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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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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一班打工仔,长长的吁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算是落下来了。
赛明军的一颗心也不再放在这个转变上头去,她正在暗暗盘算,要怎样快手快脚的做完今日的工作,好赶回家去侍候儿子。
可恨的是,工夫是永远做不完的。她在办公室内挣扎至七时,精神已开始散漫,脑海里老是嘉晖那愁苦无告的孩子脸。实在不能不下班了。
不久以前,中环一过七点就水静河飞。现今,有些微转变,尤其是今儿个晚上,竟洒起绵绵的雨丝来。
这种天气甚讨厌,街上的行人都恨不得在下一分钟就能回抵家门去。
难怪,奔扑于微风细雨之中,额外的清冷凄凉。于是争先恐后抢搭计程车者大不乏人,在车少人多的情势下,过了七点仍有甚多有家归不得的行人塞在中环。
置地广场与会德丰大厦的两旁,正正是人潮所在。一有红彤彤的街车停下来,人们就蜂拥抢前,甚至拳打脚踢地动了粗,才能钻进车厢内,稳定大局。
赛明军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断不会为了争夺计程车而坏了自己的身分。
如果真的要争,也不必争在小事上头。极其量多候一个半个小时,还是能赶回家去的。明知有抵彼岸的时刻,又何须费心?赛明军想,自己连在前途茫茫、孤身上路的日子里,都未认真地为自己的利益争过。
那是另一个下雨天,左思程的婚礼在半山的大教堂举行。
听说他娶的小姐是本城名门望族之后,对于名字,赛明军是无法再忆起来了。
只是当时的情景,清晰得历历在目。
当时,赛明军顶着大肚子,站在大教堂对面的街角,遥望着参加教堂婚礼的亲众,如何聚、如何散。
撑着一把灰蓝色残旧伞子的一个孕妇,站在凄风苦雨中几个多小时,依旧坚持着不肯离去。只为她要看看那个新娘子,看清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把她的左思程抢走!
站得双腿麻痹,睁得双目酸痛,才候至圣堂门口涌出一大堆护拥着一双新人的亲属。
赛明军下意识地垫高脚,极目望去,只见新娘低垂着头,伸手揽起那曳地的白礼服长裙,急步走向花车。她的跟前,是一把一把此起彼落的花伞,挡住了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一对新人的脸就在伞群的蠕动之中隐没,直至那辆名贵绝伦的劳斯莱斯绝尘而去,余下在雨中犹自彷徨的赛明军。
顶在明军头上的伞子在这一刻再无力支撑下去了,她稍稍的把伞放下,整个人淋在雨中,目送马路对面的一大班贺客,跳上各辆名车,紧随着新人离去。
明军的脸上是雨,又是泪。
直至了无一人,赛明军才快步走过马路,直冲入教堂,跪倒在圣坛之前,不住的饮泣。
眼泪模糊之中,隐隐然见台上慈爱的圣母像耸立于前,只有她才见得着新人笑,旧人哭。
赛明军在那一刻肯定,世界上再没有人会照顾她们母子俩了。
一切都只有靠自己。
事隔多年,每逢有雨,她就不期然地想起自己湿透了身,直坐在圣堂里打哆嗦的凄凉情景来。
要忘记,谈何容易。
一辆鲜黄色的平治驶过来,毫无顾忌地把路旁的一摊污水溅到赛明军的小腿之上,把她从迷惘之中唤醒过来。
明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有点不满地瞪了那辆车子的司机一眼。
这一望,带来极度的晕眩。
赛明军摔一摔头,强自镇静下来,打算再望清楚,已经太迟了。车子放下了一位少妇,就立即绝尘而去。
赛明军慌张地又打算回头看清楚那少妇的模样,依然不得要领。她老早已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一晚,明军的精神很不能集中。她勉力的陪了左嘉晖一会儿,就哄儿子说:“妈妈还有甚多文件要批,你好好的早点睡,成不成?”
对几岁大的孩子,明军已习惯以商量的口吻跟他说话。
“妈妈,你也要像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在家里头批卷子?”
