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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人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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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人生 作者:尧唯真
一
码头上站了很多人。大家都在传递一个消息,一分钟以前,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溺水了。正准备去粮油市场买大米的李梦红撂下白铁桶,跟她的邻居杨家小媳妇梅秀一起往码头上奔跑。
河对面是新城。那些高楼上的每一扇窗户都打开了,数不清的黑黑的圆圆的东西从里面钻出来。河面上有几个男孩子在昏头转向的乱扎猛子。溺水的据说是跟那几个男孩一起来的三个姑娘之中的一个。那的确是几个孩子,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李梦红突然认出有一个在水中捞人的男孩是女儿的同班同学。她青了脸,身子开始微微地打幌。
有个十几岁的孩子淋漓着长头发扑哧扑哧地浮出水面来,抹一把脸,又甩头潜入水底去了。但,很快,那孩子又浮出水来。他一脸青色,喘气不已。码头边上,靠水的地方,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咬着牙帮,嘤嘤地哭着,泪水流满了幼稚的面颊。
李梦红根本用不着去问。她已经听清楚了。有人在河边上胡乱议论着,使她知道了真相。溺水的竟然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女儿高小芸。她眼前发黑,无力地往地下瘫。邻居梅秀急忙架住她,哭巴着说:“妈呀,你撑着点……”
原来,几个学生,上完体育课,出了很多汗,热得难耐,便邀约了一起到河边洗澡。谁知刚一入水,李梦红的女儿高小芸就腿部抽筋沉下水底去了……
李梦红半闭着眼,合了嘴,倒在梅秀的手拐拐里,一点气息也没有。梅秀叉开手指,往她嘴上使劲地掐几回,就差没流血了,才见她回过阳来,眼泪就扑扑地一颗更比一颗大地往下滚,呜呜的哭声几乎咽断了呼吸。
“你们帮帮忙,做点好事吧。救救她。救救她——啊?你们积点阴德,做点好事吧。天啦,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一个姑娘,十五、六岁了,作孽呵。行行好吧,去把她捞上来。”梅秀瞪着眼,哆哆嗦嗦,泪流满面地哀求围观的人们。“求你们啦,求你们啦,大哥。她们是好人啊。老天爷,你不长眼睛呀……”被哀求的男子别开脸,哼道:“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关我什么事?”河对面那高楼里钻出来的黑东西此时已消失了一大半。玻璃窗又关上了。那玻璃在阳光下分外地闪耀刺眼的光芒。梅秀放开李梦红,就近抓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膀子,恳求道:“大哥,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求你啦,下去救她上来……”那男人一摔膀子,抽脚就走,边走边说:“我又不会游水,找我有什么用?”一些妇女见梅秀拖男人,急忙各自把丈夫挽紧了,只怕一大意让男人扑进水里去。
水很深,表面看去绿绿的阴阴的,透着杀气,令人毛骨悚然。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汉根本没有下水救人的表示,只是嘴里不停地说些废话,什么“救人要紧啦”,什么“人命关天啦”。有好些人干脆开溜了,就好像是为了躲避瘟疫病源。时间,这时候以千万分之一秒为单位计算,一方面好像蚂蚁那么缓慢爬行甚至于凝固不动了,另一方面又像电光火闪一瞬即逝。李梦红渐渐清醒了。溺水的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高小芸现在被水吞进深潭里去了。她头一摆,就要往河里跳。梅秀急忙跑来抱住她,一个劲地乱叫“妈呀”、“娘呀”。
“唉,实在太可惜了。才十几岁呀,听说长得还蛮水灵。老张,咳!你去捞上来做媳妇吧。”不知道是谁这么说。“汪老丢,你他妈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杆司令一条,下去,捞上来就有个晚上沤脚的了。就是她妈也不错呀,桃红花色的几多秀气,看上去顶多三十几岁。喂,叫你,快点,人家先下去就没有你的份了。”
……
“你们是人吗?你们丧尽天良啊!”梅秀火了,蹬着脚,臭骂那些不但不救人反而胡言乱语的男人。“狗日的们,什么男子汉大马蜂,一伙的混蛋。混蛋!”旁边的人散去得更多更快。其中有一个家伙阴阳怪气地说:“嘿,现在不救,等一下捞起来就成个十月怀胎的大肚子了。”
“莫乱讲了。你们看,那两个男孩也快不行了,别全部沉到水底去。”有人见河面的情势越来越紧张,变了脸对那几个水里扎猛子的男孩说:“起来吧,小孩,千万不要没救着人,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因为疲惫因为恐怖因为绝望而扭得变形了的男孩的脸偏转来,冲岸上的人,用极其难听的冒着火焰的声音发出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们滚蛋。滚蛋!滚蛋!!你们在这里看什么?!”
