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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酒馆情歌 作者:卫小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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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朵夏似乎也回了一句:「总要有人说啊,不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过神,看着他们。
朵夏突然噤声了。
一民?他也不说话。
维?小季?杰克?
什么怎么办?
他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每个人似乎都成了一尊化石。不动如山。
酒馆里唯一还活动着的,似乎就只剩下咪宝这只挪威森林猫。只见它一会儿冲刺,一会儿缓缓漫步,悠闲的姿态似在嘲弄这纷扰的人间世。
「嗳。」杰克突然醒了过来。「伙计们,开门营业了。」
***
存摺里为数不多的存款被盗领一空。
手边只余少许现金和一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
理智提醒我不能放任现况继续下去。
我试着重拾画笔,但对着空白的画布画了几笔后却又无力地放下。
我没有热情。
昔日那股对于绘画的热情似乎消失了,我觉得我的整个灵魂像被抽干。
几日反覆思考下来——其实也不算「思考」,大多时候我只是在发呆。
我知道我应该要下定决心,但那很困难。我的心底仍有一部份是放不下杰生的。
我瞪着手上的戒指,犹豫了许久,才将戒指拿了下来,谨慎地收进抽屉里。
朵夏念专科学校,一早已经出门。
我待在空荡荡的屋里和一只猫作伴。
偌大的屋子从外头透进几丝日光。咪宝蹲坐在我身边,在光与影之间有鬼魂在飘荡。
我知道咪宝也看到了,它金绿色的眼睛追逐着光影间的缝隙。
这屋子里有鬼魂。
正如我心底也存在鬼魂一样。
这么静的一个地方令我不安,我决定出门,咪宝跟随在我身后。
这是一只会认人的猫,不介意亲近它主人的朋友。
蓝色月亮下午五点营业,结果养出一群夜猫,我四点钟到酒馆去,如往常一样已经有人在里头忙。
开了门,不意外地又看见一民这几个人。
「嗨。」互相打了声招呼,我熟稔地来到吧台后,不意没看见杰克,反而看见穆特兰。
他坐在椅子上,腿上架着一组萨克靳风,正在保养。
「嗨。」他抬头看我一眼。
「嗨。」
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杰克说他以前常常会到酒馆来,但最近却不那么辛勤了。反而是我经常没事就晃到这边来,跟杰克学学调酒技术,变成这里的常客。
「杰克跟我提过了。」他说。
「可以吗?」我问。
「你确定你真的想在这里工作吗?」
「……」
「苏西?」
「我画不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绒布。「我是问,你真的想工作?在这里?」
我点点头。「我喜欢蓝色月亮。」
他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令我感觉窝心。「谢谢你。」
「嗯。」
我睁大眼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学的。」
「那很好。」
他语气平淡,令我安了心。
如果我曾经误以为他……那么我是误会了,他并没有向我索求我付不出来的东西,例如灵魂——我没有灵魂。或者是感情。
感情这种事正是此刻的我不想碰触的。太伤人。
「我调杯酒让你尝尝看。」
「好。」
我翻出一瓶伏特加,倒出一盎司左右的份量加上1/2盎司加利安洛茴香香甜酒和四盎司的柳橙汁,小心翼翼估算份量,搅匀后倒进一只高球杯里,最后在杯缘加上柳橙片和红樱桃作装饰。
他已经收起萨克斯风,修长的身体坐在高脚椅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专业的品酒师,等着替学生审核成绩。
当然了,蓝月的主人当然懂得品酒。
我捧着酒杯递给他。「呃……我技术还不是很纯熟。」
「没关系。」他举着酒杯仔细地看。「哈维撞墙?」
我点点头。「嗯。」我才学了几种花式调法,这是其中之一。
「好像比较适合女孩子暍,」他浅浅啜了一口。「有点甜。」
「啊……是吗?「
「我比较怕甜,你自己喝看看,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说奢,把酒杯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还可以。」我说。但不知我的「还可以」在他的评价里是什么等级?
我惶惶地看着他,担心评价不高。他给我打几分?