“晖晖真聪明。”
左嘉晖点点头,钻进被窝去,火速瞌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说:“妈妈,晖晖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明军吻在儿子的脸颊上,心上有一阵感动。
晖晖不像他父亲,只像他母亲,因为他明白道理,晓得责任。
这是令赛明军最安慰的。
她扭熄了儿子的房灯,回到自己睡房去,根本上既不能批阅文件,也不能睡。
她只是把枕头垫在背上,坐在床上,傻想。
这么多年了,嘉晖已经上小学,他才出现。
今天那坐在名车之内,把她一裙一脚都溅污的,正正是他——左思程。
其实,左思程又何只今天才溅污了赛明军的身子,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溅污了她的心,直至如今,仍是脏兮兮的,一片的血肉模糊。
这笔账怕是此生此世也算不完了?
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如许忍心,抛妻弃子。记得在思程坚决地跟她说再见时,赛明军曾哭着哀求:“思程,思程,孩子就快要出生了。”
左思程无动于衷。
“思程,你忍心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左思程很清楚的说:“明军,你知道为什么我下定决心跟你分手?”
“为什么?”赛明军茫然地问。
“因为你不成长、不成熟,你太任性、太纵情、太幼稚。我不能跟这种品性的女人过世,孩子是你坚持要养下来的。你根本没有细心想过做父母的责任。只不过利用一条生命去维系你的爱情与私欲。我老早告诉你,千万不可把孩子养下来,我不能负这种强硬加诸于我头上的责任,你不肯。你还说爱我?爱孩子吗?不,不,你只不过爱自己而已!”
赛明军不住啜泣,无辞以对。
“你的这种行为,与勉强把一撮钱塞在我口袋里,说是贷款给我,然后要我每月付你利息,有什么分别呢?
“明军,你成长起来吧,以现代人的眼光过活,以现代社会的道德作为行为准绳!我相信你会开心得多。”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赛明军忽然的问,仰着脸,望着这个曾经跟她在花前细语、在风中漫步、在雾里拥抱的男人,问这句话。
其余的一切人情世故,赛明军都装不进脑袋里,她等着这个答案。
“她是一个具备一切条件,使我生活愉快的女人。”
这是答案。
罪不在人,却是在己。
只为赛明军欠缺了给左思程愉快生活的条件,于是他另外作出选择。
过了很久很久,赛明军才能以清醒的头脑去分析摊牌时左思程那一席话的动机。
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最完美的借口,从而能心安理得地置她母子于不顾。
赛明军是咎由自取。左思程是无可奈何。
明军苦笑,心想,思程到底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她没有看走了眼。
整晚都陷入沉思之中。
根本夜不成眠。赛明军苦笑,想,自从孩子出生后,自己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不到五小时,如此这般捱足了几年,现今揽镜一照,都为自己的憔悴大吃一惊。
以往赛明军双目炯炯有神,连那头浓密乌亮的头发都闪闪生辉。一张雪白的脸,隐隐然有红光。
如今,眼是无神无采疲累已极的眼,眼下的那两个泡泡越来越明显,更令人显老。面苍白得像吸毒的道友。如果没有涂口红,口唇一定发紫。
身与心的烦忧与劳累已经越来越接近极限。很多时,无力添衣吃饭,强迫自己休息,争取睡眠,无非是为了要支撑下去,直至完成一个母亲的责任为止。
怎么可以把前事忘了就好!
