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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卡夫卡-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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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小伙子说。“烤鱼套餐加煎蛋,两份。再加一份大碗饭!”他向店里的伙计吼道。
“烤鱼套餐、煎蛋,大碗饭一碗!”对方高声复述。
“我说,不认字不方便吧?”星野问中田。
“那是,不认字有时很不好办。只要不出东京都中野区,倒还没什么太不方便的,可像现在这样来到中野区以外,中田我就相当烦恼。”
①日本广播协会。日文罗马拼音Nippon Hoso Kyokai之略。②
“倒也是,神户离中野区可远着哩。”
“那是。南北都分不清,明白的只剩下左和右。这一来就找不到路了,票也买不到手。”
“可这样子你居然也到了这里。”
“那是。中田我所到之处都有很多人热情关照,您星野君就是其中一位。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不管怎么说,不认字都够伤脑筋的。我家阿爷脑袋的确糊涂了,但字什么的还认得。”
“那是。中田我脑袋不是一般的不好使。”
“你们家人都这德性?”
“不不,那不是的。大弟弟在叫伊藤忠那个地方当部长,小弟弟在通产省那个衙门里做事。”
“嘿,”小伙子敬佩起来,“好厉害的知识人嘛!单单老伯你一个够不到水平线。”
“那是。只有中田我中途遭遇事故,脑袋运转不灵了。所以经常受到训斥:不要给弟弟侄子外甥添麻烦!不要到人前抛头露面!”
“倒也是,有你这样的人出现,一般人是会觉得脸面难堪的。”
“中田我复杂的事情固然不太明白,但只要在中野区生活,倒也不至于迷路。得到知事大人的关照,和猫们也处得不错。一个月理一次发,还时不时能吃上一顿鳗鱼。可是由于琼尼·沃克的出现,中野区也待不下去了。”
“琼尼·沃克?”
“是的。穿长筒靴戴黑高帽的人。身穿马甲手提文明棍。收集猫取它们的魂儿。”
“好了好了,”星野说,“长话我听不来。反正你是因为这个那个的离开了中野区。”
“那是。中田我离开了中野区。”
“那,往下去哪里?”
“中田我还不清楚。但到这儿后我明白了一点:要从这里过一座桥。附近有座大桥。”
“就是说要去四国喽?”
“您别见怪,星野君,中田我不大懂地理。过了桥就是四国么?”
“是的。这一带说起大桥,就是去四国的大桥。有三座,一座由神户过淡路岛到德岛,另一座由仓敷山下到坂出,还有一座连接尾道和今治。本来一座就该够用了,但政治家好出风头,一气弄出了三座。”
小伙子把杯里的水滴在胶合板桌面上,用手指画出简单的日本地图,在四国与本州之间架起三座桥。
“这座桥相当大?”中田问。
“啊,大得不得了,不开玩笑。”
“是么。反正中田我想过其中的一座。应该是离得近的这座。往后的事往后再考虑。”
“那就是说,不是前面有熟人什么的。”
“那是。中田我熟人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只是想过桥去四国、去那里的哪里看看?”
“是的,正是。”
“那么,哪里究竟是哪里也不知道喽?”
“是的,中田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倒是觉得只要去了那里就会明白的。”
“难办啊!”说着,星野理了理乱发,确认马尾辫还在那里,戴回中日drogons帽。
不久,烤鱼套餐端来,两人默默吃着。
“喏,煎蛋够味儿吧?”星野说。
“那是,非常可口,和中田我平时在中野区吃的煎蛋大不一样。”
“这是关西煎蛋,和东京弄出来的像座垫一样干巴巴沙拉拉的东西压根儿不同。”
两人继续闷头吃煎蛋,吃盐巴烤竹荚鱼,喝海贝大酱汤,吃腌芜菁,吃炝菠菜,吃紫菜,把热白饭吃得一粒不剩。中田总是每口咀嚼三十二下,全部吃完花了不少时间。
“肚子饱饱的了?”
“是的,中田我吃得很饱很饱。您怎么样?”
“我也满满的了,不管怎么说。如何,像这样的早饭味又好量又足,觉得很幸福是吧?”
