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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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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到沙滩去散散步,我会好过点。”
“今天不行,明天我要去见工,后天或许可以。”
“见工?”
勤勤终于说溜了嘴。
“一家画廊约见我。”她只得承认。
“不行的,他们会与你订一张合同,一年叫你画三百张帆船,有些驶向夕阳,有些驶向月色,有些驶向荒岛,一直向前驶,勤勤,不到半年,你就会知道,你置身贼船,不得不往前驶,没有回头。”
杨光说得这么可怕这么真实,勤勤害怕起来。
“合同上每个小字你都要带回家用放大镜看清楚,可能有一款条约着你每晚去陪老板跳舞。”
“杨光,别夸张。”
“画廊叫什么名字?”
“檀氏。”
杨光忽然不响了,过很久很久,大约有分多钟的样子,他才说:“恭喜你。”
“你也认为可以?”
“那要看你的造化,对不起,勤勤,老板叫我过去。”
“有空找我。”勤勤说。
他已经挂断线。
勤勤低下头。做朋友,共患难容易得多了,互相诉苦,时间一下子过去,友谊加深,因为大有共鸣了解。
不应要求过高,不能逼杨光陪她雀跃,各人有各人的位置。
勤勤觉得寂寞,瞧,连欢乐都无人共享。
第二天,她约了时间,上檀氏画廊。
勤勤特意洗过头,换上见客的服装,抹点口红。这次她发觉檀氏上下人等一见到她便点头招呼,神情恭敬,把她当作贵人。
一定有人吩咐过他们这么做。
檀中恕迎出来,“欢迎你,勤勤。”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勤勤点点头,有点紧张。
“来,我介绍你认识檀氏的要员。”他推开会议室大门。
勤勤放眼看去,不禁吃一惊,在座各位,她均已见过。
不错,上次春茗,与她同桌的,便有这几位先生女士。
一位漂亮的中年女士笑问:“还记得我们吗?文小姐?”。
一早,一早檀中恕便有所安排了。
勤勤坐下来,檀中恕为她逐位介绍。“张小姐是我们的形象顾问。”
勤勤大奇:“形象顾问?”
张小姐又笑,“不能让我们的画家穿大红露胸裙子见客啊。”
勤勤一听,简直无地自容,巴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她面孔热辣辣红起来,随后又讶异,怎么,他们捧画家如捧演员?
檀中恕连忙解围,“李先生负责市场调查,他会让你知道,近年来什么画最受欢迎。”
勤勤不敢相信双耳,竟有这种方法!做艺术,何必理及顾客口味,那是超级市场经理做的事。
但是营业部的区先生笑笑,“每一项投资,都要有所报酬,我们不考虑低过百分之十的利润。”
勤勤看着檀中恕,“我要替你们赚钱?”
檀中恕没有正面回答:“看样子我们要为勤勤恶补《资本论》。”
市场组李先生很温和地说:“读过韩臣写的《经济入门》已经足够。”
“我是一件货品?”勤勤指着自己的胸膛问。
几位专家面面相视,作声不得。这位文小姐聪明有余,精慧不足,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勤勤失望了,看样子合同签下去,纵然衣食不忧,她也不能再有自由画她要画的画,她甚至不能穿她要穿的衣服。
勤勤脸上犹疑之色路人皆见。
檀中恕叹口气,“你们暂且退下,把合同留桌子上。”
他们离开会议室。
檀中恕看着勤勤,待她镇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勤勤问:“你要找我画什么,帆船,裸女?”
檀中恕既好气又好笑,“你仍然画你惯画的题材。”
“但是李先生说——”
“李先生只是提供市场消息给你知道,让你明白外头在发生什么事,你总不能闭关自守。”
勤勤嘘出一口气,“那我仍然可以穿破衣服破裤子?”
“私底下你爱怎么样都可以,代表画廊的场合你要听张怀德指示。”
这是公平的,勤勤点点头。
“小心仔细读这张合同,条件已经尽量做得优厚,我半小时后回来。”他开门出去。
留下勤勤一个人坐在偌大会议室中发呆。
一人做事一人当,勤勤打开合同,一句一句读出来,她已经成年,没有人可以代她作出任何决定。
檀中恕走到自己房间坐下,神情十分疲倦,用手托着头。
屏风后传出声音,“怎么,不顺利吗?”