天微亮时,赛明军才刚刚入睡,不一会,又得赶忙起身操作。
原本最要紧的是要把那小小室内抽湿机拿去修理,以免嘉晖的房子湿气太重。
家庭的繁琐杂务,说多少就有多少。真头痛。
蓦地醒起,抽湿机还是不能在今天提去修理,因为集团股权转移,新官在今早就来跟各高级职员见面,她已把巡视连锁店的时间表更改了,得先赶回总写字楼去。
匆匆打发了晖晖上学,就立即上班。今天,公司所有的人,全都有点紧张。
马槽换主,即使是良驹也会显得不安,怕不会重用如昔之故吧。
赛明军倒无所谓,她的职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单是高级经理,就有十个八个,新董事局成员不见得会把他们这些二线的行政人员放在首先处理的人事关系内。
不过,既是新主登基,群臣觐见是理所当然的。赛明军只好准时回到办公室去候命。
才不过九时零五分,秘书就通知,全部高级职员齐集到会议室去。
赛明军用手拨一拨头发,也懒得再拿粉盒出来照镜子,起身就走。
但望这种觐见新君的例行仪式一下子就应酬过去,以便她早回到办公室来清理公事,然后赶下午出各店巡察,若能在芳姐下班之前,把抽湿机拿去修理就最妥当了。
会议室内,聚集了建煌集团的十二位董事、各高级经理,及在高级经理辖下的各部主管,韦子义并不在场,也许他到办公大楼的大堂去迎迓贵宾也未可料。
同事们都带一点点紧张,可是又竭力不形于色,都各自寻日常的工作为话题,把气氛调较得轻松自然一点。
不一会,会议室的大门打开,鱼贯走进了几位男士。领头的一位是韦子义,跟着是建煌集团的副主席徐杰。再下来,一老一少。
天,赛明军干睁着眼睛,开始觉得晕眩。脑袋的血液好像就在这一下子抽离,人在摇晃。她用手支撑着椅背,希望能继续站得笔挺。
必须如此,若在这一分钟倒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赛明军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紧,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定要镇静。视若无睹,把他看成一般的新贵即可!”
新贵?赛明军浑身抖了一下。如果现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左思程是新贵,那不就是说,自己将在以后的日子里跟他成为同事?
是悲?是喜?是惊惶?是失措?
赛明军一时间弄不清楚来龙去脉,只得紧紧的抓住椅背,把全身的劲力集中在手掌上,她需要感到自己依然有力量存在。
徐杰咳嗽一声,开始说话:“各位好同事,建煌集团有了一个新的、前景优异的发展,相信韦先生已给你们报导了。
“我们非常开心谢书琛先生成功而顺利地对建煌集团作出了善意收购。闲话我不多说了,今天谢书琛先生特意跟你们见过面,彼此认识畅谈,希望日后各位能在谢氏家族领导下,得到更光明远大的发展。”
一阵掌声雷动之后,那位年纪较长,两鬓尽是花白的谢书琛站了起来。
谢书琛清一清嗓门,道:“很高兴跟各位见面,建煌集团之所以吸引我们家族的兴趣,实在由于你们多年来卓越的成绩,造就了一个非常巩固的根基,因而令我们跃跃欲试,加入你们的行列。
“今后,更要倚仗你们的努力,对集团作出更大的贡献。对于百货商场的营运,我们的经验比你们还少,故此,日后真诚合作,有商有量,互助互勉是唯一导致成功的途径。
“在建煌集团的架构上,承蒙董事局推举我出任主席,并委任我一子一婿为执行董事,我们觉得非常高兴。希望我们会自今日起,宛如一个互助互爱的家庭,努力营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小儿谢适文目前仍在美国作业务考察,未及回来跟各位见面。小婿左思程,将由谢氏地产企业调任建煌集团,全心全意辅助集团发展业务……”
谢书琛以后说的话,都是关于他对百货业前景的看法,以及建煌集团的营运方针与宗旨。可是,赛明军半句都没有听进脑海里。
直至眼前人影浮动,人才定一定神,强抑着激动慌张的神绪,应付场面。
谢书琛在徐杰与韦子义的陪同下,跟各高级职员逐一握手。当然,左思程也跟在后头。
谢书琛走到赛明军跟前,先听韦子义介绍:“赛明军小姐是集团的营业部高级经理,总管建煌集团辖下各百货店的营运,赛小姐在集团服务了近五年,由主任晋升,工作效率极高,很受我们器重。”
谢书琛的面相很祥和,—派长者的风范,他笑盈盈地说:“五年不算是一个很长的日子,能有这样的晋升证明赛小姐非同凡响。”
赛明军出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一个笑容,说:“那是我的幸运。”
“果真如此,我们有信心你会一直幸运下去。”
“谢谢!”