“那是,感到相当幸福。”
“对了,不想拉屎?”
“那是。经您这么一说,中田我也渐渐有了那样的感觉。”
“那就拉好了。那边有厕所。”
“您没关系么?”
“我随后慢慢来。你先去。”
“那是。谢谢!那么中田我先去拉屎。”
“喂喂,别那么大声重复好不好?都给大伙儿听见了。大家还正在吃饭呢!”
“那是。十分抱歉,中田我脑袋不怎么好使。”
“好了,快去快回。”
“顺便刷刷牙也可以的么?”
“可以,牙也刷刷。还有时间,随你干什么。不过么,中田,伞什么的放下可好?无非去一下厕所嘛!”
“那是,伞放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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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田从厕所回来时,星野已经付了款。
中田在木工厂一天假也没请地默默干了三十七年,因此在当地邮局多少有点儿积蓄。由于中田平日几乎不花钱,那笔积蓄应该可以让他没工作也能轻松打发余生。中田有个身为市政府职员的关系要好的表弟,他为不能读写的表兄管理那笔存款。不料这位表弟心地虽好,脑筋却有点儿不够用,在恶劣掮客的唆使下盲目投资滑雪场附近的一家度假山庄,弄得负债累累,几乎在中田失去工作的同时全家踪影皆无,大概是高利贷方面的暴力团伙催逼所致。无人知晓其下落,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中田请熟人陪着去邮局查看账户存款额,结果账面上仅剩区区几万日元,就连前不久打入的退职金也包括在已被提走的存款中了。只能说中田命途多舛。失去了工作,又落得一文不名。亲戚们都同情他,但因这表弟之故,他们都多少吃了亏,或被拐了钱,或成了连带担保人,因此他们也没有为中田做点什么的余地。
结果,东京的大弟弟接管了中田,暂且照料他的生活。弟弟在中野区拥有和经营着一栋单身者用的小公寓(作为父母遗产继承下来的),他在那里为中田提供了一个单间。他管理着父母作为遗产留给中田的现金(尽管数额不多),此外还设法让东京都发给了智能障碍者补贴金。弟弟的“照料”也就这么多了。中田读写诚然不能,但日常生活基本能一个人处理,因此只要给住处和生活费,其他也无须别人照料。
弟弟们几乎不和中田接触,见面也只有最初几次。中田和弟弟们已分开三十多年,加之各自生活环境迥然不同,已经没有作为骨肉至亲的亲切感了,纵使有,弟弟们也都忙于维持自家生计,无暇顾及智能上有障碍的兄长。
但即使被至亲冷眼相待,中田心里也并不甚难过,一来已经习惯一人独处,二来若有人搭理或热情相待,他反倒会心情紧张。对于一生积蓄被表弟挥霍一空他都没有生气,当然事情糟糕这点他是理解的,但并未怎么失望。度假山庄是怎样一个劳什子,“投资”又意味什么,中田无法理解,如此说来,就连“借款”这一行为的含义都稀里糊涂。中田生活在极其有限的语汇中。
作为款额能有实感的至多五千日元。再往上数,十万也罢一百万也罢一千万也罢全都彼此彼此,即那是“很多钱”。虽说有存款,也并未亲眼见到,无非听到现在有多少多少存款的数字而已。总之不外乎抽象概念。所以就算人家说现已消失不见了,他也上不来把什么搞不见了的切实感受。
如此这般,中田住进弟弟提供的宿舍,接受政府补贴,使用特别通行证乘坐都营公共汽车,在附近公园同猫聊天,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心平气和。中野区那一角成了他的新世界。一如猫狗圈定自己的自由活动范围一样,没有极特殊的事他从不偏离那里,只要在那里他就能安心度日。没有不满,没有愠怒,不觉得孤独,不忧虑将来,不感到不便,只是悠然自得地细细品味轮番而来的朝朝暮暮。如此生活持续了十余年。
直到琼尼·沃克出现。
中田很多年月没看海了。长野县和中野区都没有海。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在很长期间里失去了海。如此说来,甚至想都没想过海。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一连几次朝自己点头,随后摘下帽子,用手心抚摸剪短的头发,又戴上帽子,凝望海面。关于海中田所了解的,一是广阔无边,二是有鱼居住,三是水是咸的。