李梦红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开始挣扎,似乎要摆脱梅秀的控制。她把梅秀摔了个踉跄,然后就往河里扑。梅秀咬着牙帮,嘶叫着飞扑上去,更紧地抱住她,然后拼命地往后拉。“喂,她妈也想死了。唉,这算个什么呢?你们哪个会水,修阴积德,去救人上来吧。”终于有个上了点年纪的人看不下去,摇头晃脑地说。
有几个人慢慢停止了离去的脚步,回过头来再看那深不可测的河潭。水确实太深了,没有过硬的本事,跳下水去也不过是划划样子。
“嗨,你也不要去投河,开个价钱吧。有钱,肯定会有人下去救你女儿的。这年头,要钱不要命的人还算少吗?”不知是谁大声地给李梦红出主意。“你是心疼那些钱呢还是想要你的女儿呢?”李梦红被梅秀拖着转过身来,本来灰暗的眼里掠过一丝光彩。“求你们,求你们。只要你们救了我家小芸,要我倾家荡产也行,要我做牛做马都行。”她缓不过气来,憋得差点死去。“你们,快,快一点呵。”梅秀放开李梦红,走几步,又回来,拉住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再跑出去几步,扭头来大声地喊:“你们快下去救人啊。你们看着她,莫准她下河啊。我回去取钱。我就去取钱。”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霸气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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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你不要离开这里。”从远处如疾风地跑来一个男人,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一边对梅秀说:“你照顾她。我下去救孩子。”李梦红回头来,看清了他。尽管只眨眼的功夫,但她已经看清了他。她咬着嘴唇,掸去眼角的泪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一件一件地捡起那男人脱下来的乱扔在地上的衣裤。梅秀过来再想扶她时,她微微摇了摇头,扬手膀挡开了梅秀。她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她不再哭泣,抱着那堆衣服,痴痴地坐在地上,痴痴地看河里,痴痴地看那个在水里憋很久的男人。
那男人搂着小芸,三步并作二步,朝医院猛跑。李梦红和梅秀在后面跟着,竟有些追赶不上。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急诊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走廊上倒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三女一男。男的四十岁左右,小个子,眯眯眼,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女的有两个二十几岁,很俊俏;有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很丑陋。三个妇人捉住了那男医生架空了嘻哩哈拉地笑着闹着要摔。“医生,急诊。”救了小芸的男人喘着气,站稳了,说。“先去挂号。”女人们很扫兴,放下那小个子,别了脸,坐下。李梦红差点没昏死过去,往墙上撑了撑,哀求道:“医生,你先看看吧,你一边看,我一边就去办手续。”那个胖胖的女人斜了眼,哼哼地说:“先交钱,后看病,这是规矩。”双手搂着小芸,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的男人不由分说,把小芸放到急诊床上,转身来一把揪住那小个子男医生,威胁道:“你看不看?不看我就揍死你。”三个女医生轰地围上去,一个拉手,一个抓头发,一个拿针扎,就准备打架。“没钱?没钱还想来住院?”一个说。“你死吧。去死吧!”另一个说。“抬出去!不要死在这里。”那男人大叫一声,双手一挥,跳到一边,恨恨地说:“你们只要钱吧?还有一点人道主义没有?我马上去交钱。如果她出了事,我绝对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小个子医生眨眨眼,先进了急诊室,拿了助诊器,听一听,瞅一瞅,又摸一摸,再抹抹自己的头发,坐下不动了。