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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遮天(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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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邑笑了,这人的脾气哟。
该说他善良还是伪善?
眼看着李寂的马儿消失在左方的密林中,言邑转过头,就看到几个侍卫又赶出了一头鹿,几个官员朝着那鹿举起了弓。鹿受惊,跑得极快,一下子就窜入了左方的林子里,身影若隐若现。有人笑着:「看我要了你的小命。」那弓就要射出去。
言邑的心一跳,厉声道:「不准放箭!」
众人一惊,不知所措地转过来看着皇帝,但是有几个人一惊之后反倒是松了手,那箭就朝密林射去。
言邑大惊,那边正是李寂消失的方向。
天哪!
这念头才闪过,就听到那边传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是马儿长嘶。
言邑的脸全白了。
就看到林子里两匹马驶了出来,前面一匹马上,刚才那个侍卫胸前中箭,仰天躺在马上。而后面一匹马上,俨然正是李寂。他身下那匹马腹部中了一箭,马儿受痛又被惊了,脚步颠得厉害,却停不下来。
李寂的发都松了,拚命拉着缰绳,那马却不停,脚步越来越快,也颠得更厉害了,就朝右边的松散人群中撞过去。
言邑大喊:「拦住它!」
但疯马速度极快,哪个敢拦到那马蹄之下?个个都早就散了开来。
言邑大怒着拍马赶上去,风里只听到身后众人大惊叫着:「皇上,不要啊!」
言邑哪里还顾得上,眼里只看到李寂青白的脸和死死拉着缰绳的手。
言邑的坐骑是最好的良驹,虽然李寂的马儿受惊后跑得极快,却也渐渐逼近了,两人与身后同样赶过来的大臣们已经相距了很远。
言邑一边催着马,一边朝李寂大叫:「夹紧马肚子,稳住,小心!」
李寂的头发完全散了,全身的骨头这次真的散架了,他只觉得又痛又怕,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衣摆全被马身上的血给浸湿了。他知道如果马跑得力竭失啼,自己只怕保不住命。虽然听得到言邑的大叫声,他却没有一点办法。马儿已经全疯了。
他一边继续抓紧缰绳,一边大叫着:「马疯了。」转过头就看到言邑的马已经驶到了自己的身旁。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心安了。
有他在,一定没问题。
言邑要自己的马靠近李寂,结果那匹疯马侧了侧身跑得更快了。
眼看着李寂的身体被马抛动着,言邑勉强自己冷静,然后说道:「你跳过来!」
李寂瞪着他,眼睛瞪得极大:这不是疯了么?这么快怎么可能跳下马?
言邑驶近他叫道:「你跳到我这里,我接着你!」
李寂拼命摇头:「接不住!」
「你放心,我的马能跟上你,你跳过来就是了!这么一直跑,你想要跌断脖子么!?」言邑回瞪他。
李寂几乎要哭出来。
「快点!」言邑催促,脚夹紧马肚子,空出双手做了个接人的手势,「我一定接得住!」
李寂心一横,松了缰绳,用力朝言邑的方向跳了出去。
身体一腾空就被接住了,李寂的心才刚一松就又掉到了谷底。
他的脚被东西缠上了。
刚才那一跳,李寂的脚被缠到了马蹬子上。
身体剧痛,仿佛要被撕裂的痛。
言邑的心刚一松就掉到了谷底,李寂只不过是上半身被他抱住,下半身却还在马在疾驰的马背上,言邑看到李寂的脚破马蹬子缠住了。
疯马更加受惊,眼看着要朝右首跑开去,李寂的脸上露出了痛苦。
他会没命的!
言邑的心一凉,却变得更加冷静。他抱紧李寂,跳下了自己的马。
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然后被马儿飞快地拉出去,背部和头部剧痛。
或许这次自己的性命保不住了吧……
然而言邑牢牢抱住李寂的肩。
就算没命,也不要他受伤。
李寂的瞳孔收缩着,看着言邑跳下马。
世界颠倒了,言邑护着自己,两个人被拖挂在疯马上。言邑用力抱紧自己,李寂虽然非常难受,却没有受伤。
然后言邑背部着地,被横拖了出去。
李寂心胆俱裂。
一片天翻地覆,眼睛能看到言邑的头顶那片草地迅速地移动着。很快地,染上了红色。
李寂咬牙,一阵疼痛。
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看到言邑咬着牙,腮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言邑很疼。
然而眼睛还是很温润,一直看着自己。
李寂的心被撞得很疼。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保护自己?