中田背靠长椅,嗅着海面上吹来的风的气味,看着海鸥在空中飞翔的身姿,望着远处停泊的轮船。百看不厌。时有雪白雪白的海鸥飞临公园,落在初夏翠绿的草坪上,那颜色搭配甚是鲜丽。中田试着向草坪上走动的海鸥打声招呼,但海鸥只是以清澈的眼睛瞥了这边一眼,并不应答。猫没有出现,来这公园的动物惟独海鸥和麻雀。从保温瓶里倒茶喝时,啪啦啪啦下起雨来,中田撑开了小心带在身上的伞。
快十二点星野回来时,雨已经停了。中田收起伞坐在长椅上,仍以同一姿势看海。星野大概把卡车停在哪里了,是搭出租车来的。
“啊,抱歉。来晚了来晚了。”说着,小伙子把人造革宽底旅行包从肩头放下,“本该早些完工,不料这个那个啰嗦事不少。商店交货这玩意儿,去哪里都有一两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家伙。”
“中田我没有关系,一直坐在这儿看海来着。”
星野“唔”一声朝中田看的那里扫了一眼:只有破败荒凉的防波堤和腻乎乎的海水。
“中田我好长时间没看过海了。”
“是么!”
“最后看海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中田我那时去江之岛那个海岸来着。”
“那可是老皇历了。”
“当时日本被美国占领,江之岛海岸到处是美国兵。”
“说谎吧?”
“不,不是说谎。”
“算了吧,”星野说,“日本哪里给美国占领过!”
“复杂事情中田我理解不了。不过美国有叫B29的飞机来着,往东京城里扔了很多炸弹。中田我因此去了山梨县,在那里得了病。”
“嗬。也罢也罢,长话我听不来。反正得动身了,时间耽误得比预料的多,再转悠转悠天就黑了。”
“我们往哪里去呢?”
“四国啊。过桥。你不是要去四国吗?”
“那是。可您的工作……”
“没关系的,工作那玩意儿要干总有办法。这些日子正正经经的干过头了,正想放松一下歇口气。我么,其实也没去过四国,去看一次也不坏。再说你不认字,买票什么的有我在不也省事,?还是说我跟着嫌麻烦?”
“哪里,中田我一点儿也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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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么定了。巴士时间也查好了。这就一块儿去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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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海边的卡夫卡
第 23 章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幽灵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幽灵。
我不知道“幽灵”这一称呼是否正确,但至少那不是活着的实体,不是现实世界中的存在——这点一眼即可看出。
我被什么动静突然惊醒,看见那个少女的身影。尽管时值深夜,但房间里亮得出奇。是月光从窗口泻入。睡前本应拉合的窗帘此时豁然大开,月光中她呈现为轮廓清晰的剪影,镀了一层骨骸般荧白的光。
她大约和我同龄,十五或十六岁。肯定十六。十五与十六之间有明显差别。她身材小巧玲珑,姿态优雅,全然不给人以弱不禁风的印象。秀发笔直泻下,发长及肩,前发垂在额头。身上一条连衣裙,淡蓝色的,裙摆散开。个子不高也不矮,没穿袜子没穿鞋。袖口扣得整整齐齐。领口又圆又大,托出形状娇美的脖颈。
她在桌前支颐坐着,目视墙壁,正在沉思什么,但不像在思考复杂问题。相对说来,倒像沉浸在不很遥远的往事的温馨回忆中,嘴角时而漾出微乎其微的笑意。但由于月光阴影的关系,从我这边无法读取微妙的表情。我佯装安睡,心里拿定主意:不管她做什么都不打扰。我屏住呼吸,不出动静。