“医师、医师,要不要紧啦?”李梦红抓住女儿冰凉的手,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不要紧(井),吃河水。”小个子医生摸出烟来,磕几磕,不急点燃,夹在手指缝里,懒洋洋地道:“快去办手续吧。我给你开条子。你去交钱。交了钱再检查。做一个心电图,一个脑电图,做一个透视,做一个胃镜……”李梦红听得一怔一怔的,后面的话一点也没听进去。大约医生的意思是,医院里所有的先进设备都要用来给小芸做一次从头到脚的全面检查,当然这就涉及到收取更多的费用。她这时才想起应该是自己去办住院手续的,却让那个救人的男子去办了。她追到住院部去。“办好了。”那男人匆匆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沓纸条。她傻傻地接在手里,说不出话来。这是个中年人,差不多有一米七八的个头,白白净净的方脸,双眼灼灼地闪着光彩,眉毛很粗很浓,鼻梁高高的,衣裤很名贵,不长不短的头发被手抹了几把还在往下滴水。他昂昂脸,嘴角挑起一丝浅笑,径直往大门边走,一直走出医院,走得无影无踪了。
李梦红拿了票据到急诊室去。医生立即组织抢救。“没有太大的问题。死不了。”小个子医生撕几张条子递给她。“先去检查,然后送到病房去。”她手发颤,不敢去接那几张条子。那是要付款的。她早就听说医院里收费特别怪也特别多。她闹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承担这笔检查费。她只要知道女儿没事就行了。她试探地道:“医生,她是溺水的,又不是其他什么病,是不是……”胖子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每个人都要做这些检查。你不做,他也不做,我们进这些设备来干什么?不做也行,抬出去吧。”李梦红抿抿嘴,咬咬牙,不再说什么,要梅秀帮着忙,把还在昏迷的女儿抬到一辆推车上,就送到各个检查室去。
折腾一圈下来,小芸醒了,开始呕吐了,越吐越凶,后来连血丝都吐出来了。“小芸,小芸。你不要吓我呀。”李梦红面无人色。梅秀在一边却笑了,说:“这回没事了,没事了。”小芸吐了一阵,缓过一口气来,抹了抹眼睛,抱住李梦红,哇哇地哭一阵,随后就软软地说:“妈,我要,回家。我不住院。”李梦红不敢大意,还是坚持把女儿送到病房去了。
到下午的时候,小芸几乎完全没事了,嘻嘻地又笑起来。那几个少男、少女早已被吓坏了,在医院门口一直打听消息,听说小芸好了,一窝蜂地冲进病房,叽叽喳喳地围着小芸诉说那惊心动魄的时候。护士小姐板着脸进来,也不下令逐客,只说:“不准大声讲话!”随后就给小芸注射,随后就发药。“这是什么?”护士放了一大堆药在床头,还放了一捆卫生纸。小芸见那么多的药,堆得像座小山,吓得直叫苦。“这是今天必须吃的。”护士从中捡了两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药包出来,搁到一边。“一天三次,每次各一片。”李梦红听出这话里有些玄妙,指着那些大药瓶问:“这些呢?”护士推着车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可以拿回去吃,也可以拿去送人,还可以卖。”
大家都瞪直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没有回过味来。李梦红伸手抓过一瓶,一看,是一瓶“三株口服液”,对肠胃很有益的。再去抓一瓶来,是一瓶“圣达鳖精”。梅秀大惊道:“这药很贵的,而且也不对路。一瓶三株口服液要四十多块钱,还一次开了三瓶。”小芸笑说:“呛了水了,开三株也对。水呛进肚子里再吐出来,怕伤了肠胃,喝三株,也算对症下药。”年轻人轰笑。李梦红默默地放回那些药,默默地走到一边去。
这医院是住不下去了。小芸不肯住院,说医院的气味怪难闻的。李梦红也不打算再让女儿住院。她们住不起。那“刀”好快,好利,刀刀见“血”,宰割得你无处躲藏无处喊冤。更何况小芸看上去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李梦红跑到住院部去结帐。