言邑好像感到了他的疼,然后朝李寂笑了笑。
李寂的思绪蜂拥而来,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眼睛里只有那个吃着痛然后勉强朝自己微笑的人。
「放开我!」看着言邑痛苦的表情,李寂嘶吼着。
然而,言邑摇了摇头,勉强冲着他笑着:「我没事。」
他的背部被石块和沙石磨着,早已经尝到了钻心的痛苦。然而如果这时候放手,李寂是倒挂在马背上的,头部着地,很快就会没命的吧。
不能放手!
李寂露出了要哭的表情:「放开!」他扒着言邑的手。
言邑却收紧臂膀,继续护住李寂。
李寂看着身下的那个人,世界一片混乱,只有言邑温柔的眼睛那么清晰。
泪水忽然就这样滴落下来。
有这么个人,居然肯舍下自己的生命,来救自己啊。
李寂哭着推着言邑的手臂:「放开我!」
然后言邑艰难地抬起手,遮住了李寂的眼:「别看我。」
他的声音很低,手很坚定。
我不要,你看着我,流血的样子。
第十六章
忽然,马儿一声长嘶,脚步一顿,庞大的身体倒了下来。
疯马终于跑到脱力了。
言邑眼看着马儿压下来,他咬牙抱住李寂转了个身,把身体覆到李寂身上。
李寂眼前一黑,就看着那马儿压到了言邑的身上。他大叫着「皇上」,然后身上的压力倍增。天地全黑了。
李寂的心往下沉了下去。
李寂推着身上的人,唤着「皇上」。那个人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息。
李寂颤抖着奋力撑起身体,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侍卫们这时才赶到,几个人把那马拉开,李寂小心翼翼地抱住言邑,天光照出言邑青白的脸和紫色的唇,眼睛紧紧闭着。
李寂的手指颤抖着接近言邑的鼻端,还好,还有呼吸。
李寂全身脱力地抱住言邑,紧紧的。
他被吓坏了。
侍卫涌了过来:「李大人,皇上没事吧?」
李寂冷静下来:「你们赶快派人去找御医,你们四个,把我拉开。叫太医立刻到这儿来!」
侍卫们立刻分头行事,其中有人好奇问道:「李大人,你自己动不了么?」
李寂的眼睛冷冷的:「我的脚好像是断了。」
那人吓了一跳,立刻随着其他人一起小心扶住李寂的上身,把他从言邑身体底下轻轻拉起。
等到分开后李寂才看到自己的腿,脚踝部分已经完全变形了,剧痛袭来。
然而比起这痛苦,言邑的伤更让他觉得疼。
趴着的言邑背上衣服已经全部被磨损了,背上血迹斑斑。李寂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之前抱住言邑的关系,连自己的手上都全部染着鲜血。
李寂的心抽痛着,他闭上眼,祈祷着上天有灵,保佑那个男人,保佑他的生命,保佑他的安全。
就算……折损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
太医终于到了,言邑的肋骨断了三根,其他都是外伤,而李寂的脚是脱臼,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所有的侍卫脸都发了白,李寂在被送回去之前冷静说道:「今天这事等皇上醒了再说,你们不用害怕,全都是我的错。」
众侍卫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他们原以为这次死定了,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李寂说的这番话,又让他们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夜深了,言邑还昏迷着。由于伤势的关系,他有点低烧。
唯一醒来那一次,他睁着迷糊的眼睛仿佛惊吓般地叫着:「李寂!」
直到李寂握住他的手才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地问着:「你没事吧。」
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才又睡了过去。
结果当天就在最近的一个大臣的别院里住了下来。李寂一边命令人们立刻从京城召来最好的大夫和药材,一边安抚着众人。好在言邑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太医肯定地保证说没有问题,这时众人才安下心来。
等到一切告一段落,李寂才有时间再去看言邑。
床上的言邑胸膛被白布包着,身上涂着药膏,脸上额角也有些青紫。由于背上伤的关系,他趴着。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李寂在言邑的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触着那个人烫烫的身体,还有那些可怕的伤口。
幸好……
幸好他没有死。
李寂握住言邑的手,这时对方的手没有生气地耷拉着,李寂就这样哭了起来。
幸好!
