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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儿传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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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见机行事吧!或许他在出关之前,就已拟想出一条赶妹子回家的好方法,也可能她先看厌了沿途的风景,自动请求他派人送她回去哩!
当然,天性中务求实际的部分正在嘲笑他:姓宫的,你太天真啦!但是宫泓决定暂时把耳朵关起来。
※※※
大宋边陲。
虽然在版图上青秣镇位于大宋的辖境,其实它已经建构在沙漠的边缘,天苍苍、野茫茫便是这个小镇最好的写照。
漫延至天际的黄沙广地围绕著小镇,由北、西、东三面望出去,除了远方几堆矮小的沙丘以外,再也见不到其他特殊的景观。任何人纵马驰骋一时辰,视野所及只有那片凄凉荒冷的漠地,再奔跑一个时辰,看见的还是那片长不出半根青草的黄沙。任何人对这种景致存有其他幻想或惊喜,只会被同伴以“你疯了?”的眼光看待。
既然青秣位于边缘地带,照理说应该成为旅人们歇脚和补充食水的最后一站,即使该镇的人口再零落,多多少少也应该具备基本的客栈和商店市街,不至于沈沦到如今的落拓样。
然而连续好几年,边关的宋军和蒙古人的马蹄时时交锋,旅人们已经绝少涉足这个动荡的地域。镇民的屋宇则成为两军相战的牺牲品,四处可见塌了屋顶的、颓了土墙的,有些地点甚至只剩下几把椅子留在中央,提醒路人这寸许的土地上原来盖著一栋砖瓦房。
直到两军对垒的沙场渐渐转移到襄阳,辛勤的镇民终于缓出一口气,开始利用有限的资源试图重整家园。偏偏近四个月来,城邦西区驻扎了一队抢匪,专门挑中残破的小镇进行最后的洗劫,因为他们看准了小镇里没有足够的壮丁与他们对抗。
小镇居民几乎要绝望了,先是经历过战争的摧毁,继而是匪徒的威胁,他们的家园再地无法恢复成当年的平静小镇。因此,当撒克尔领著手下路过青秣镇时,发现镇民面临极度的困难,因而自愿留下来帮助他们打退嚣张的恶贼,建立坚固的新房屋,人人惊愕得不敢相信。
撒克尔从来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来历,然而他轮廓深俊的五官和挺壮拔高的身长,在在透露出他并不是汉人的事实。久而久之,当村民发现他的西夏语、契丹语、蒙古语说得和汉话同样流利,丝毫寻不出端倪,他们终于放弃臆测他和那队形影不离的死士究竟来自何处。
天下本一家。即使他真的和蹂躏大宋江山的蒙古铁蹄是同一伙的,那又如何?起码他留下来援助边陲的难民们重建家园,而应该保护自己人民的大宋天子却只会缩在京畿的龙椅上发抖。
大伙儿胼手胝足地打拚下来,青秣镇民们终于卸下怯怯不安的心防,开始对撒克尔和他的人感激得痛哭流涕,只差没以活菩萨的牌坊来供奉他。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伟大的撒克尔对于自己的“伟大”已经觉得非常无聊兼不耐烦了。因为只要伟大的他一踏出大门,总有人膜拜著每一寸他走过的伟大土地。他都快怀疑自己是否八百年前已经咽气了,否则怎么会有人一天到晚对著他的影子烧香膜拜?
“老大、老大!”他的得力助手嘎利罕大惊小怪地冲进营帐里。
“干什么?是不是又有哪家姑娘自愿以身相许,报答我的大恩大德,请求你替她们转达诚意来了?”他平均每隔三天就要受理一次类似的请愿。
“不是。通常遇见这种姑娘,顶多上呈到我的阶段,小弟我就会替你‘接收’下来,何必还进来惊动老大呢?”嘎利罕抹掉额头上的热汗。“七里外的探子回报,有一队不明人马往本镇的方向驰过来。八成是上回被咱们打退的土匪,咽不下这口闷气,招呼了伙伴回来寻仇。”
“不会吧?”嘎利罕记得清清楚楚,那票土匪已经被他们杀掉一半,要恢复元气好歹也需要三两个月的时间。“或许他们只是普通的商团而已。”
“不可能的,探子观查得清清楚楚,他们推过来的十车宝贝全是刀枪剑戡之类的,摆明了不怀好心思。咱们的手下上前询问他们来意,被他们莫名其妙抡起刀来砍了两记,这样的‘商旅’也未免太普通了吧?”
