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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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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由地吊起,只听寺人出声禀报,他回过头来。
触到目光的一瞬,我垂下眼帘,暗暗地深吸口气,片刻,缓步上前。
“杞纣过吾王。”我下拜道。
栈桥木板微微钝响,一双舄停在我的眼前。
“免礼。”周王缓声道。
我应诺起身,依旧垂眸,只觉他正看着我,虽然没有抬头,却仍能感受到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我敛眉观心,日头透着苍白的颜色,只见影子在地上映作淡淡的一团。
“公女甚速,”周王似转身面向辟池,声音随意:“我遣寺人去请时,至今不过一刻。”
“杞姒不敢怠慢。”我答道。
周王没有接话,少顷,只听他淡声道:“庐中有琴,公女可愿抚上一曲?”
我怔了怔,瞥向草庐,正中果然摆着一张琴。
“……醴宫琴音犹在耳否?”脑海中浮起刚才寺人转达的话,心中忽而一惴。
“诺。”我稳了稳心神,朝庐中走去。
周王没有跟过来,待我坐定抚琴,他却再度将身体转向辟池,拈箭张弓。
心底稍稍松下一口气,我按音挑弦,琴音如流水般淙淙漾开。栈桥上传来“铮”的弦响,似能穿透一切,却不慌不忙,未几,余音伴着琴声悠悠散去。
我尽力让心思沉静下来,却仍禁不住地猜测,周王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看看他的样子,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上心的事,或许也只是想让我弹琴助兴罢了……
正思索间,一曲弹完,我正起头接上下一曲,却发现周王收了弓,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垂目,心却再度提起,手指的动作微微僵硬。
面前的天光渐渐被遮去大片,我盯着手指,只见洁白的丝弦被笼在若有若无的阴翳中,指腹被振动触得微麻。
我几乎屏住呼吸,却没有停下。
璜佩轻响,周王拂拂袖子,在席上坐了下来。
时间在指下静静流淌,却似伏着万千的小心。
“公女每当心有杂念,琴音便入耳虚浮。”最后一个音终于完结,只听周王声音淡淡地说:“公女抚琴,却是隔墙而闻方妙。”
我抬起头。
周王的脸背着天光,只有唇角一丝浅笑隐约可辨。
我有些不明,只得开口答道:“杞姒琴艺未精。”
周王不可置否地笑笑,却看着我,凤目中深沉无底,似在审视,目光隐隐透着犀利,像能贯透人心。
“公女果然如众人称颂般貌美,如此近看,却更是动人。”稍倾,只听他轻声道。
语中似有赞叹,传入耳中却别有意蕴。我的手心沁出黏腻的凉意,努力地保持镇定,听他说下去。
周王笑笑,将手指轻弹弓弦,继续道:“子熙与我熟识十余载,只向我请告过两次。一次是他十五岁时,请我准他随师征伐;一次是两年前,他同我说要娶你。”
我怔了怔。
“公女也果然出众,”他唇边微微勾起,手指轻抚着长长的弓背,语速不急不缓:“未婚同宅,恃宠擅专,我可当庆幸你未入宫?”
一番话说得直白,威压迫人,将事情统统挑明了。
心咚咚地撞起来,我惊诧不已,却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俯首道:“杞姒不敢。”
“好个不敢!”周王冷笑:“子熙拒媵,丰镐两城议论纷纷,宗室贵族都告了来。”一阵气息拂来,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可知我现下便可命太宗撤去婚事。”
寒意骤然漫上脊背,我蓦地抬头。
周王双目凝视着我,明亮慑人,却似怒非怒,教人捉摸不透。
我定定地与他对视,按捺着心跳,尽量让脸色平静:“杞姒虽胆大,吾王宽厚,必不理会。”
周王仍勾着唇角,却一动不动。稍倾,他直身回到原位,似毫不在意:“哦?”