“拿医生的证明来。”结帐的女人呱地拍下一把算盘,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厚厚的一沓纸条,稀里哗啦地一算,随后就填发票。“一共是叁仟伍佰陆拾捌块贰角柒分。你丈夫早上交了叁仟块押金,还欠伍佰陆拾捌块贰角柒。”李梦红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手也僵直了动弹不得。早上十点钟进院,下午六点出院,又没什么手术,又没什么特别护理,就要这么多钱,几百块钱一个小时。照这样算下去,多住几天医院,只怕连祖宗八代都卖完了也住不起。“收些什么钱?这么多。”她皱皱眉毛,责问道:“发票上都注明了。有怀疑,你开了钱,拿发票去对。”那女人叭地摔开算盘,翻翻眼皮,又说:“还是看你丈夫当行长,要不然,还不止呢。刚才有个人比你还多几千块。”李梦红腾地绯红了脸。那男人是行长?那男人成了她的丈夫了?她递钱过去,接了条子来看。条子上确实注明了。护理费一千二百元。医药费一千叁佰元。检查费捌佰贰拾元。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她肚子里骂了几句难听的话,陪着笑脸,带着女儿,匆匆逃跑。
三
这是一条大约三米宽,八十米深的带有些宗教气氛的小巷。整条巷子里都铺满了厚厚的从城郊山坡上运来的青石板。那些青石板都被雨水长年久月的滴打,已经坑坑洼洼不再平整了。用火砖砌成的一个个盒子而构成的墙包围了一幢幢木楼。院墙和院墙之间,就夹出一条小巷。小巷就在她家的窗户下。
院子里光线很暗淡,幽幽的有些吓人。即使是在六月太阳光很强的时候,人们也难以在院子里看清地上是不是有一只死老鼠或者是一条缺了腿的凳子。院子的围墙上有画师用水墨画成的各种图案和人像。她小时候,经常看着那些墙壁上的画出神。那时,她的父亲每天早晨只要一听到鸡叫就得起床,到码头上去给有钱人搬那些用船运到城里来的极其笨重的货物,以便挣钱来养家糊口。她闷得发慌的时候,就去看那些围墙上的画。那些画中,有的是画游动的鱼,有的是画绽开的花,有的是画飞翔的鸟,还有的是画古代官吏的像。那画中的人通常都是面部丰满,肚大肠肥,穿龙袍,戴翅帽,双手扶着肚皮一个大圆圈的样子。父亲曾经告诉她,那穿龙袍,佩玉带的是个什么王爷,整座院子都是为了供奉那王爷才修的。
那时候,她很小,也很痴。她总是很早很早地起了床,去巷子里挨着墙根慢慢地走。她很怕呆在院子里。每天早晨,小城里都会有人挑着担子在大街小巷叫卖。出门早些的,自然是卖蔬菜、肉类的。出门晚些的,就是卖针线、布匹和日常用杂货的了。她很少去看那些卖货的担子。她没有钱去购买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她照倒是挨着墙根走,让那货郎挑着担子吱吱扭扭地走中间。如果是卖早点的担子,照例后面会跟着一群叽叽喳喳地哄闹的孩子。那是些穿绸布衣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些富家子弟吃惯了货郎卖的香喷喷的食品,一个个馋得要命。货郎一边挑逗嘴里的流口水的孩子,一边拉长声音大声的叫卖:“馒头,包——子,回笼麻花饺,驴——打——滚哟……”那货郎大约四十多岁,瘦瘦精精的,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眼角扯着几根线,眯眯的眼,嘻嘻的笑脸。
她小时候曾经吃过一回货郎担上的“驴打滚。”那是她五岁生日的那天。父亲抱着她到街上玩。货郎来了,嘻嘻地同父亲说话。父亲用青筋暴突的手狠狠地捏捏荷包角,说:“来一碗。”那“驴打滚”其实就是汤圆粑粑,一碗地就那么圆溜溜的几个,好香好香的。她吃着,却又把碗捧到父亲面前。父亲便笑了,皱起一脸的疙疙瘩瘩。“你吃。好吃吗?”父亲说。货郎站在墙根下,双手在围袄上使劲搓几搓,说:“算了吧,值不得几个钱。”父亲硬把钱塞过去,叹着气,说:“都是盘儿养女的人,哪个还不是一样的难?”货郎眨眨眼,接了钱,不再跟父亲扯乱谈,挑上担子,一歪一歪地走了。吱吱扭扭的声音便响满了整条巷子。
四
一幌几十年过去。巷子仍旧是这条巷子。只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走出这条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进这条巷子。倒是那货郎的叫卖声,不知怎么被人遗忘过几十年,似乎要从人们的记忆之中消失。最近才又被人从废旧堆里翻捡出来。吆喝的内容已经被改变了。以前卖针线肥皂的如今坐了店子做生意,不吆喝了。以前卖小吃的挑子也开了餐馆拉客人,不吆喝了。吆喝的是卖煤球的和卖米粉条的。一大早就会有人在巷子里撕破喉咙喊“卖——煤喽”或者“盘子粉、锅巴粉、凉米——粉。”