撒克尔立刻拧起了眉。那票人马居然敢动他的人?这下子他万万不能姑息他们了。
“我倒要会会看,是谁长出这一副狗胆子?”
他领著七名随从来到青秣镇的入口,只见满天飞舞的沙石凝聚成烟黄色的迷雾。尘土中央,他部署在小镇外围充当侦察兵的手下们正和“抢匪”们厮杀个你死我活。
“杀千刀的!各位兄弟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群不识相的家伙居然先和咱们干上了,走!大伙儿一齐上!一个也不准放过。”葛利罕挥动流星锤,一马当先地冲入战斗圈里。
撒克尔挺立在风暴圈外,一眨眼的工夫便判断出己方的人马占了八成赢面。抢匪之中真正好功夫的员将不过一、两个人,而他的将从人数却高出他们一倍以上。光是打车轮战,自己便立于不败之地。
场子里,宫泓发现另外有五骑兵马踏破沙尘,冲进打斗地点,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方才接近青秣镇时,一个外族蛮子突然跳出来朝著他们大吼大叫,但是宫家一行人当中没有人听得他怪腔怪调的语言,结果那个蛮子居然得寸进尺,动手翻查他们的货物。
当黑蛮子发现这十辆大车子里装满了兵器,眼睛一亮,居然抽出刀子来要胁他们,俨然想索取过路费的意思。开玩笑!这家伙当他宫泓破人唬大的吗?
宫泓眼珠子一转,发现小镇里四处萧索,镇民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而这些蛮子又超人一等的霸道,立刻明白他们正是闻名边关一带的匪徒,非但占领了青秣镇,甚而妄想私吞过往商旅的财物。
于是两方人马就这样正式同彼此宣战了。
原本他们即将擒住黑蛮子和几个同伙,没想到他的伙伴越打越多,到最后居然一窝蜂一窝蜂地涌出来。这下子还得了?他们误入土匪的大本营啦!
倘若只有宫泓一个人沦陷也就算了,偏偏他身旁还跟著细皮嫩肉的小妹妹。幸好途中他事先吩咐润玉改扮为男装,所以混战当中暂时不会有人发现她真正的身分,然而她脂粉味儿的语态、姿势瞒不了盗贼多久的。他真不敢想像一旦己方的人马战败了,润玉会受到匪徒们如何凄惨的凌辱。
不行!即使奋战到最后一滴血,他也要保全小玉儿的名节。
“润玉,跟紧我!”他抢过一面盾牌,竭力冲向受惊的坐骑。
“噢!二哥,我好害怕,他们到底是谁?他们会不会杀死我们?他们──”正说著呢!她的眼前突然晃过白花花的人影。“咦?二哥?二哥?你在哪里……”
刚才明明站在她跟前的,怎么一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二哥!她惊慌失措地张望著。
“小玉,我在这一边,快点过来。”宫泓遥遥站在街角上,单刀奋力砍向纠缠不舍的盗贼。
“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她泪眼汪汪地奔向二哥,死命黏回他的身边。“下次要跑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嘛!我好害怕──”
咻!一枝响箭破空射向宫泓的面门,宫泓没有时间理会妹妹凄惨兮兮的呓语,赶紧弯身使出一招“懒驴打滚”避过翎簇,箭尖堪堪划过他的左脸颊,留下一道血口子。
润玉尚未搞清楚状况,继续无意识地蠕动嘴皮子。
“我又不像你会武功,你一下子跑向东、一下子窜到西,我怎么跟得上──啊!二哥,你在哪里呀?你又不见了!”她放声大哭。
“我在这儿,快过来。”宫泓挺身跃回马背上,对她呼叫。
“你怎么又跑到马背上?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她哭叫著奔向二哥的坐骑。
蓦然间,一颗流星锤从黄沙土中窜出来,结结实实地击中宫泓的胸口。宫泓猛地觉得眼前罩上黑沈沈的暗影,一口鲜血哇地喷出口腔。
啊──润玉吓得魂飞天外。
宫泓脑中闪过强烈的晕眩,终于支撑不住,颓然跌下马背。
“二哥,你──你没事吧?”润玉急忙扑到他身边,仓皇失措的泪水霎时如同瀑布般,倾泻得更加汹涌。“二哥,你不要死呀!二哥……”
“他……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咽气,你……你就诅咒我……”宫泓勉强从嘴角迸出怒气。
还有力气骂人?那么二哥应该没有大恙。
“二哥,我带你离开这里。”她抹乾眼泪,试图伪装起坚强的面具。
靠你?我不如自己爬出去。宫泓无力地叹息。
他端坐起身子,体内的真气缓缓流转一周天,勉强将刚才那记重槌造成的瘀伤镇服于擅中穴内。一股巨力逐渐贯注于右臂,他忽然大喝──
“润玉,快跑!”猛然揪起妹妹的娇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扔出战圈外。
能救一个算一个!
