婴儿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冬天的存在。
塞宁的鞋带松开了,杨佐罗立即弯下腰去帮她绑紧。她一怔,记忆的隧道伸延开来,画面里的女孩子穿着素白的连衣裙,男孩子拉着她冰冷的小手带她去学校的医务室看病,这时她的鞋带开了,男孩子弯下腰给她绑了一个蝴蝶结。
再后来,他们长大了一些,女孩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男孩子和她隔着一段距离走路,他们的表情都很沮丧,而又固执地在有形的距离里望着彼此。女孩子鞋带松了,男孩子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蹲下帮她系好。他远远地站着,看着她自己绑好,然后继续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系好她鞋带的杨佐罗站起身来,塞宁的回忆也随之结束。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安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不明白她眼睛里的忧伤,甚至是眼泪。
他想她是被病痛消磨得疲倦了,身体虚弱,眼睛才会发红。于是杨佐罗开始咒骂欢城的取暖系统:“他妈的,这个古怪的取暖系统,为何偏在这个重要的冬天里坏掉,而让塞宁受凉,这样糟糕的暖气不如不安,这样糟糕的房子不如不住……”
杨佐罗很顺理成章地把他想同住的愿望说了出来,谁知,塞宁拒绝了。
她的头还在剧烈地疼着,眼前又隐约出现了陵园的画面:纪念日,墓地石碑前对着逝者苍白地哀悼。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来珍珠饭店之前,杨佐罗离开她的房子之后,她一个人去了墓地。3年前的这一天,在欢城最大的医院里,她送走了心爱的人。
那个人很疼爱她,照顾她,直到有一天,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她,于是让她学会自立。当初她以为他不管她,自己系好鞋带之后心里凄凉过好一阵子。若干年后,她才懂得他意味深长的爱。那份爱赋予她力量,让她坚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当爱变成一种信仰,未尝不过如此。
那些不能忘记的记忆一再涌现,所以她没有答应杨佐罗同居,她只是想考虑清楚自己的处境。
迷离的回忆与现实交错中,她感觉到自己有可能错了。为了不让错误愈演愈厉,她要停下来调整自己。
'拾'隧道里见
杨佐罗收到塞宁的拒绝,并没有沮丧。他认为塞宁拒绝他,就是希望他们可以走得久远,先恋爱恋到无法自拔的地步,然后再投入生活。这样厌烦会来得慢一些,新鲜感就会长一些。
为了观察身体状况,杨佐罗决定留下来照顾她。如果还发烧,就要立即送回到医院去。在回塞宁住房的路上,他买了一台电暖气,叫工人给送了过来。
塞宁洗了个澡,杨佐罗站在浴室门口拿着厚实的黑色纯棉浴巾等她出来。等了好一阵子,听着里面的水声和排风扇的响声,一点儿都不觉得枯燥。他觉得生活本该如此,宽衣沐浴唱歌朗诵吃饭睡觉行走纺织烹调独自以及联合……
他也曾经这样守在浴室门口等着马格,那时的马格和现在的塞宁,都那么小,让人怜惜,不忍看着她们受一点委屈。
他裹着塞宁,抱起她。塞宁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把鼻子凑得很近去闻他脖子上的味道,而杨佐罗则稍低下头,去闻她脖子上的味道。他的欲望再一次侵袭了他,就像她近在咫尺的光滑小腿。
接吻,然后他疾步走到床边,将她安好地裹进被子。
塞宁:“杨佐罗?你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不知道到底是家里的谁给起的。”
塞宁:“你过去有特别爱过的女孩儿么?”
沉默良久,他脑海里闪现了很多画面:
“有吧。”
塞宁:“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感情都很模糊,虽然付出得很厉害,可也还是搞不清为何付出。到底爱或不爱,其实是很容易界定的。”
“噢,那你说说怎么界定?!”
塞宁:“分开之后你会不会长久地梦到对方,这是惟一的界定方法。”
他心里一惊,脑海里又闪现出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还有偶尔有内容的梦境,他一时间不敢相信塞宁的方法,赶紧敷衍:
“你说得好像不对哎,那如果两个人一直在一起,而没有分别,那怎么判定啊?!”
塞宁:“你到底还是不懂爱情。”
杨佐罗知道这次是塞宁判断错了,不过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继续敷衍:“那你有过特别爱的人么?”