但他并没有评价,只说:「下次帮我调杯KICK,那是我最喜欢的酒。」
所以,这是表示……「你很难捉摸。」
他笑了笑。「谁不是如此?」
我被他的笑容迷住。有那么一瞬间,他给我的感觉像一片广大的森林,充满了神秘感。
「苏西,老板怎么说?」一民一伙人凑了过来。
「他说「好」。」我告诉他。
「就这样?」一民又问。
穆特兰笑着重申:「我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啊呀呀!」一民立即道:「苏西,我们来交换。」
我洗杯子他调酒?也是可以啦。
维挤开一民。「不必理他。」
小季则纳闷地说:「怪了,杰克怎么还没到?快营业了耶。」
说人人到,推开门走进来的不是杰克又是谁。「来了来了,再不来耳朵要痒死了。」语调虽然轻松,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高大的身影跟在杰克身后进来。
杰克在众人中找到我,又看向穆特兰。他眼色忧虑地说:「苏西,警察找你。」
两个警察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其中头发已经灰白的那位隔着吧台看着我说:「苏小姐,我们有事情要通知你。」
警察的神情、语调所带来的不安,令我前一刻仿佛还在温暖的南太平洋小岛上,下一刻便坠入冰冷的北极世界。
「什么事?」
灰发警察直视我。「韩杰生昨天晚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酒客群殴,脑部受创,情况很不乐观,我们需要你到医院确认他的身份。」
一切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握在手里的杯子突然间滑落,锵地一声摔破在地上,黄澄澄的哈维撞墙泼了出来,而我的视线没离开过警察一眼。
「在哪一家医院?」
灰发警察说:「我们送你过去,同时也要请你帮忙过滤一下可能的凶嫌名单,殴打他的那群人现在还没落网。」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办法保持镇定。「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去。」
匆匆地,我绕过吧台。
穆特兰捉住我的手,我回过头,看见他眼神里的忧虑。
「我陪你去。」
我摇摇头,挣开。「我自己去。」
我茫然地跟着警察离开蓝月,无暇去感觉身后众人关切的目光。
啊!我想尖叫。
***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梦魇。
杰生全身是伤的躺在白色病床上,正如当时我无助地被送进急诊室的情况一样。差别只在于,他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脑部严重受创,医生宣布他成了植物人,苏醒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该是这样的。
我早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是不该连我们各自的未来都被剥夺呀。
杰生,杰生……过去我们有那么多梦想……是你说你要成为一个成功画家的呀,多少年来我的梦想寄托在你的梦想上。
我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醒过来……」
白色病房里,回应我的只有氧气帮补的声音,第6章
6 千万记得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我都待在医院里,只有很累很累的时候才回到家,摊下来便睡。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睡着过,只时时刻刻感到深深的绝望。像杰生还留在画室里那幅悚怖的画。
我没回朵夏那边,窝在以前的家,睡在乱七八糟的画室里,一种空洞感觉在四周盘桓不去。
我觉得我像是一具倒在暗巷里的尸体,等着发臭,等着腐朽,且没有被发现的希望。在不见光的世界里,只有过去的回忆不断地在侵蚀着残存的意识。
直到我想到,我需要钱。
杰生庞大的医药费……
我从泥泞里爬了起来,想着钱。
我找到几支笔,想到只要我还能画……
啊,是的,我必须要画。
我调着颜料,在画凳上坐下来。一股力量支撑着我,让我一笔一笔地在画布上留下痕迹。
我连续画了一天一夜,直到再也撑不下去,凳子翻倒,我倒了下去,手中的血红颜料泼开来,沾满我一身。
***
「苏西,你站得起来吗?」
我仰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俯在我上方的脸。
他叫我站起来。但是我做不到。
一再站起来又一再被打倒,令我既挫折又沮丧,我好累。
我不想再站起来。
穆特兰试着把我从脏污的地板上搀扶起来,但他一碰到我,我就开始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的尖叫,用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甩开他。
他谨慎地缩回手。「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
「不要管我……」我眼睛干涩地说。
「苏西——」
「我说,不要管我!」我别开脸去,只恨没办法塞起耳朵。
于是他沉默了,我不确定过了多久,才又听见他一句话:「你并不是这个世上最绝望的人,快点站起来,把睑洗一洗,你这几天不见踪影,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吗?」
「我……我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傻?」他的话像他的影子笼罩在我头睑上。「自己一个人也要想办法好好活着呀。更何况你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起码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要当作没看见是不是?」
「我……」
「朵夏关心你。」
「……」
「杰克关心你。」
「……」
「一民、维、小季也同样关心你。而他们之所以关心,是因为他们喜欢你,把你当朋友。」
「我……我不想要同情……」
「目前,我只看到一个自艾自怜的你,没看见有谁同情谁。」
「你同情我。」
「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向只同情那些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的人,但是你双腿健全,你可以站得起来的,不是吗?」
我心力俱疲地大吼一声:「不!」
他在逼我。逼我面对等在前方的那么多的磨难。
我不是教徒,不是殉难的朝圣者,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啊。
我有我的极限,我有我的脆弱,我跌倒会痛,会想哭,遇见克服不了的困难会感到绝望。