我知道这少女是“幽灵”。首先她过于完美,美的不只是容貌本身,整个形体都比现实物完美得多,俨然从某人的梦境中直接走出的少女。那种纯粹的美唤起我心中类似悲哀的感情。那是十分自然的感情,同时又是不应发生在普通场所的感情。
我缩在被里大气不敢出,与此同时,她继续支颐凝坐,姿势几乎不动,只有下颚在手心里稍稍移一下位置,头的角度随之略略有所变化。房间里的动作仅此而已。窗外,紧挨窗旁有一株很大的山茱萸在月华中闪着恬静的光。风已止息,无任何声响传来耳畔,感觉上好像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死去。我死了,同少女一起沉入深深的火山口湖底。
少女陡然停止支颐,双手置于膝头。又小又白的膝并拢在裙摆那里。她似乎蓦地想起什么,不再盯视墙壁,改变身体朝向,把视线对着我,手举在额头上触摸垂落的前发。那少女味儿十足的纤细的手指像要触发记忆似的留在额前不动。她在看我。我的心脏发出干涩的声响。但不可思议是,我并没有被人注视的感觉。大概少女看的不是我,而是我后面的什么。
我们两人沉入的火山口湖底,一切阒无声息。火的活动已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孤独如柔软的泥堆积在那里。穿过水层的隐约光亮,犹如远古记忆的残片白荧荧地洒向四周。深深的水底觅不到生命的迹象。她究竟看了我——或我所在的位置——多长时间呢?我发觉时间的规律已然失去。在那里,时间会按照心的需要而延长或沉积。但不一会儿,少女毫无征兆地从椅子上欠身立起,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门没开。然而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门外。
其后我仍静止在被窝中,只是微微睁眼,身体纹丝不动。她没准还回来,我想。但愿她回来。不料怎么等少女也没返回。我抬起脸,看一眼枕边闹钟的夜光针:3时25分。我翻身下床,用手去摸少女坐过的椅子,没有体温留下。又往桌上看,看有没有一根头发落在那里,然而一无所见。我坐在那椅子上,用手心搓几下脸颊,长长地喟叹一声。
我未能睡下去。调暗房间,钻进被窝,但偏偏睡不着。我意识到自己是被那谜一般的少女异常强烈地吸引住了。我最初感觉到的,是一种不同于任何东西的强有力的什么在自己心中萌生、扎根、茁壮成长。那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感觉。被囚禁在肋骨牢狱中的火热心脏则不理会我的意愿,兀自收缩、扩张,扩张、收缩。
我再次开灯,坐在床上迎接早晨。看不成书,听不成音乐,什么也干不成,只能起身静等早晨来临。天空泛白之后,总算多少睡了一会儿。睡的时候我似乎哭了,醒来时枕头又凉又湿,但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流的泪。
时过九点,大岛随着马自达赛车的引擎声赶来,我们两人做开门准备。准备完毕,我为大岛做咖啡。大岛教给我咖啡的做法:研磨机研碎咖啡豆,用特殊的细嘴壶把水烧开,让水稍微沉静一会儿,再用过滤纸慢慢花时间把咖啡滤出。咖啡做好后,大岛往里面象征性地加一点点糖,不放牛奶。他强调说这是最好喝的咖啡喝法。我则泡嘉顿红茶喝。大岛穿一件有光泽的茶褐色半袖衫,一条白麻布长裤,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手帕擦了擦眼镜,再次看我的脸。
“好像没睡足似的。”他说。
“我有事相求。”
“但请开口。”
“想听《海边的卡夫卡》。能搞到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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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不行?”