润玉感觉自己突然腾云驾雾地飞起来,一时之间产生错觉,以为她终于中了敌人的暗算,小命升上西天去找王母娘娘聊天了。
直到她的臀部砰通落在泥土地上,同时扎进好几颗尖硬的小石子,她才醒悟过来──
二哥把她送出击斗圈外。
“二……”她从地上跳起来,正想放声大叫。“呃……”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尖叫声化为无形。
一尊巨人雕像!
不不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巨大无比的臭男人!不偏不倚地杵在她面前。
哦!老天,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阳刚的男人,他足足高出她一尺,一袭微沾著风尘的毛裘裹住他壮硕的体魄,将他形拟得更像个凶狠绝伦的大灰熊。他的手臂有如铁箍一般粗厚,整副块头无论是直向或横向发展都比她结实好几倍──典型的野蛮人。
野蛮汉子的脸上蓄留一部大胡子,除却两只炯迫逼人的眸珠,其他四官压根儿看不清是圆是扁。
菩萨保佑!他一定很臭,一定的!虽然她尚未闻到从他身上传散出来的体味,然而长相像他这般粗鲁又毛茸茸的男人,她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是臭薰薰的。
还有他脸容上的狰狞表情──他为什么用这种恶狠狠的眼光瞧著她,他想杀死她吗?
天哪,她快晕倒了……她真的快晕倒了……
“小子,你想逃吗?”撒克尔横住她的去路。今天非把这群边关盗贼杀个一乾二净不可。
润玉呆呆的眸波仍然定在他脸庞。
“看什么看?还不快跪地求饶,如果本大爷心情好,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他大喝。
润玉继续怔呆。
太可惜了!撒克尔暗暗摇头。这个小子顶多弱冠的年纪,偏偏下巴还没发胡子便学著大人出来打劫。瞧他身子骨脆弱得不堪一击,吊起来鞭打两下只怕便去掉他的半条小命。
身子薄弱也就罢了,小俘虏居然还长得很标致。真是所有男人的耻辱呀!
小俘虏的五官比其他同年纪的小男孩们细腻,倘若洗乾净鼻端的血污,抹拭掉脸颊上的灰土,再把他披散凌乱的发髻重新整理好,换妥乾净的衣裘,这个少年几乎可以称之为漂亮的。
听说南朝汉人专门培养一些男性弟子唱念女人的花腔,学习女人的身段,踩著女人的小步子,再替他们取个总称叫“花旦”,凭这小子秀气的容貌,他的确很适合扮花旦。
可惜小小年纪就被强盗蛮人给带坏了。
“小子,你从哪儿来的?巢穴里还躲著多少盗匪共犯?”撒克尔被他膛望得不耐烦。
小伙子仍然不搭腔,怔怔对牢他发愣。
他为什么吭也不吭地盯著自己?莫非他是哑巴?
“你听见我的问题没有?”他的脾气距离火山爆发只有两步远。
“老大。”嘎利罕昂扬著胜利的英姿疾奔而来。“全部收拾乾净了,咱们的人大部分没事,少数几个受了一丁点皮肉伤而已,至于那伙盗贼已经尽数被捆绑起来,明儿个再请你出面发落──咦?这里还有一尾漏网之鱼?”
两个男人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润玉颜颊。
“吁──”嘎利罕吹了声口哨。“这小子相貌当真不是普通的俊俏。你猜他会不会是抢贼头子豢养的兔儿相公?”