“然。”我深吸口气,垂下眼帘:“吾王若理会,杞姒今日必不得安然在此聆训。”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庐中只余指头轻弹弓弦的声音,一下一下,似直直撞在心壁上。
“公女倒知度势。”周王缓缓道。
我仍低眉:“杞姒愚钝。”
“抬首。”
我愣了愣,片刻,抬起头。
他注视着我,睫下,眼眸一片幽暗沉凝,却似深藏着不可探知的意味。
好一会,周王的唇边回复一贯的淡笑,收回目光,从席上起身。
心里不觉地舒了口气,我却还是不敢放松,仍看着他。只见他走出草庐,伸手从楅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将身体转向水面。
“公女请回。”他淡淡地说,抬臂拉弓。
我伏身一礼:“杞姒告辞。”
脚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却轻快如飞。
我提着裳裾顺着来路往回走,越来越快,茂密的竹林接着乔木光秃秃的枝桠向两旁开去,清风拂在在身上,后背一阵湿凉,却满心的解脱。
刚才池边的幕幕仍留在脑海中,仿佛一眨眼就会浮起周王似笑非笑的脸。我不曾打心底畏惧过什么人,但每每面对周王,自己都不由地小心翼翼。尤其像今天这般,他当面斥我姬舆拒媵的事。
那样的回答算是过关了吗?我心里没法完全放下,只肯定一点——对于周王来说,姬舆拒媵,他的姻亲便只有杞姒,一个背景单纯的人永远要比身后势力错综复杂的人有利得多……
“君主如何这般匆忙?”宅门前,寺人衿看到小跑着回来的我,一脸如释重负,又惊讶不已。
我犹自喘着气,蓦地转头,入眼尽是林立如盖的松柏,方才的情景竟恍然如切断了般。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肺中一阵沁凉,心中仍有余悸,却已不再忐忑。
“君主?”寺人衿疑惑地看着我。
“无事。”我笑了笑。
这事或许过去了,或许还有后文,自己却不愿再去想。现在,心中只盘桓着刚才对话,如同撕开了一角光明。
我总在思考,我们的问题在哪里?是燮,还是我们之间那不全然的信任?而现在回想起,自己又是多么的愚蠢。这些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在回答周王质问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媵也好,燮也好,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将来会变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想跟姬舆一起走下去,任何事情,我再不会让姬舆独自承受。
“何人见君主?”寺人衿似不甘心,继续追问。
我笑着摇摇头,转身朝屋内走去。
觪的侍从天不亮就来了,快马轻车,载着我一路奔向镐京。
待赶到城外,太阳已经在云层后面露出红红的脸庞。只见城外,旌旗飘飘,干戈林立,宽阔的周道上站满了出征的兵卒,城门前车马俨然,早已聚集了许多送行的朝臣贵族。
侍从将车停在路旁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我四处瞟瞟,只见旁边的空地也驻着许多车马,其中也有不少女眷的安车。侍从告诉我,觪现在与贵族们一处,须待他去告知一声,要我暂且留在这里。
我点头,让他快去快回。
车上只剩我一个人,我坐了一会,挑开帘子,继续望向外面。
今日确实热闹,自从两年前的大丰之礼,我再没看到过这么多贵族聚在一起的场面。只见衣冠如云,满耳谈宣礼之声。
忽然,不远处走过一个人,看着极眼熟,竟是姬舆的家臣申。
心中一动,我叫了他一声。
申停住脚步,循着声望过来,看到我,一脸惊异。
“公女?”他走到车前来,向我一礼。
我微笑地看着他,问:“你可是随梓伯而来?”
申微微抬眼,道:“然。”
“梓伯何在?”
“邑君正与旬伯送行。”申答道,说着,向一旁示意地稍稍让开身体。我将目光往大路那边的人群中搜索,未几,果然看到姬舆一身素缯朝服,正与一名半百老者说话。
那就是旬伯?我仔细打量,那老者须发已灰白,却仍看着精力充沛,一身诸侯弁服衬得身形硬朗。他与姬舆说了会,转向身旁,我这才发现那里站着两名少女,虽距离太远不清面容,只望得笑靥灿烂,身姿窈窕,正与姬舆盈盈见礼。我怔了怔,正待再看,一队徙卒忽然开到前方,将他们挡在身后。
看看旁边,申目光微闪,正瞥着我。
我抿抿唇,道:“梓伯稍后若空闲,你可告知他我在此处。”
申应诺,行礼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希翼。原以为要在这么多人里见到姬舆,必定极其费事,已经做好回去再找他的准备了,不想竟这么快。心中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却又赧然,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为前天夜里的事生气,突然见了面会不会尴尬……
正想着,却见旁边驶过来一辆马车,御人长喝地勒马止步。稍倾,一名侍婢下来,撩起帏帘,向车内道:“夫人可欲下车?”