他还以为,这次真的会完了。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才让言邑最终能够只以这些小小的代价保住了生命。
李寂一边哭着,一边骂着床上那个人「笨蛋」。为什么救他呢?
刚才不少大臣都说道「皇上真是英勇」,还说他和言邑是「主仆情深」,也有告诉他「这样的大恩就算肝脑涂地也不能报其万一」,虽然这些话都是众人心有余悸之后的胡乱说法,但是……他想他真的只有把命搭上才能报答言邑了。
很多人的眼神古怪,李寂知道那些人多数是在想他李寂何德何能,怎么能教君王拼了性命救他?只是碍于他们两人的身份,谁都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李寂自己也有同样的疑问,然而比起疑问来,为言邑做点什么才更重要。
泪水滴在言邑的背上,李寂连忙用袖子擦掉。
自己真是软弱。
原来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原来眼睛里还会有泪水。
这个时候像个女人一样哭泣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要救他呢?
李寂看着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怜惜。
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深的了解到,原来言邑也会那么软弱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
在李寂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他的手轻轻地拂上了言邑的脸,然后是额头的伤口,最后是颊边清瘦隆显出来的棱角。
那个人忽然动了一动,睫毛轻轻掀了掀,李寂缩回了手,屏息,但是言邑并没有醒。可能是因为难受的关系,言邑轻轻呻吟了一声。
李寂试探着叫了声「言邑」,对方没有醒,睫毛再度掀了掀,眼皮底下眼睛不断转动着,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然后言邑忽然大叫了一声「李寂!」汗水涔涔地睁开眼睛,那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李寂连忙俯下身去「我在这儿」,抓住了言邑的手。可是言邑似乎根本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他茫然瞪着黑暗,声音变低了:「李寂……你没事就好……」
然后他狠狠抓住了李寂的手,狠狠的。
李寂的手上剧痛,可是他的心却温暖。
然后,再度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李寂轻轻俯身,在那个人的额角烙下一吻。
李寂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面无人色的表情让见到他的不少人都关心问道「李大人怎么了」,幸好他的伤脚能掩盖不少东西……
连自己都没办法想通的事情,让李寂怎么说出答案?
在黑暗中李寂根本没脱衣服就钻进被子里,然后用棉被狠狠裹住自己的脑袋,样子好像是要把自己闷死一样。
嘴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滚烫滚烫。
李寂颤抖着手指,摸着自己的唇。
好可怕!
怎么会去吻他!?
太可怕了!
李寂狠狠咬住嘴巴,再度用力地蒙住头。
被子里闷热,李寂的心很烦乱。
怎么会!?
周公在那一夜彻底远离了李寂,睡不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司吏就来告诉李寂,言邑醒了。
李寂赶到言邑休息的地方时,就看到太医咧着嘴走出来。老态龙钟的老人看到李寂后一把拉过他:「行了行了,醒过来就好了。」
李寂说了几声「辛苦」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司吏通报的声音传来,他却没有听到言邑的声音。
走进室内才看到言邑。言邑正坐着就青博的手喝着汤药,看到李寂来时他露出了高兴的神色。面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的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李寂坐了过去。
青博很快告退了,李寂站了起来。言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你没事就太好了。」他的声音还是很低,却听得出欣慰。
李寂心中那个问号又冒了出头,这次他终于问了出来:「皇上干嘛……要救我?」
言邑愣住了。
一室沉默。
然后言邑笑了,笑容好像很费他的力气一样:「因为……李寂是很重要的人。」
又是沉默。
李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跪了下去,向言邑行礼。
他的眼里有泪,他不敢抬头看。
他的心里那么的酸,可是他不敢抬头看。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如果看着那个人的脸,自己会不会转身就逃出殿外?