檀中恕摇摇头,“合同对她有益,不会有问题。”
“那为何神情恍惚?”
“你可记得我当初看到那张合同的反应?”
“怎么不记得,手指指到我鼻梁上,告诉我,你不会出卖艺术良心。”
檀中恕笑着摇头。
“过了半年你才肯屈就,为什么?”
檀中恕答:“实在民不聊生了,也只得前来投靠。”
“胡说,那时你在教书,生活不是过不去的。”
檀中恕很轻很轻地说:“你从来没有追究过这件事。”
“现在再不问,只怕没有时间。”
“那我坦坦白白告诉你,我贪慕虚荣。”
“不见得,画廊并没有使你成为大画家。”
檀中恕终于答:“我爱上了你,不能自己。”
那女子笑了,笑声清脆玲珑,透着满足快乐,一如少女。
然后她说:“你过去看看文小姐。”
“我不会担心她,她们这一代,完全知道要的是什么。”
“你说得对。”
檀中恕故意让勤勤多等十分钟。
勤勤像读试卷似读完了合同,才知道疑心过重。
看到檀中恕进来,便说:“对不起我反应过激。”
“没关系,我不怪你,这里尚未习惯这种制度。”
“我一直以为做艺术必须不食人间烟火,越单纯越好。”
檀中恕笑笑不答。
勤勤说:“我太天真了。”
“年轻人过度老练就不可爱。”
勤勤取出笔。
“你注意到合同为期五年?”
“我看到。”
“这点最重要。”
勤勤笑,“在这五年内,我能否结婚生子?”
“假如你找得到时间的话,画廊绝对不敢干涉。”
勤勤提起笔,签下名去。
檀中恕唤来见证人与律师,一同签了名字。
秘书捧入水晶杯子盛的香槟酒,大家与勤勤握手道贺。
檀中恕一声不响,退了出去。
张小姐笑着与勤勤说:“大家自己人了,别怪我直率。”
勤勤的目光追着檀中恕的背影。
终于成为檀氏画廊的一分子,这里像煞一个秘密会所。
从此之后,苦乐自知。
勤勤放下香槟。
以后,画廊自会联络她。
勤勤拿起外套离开画廊。
刚才,她注意每一位女士的双足,都不是她所见过那双。
有人躲在幕后,不肯露面。
勤勤深觉自己傻气,人家为什么非出来见她不可。
第二天,她一早便接到张怀德的电话,张小姐的开场白是:“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勤勤不明白,我们?
“半小时后我来接你。”
“慢着,”勤勤也不客气,“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我稍后会告诉你。”对方依然和颜悦色。
“此刻不能说吗?”
“下个礼拜举行招待会,把你介绍出去,你说,是不是该置些衣服。”
啊,好,“给我三十分钟。”
一只棋子似,但,谁在下她,她又跟谁下,勤勤全然不知。
衣服的式样早就挑好,勤勤不过去试一试身,是那种手工精美、料子讲究的便服,简单大方,一个色系,正是勤勤平日所喜爱的灰蓝。
她没有异议,画廊的选择品味高超,勤勤自认不可能做得比专家更好。
张怀德甚至替她挑了只新手表。
勤勤问:“人们会注意这种细节吗?”
“但你看上去会整齐划一得多。”
石榴图04
04
勤勤依依不舍地收起原有的米奇老鼠表。
穿着新衣回到家中,王妈几乎不认得她。
“唷,谁把你改造过了,这么斯文标致。”她笑着迎上来。改造!文太太出来一看,“是该这样打扮,那双破胶鞋早已发臭,谢天谢地,扔掉没有?”
改造,说得对,这两个字用得很好,他们在改造她。
“这才似个大人,”王妈节节赞赏,“这样才有人追求。”
算了,反正是变好,无所谓。
勤勤看看身上的衣服,当制服穿也罢,便笑了起来。
母亲问:“工作几时开始?”