“有可能。”倘若小伙子身为姑娘,撒克尔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将他收进门阁当小妾。
且慢!小妾?他竟然对一个下巴生不出毛来的小男孩兴起色欲之心?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为什么他一直呆呆地盯著你看?”嘎利罕兴味盎然的眼光在年轻人和老大之间游移。
“我怎么知道?”撒克尔没啥好气。少年盯著他瞧的惊恐模样活像他是个千手屠夫似的。
“喂?喂?有人在家吗?”嘎利罕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没反应。“他吓呆了!”
撒克尔终于决定自己的权威受够她的挑战。他深吸一口气,打算以最惊悍的怒吼唤回小伙子的神智。
一口闷气聚集在他胸腔,旋踵间涌向他的喉咙,在舌根处停顿片刻,随即冲上他的牙关,破口而出成一声大喝……
“喂……!”
寂静。
“……”润玉的嘴巴缓缓张开。
“成了成了,他要说话了。”嘎利罕屏气凝神地等待她吐露第一串字语。
两个男人的虎目不自觉地睁得大大的。
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发生……
然后,润玉的红唇,又缓缓合上。
再然后……
“咚!”她仰天昏倒。
撒克尔觉得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这小鬼居然吓晕了,难道他的外形丑恶得足以把人吓去神智?
“老大,我说得没错,他真的被你……”
“闭嘴!”他郁卒地反手一抹,赏了助手满口的沙土作为奖励。“把所有的贼子带回去!”
第四章
一伙人围坐在土墙边,气氛相当凝重。
阴森的囚牢内仅靠栅门外的细火把提供光源,因此加重了犯人们原就沈暗的神情。
“小玉,你再说清楚一点。”宫泓严肃地看著她。
润玉抽抽噎噎地拭去颊上的泪珠。“他说,要留我下来做他的私人侍从。”
“那个噶利罕呢?”领队之一插嘴。“他不正是那个大头头的左右手吗?”
“我……我也不晓得。”她吸了吸鼻子。“他好像负责照料大头目比较严重的‘需求’。”
譬如说,替那位吓人的撒克尔寻找一位合眼的姑娘。
只要思及撒克尔庞大的身躯压覆在姑娘家的身上,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宫泓沈下声音。“我们明日就会被押解到另一处阵地去做工,独留下小玉儿待在敌人首脑的身边,假若临时发生了任何变数,大伙儿根本鞭长莫及呀!”
“哥哥……”润玉怯怯低语。“你别吓我呀!”
一群人霎时陷入绝对的沈静。
半晌,还是锺雄先提出建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玉儿细细瘦瘦的身材,若尾随咱们前去做修河道挖土石的苦工,只怕不出三天就一命呜呼了。依我看,那位大头头撒克尔虽然霸烈,却不失好生之德。他必定也看出这一点,嘴里又不好明摆著相护她,所以才以贴身小厮作为借口留下小玉儿。”
“哦?”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倒没以保护的观点来拟想过敌首的心态。
“两国交兵、不杀来使,我想……咱们倒不如赌赌看,把小玉儿的身分坦露出来,留她在营地里作人质,如此一来,既可以减低撒克尔防备咱们逃走的心态,也能让她进一步得到保障。”锺雄索性提出更大胆的布棋。
“不可以。”宫泓的反应相当激烈。“你疯了!小玉儿的安危问题可以拿出来当赌注吗?”
一旦润玉身为女红妆的真相暴露出去,事情照他们预想中的发展也就罢了,倘若撒克尔心一横,索性强占了她怎么办?边疆地带的蛮子,哪里讲求什么仁义道德呢?
“我也觉得不好。”润玉只要一想到那个蛮子头头以打量女性的眼光瞄她,她的脚跟子立刻发软。
“我看咱们还是维持原议。”宫泓立刻做出比较。“小玉儿,为了你的清白著想,你必须继续伪装成哑巴,并且设法让那一干土匪相信你是个男孩儿,只要支撑过下一个月,哥哥自然会想法子传送个讯息出去,请爹爹设法赎咱们回去,你明白了吗?”
“可是,我……我……”她没有把握骗得过撒克尔。他的眼光太锐利、太强悍了!
区区几天她还勉强可以撑下去,但一个月!太困难了。
“非得如此不可。”同行的表哥紧紧执起她的玉手。“你平时没事尽量避免与其他人交谈,能捱过多久,就算多久,明白吗?”