所以,李寂只能恭恭谨谨地跪下去,向那个人,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第一次觉得,那个人离自己如此的遥远……
遥远到无法碰触……
言邑看着地下叩首的那个人,那个人的发顶乌黑,那个人的举止合宜,然而他的心里忽然一阵疼痛。
李寂跪下去,把他们两人之间跪出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是谁也无法拉近的距离。
言邑缩回手掌,慢慢地扣起五指,让掌心留下指甲的痕迹,仿佛这样子,可以减少内心的疼痛。
最后,在李寂的求情之下,皇帝并未对此事问罪。这件令人害怕的事在皇帝的轻描淡写中落下帷幕。
李寂烦躁地放下了文卷,旁边的主簿(丞相下属的文书人员,正七品,职位不高,但一般权力挺大)察颜观色,轻轻问道:「大人,要不要收起来?」
李寂乍然醒过来,冲主薄说道:「不必了,你先下去,我歇歇再叫你。」
主薄担心问道:「大人,你脸色很难看……」
「没关系,许是累着了,歇歇就好。」
待人走光之后,李寂腾地站了起来,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走到了窗边。
窗外,秋天的天空是澄净的蓝,然而李寂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言邑的伤正在恢复当中,李寂的心却正在动荡之中。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让他觉得烦闷。
一直站在窗口,直到主薄又进来,再度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李寂这才回过神。
看着主薄很有些忧心的脸,李寂振作了精神:「你来了?那再开始吧。」
主薄把几个奏报又放到案头:「这是六科刚送过来的,请丞相过目。」
李寂粗粗过目,忽然在一个人名上停了下来。
那是忻州送上来的。是地方官请求将地方税收送到京城的摺子,地方官的名单里面有个人名,正是阮阿牛。
李寂看着那个名字发了半天的呆,忽然想到了那迤山的夜,以及在夜里篝火中击着鼓的言邑。
李寂叹了口气,合起了摺子。
言邑看着摺子,忽然说道:「李寂,你看到这个名字了么?」
李寂诺了声,并没多说话。
言邑抬起头:「他如果到了,李寂,你的谎话可就拆穿喽。」他的声音里很有些坏心眼。
李寂看着坏心眼的上司,淡然说道:「问心无愧,自然心平气坦。」
言邑挑了挑眉,笑了。
然而他的话还是刺中了李寂的心事。
如果阮阿牛进京,势必会与自己照面了吧……这样的话,之前所说的话就会被拆穿……一定会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
李寂原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结果他还在乎那些淳朴眼睛的乡人的心思。
半个月后,忻州地方官入了京城。阮阿牛看到李寂后,张开嘴露出极度惊讶的神色,一直呆到别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迅速地掉转了眼睛。李寂看到阮阿牛的脸上露出了忿忿的神色,忍不住苦笑了。
果然!