“他们说下星期举行记者招待会,让本市知道我。”
母亲点点头,“本来你父亲也打算栽培艺术家,办一个沙龙,叫聚星堂。”
勤勤的兴趣大增,“多么美丽的名字,我怎么没听说过。”
“计划夭折,有什么好提,”母亲叹口气,“缺乏经费。”
勤勤无言。
“你别令檀氏失望。”母亲提醒她。
“我会好好工作。”
第二天早上,张怀德又来召她。
勤勤的强烈艺术家脾气,远远超过她的艺术修养,顿时觉得被骚扰,很有点不耐烦。
她说:“张小姐,你个停找我,我如何可以专心工作。”
张小姐在那边一怔,然后答:“勤勤,你且不忙工作。”
勤勤倒是笑了,“我应该做什么?”
“我们替你找了一所房子,你出来看看,一定喜欢。”
“房子?我同母亲住得好好的,我并不打算搬家。”
张怀德很温和地说:“勤勤,你几时听过与母亲同住的画家。”
“我就是。”
张怀德也不客气了,“你还未是画家,勤勤。”
勤勤泄气,“你们觉得我无形无格是不是?”
“稍微改变一下琐碎的习惯就已经很好。”张安慰她。
勤勤抱怨,“下一次你们恐怕要连我的脑袋也换过。”
“绝不,”张怀德向她保证,“没有更美丽的头了。”
每一次她都来接她,不用勤勤费吹灰之力,但勤勤总有种被摆布的感觉。
像一切做文艺工作的人,勤勤崇尚极度的自由,生活中最重要的元素是能够率意而为,不能逍遥恣意地过日子,即不是优质生活。
她套上松身裙子便下楼去。
张怀德一见她便摇头,“人们会以为你怀孕五月。”
勤勤笑,“你怎么知道这是孕妇裙?最舒服了。”
“快上楼去换过。”
“去看房子而已。”勤勤讶异。
“从签约开始,我不愿意任何一个人看到你不修边幅的样子。”
她态度认真,勤勤知道不照她那么做她决不罢休。
于是只得上楼去换制服。
勤勤让她在楼下多等了二十分钟。
张小姐赏罚分明,“好,”她称赞她,“配凉皮鞋再正确没有。”
勤勤忽然笑了,张小姐待她如一只小狗,听话有奖。
“我们走吧。”
车子驶上山去,是一幢新近装修的老式别墅,三层楼不同人家,张小姐把勤勤带上顶楼,勤勤喜欢那个晒台,看下去,整个蔚蓝的海港就在眼前。
“这是你第一个家:画家未成名之前,不必太奢丽。”
勤勤演的是画家成名史,这是第一幕。
家具是桃本的,真正五十年代的制成品,线条特别纯朴可爱。
地方宽敞,勤勤伸伸腿,很是喜欢,这里像足是艺术家的家居。
“我知道你会喜欢,心情开朗才可以安心作画。”
“我不知如何偿还你们这些投资。”勤勤说的是真心话。
张怀德凝视她,“别担心,檀先生的生意眼光从来没错。”
勤勤笑,“这一切,都转嫁在消费者身上吧?”
张怀德没有回答她。
勤勤已经发觉,对于不便作答的问题,张氏总是假装没听到。
这当然是个极妙好法,稍后,勤勤活学活用,青出于蓝。
“有人每天来替你收拾地方,要车的话,拨这个号码。”
“我几时搬进来?”
“今天。”
“你只给我三分钟考虑时间。”
“我知道你会喜欢。”
勤勤吁出一口气,“记者招待会呢,要不要预备?”
“专人明天会来替你排演。”
“排演?”
张怀德若无其事地说:“剧本早准备妥当,你放心。”
勤勤又一次意外。
“真人真事太过反复无常,公众不易接受,编定一套标准答案,贯彻始终,对你有益。”
“假话?”