润玉迎上五、六双同伴们的视线,其中默默传达的打气、支持,让她无言可以反对。
人在江湖,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更何况他们已沦为阶下囚。
为了避免成为众位哥哥们的牵绊,她必须开始学习照顾自己。
好吧!她暗暗鼓起振作的精神。反正只有短短三十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知道了。哥哥,你们别为我操心。”润玉挥掉颊上最后一抹泪痕,决定自立。
※※※
午后过一刻,撒克尔的两名手下打点妥囚犯们的马匹、工器,终于浩浩荡荡地押解著十来骑人马出发。前往一日脚程外的青秣溪水源。
润玉怔怔地目送哥哥和同伴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稍稍一瞬。
走了!
大家都走了!
伤怀的眼紧紧盯住远方的绵亘黄沙。
怎么办?接下来的三十日,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小鬼,大伙儿忙得几乎断气,你倒好,给老娘杵在这儿吹风纳凉!”
果不期然,两根恶狠狠的指头高高扭起她的耳根。
“啊……”她险些失声痛叫出来。
噤声!宫润玉,哑巴可不会叫痛。她及时提醒自己。
厨娘中年发福的身材足足有她两倍宽,这个当儿横挡在她前面,完全发挥万里长城的效果,镇压住她一切怨怼不满。
“快去干活。炊灶旁边的水缸已经用空了,清井就在后侧的小高台上,立刻把水缸给我打满水,否则看我怎么修理你。”厨娘操著熟练的汉语,外型打扮也近似宋人。
润玉直觉就想回她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却又不敢造次,只能白白瞧著厨娘咕咕哝哝地走开,嘴里彷佛念著“年纪轻轻不学好”、“跟著旁人出来打家劫舍”之类的怨言。
她不懂。打家劫舍的人不是撒克尔吗?哥哥们才是无辜的,为何扎营区里的汉人指称他们为匪贼?偏偏“哑巴”的身分又不容她出声问个仔细。
而且,即使她当真开口了,其他人肯不肯老实与她交谈都是另一回事。
她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此处的宋人已经被撒克尔他们薰化了,否则怎会甘心为他们卖力卖命,与他们和谐相处?她委实太天真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在此处寻得同情的援手。
干活去吧!
※※※
炊事方面的活儿比她料想中粗重,等她真正忙碌完毕,月儿已经步入夜幕正当中。
营内的野蛮人一个个酒足饭饱,窝回自己的营帐去了。仅剩下几名厮役──包括她──就著残肴冷饮填饱空虚的肚皮。
润玉终究是当户人家的小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碗中装盛的残羹对她而言实在太粗粝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勉强自己塞进肚子里。
她草草扒了两口,就算了事。
希望明儿个不会再被分派来处理炊事才好。她暗自期望。
名义上,撒克尔虽然留她下来当小厮,可是今日他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整日没瞧见人,教她想服侍也没得服侍起,只好被厨娘抓过来“废物利用”。再者,撒克尔的营帐昨日被她……不,是被他自己弄瘫了,今日两名勤务小厮忙著重新搭营,所以她也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名正言顺地钻进去打扫。说不得,只能眼睁睁任胖厨娘对她作威作福了。
润玉轻捶著疲累的肩胛骨,缓缓捱到水井旁的树根下休憩。整座营区内就属水井附近最是清静,远离人群的嚣嚷,她奢想著让背脊有个倚靠的支木,已经幻想一整日了。
不晓得今晚她该睡在哪里?哥哥们原本栖身的土牢吗?
“撒克尔大人的营帐已经重新起好了。”一名勤务小役突然冒出来,操著浓重口音的汉语告知她,而且眼光相当不友善。“主人说,你以后就回土牢里睡觉,不用迁进他的营帐,以免又发主什么预料之外的祸事,让我们兄弟做白工。”
──谁稀罕睡在他营帐里?润玉使劲挤出气愤的神情,拚命打手势。
“我看不懂。”勤务厮乾脆地说。“主人还说,你每隔两日务必要沐身一次,他可不想害自己的鼻子被你薰得失灵了。入夜以后杂物帐子就没人了,你可以在那儿擦浴──记得,省著点用水。”
润玉恨恨瞧著那狗仗人势的小勤务兵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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