问心有愧,所以良心难安。
良心这东西,要是不长该有多好啊。
后来阮阿牛见到了皇帝,可惜李寂没有看到他的神色,想来,是要惊吓一百倍吧。
结果那天晚上阮阿牛入丞相府求见李寂。李寂看到来人呈上的帖子后吓了一跳。
周伯奉茶的时候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阮阿牛,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打扮举止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然后再注意到李寂不自在的神色,周伯的步子都有些迟疑。直到收到李寂的眼神示意后,他才退了出去。
室内哑然,阮阿牛十分不自在地端起茶一饮而尽,喝光了之后却更手足无措,并且……再也没茶可以喝了。
李寂明白他的心情,低下头饮着茶。
过了很久,久到李寂认为阮阿牛或许不会说话时,对方才低沉着嗓音说道:「李……大人,乡里人一直都惦记着您,常常说起您什么时候能再回乡里去。」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李寂抬起头,看到阮阿牛的脸上有点懊恼:「不过我想李大人大概是不会再去了……」
李寂温言道:「我也很想念迤山的百姓。」
阮阿牛抬起头,他的脸有点红,眼睛里压抑着的愤怒终于掀了起来:「李大人只不过是为了公务,只不过是为了监视迤山而到的迤山。李大人的想念我们当不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蝼蚁之民当年居然有幸见到皇帝的真颜!你们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
阮阿牛的眼睛像火,而李寂的眼睛像冰。
李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阮阿牛,看着那个脸涨得通红的男子,直到他低下他的头颅。
阮阿牛的心底升上一丝恐惧。
对面的那个男人有什么地方变了,才短短那么几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李寂的眼睛有着巨大的威严,这种威严可以把人压倒。
所以阮阿牛不得不低下了他的头。
直到阮阿牛低下头时,李寂才说话,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却深深烙进了阮阿牛的心底:「你是在我府上,所以这次就算了。若是刚才那番话传到别人的耳里,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当年的旧事我们不再提了,孰是孰非也不用说,你今天也是在朝为官,回去仔细想想就知道当时的利害关系。还有,记住,朝中高低有别。今天你阮阿牛是我的客人,无论说什么我都听。但是出了这个门,别人的眼睛都看着。皇上是你的天,我是你的上司,你哪句话不对,就算我不要你的命,等着抓错的人多着呢。你要保住性命要升官,君为臣纲这句话千万要记住。」
阮阿牛的脸变白了,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当时那个治病的书生了。
李寂的声音温文了下来:「迤山的民风淳朴,现在大家都好吧?阿狗怎么样?该娶媳妇了吧?沈金大伯呢?身体还好吧。」
阮阿牛忍不住又看了李寂一眼,李寂的眼睛很温柔。这种巨大的反差让阮阿牛感到害怕,然而那双很温柔的眼睛又让他忍不住的信任。阮阿牛的声音放低了:「阿狗已经娶媳妇了,孩子刚满月。大家都挺好的……沈大伯有的时候还叨念着您,说您怎么也不抽空来看看……」他的声音顿住了。
李寂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若得空,我会过去一趟。」他唤了一声,周伯就走了进来,李寂说道:「给阮大人准备些京里特产吧。」然后朝阮阿牛说道,「托你带给乡亲们,就说我很想念他们。」
阮阿牛点了点头。
离别的时候,他忽然问李寂:「李大人,您当时……为什么没有下令剿灭……我们?」
李寂愣住了,然后微笑着说道:「阿牛,你现在也当了官,应该明白了,当官的并不总想着占老百姓的便宜,压榨你们的血汗。当今皇上是个明君,他怎么会容许官吏随随便便就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阮阿牛呆了呆,然后笑了。
那个笑容,让李寂想起了当年憨厚朴实的年轻人。
「听说阮阿牛特地去拜见了你?」第二天言邑就这样问起。
「是。」
「他没为难你吧?」言邑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颇有点唯恐天下不乱。
李寂苦笑:「没有,阮阿牛只不过是叙叙旧谊罢了。」
「你说得倒轻松。」言邑笑了。
李寂没有作声。
言邑的眉慢慢皱了起来:「这段时间老是见你心事重重的,发生了什么事?」
李寂摇头:「没有。」
「没有?」言邑的眉头皱得更拢。
李寂低下头,不看坐在上面的那个人。
言邑心里泛起微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这人反倒是与自己离得远了。他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我昨天好像梦见了迤山的景色。」
李寂仍是不作声。
他想到的却是昨天对阮阿牛说的那些话。可是看看自己,哪里有为臣子的本份?明明不该如此,但却忍不住的,不敢看他。
心虚。
言邑的脸冷了下来,一拍案几:「李寂!」
李寂的心一惊。皇帝的声音里有着大怒。他抬头,看到言邑愠怒的脸。
殿内气氛如同冰一样凝固了起来。
言邑冷冷抿着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寂沉默了一下:「可能是那次马上受惊的缘故吧。」他撒谎了。
言邑闭上了嘴,然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了,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李寂站起来。
李寂垂首站了起来,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一室安静。
还是言邑开了口:「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那一次隐藏身份的事有点对不起迤山的百姓?」
李寂抬头眨了眨眼,因为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内疚而感到奇怪。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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