“也好。”一个柔软的声音道。过了会,一名女子扶着侍婢的手缓慢地从车上下来,身上裹着厚实的大裘。
我从帘子的缝隙中看着她,愣了愣。只觉她虽背对着我,那身形落在眼里,却似曾相识。
拉车的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刨刨蹄子,带着马车动了动。
女子转头望来,眉目脉脉,恰是那夜明月下与齐央几分相似的面容。
旬姜
旬姜
我怔住,目光将要对上的一瞬,忽地放下车帏。
外面的一切都被阻住,眼前只余帘上细密的暗纹,透着晨光微微拂动。
“……夫人?”
“无事,去见国君吧。”她的声音隐隐传来。
侍婢应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四周归于平静。
我坐在车上,犹自不动。
不料会在这里再见到齐萤,心中起了些微的纷乱。燮也在这里吗?心不觉沉下,我不怕他们,却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眼前车帏突然被“呼”地掀起,我一惊。
觪出现在面前,奇怪地看着我:“姮今日如何这般乖,竟呆坐在帘后?”
我松了口气,不禁喜上眉梢:“阿兄。”
觪脸上漾起笑容,将帘子撩在一边,道:“可久等了?”
我摇摇头,望着他,只见他穿着一身玄地弁服,腰间佩着直兵,神态间比平日多了几分飞扬的英气。忽然想起那日他入丰时的情景,我笑了起来。
“何事?”觪问。
“无。”我说,转头从车里拿出装着浆食的布包和陶壶,递给他:“阿兄收下。”
觪看着这些东西,目中浮起柔色,笑而不语。他伸手接过,递给侍从,对我说:“我已卜过,三日后出行大吉,侍从车马皆已安排妥当,姮到时返国便是。”
我一愣,这才记起两天前觪要我先回杞国的话。
“阿兄,”我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是等阿兄一道返国。”
觪摇头,将手按在我的肩上:“姮,战事无常,若为兄不及在母亲期年前赶回,还须姮操持一番。”
我明白他说的也是实话,心中虽仍有些放不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觪眉间稍稍宽慰。
这时,一名侍从过来禀报,说毕公来送行了。
觪应了声,转过来,对我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姮,为兄还有些应酬。”
我笑笑:“阿兄但去。”
觪看着我,唇角弯起,忽而凑近前来,低声对我说:“我方才见到了子熙。”不等我反应,他已经笑着直起身,对我眨眨眼,转身随侍从走开了。
我坐在车上,面上阵阵发窘,哭笑不得。这个觪,八成是以为我从辟雍跑来不单是为他送行,还想见姬舆。
不过觪的话却也提醒了我。看看前面的大路上,那队徙卒仍没有离去,我想了想,让驱车的侍从留在这里等候,下车,朝一旁走去。
四周车驾停了不少,我在成排的马车后面找了个视线开阔的地方,往人群中东张西望。
远远的城门下,我一眼就看到觪正在与毕公见礼,旁边还有许多人,形态持重,似都是些卿事寮中的大臣。他们的到来显然受到在场人们的关注,不少人纷纷向城门走去。
忽然,我听到似乎有人唤了声“虎臣”。循着望去,果然,不远处,姬舆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名贵族男子正与他作揖致礼。我心头一喜,正待瞅着人少的机会过去,却发现他后面还跟着人,却是刚才旬伯旁边的两名少女。
几人接踵在前方走过,又隔住了视线。我微微翘首,过了会,却见姬舆已与那人礼毕,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的脚步顿住。
道路上扬着淡淡的尘雾,他们渐近了。只见姬舆面色沉静,两名女子落后两步地紧跟着,步态婀娜,面含笑意。
心中像蒙上了什么,忽而翻起一阵恼怒,憋闷不已。我深吸口气,整整衣裳,扬起头,从车后缓步上前。
姬舆看到我,面上一怔。
我望着他,笑意盈盈,却不说话。
“姮?”他诧异的走近前来,看着我,目中似明亮稍许。
我弯弯唇角,视线轻轻扫过他身后的人,问:“舆何往?”