谢书琛之后,轮到了左思程,他如常的跟赛明军握手,依然是那句他已说了好多好多遍的话:“以后多多合作。”
左思程看赛明军的眼神,有一点点的特别,那百感交集式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不能再有机会将之捕捉、分析、研究。
赛明军相信她的面部表情一定极之难看。硬将紧张的肌肉拉动,去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出来,是狼狈的。
她的手在跟左思程一握时,像有电殛,直通心房,将之刹那间冷凝。这种肌肤之亲,现今已如许陌生。
曾几何时,有一夜,在左思程送赛明军回家的路上,他轻轻的拖起了她的手。
第一次,两个身体有了接触。
那种接触是温和的、体贴的、情意既深且远的,教人不能或忘的。
他们那晚从街头走至街尾,本已返抵家门,左思程仍没有把赛明军的手放下来。他温柔地问:“我们再走一遍好不好?”
还不待明军答复,左思程已拖着她,再向回头路走。
如此这般的,来来回回三次,明军才怯怯地说:“这样子走下去,要走到几时了?”
赛明军抬头看了左思程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在答:“走到地老天荒,死而后已!”
明月当空,为媒为证,就在那一刻,她誓无返顾地爱上他了。这才不过是六、七年前的情景与心态。
左思程没有跟赛明军攀谈,握了手,信步就移到另外一个高级职员跟前去。
赛明军突然的有一种浓重的自悲涌上心头。
现实横亘眼前,从今以后,左思程高高在上,主仆分明,尊卑有别。这种新关系的呈现,切实而不留情地蹂躏了赛明军的自尊心。
更何况,建煌集团现今的控股权是握在谢氏家族手上,益发确立了赛明军与谢家小姐地位的悬殊,身分的迥异。可惜的是,谁个飞在蓝天白云之上?谁个只是艰辛地匍匐于地底?是太不容商榷了。
这是目前的形势状况。
严重的问题,还在于日后如何自处?
赛明军一念及此,连连冷颤。
像过了一个世纪,会议室的门才打开,同事们鱼贯而出,各自回岗位上工作。
赛明军跟秘书说:“我去巡店,今天不回来。”
秘书拿起了记事簿,问:“巡哪些店呢?”
这是赛明军的习惯,凡出巡视在外,一定让秘书知道自己究竟到哪几间店铺去,以便联络。
但,今天例外,明军答:“我还未决定,若有要紧事,你写便条传真到我家来吧!”
现代人的工作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地点是不作规限。科学越进步,越能辅助,或甚而可以说越是迫压著人们做多一些事。
自从赛明军家里添置了一部传真机,她晚上居家办公的机会无形中就更多了。
明军有时伏案工作至深夜,她会得苦笑一下,想,万万不能添置手提电话;否则,更是没有宁日,几十间店铺的经理,每人每日找她一次,怕紧张忙碌得会令她暴毙。
赛明军竟把思路转到这个悲凉而无奈的层面去,是太危险了。
她赶快回过神来,再跟秘书说:“小图,明天再见,今天下午若有什么会议,都设法推掉吧!”
小图会意,点点头。
小图想,她的这个女波士就算要为私事要躲懒一天两天,也是天公地道。赛明军月中年中的超时工作,真是不可胜数。
小图曾取笑赛明军:“赛小姐,如果建煌能向你提供保姆服务,其实更着数。因为小晖晖若有人照料,你更义无返顾地卖身给这机构了。”
这些年来赛明军之所以如此卖力,原因其实悲凉至极。无非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口粮,需要争取,以生活下去。必须完成一份未完成的责任,只为自己一时妄撞,把无辜的生命带进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来。
当赛明军离开建煌集团写字楼后,她在中区最繁盛的地王区内,漫无目的地踱步。
越想,嘴角越自然而然地翘起来,苦笑。
心头一个大问题萦绕不去。
从今之后,怕是连这份经年辛苦经营的精神与肉体口粮,都要牺牲掉了。
怎么可能跟左思程共处一间机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连往这个方向往下想,腿都要发软,像在下一分钟就要崩溃,整个人瘫痪在地上似。
中环,是永恒的热闹。
在置地与环球大厦的那一带地段,熙来攘往,人们不至擦身而过,可是谁也没看清楚谁的面目。这象征着没有人认真关心旁的人与旁的事,只一股脑儿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如果眼前有什么障碍,就闪避,或推倒对方,务求通行无阻。
赛明军想,自己是没有能力、没有地位、没有把握将对方推倒的了。
现今的问题是,如果左思程是自己心目中的生活故障,对方会不会倒转头来,认为她才是非拔除不可的眼中之钉。
如是,谁更有资格从心所欲,是太不言而喻了。
赛明军禁不住寒颤。
不期然地,在通衢大道上,以双手环抱自己。
是敬酒不饮,饮罚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是自己过分杯弓蛇影,对方根本已把过去的一切不看成一件事,故然,不会予以处理。只要自己克服那颗不安的私心,肯把过去的一笔忘掉,就依然可以保有现今手上的安稳生活了?