“可能的话还是唱片好。想听原来的声音。那么一来,就需要能听唱片的装置……”
大岛把指头放在太阳穴上思考。“那么说来,仓库里好像有个旧音响装置。能不能动倒没把握。”
仓库是面对停车场的一个小房间,只有一个采光的高窗。里边乱七八糟地堆着各个年代因各种原因放进来的什物:家具、餐具、杂志、绘画……既有多少有些价值的,又有毫无价值可言的(或者不如说此类更多)。“应该有人把这里拾掇一下才是,可是很难有那么有勇气的人。”大岛以忧郁的声音说。
在这俨然时间拘留所的房间中,我们找出一个山水牌老式立体声组合音响。机器本身虽甚为结实,但距最新型那会儿至少过去了二十五年,白色的灰尘薄薄地落了一层。扬声机、自动唱机、书架式音箱。与机器一起还找出了一摞旧密纹唱片:甲壳虫、滚石、沙滩男孩、西蒙与加丰凯尔、斯蒂芬·旺达……全是六十年代流行的音乐,有三十几张。我把唱片从封套里取出看了看,看样子听得很细心,几乎没有损伤,也没发霉。
仓库里吉他也有,弦基本完好。名称没有见过的旧杂志堆得很高。还有颇有年头的网球拍,仿佛为时不远的过去的遗迹。
“唱片啦吉他啦网球拍啦,估计是佐伯那个男朋友的。”大岛说,“上次也说过,他在这座建筑物里生活来着,看样子他那时的东西都集中起来放进了这里。音响装置的年代倒像是多少新一点儿。”
我们把音响和一摞唱片搬去我的房间,拍去灰,插上插头,唱机接在扬声机上,按下电源开关。扬声机的指示灯放出绿光,唱盘开始顺利旋转。显示旋转精度的频闪闪光灯迟疑片刻,随即下定决心似的稳住不动。我确认针头带有较为地道的唱针后,将甲壳虫《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那红色塑料唱片放上唱机,久违了的吉他序曲从音箱中流淌出来。音质意外清晰。
“我们的国家固然有多得数不清的问题,但至少应对工业技术表示敬意。”大岛感叹道,“那么长时间闲置不用,却仍有这么考究的声音出来。”
我们倾听了好一会儿《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我觉得是和我以前用CD听的《佩珀军士》不同的音乐。
大岛说:“这样,音响装置就算找到了,但找到《海边的卡夫卡》环形录音唱片恐怕有点儿难度,毕竟如今已是相当贵重的物品了。问一下我母亲好了,她或许有,即使没有也可能晓得谁有。”
我点头。
大岛像提醒学生注意的老师一样在我面前竖起食指:“只有一点——以前我想也说过了——佐伯在这里的时候此曲绝对放不得,无论如何!听明白了?”
我点头。
“活活像是电影《卡萨布兰卡》。”说着,大岛哼出“像时光一样流逝”的开头。“这支曲万万不可演奏。”
“嗳,大岛,有一件事想问你,”我一咬牙问道,“可有个在这里出入的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儿?”
“这里?是指图书馆?”
我点头。大岛约略歪头,就此想了想,说:“至少据我所知,这地方没有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儿,一个也没有。”他就像从窗外窥视里面的房间似的定定地注视我的脸:“怎么又问起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来?”
“因为近来我好像看到了。”我说。
“近来?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你在这地方看见了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儿?”
“是的。”
“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有点儿脸热:“很普通的女孩子嘛。长发披肩,身穿蓝色连衣裙。”
“可漂亮?”
我点头。
“有可能是你的欲望产生的瞬间幻影。”说着,大岛好看地一笑,“世上有形形色色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再说,作为你这样年龄的健康的异性恋者,这种事或许更不算什么反常。”
我想起在山中被大岛看过裸体,脸愈发热了起来。
中午休息时,大岛把装在四方信封里的《海边的卡夫卡》环形录音唱片悄悄递到我手里。
“母亲果然有,而且同样的竟有五张。真是个能保存东西的人,总是舍不得扔。蛮伤脑筋的习惯,不过这种时候的确帮了忙。”
“谢谢!”
我回到房间,从信封里取出唱片。唱片新得出奇,想必藏在什么地方一次也没用过。我先看封套上的照片,照的是十九岁时的佐伯。她坐在录音室钢琴前看着照相机镜头。臂肘拄在琴谱上,手托下巴,微微歪着脑袋,脸上浮现出不无腼腆而又浑然天成的微笑。闭合的嘴唇开心地横向拉开,嘴角漾出迷人的小皱纹。看样子完全没化妆。头发用塑料发卡拢住,以防前发挡住额头。右耳从头发中探出半个左右。一身款式舒缓的较短的素色连衣裙,淡蓝色。左腕戴一个细细的银色手镯,这是身上唯一的饰物。光着好看的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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