唤他的名时,我的语气微微拖长,姬舆似觉察了什么,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姮,”他稍稍让开身体,对我介绍后面那两名女子:“这是二位舅妹。舅父往见毕公,托我送二人登车。”
“哦?”我微笑地看向她们,缓缓施礼:“原来是贵女。”
两名少女看看姬舆,看着我,神色狐疑,片刻,却也与我还礼。我脸上笑意不减,打量着她们,只见二人还未及笄,却生得面若春花,身姿妙曼。最漂亮的还是那眼睛,波光流转间,含羞带怯,不时地瞅着姬舆。
再瞥向旁边,姬舆看着我,双目炯炯,似乎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我却不管他,只和气地问二女:“贵女车驾何在?”
二人相觑,过了会,其中一名长着弯弯柳眉的少女看向我,道:“便在此处。”
“如此。”我说,却望向姬舆,似笑非笑:“我稍后回去,舆同行否?”
姬舆看着我,星眸中却微微发亮。
“好。”他唇边扬起一抹笑容,轻声道。随即转向面露异色的二女,道:“请贵女登车,舅父稍后便归来。”
“嗯……”两人涨红了脸,嗫嚅地望着姬舆含混道。
“告辞。”我却没什么耐性,笑笑地再度一礼,拉上姬舆的手,使起暗劲,头也不回地把他拖走。
太阳升上了半空,难得的明亮,将地上两人影子长长,延伸到路边的摇曳的衰草丛里。
我拉着姬舆一直往前,喧闹的人声被排列的车驾挡住,见四处无人了,我才停住脚步,松开手。
姬舆却反握住我的手腕不放开。
“姮。”他的声音里似带着笑意。
我抬头要瞪他,却手臂被往前一带,落在了眼前的怀抱里。我撑着他的肩膀,看到他唇角弯弯的,心中愈加着恼,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环得紧紧的。
“姮,”姬舆认真地看着我,嗓音浑厚:“勿气恼,方才舅父临有托我不便推辞,其意我却定不从许。”
一番话说得坦然,将我堵得没了言语。
姬舆眸中却光采璀然,看着我,唇边盛起柔和的笑意,竟像能教人溺进去一般。“姮,”他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你当信我。”
心潮一阵翻滚,额边传来的他鼓鼓脉搏,似触到了心底的某处,忽而软了下来,生出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脸上腾腾地发热,我心中不知是羞是恼,面上却依旧倔强,气鼓鼓地瞪着他,好一会,咽咽喉头,哼哼地说:“你……你不许再理她们。”
“好。”姬舆答得干脆。
我双手扳住他的脸,对着我,强调道:“看也不许。”
姬舆笑容愈深。
“好。”他抓着我的双手,热气低低俯来,我的呼吸顿了顿,看着他的身形遮去了周围的一切,脸渐渐在眼前灿灿的日光中化作阴影……唇上一片灼热的柔软,轻轻的,我笑起来,只觉心中斑驳的思绪都已是过眼烟云,此刻却似头顶晴空一般的明净……
不远处传来些说话声,似乎是照料马车的御人在交谈。过了会,姬舆松开我,脸上红晕隐隐。
唇边似仍留着刚才的温度,两人微笑着相视不语,稍倾,姬舆拉起我的手,送我回车驾处。
未几,前方的马车后匆匆走出来一人,却是申。
看到我们,他眉头一展,忙上前来。
“邑君。”申行礼道:“晋侯正寻邑君。”
我怔了怔,燮?