张怀德笑了很久才停下来,“让我们说,是经过修饰的话。”
勤勤惘然,“你一定笑我天真。”
“不,你将来会明白我们的制度。”
文太太并不反对勤勤搬出去,女儿已经成年,今年不飞,明年还是要走。
王妈倒是非常扰攘,这也是意料中事,日长夜短,白天也不过只有勤勤同她说说笑笑,勤勤一走,她岂非寂寞不堪,每一个人都只为自身着想,求自己方便。
新旧两个家相距不过十分钟车程,檀氏不见得不让她回家,勤勤觉得并无大碍。
再客观地看看祖屋,勤勤发觉光线的确不足,近厨房一带,颇为油腻,王妈年老力衰,对卫生情况不甚注意。
窗帘沙发套子都旧得很了,手头方便的话都应该换一换,不论是人或屋,非得不住维修改良更新,否则一下子便破破烂烂旧旧,要饭似的。
勤勤忽然觉得,即使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说假话,也不是不可行的事,真正在生活的大前提下,倘若不肯受一点点委屈,那么,更大的委屈会跟着而来。
勤勤默然屈服。
这心理转折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人可以明白。
那个下午,勤勤略为收拾一下,就搬进新居。
王妈指出,以后文太太可以在空画室内找搭子搓牌。
这倒是真的,但腾出杂物之后,勤勤只看见一搭一搭黑印,龊龊相。
她不忘拨一个电话给杨光:我将搬到玫瑰径住,她想告诉他。
但是出版社回答她:“杨光不在这里做了。”
“什么,几时走的,发生什么事,他现在何处?”
那边答:“不知道。”
勤勤惘然放下电话。
也不同她商量一下,也许他只愿意躲起独自疗伤。
那份卑微的工作……幸亏杨光没有家累。
其实勤勤有他家里号码,不过,他要是想找她,他会自动现身,此刻不方便揪他出来。
她叮嘱王妈:“有人找我,叫他打到新家,切记切记。”
剧本送到新宿舍时,勤勤马上翻阅。
英文。竟是英语本子。
全用英文书写,读了一遍,她放下心来,并非大话西游,也不具怪诞成分,张怀德说得对,只不过略作修饰,模拟百来题问话,又详列出答案,因为届时记者问的不外是这些问题。
张怀德嘱她背熟答案。
她看着勤勤,“你总是不肯完全信任我们,为什么?”
勤勤没料到那么老练的人会问得这么坦率,十分尴尬。
“你疑心太重了。”
“告诉我,张小姐,你们那里,可有一位黑衣女士。”
张怀德一怔,“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是因为这个人,一直令勤勤觉得背后还有重重故事。
勤勤猜到她不会透露什么,但是肯定她知道黑衣女是谁。
勤勤问:“为何是英文本子?”
张怀德讶异地答:“因为在纽约,他们讲的是英文。”
勤勤发誓以后她不再问任何问题,她怀疑张怀德会在檀中恕跟前诉苦。
勤勤猜对了。
张怀德向檀氏述职,脸色很坏。
她说:“……脾气很坏,疑心又大,资质并不见得高超。”
檀中恕不响。
“她完全不明白整个计划。”
檀中恕用手抵着下巴,听手下诉苦。
过了很久很久,他说:“她还年轻,青嫩,会开窍的。”
张怀德问:“你真的这么想?”
檀中恕看她一眼,目光尖锐,张怀德十分后悔多言。
檀中恕轻轻答:“我正这么想。”
张怀德欲语还休。
“你有话尽管说。”
“她还差很远,根本没有准备好。”
“在你协助之下,应该没有问题。”
张怀德想一想,退出门外。
檀中恕站在窗口,很久很久,没有改变姿势。
室内静寂一片。
忽然之间,檀中恕笑了。
屏风后面的人也响应他,跟着笑起来。
檀中恕问:“她像你,还是像我?”
“当然像你,记得吗,当年与你去纽约,还是第一次乘飞机。”
檀中恕自嘲:“但是,已经以画家自居了。”他停一停,“翻翻画册,便以为精通西洋画史。”
“什么事都得有个开始,我喜欢文勤勤,她是个真人。”
檀中恕说:“我相信是,我全无见过她装腔作势。”
“做一个艺术家,先决条件是要做个真人。”
“那么我们找对了人,来,喝一杯庆祝。”
“医生说——”
“别理那些讨厌鬼说些什么。”
勤勤却不得不理会她指导的话,他们让她坐在台上长桌首席,台下坐着十来位记者,有的代表电视台手持摄影机,有些用强力闪光灯拍照,争相发问,场面模拟似真的一样。
勤勤手心冒汗,英语并非她母语,虽然发音准确,语调似模似样,到底有点紧张。
她早已把所有问答背熟,上来的时候,深觉这个假招待会荒谬,坐下来看到这个场面,心怯了,才知道练习是必需的。
一位记者问:“文小姐,东方的艺术家飘洋过海到西方来,失却民族的根,会有理想的发展吗?”