赛明军无聊地徘徊在中区,几度经过建煌集团辖下的百货商场,她都没有走进去。根本上是心不在焉。
在街口的报摊处,赛明军不期然地买了一份西报,紧紧地握在手上。
又唤起了一段应属不堪回首的回忆。
左思程离弃她之后,赛明军迹近于无家可归。那种彷徨比如今更甚百倍。
赛明军的父母数年前移民到加拿大去,在酒楼当洗盘碗的工作,把明军供书教学。她在哥伦比亚大学商科毕业之后,才回香港找事做,谋发展。
当时寄居在姨母家,随随便便一份行政练习生的工作是不难找得到的,才上工不到半年,就在一个业务场合内,认识了左思程。
良宵花弄月的情与景,吸引力之大,莫可明言。
家里头的抗议之声,比起枕畔那喁喁细语,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赛明军决定搬家,租住一位中小学同学徐玉圆家居旧唐楼的一间尾房,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左思程过了一段她自以为是浪漫得无以复加的双宿双栖日子。
好景是永远不常的。
当左思程向哭得死去活来的赛明军说:“我从此以后,再不来了。”
赛明军拼命摇着头,她以为对方只是一时之气。
不会的,左思程在冷静一个时期之后,他会回来。
最低限度,为她肚里的孩子。
当然是赛明军估计错误,就是因为她肚里有了孩子之故,左思程更义无返顾地离弃她了。
这个男人言出必行,再没有摸上明军住处。
明军的电话接到左思程的写字楼与家里去,都不得要领。
那一夜,她曾不畏羞惭的直叩了左思程的家门,那让她进屋子里去坐的女人,自称是左思程之母。
赛明军怯怯地,只敢坐一半椅子,说:“左伯母,对不起,骚扰了你。”
“要是只此一次的话,不要紧,赛小姐,你有话尽量说。”
一接触,就词锋凌厉,完全不是善类。
赛明军愣在那里,却不知如何继续接腔。良久才晓得讷讷地说:“我希望跟思程见一面。”
左伯母清一清喉咙,说:“思程并不在此。”
然后她再解释:“我的意思是他不在本城。”
“嗯。”赛明军轻喊,稍稍移动身子,以掩饰着她的不安。
一时间,她不知是否应该相信对方的这个报导,只好再问:“思程他到哪儿去了?”
“因公到日本去了一趟,他早已离开旧公司,到新公司上任,这是你知道的吧?”左母说。
“他没有向我提。”
“新的差事相当有前途,是一家财雄势大的跨国地产公司,要栽培他,让他接管整个东南亚的各个发展及合作计划。听他说,一年之后,有机会进驻董事局。”
赛明军微垂着头,对左思程能有光明前途,她仍付予极度的关注。心里竟还掠过一阵子的安慰。
“所以,赛小姐,”左母说:“希望你千万要成全思程才好。”
“我?”明军吓一惊:“怎么会是我?”
“你若真的为他好,请远离他。试想想如果有个女人,终日哭哭啼啼,阴魂不息地在他的办事处附近出现,人家会怎样想?对他的名誉又有什么影响?”
左母看着赛明军稍稍动了容,乘机再进迫一步:“你们后生一代,口口声声的山盟海誓,可是,一到有切身利害关系,就露出本来面目。怎么可以宁可死缠烂打的来个一拍两散,也不肯放对方一马呢?这叫做爱情吗?真令人大惑不解!”
“伯母,我是爱思程的。”赛明军急着分辩,当下眼眶赤红。
她觉得天下间最委屈的事莫如是有人以为她不爱思程,爱他不够,甚至是虚情假义,企图陷害左思程。
怎么会有人这样想?
“你恕怪我。这把年纪的人,不懂得你们后生的所谓爱情是什么一回事了?赛小姐,我以为感情是双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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