抬头看向姬舆,他面上却是一片平静,颔首道:“知晓了。”
片刻,他转过头来,带着歉意地看着我,温声道:“姮,众臣有事商议,我还须过去一趟,彀父上路后便来寻你。”
我望着他,稍倾,点点头:“好。”
姬舆微笑,将我的手用力握了握再放开,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中,心中不禁觉得诧异,燮找姬舆做什么?转念一想,姬舆说与众臣商议,大概是公事,倒也没什么好跟我解释的……
心里思索着,我已经回到了马车前,站了会,打算坐到车上去。
正在这时,我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温软的话语声。抬眼望去,却见齐萤回来了,浅笑轻语,正同一名贵妇交谈着款款走来。
转眼间,目光相遇,齐萤看到我,微微一怔,缓下脚步。
我也看着她,不动声色。
“夫人?”齐萤身旁的贵妇看看我,发觉齐萤落下,似不明所以。
齐萤对她笑笑,脸上异色已经收起,继续缓缓走过来。将到身前时,她看着我,略一致礼。
我平静地还礼。
齐萤目光流转,在我脸上微微停驻。
我转过身去,将马车的帘子撩起。
“晋侯入卿事寮也有一年了吧?”只听那贵妇的声音道。
齐萤答道:“过完今秋,便有一年半了。”
贵妇似讶异,道:“都说虎臣与晋侯往来甚少,我如今见下,二人竟也相善。”
我的动作稍稍停滞,转头看去。
“何怪乎?”只见齐萤似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庙堂之事,有时却论不得亲疏。道相合而无交游者,未尝罕见。反观之,”她忽然看向我,轻声道:“亲密之人而心怀二意者,却也是有的。”
她似话中有话,我却不再看她,回身登上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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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放下,只听贵妇笑叹道:“夫人此话自是有理,我等幸为妇人,无须理会庙堂之事。”
齐萤轻笑:“甚是。”
接着,两人又是一阵交谈,却转而说起了些育儿的事。
未几,大道上传来整军的鼓角之声,侍从在车外禀报,说觪要出发了。
我正想离开这里,听到这话,便吩咐他驾车到大道上去。侍从应诺,扬鞭驱车,驶入人流中,吆喝着,缓缓往前。
喧哗声鼎沸,走了一段之后,行人渐少了,我看到路旁有一处稍高的台地,让侍从把车赶上去。
镐京的城墙在不远处矗立着铺展开来,静默而威严。城下黑鸦鸦,人头攒动,送行者与出征的人已经分开。几千人的兵车徙卒列成长队,旌旗飞扬,尘土漫起,在当头戎车的带领下向这边开来。
我盯着大道上,尘雾在阳光中散开,觪在戎车上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只见他正襟危坐,身体挺得笔直,却似乎总往两旁的人群中望。
是在找我吗?我想喊他却又顾忌旁人,只得扯着车帏晃动,盼他看过来。过了会,他的脸转向这边,果然,视线相遇。
我笑起来,向他挥挥手。
觪看着我,脸上也展开笑容,神色似在瞬间舒开。
戎车隆隆地在面前的大道上碾过,相视短短一会,觪的车便从面前过去了。我看见他回头来看了我两眼,似带着叮嘱,稍倾,便被后面的干戈旌旗遮住了。
我望着那片远去的人群,一阵怔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觪的身影落在眼里,总觉得多了些孑孑的意味。他再也不是那个只凭聪明和风度便能获得众人称道的杞太子,如今,他要承担自己和杞国的未来,用身体和生命去拼杀……
“姮。”姬舆的声音忽而从旁边传来。
我转头,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牵着马。
“舆。”我牵牵嘴角,却提不起一丝笑容。
姬舆看看道路上排作长龙的队伍,问我:“方才可见到了彀父?”
“见到了。”我轻声道。
姬舆颔首,看着我的脸,没有开口。
我继续望向周道,戎车的旌旗已经被道旁的树木挡住了,队伍似乎望不到头。
“姮,”稍倾,只听姬舆唤道。
我转头,他已经移步到近前,低声道:“彀父必平安无事。”
我点点头,声音涩涩的:“我知道。”
稍倾,我望望天,发觉日头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大块大块的铅色浓云,沉沉地站了半片天空,却像有些变天的意思。再看看大道上,觪已经远去了,我心底叹下一口气,转向姬舆,微微一笑:“回去吧。”
姬舆注视着我,颔首:“好。”说完,翻身到马上。
或许是天子在辟雍的关系,回辟雍的路上车马不少。姬舆和我的马车没有靠太近,我坐车在前面走,他带着随从在后面跟着。
外面吹入车帏的风越来越凉,隔着缝隙,我看到头顶的天空已经布满乌云,黑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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