塞宁:“我不告诉你。”
“那就是爱过。”
塞宁:“我困了。”
“你每天都睡那么多觉么?”他伸过手去摸摸她的鼻头,浅笑:“真凉,跟个小动物一样。”
塞宁睡着了,鼻翼翕动得很有节奏。杨佐罗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躺在她旁边。他观察她的脸,用手去摸她的额头。他发现这一切都井然有序之后,也很欣然地睡着了。
梦里,他蹲在墙角思考一个问题——他多年来一直梦见一条五脏透明的小鱼在马格的胸前飞翔,这个重复的梦境是不是如塞宁所说,可以证明他爱马格?他用手捂住自己脑袋,抓住黑色的头发,作痛苦思考状。塞宁则根本不理睬他,津津有味地坐在角柜上穿着皮靴弹吉他。后来,他想抽一支烟,可他身上没烟。想问塞宁要,可他却只张嘴,发不出任何声响,而梦境的背景就是塞宁清脆的琴声。他使劲张大嘴巴,还是不行,他用手指去捏自己的脖子,感觉到无法抑制地窒息,可塞宁还在表情陶醉地弹奏那支他从没听过的曲子。
这个梦让他害怕,他命令自己醒来。好一会儿,他的心还在乱跳。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晚霞恐怕也是最后的几缕。
他揉揉眼,居然看见坐在角柜上穿着皮靴弹吉他的塞宁。他欠起身,想将梦与感觉口渴,拿过水杯刚要喝时,打了一个寒战,因为突然想到梦里的失声。不知自己是否真地应验了那个梦?他迫不及待地大声发出“停”的喊声。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如往常般弹无虚发。只是塞宁为了配合他的喊声而停下了拨弦。顿时,房间静了下来,两个皮肤镶嵌在晚霞中而变成金黄色的人互相对望。
“啊……你怎么起来了?还发烧么?!”杨佐罗不想给任何人讲他的任何一个梦。他越来越讨厌做梦,讨厌梦的讲述和解析。他最擅长的是打圆场和面临新的尴尬。
“我……我看你眼皮一直在跳啊跳的,就知道你在做梦。你做的什么梦?”塞宁在无意间又捅了他的软肋。这个男人顿时又对她肃然起敬起来。
“是做梦了,可是一睁眼就全忘了啊……你还发烧不发烧啊?!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
塞宁把吉他立在单人沙发上,“扑腾”一下脚就着了地,样子很神勇,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头发很短,脖子是修长的,细腰在杨佐罗的前方一阵乱摇,走到了他眼前。伏下身子,低头示意他来测试体温。杨佐罗心里潦草起来。脸向着塞宁的方向挺进,将面颊贴在她的额头上。
就在这一刻,塞宁的记忆隧道又一次打开了,画面里的自己总是头重脚轻地坐在椅子上,男孩子则也用这个姿势来测量她的体温,见她发烧就急得上窜下跳。她喜欢看男孩子关心自己的样子。在后来没有他关心的日子,她曾像王后虐待白雪公主一样地对待过自己,希望自己可以那么死去。可是渐渐地,她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男孩儿对她的爱。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她也要代他好好活下去……
她在杨佐罗的湿吻里回过神来。她是喜欢被人吻的,她也喜欢被人抚摩,被人揣测。
她在杂志专栏上发过一篇文章,题目叫《直到记忆的隧道关闭》,文章里说:
“每天忘记一件事、一个人、一些欲望,就可以轻松一点。那就一直遭遇一直遗忘,直到死,直到你停电,直到某颗小星球把地球毁灭,直到你用冷漠的眼光毁灭了所有的欲望和念头,于是就不再不轻松,不再茫然,不再记得。
不再记得要比忘记更爽,更没人性。
我喜欢资本,不喜欢公产。喜欢一夫一妻外加隐藏安好地嗅蜜无数。我想要住在玻璃顶子的大房间里,穿着毛线衣,(切忌裸体,)看电视吃刚出炉的牛奶泡芙。抛弃体位学说,各自投其所好。于是,你每天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你的旧爱永远和新欢一样。当然,喜新厌旧是人性本真的欲望体现,可是你要努力让自己超然物外,努力要爱上旧的那个人,崇拜他的身体,憧憬与他同生共死,永结同心。
……
后来,故事的后来就是我要颠倒我的时差,做八九点钟的太阳,不要随地哭泣;不要爱上我的歌迷;不要在健身房里盯着硕大滚圆的屁股看,那是不礼貌的。
我想变成一只毛绒玩具或者是一条宠物狗,混迹在他的房间里,相互温暖直至一起死去……
我憎恶自己不会写瘪三的诗歌,我只能用很多文字和很多音符来湮灭来颠覆自己的生活,这样的字是越写越多没有穷尽的,这样的歌也恐怕唱不到尽头。
什么是物质的尽头呢?地球被灭?女人的绝经期?还是情感的超然物外呢?
齐秦是诗人,张楚是诗人,鲍勃·迪伦是诗人,范晓萱也是诗人。我爱诗人,而我却是个蹩脚的噩梦分子。
——想想当初就可以自慰吗?
——哎,未尝如此嘛。
回忆都是甜蜜,只可当作镇静;只可当作晚睡的理由;只可夜宵时还要微笑。
好吧,还是心里独自怀念我的回忆,来安慰那碗夜宵的冷粥吧……”
这个专栏为她赢得了Fans无数。他们拿着杂志去听她的演出,要求她给签名。这样的听众不是愚昧的,他们去分析她文字里的意味,为她把脉,为她心酸。
正好,她也喜欢被别人揣测。
有一个男人,看完这些文字之后,给她写信说他会在夜里想起她。这是件多么令他沮丧的事情。她既然没有遇见他,心里也就不会有他,而他还那么对她念念不忘,这是多么的愚蠢啊!
塞宁保存着那封信,一直都放在包里。她喜欢有人这么揣摩她的行为和思维,她喜欢别人在文字里对她的爱,那些爱是给人力量的。
杨佐罗的爱也或多或少给了她一些力量。无论这是不是她争取来的,她都很喜欢他的嘴唇,有一种樱桃之类的甜蜜味道,并不苦涩。他捉住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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