李梦红刚开始并不去注意那些叫卖。无意中,她从现在的叫卖想到了以前的叫卖。于是乎头脑里那些往事又渐渐突起,越来越清晰,竟然历历在目,竟然让那叫卖声在自己的心坎上滚来滚去,竟然有如轰鸣的雷音。“馒头,包——子,回笼麻花饺,驴——打——滚哟。”到后来,凡听到叫卖就会让她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斑剥的墙上模糊的画,就会让她想到几十年前那撩得人心坎痒痒的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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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当此时,她看看自己,看看周围,便会轻轻地发生一声“唉——”,象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无精打采地闷住心思去干活。
五
回到家里,李梦红也懒得吱声,低了头,扎了围袄,到灶上去做饭。她丈夫高吟松从楼上下来,呱呱地咳得换不过气,好不容易平和了,才尽量往后往下缩小体积,尽量压低压小音调,问道:“回来了?小芸,嘿嘿——嘿,小芸好,点,嘿——没有?”她淘着米,头仍旧压得低低的,说:“你没看见她?已经回来了,刚进屋。”男人呱呱地猛咳一阵,喘一阵,勾着腰,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回,来,就好。没出事,嘿—嘿—,就好。”她憋一眼男人的脸,然后往锅里放米,然后说:“你少操心了,去休息吧。小石呢?怎么没看见?”
男人正要说话,从外面飞进来一个瘦长瘦长象一杆电线树的男孩,大声问:“妈,姐姐呢?姐姐呢?”她不抬头,盖好锅子,取了盆去洗菜,然后说:“在屋里。你到哪里去了?又被老师留了?今后要早回来点。”男孩站在幽暗的地方,说:“是爸爸要我留下来补习功课。”她一边洗着菜,一边不停地往灶上看,嘴里说:“去把书包放了,买包盐来,没盐了。”男孩答应着,先去看看躺在床上的小芸,后才飞出院子去。“他,成绩,嘿——下降了……”男人想对她解释。“算了。今后,少压他。他还小呢。要是象你……”她瞅一眼男人,抿抿嘴,端了装菜的盆走到灶边,放下砧板,切菜。见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说:“小石又不是你亲生的,压得太紧,他反而厌恨你。”男人尽力地往后缩,咳着,摇摇头,扶一扶鼻梁上至少一千度的眼镜,慢慢地,慢慢地踱开,进自己房里去了。她停了手中的活,痴痴地盯住男人的脊背,一直盯到看不见。她眨眨眼,抿抿嘴,切菜的动作加快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听见“ 当——”一声,菜刀剁在了铁盆上。铁盆便被砍去一块白漆,缺了一道口,露出里面褐色的部分来。“妈的!”她扔了刀,手一挥,干脆把缺了口的铁盆撂到了屋角的煤渣堆上。她怔一怔,“唉——”地叹息一声,走过去,将铁盆捡起来,拿到水笼头边冲洗干净,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轻轻地放回灶上。
去买盐的男孩跑回来,搁一包盐在灶上,嘴里说:“妈,盐。我去看姐姐……”她截住他的话说:“有什么好看的?真要是死了,看又有什么用?”男孩便不敢动,站在那里,瞪了眼瞅她。“妈,我做错什么了?”她哼哼,撕破包装袋,把盐倒进一个缺了把的罐子里,随后说:“你不要象那个家伙学习。读一辈子的书,一点出息没有,整天疾病缠身,死又不死,留下来害人。”男孩不说话,跑到灶门前蹲下,急急忙忙地往另一眼灶里放炭,点燃,加煤。“小石,你,你爸爸怎么这么多日子不来看你?到哪里去了?”她话音未落,人已转了身,低埋着脑袋,去餐柜里找什么东西。
小石被问住了,说不出话来。他只知道自己姓高,叫高小石,是她和高吟松的儿子。他只知道每到一定时间就会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乡下汉子到家里来做客而他一直叫那人做“伍伯伯。”其实,他是那乡下人的亲骨肉。他的生父叫“伍魁洪。”高吟松只是他的养父。他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生母,那绝对不是李梦红。
“妈,你讲什么?”小石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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