勤勤呆住,本子里没有这个问题,要命,这分明是考她来的,她要凭机智应付。
可恨镁光灯不停闪烁,她眼睛都花了。勤勤说:“哪里的土壤适合艺术,根部就可在该处生长,艺术家祖籍何处并不重要。”
勤勤看到身在后座的张怀德点点头表示赞许。
“文小姐,你觉得奥姬芙的风格如何?”
“所有成名前辈的作品都值得尊重。”
“没有成名的呢,哈哈哈哈。”
“既然没有成名,我们之间没有接触,甚难置评。”
“文小姐——”
张怀德站起来,“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去把照片冲出来,呆会儿我们看录像带。”
勤勤怔怔的,下台来站着不动。
“你做得很好,”连张怀德都有点意外,“反应很快。”
勤勤抬起头来,“我觉得自己呆若木鸡,还需好好操练。”
张怀德大感快慰,“你愿意学习练习就好。”
“我太幼稚,我以为画画只要把画画好。”勤勤低下头。
“时代不一样了,什么都需要包装,从前的画家可以住深山中,待后世花一千年去发掘他们的才华,现代人可负担不起如此奢侈。”
勤勤问:“下星期就去纽约?”
“对。”
“为什么赶得这么急?”
“是檀先生安排的时间,对了,你有没有出过门?”
“家父曾携我们母女环游过世界,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浮光掠影,不记得那许多,但是对几个美术博物馆的印象,是相当深刻的。”
张怀德忽然掩嘴笑。
勤勤莫名其妙,“我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你的口气似答记者,勤勤,招待会已经散了,松弛吧。”
勤勤这才尴尬起来,需要学的太多太多,不止学做画家,也学做人。
照片洗出来,张怀德同美容师商量:“头发还是放下来好,衬得脸容秀丽些,面颊上胭脂要换一种颜色,有一种金橘色试一试……勤勤,你有没有发觉你太爱皱眉头,切戒。”
勤勤偷偷叹一口气。
比做戏还累。
“没有那么坏吧?”
勤勤一转头,“檀先生。”
他来了,朝她会心微笑,勤勤心一动,莫非他是过来人?
“你也试过这个滋味?”勤勤冲口而出。
檀中恕笑,“来,我们抽空去喝杯咖啡,别去理他们。”
“张小姐会骂的。”勤勤吐吐舌头。
张怀德过来,“檀先生,请过来看录像带。”
勤勤不敢睁大眼睛,只自指缝间看自己:她有点呆,眉头皱得太频,时常伸手去摸耳朵,唯一的优点是英语说得不错。
唉,断不是明星料子。
张怀德看着勤勤,“没有时间喝咖啡了,是不是?”
勤勤巴不得有个地洞好钻进去。
第二三四天,勤勤不住在会议室练习,第五天,她一走进会场的姿态已经不同:冷静、孤傲、清秀的面孔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动作伶俐,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出奇的甜美。
这时,全场人都认为她是可造之才。
勤勤在这几天内,平均每天只能睡六小时。
几次三番她想找杨光说几句话,实在抽不出时间。
就这样,水急风劲,勤勤号去得又疾又快,岸上的杨光瞬息间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
远去了。
檀中恕每天都来看效果,他说:“可以了,太纯熟反而虚假。”看一看勤勤。
勤勤虽然发过誓不再问问题,终于还是轻问:“为什么是纽约?”
擅中恕轻轻答:“因为先知在本地历来不吃香。”
勤勤明白了。
“来,我们去喝那杯咖啡。”
“去哪里?”
“到了你就晓得。”
张怀德过来说:“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勤勤,司机八点钟接你。”
勤勤问檀中恕,“你与我们同行?”
“他们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我不一定抽得出空。”
勤勤随他进电梯,檀中恕按了二十四字顶楼。
“也是我们的写字楼?”
檀中恕莞尔,勤勤好奇如一个小顽童,不问不欢。
“我住在阁楼。”
“啊。”
勤勤犹疑了,与他上他家?这是独身女的禁忌,必须紧记。
檀中恕看她一眼,完全知道勤勤在想什么,但不出声。
十五年前,他乘这部电梯上二十四楼的时候,感觉全然相同。
真不相信这么多日子已经过去,彼时他也是个年轻人,胸怀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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