深深切切的绝望。
不要叫我站起来,不要逼我,不要这么残忍。
「唉……」他长叹一声,庞大的身躯在我身边矮坐下来。
「我好累……」
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住我双眼。
我低声哭泣起来,热烫烫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涌出。而情绪益发失控,低泣转成嚎啕。
哭过以俊,我知道自己应该要站起来,但是我还不够坚强,我站不稳脚步。
我等着穆特兰终于对我厌烦、离开我,但是他只是无言地把我背在背上,像是决意要承担的重负。
他不肯丢开我。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只好由他摆布。
我哭过的嗓子变得沙哑。「你不必这么做。」
「我是不必。」夜色里,他背着我走在马路上,气息略为粗重,看来我并不是一个那么轻松就能够被承担起来的责任。「如果你要拒绝我的协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站起来走。你说我多事也好,固执也好,我会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突然停下脚步,仰起头从四十五度仰角看着天空。「看不见猎户星座。」
「呃?」我跟着抬起脸在黑暗的天空中盲目地寻找。
「不是时间不对,就是环境不对。」他没有回过头来。「你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像是经过天文橱窗,看到一款很想要的望远镜,但是身上没有钱,等你好不容易存到足够的数目,兴匆匆带着存钱筒到那家店时,结果想要的那款望远镜已经在五分钟前被别人买走了。」
我看着他的发旋,觉得自己被卷入一个谜的漩涡。
有那么一瞬问,我暂时脱离自怨自艾的情绪,被转吸进他的思绪里、不由自主体会他的感觉和情绪。
「穆特兰,你……是不是常常失去心爱的东西?」
我感觉到他的肩膀僵了僵。我说对了。
「没有。」他说:「我没有常常失去,通常我只是得不到……」
人?事?物?
他没说。但我总算对他多了几分认识。
这个男人在追寻着填补生命空隙的满足感,同时却也在失去。
在得不到的情况下失去,令他拥有的比一般人还要少上一倍,所以他的眼神总是揉和着盼望与等待失望,只因为失望已是期望过后的必然。
我从未见过如此忧伤的眼睛。
相较之下……我简直像是被刀割出一道小伤口的人在向一个断手断腿的伤患喊痛。怎么办呢,哭是不哭?
「放我下来,我应该可以自己走。」我在他耳边说。
他顿住脚步。「你确定?」
「我应该可以。」
于是他缓缓松开我,我沿着他强壮的背脊滑到地上,双脚碰着地。
应该是可以站得住的。但我脚一沾地,他一放开,我便软倒在地上。
他随及蹲跪在我身边。「怎么样?」
「不是心理因素。」我虚弱一笑。「我忘记我有几餐没吃饭了……」
他露出一笑。伸出手将我背回他背上。
将睑埋在他背上时,我忍不住闷笑一声:「很驴,这世界。」
「向来是如此的。」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地说。
但是我却要到今月今日、此时此刻才发现,太多时候,生命里存在着人无法控制的因素。
比如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事。
真正天时、地利、人和都走到正确位置上的,大概跟哈雷彗星一样,七十六年才出现一回,短命点的人可能一生都碰不到一次。
「怎么办呢?」难道就此放纵一切,堕落下去?
他轻声说:「不怎么办,接受生命里的不美好,等待明天来临。」
我笑着笑着,伏在他肩上,一边笑一边淌出了泪。
***
现实是如此的。
人还活着,日子就得想办法过下去。
我回到酒馆,正式在蓝色月亮工作。大多时间我跟在杰克身边见习,很忙的时候也帮忙其他人。
我的遭遇,没有人多问一句会触动我伤口的话。
见到我回来的那一日,大伙只说:「你回来啦,没事就好。」像是问候多年不见的老友,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我十分感激。
在这里待久了,我才明白,这里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每个人都有故事,或许正因为如此,人们互相安慰,每一个关切的眼神所透露的都是心照不宣的温柔。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人会逼迫;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那么蓝色月亮里的人就是最佳听众。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原来有一个避难所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伤心时可以在这里舔舐伤口,等找回力量后重新再出发。
当我剪去及肩长发,换了个俐落方便的发型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接着便了解地对我点点头。
每个人都在以为没有别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轻拍我的肩,对我说:「加油!」
苏西,加油。
我感动得想哭,只好拼命忍住。
是的,我要加油。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负我该负的责任。
我是杰生唯一的家人,我要照顾他,期望他有一天能醒过来。
***
一段日子以后,某天,朵夏问我:「苏西,你本来已经打算离婚了是吧?」她说她看见了我那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丈夫没变成植物人,你会不会离婚?」
那日我从户政事务所拿回离婚协议书之时,确实已经考虑清楚。
是,我本来是打算要离婚的。
杰生太伤我的心。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那些风暴般的日子却仿佛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现在我晚上工作,白天则常往医院跑,除了跟杰生说话、唤他醒来外,也经常替他翻身、按摩肌肉。
陷入沉睡的他看起来无辜又无助,我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他。只要他一日不醒来,我的生命便将永远与他缚在一起。
我等于失去自由,但我却无法恨他或怨怼。
决定要离婚的那时候,我仍迟迟没有行动,那是因为——
「我仍记得过去的那些美好。」我告诉朵夏。「我们曾经相爱过。」
「即使他对你暴力相向?」她似乎特别关心我的婚姻状态。
有一度,我以为我无法和别人谈论我婚姻中的暴力所带来的阴影,因为当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件事时,我又如何能够跟另一个人谈?
然而当朵夏问我时,我才讶然惊觉,我已经不再那么介意这件事。甚至我可以跟她谈一谈。
如果我能够和别人谈论这件事,那么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往后的日子中将阴影除去呢?就像我一刀剪去我的发时那样的痛快?
「是的,即使在他殴打我,甚至害我流产,我十分怕他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一部份仍然记忆着过去的美好。」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抹灭的,属于我的记忆。
耸耸肩,我试着咧了个笑。「或许那正是我没有离开他的原因。」
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无法离开,而现在则更是不能离开了。我不能在杰生需要我的时候一走了之。
朵夏怔怔地看着我。「苏西,你实在很傻。」顿了顿,她说:「一个傻得很值得人爱的傻瓜,呜——」说着说着,竟捣着脸哭了。
「朵夏?」
「不公平。」她抽噎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不知所措。「哭什么呀,小丫头?」什么事情不公平?
朵夏哭红了眼睛。「那样的话,老板他……太可怜了。」
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消化那句话。「穆特兰……可怜,为什么?」
朵夏吸着鼻子,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讲的话,她惊大眼。「不知道啦,你自己问他。」急忙跑开,也不管自己布下的地雷还没拆除干净。
我站在原地不敢妄动,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我怕朵夏那个地雷就埋在我的心窝。
我甚至也不确定我有没有勇气去问穆特兰为什么可怜的真正原因?
他是一个有秘密的男人。
这种男人很难捉摸。
第7章
7 云会散,眼泪会止息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接到警察的通知。
殴打杰生的那群滋事份子找到了,一共有七个人。
这次穆特兰没让我自己去面对,他陪着我到警局去。
当我看见那群让杰生躺在医院病床上,夺走他艺术生命的凶手时,心中满是震惊。
那群人,不过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而已呀。七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也才十七岁,年纪最小的甚至才十二,根本都还未成年啊。
警方说他们纯粹是酒后闹事,而杰生刚好被卷进斗殴中。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大哉问。恐怕连哲学家也没个解答。
「他们会怎么样?」离开警局后,我问穆特兰。
他开车送我。「法律会宽恕末成年的人——你希望他们被判重刑吗?」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杰生是因为他们才会变成植物人,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他们年龄都还那么小,我怀疑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的,我想台湾的法律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但是究竟是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呢?」
他沉默了会儿,才缓缓说:「物质、罪恶、冷漠、疏离,这一代,有灵魂的人愈来愈罕见,长久以来文化上的缺陷造成精神层次的崩溃,以及极度的缺乏安全感,使得这个社会愈来愈不适合居住,每个人都在流亡。」
穆特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撞进我心底。他比我想像中还要敏感,对现实世界的观察十分敏锐。
垂着眼,「我觉得很悲伤。」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拨乱我脑后的发。「不要那么容易感伤,否则你会天天觉得自己活在炼狱中。勇敢一点,社会有它的黑暗面,就像光总是会造成阴影一样,没有什么是可以单方面独立存在的,看清事情的反面,但也要明白好的那一面,我们尽力维持它、相信它,这就是价值所在。」
消化他每一句话的同时,我怔怔看着他的侧影。「穆特兰,你真是个谜,有没有人企图在你身上寻找谜底过?」
他抿嘴浅笑。「就像你现在做的?」
「杰克、维、一民、小季、朵夏、瑟琳娜,甚至酒馆里的客人,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想必你的故事也是精采的。」
我的口气像在陈述一个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
我们每个人的故事都像一页页翻开来的故事书,并没有刻意隐藏,有心想读的人都可以读得到。
但穆特兰不是这样,我知道他有故事,但他不是一本展开的书。他是一本附锁的日记,没有钥匙的人无法阅读他。
「当然,我也有我的故事,但,精采吗?或许并不。」
「因为经常得不到的缘故?」我还清楚记得那日他对我说过的话。
「看来你找到钥匙了。」
「我有吗?」在哪里?
「你正在读我,苏西,你已经在读我了。但我并不期待你会读到结局。你搁下书本吧,我的故事里没有冒险,也没有惊奇。」
「但是很哀伤?」否则为什么他语气如此绝望?
是的,我们也许都有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但是未来还不确定呀,不是吗?为什么对于不确定的故事结局他要这么写?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一紧。「你不要问。」
我愣了愣。「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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