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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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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坤容说起,她却嗤之以鼻,”世上多少天灾人祸大新闻,华南洪水为患,又不见你如许热心。”
方倍笑吟吟,”你妒忌我。”
“不是说有礼物呈上?”
“我手提上下飞机,是一套现代美术馆的名画瓷杯。”
坤容一听,忽然动气,”这种骄矜的杂物有个鬼用,你不如送我一件大衣,至少御寒。”
方倍咦一声,”你怎么知道还有最时新长羽绒大衣一件。”
坤容穿上大衣,刚刚合身,不禁叹气。
方倍搔头,”又怎么了?”
“我已辞去女侍一职。”
方倍欢喜,”那种地方,做长了没好处,到底社会始终蔑视出卖情色。”
“你们都那样讲,可是人人喜欢俊男美女,口是心非。”
“是呀,人类虚伪了五千年,往后一万年,还得继续戴假面具。”
“我已有小小一笔节蓄,以及一个男朋友。”
方倍蓦然抬头,”坤,慎交男朋友。”
“这个人你也认识。”
轮到方倍叹气,”是学校哪个不争气长不大的男同学?”
?? “他叫温带,拥有一档小生意,经济独立,很有性格。”
方倍张大嘴巴,她脸色渐渐缓和,”啊,是,他。”
“他来喝啤酒,我俩认识,攀谈起来,他同我说:公司政策是顾客不可约会妇女侍,故些劝我辞职。”
方倍立刻说:”这是个好人。”
“那你不反对?”
方倍答:”坤,你离开了家孑然一人在外,你所有的只是你自己,你额外小心之外,更需额外小心。”
坤容无奈地苦笑。
方倍说:”温带至少还有一个地址,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可寻他算帐。”
坤容说:”我可以在他铺子里逗留整天,那些七彩缤纷的玻璃,美不胜收,看他替我做的耳环。”
坤容走近,方倍这才看到她戴着一红一绿两枚不同颜色的玻璃耳坠子,设计别致,有人显然下了心思功夫,方倍心想,已经交换了信物,可见那人也重视这段感情,看样子是个好开始。
“温带说他与男朋友曾经去过他工作坊。”
方倍连忙岔开话题:”请他替我做一对玻璃手镯。”
“我正在帮他设计一连串首饰,你可知道人类自数千年前就喜欢用贝壳珠子装饰身体?”
方倍微微笑,很代她高兴。
坤容问:”温带口中说的男朋友,可是你的编辑先生?”
“不是的,他是一个很有威信的新闻工作者。”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一个有妆筪的女子,不愁追求者不上门。”
方倍劝说:”感情与学费均有了着落,说话也不必酸溜讨人厌了!”
坤容留下来吃饭,一直穿着大衣不愿脱下,十分珍惜,管家替她们斟茶递水,却也挽着方倍送的手袋不放,叫方倍啼笑皆非。
第二天,她想起那个叫约翰的奇迹婴儿,决定造访,她打电话到祝家,与祝太太谈了一会。
那年轻太太大方活泼,”你是记者,你看到我们的故事,约翰是本省最年幼的换心人,七月前做的手术成功。”
“啊,怪不得。”
“欢迎你来采访。”
方倍到玩具店挑了一套玩具到祝家去。
祝太太迎出来,她十分健谈,幼婴与常儿无异,一般顽皮好动,祝太太掀起他衣服,方倍看到一条淡淡红印自胸至腹,已几乎完全消失,但方倍还是啊了一声。
他得到的,一定是他人失去的,方倍轻轻问:”“谁是捐赠者?”
祝太太这才收敛了笑容:”对方家庭不愿与我们会面,勉强不得,我们只知是一名三岁男孩,血型并不吻合,但因约翰年幼,身体可容忍接纳不同血型器官,医生说约翰成长之后,可同时输入A及O型血液,你可以说他是双种人。”
方倍说:”哗。”
“那家人很伟大,他们同医生说:每一个人都应该做的事,毋需表扬,王小姐,你有在驾驶执照上填上捐赠器官一项吗?”
“我立刻补加。”
祝太太自厨房取出新烤蓝莓松饼,方倍一手一只,吃得起劲,”唔唔”连声。她就是这点讨人欢喜。
她拍了好些照片,最可爱一张是约翰淘气抢过来扯她头发,她倒在地下喊救命。
冯乙看了只觉惊慄,”刚换过心脏还这么顽皮,如何应付那些健儿?”
“真吓人,三十分钟没停过爬上滚下,大人统共不用做别的事。”
“啊,怪不得出生率越来越低,你呢,你可喜欢孩子?”
方倍答:”你看他们的面孔,上帝故意把他们生得如此可爱,以便他们存活。”
“可以雇请保母吧。”
“不,不,”方倍反对,”我不信任别人。”
“那么,你愿意放弃工作照顾孩子?”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过了三十,即是超龄产妇,不信你问妇科医生。”
“可是近年有许多四十余,岁的新妈妈。”
“去到那么尽,多么危险。”
方倍看着冯乙,忽然笑起来,”我们一写一编怎么会说到这种事上去?”
冯乙讪讪:”我由家母亲手带大,感觉温馨,母子无话不说。”
方倍说:”我的保母叫瓜达露比洛佩斯,墨西哥裔,自幼把我带大,所以我会说点西语。”
“我们都很幸运。”
专访刊登后,读者来信:”小约翰常做噩梦吗”,” “祝氏夫妇如何度过这个难关请与读者分享”, “医科惊人成就”, “儿童医院值得褒奖”……反应热烈。
冯乙搔着头,真没想到这个新人专栏会如此受欢迎。
这个夏季方倍过得真正舒服适意。
真至一日大雨,她自图书馆回家,一进门,便看见父母的行李堆放在玄关。
方倍喜悦地大声叫:”爸,妈。”
管家出来:”嘘,嘘。”
“什么事?”
“他们刚上楼,形容憔悴,说是累得不得了,需要休息,叫你不要吵他们。”
“可是身体不适?”
“我也这样问,他们说不必叫医生。”
方倍惊疑不已,”几时回纽约?”
“不去了。”管家亦觉意外。
“什么?”那做到一半的工程,又如何处理?
“待他们休息过后,才慢慢问吧。”
方倍轻轻走到楼上,只见主卧室房门虚掩,她轻轻推开,看到母亲俯睡,脸埋在枕头里。
母亲呢,方倍四处张望,忽然想起客房,过去探望,只见父亲和衣躺在床上。
两人都好似打完仗,累得不能动弹。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俩一向有用不完的精力。
对正正申孙公允夫妇来说,倦是弱者行为。
当晚方倍满怀纳闷不床休息。
她翻阅报纸,读到一段小启事:”给我美丽的母亲,八月十五日,我再也不能拥抱你,也见不到你的微笑,伤痛无限,唯一安慰是知道上主召你回家安息,不久我会再度在你怀中,爱女莉莉上。”
方倍叹口气,熄却床头灯。
就在这时,她听到主卧室发出轰隆一声响。
呵,方倍想,他们起来了,她刚想过去问侯,忽然听见摔东西的声音,不知是什么瓷器,撞到墙上,碎成一万片。
真可惜,主卧室里每件摆设,都经母亲千锤百炼目光挑选,全属精品,有一套小小法国露丝出品流金玻璃小花瓶,可爱玲珑,不知能否存活。
每个孩子都听过父母吵架,世上有全无争执的夫妻吗?大抵没有,方倍一向不管大人的事,通常她都会躲在房间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时母亲问:”昨晚你听到什么?”她通常装作茫然问:”嗄?”母亲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时常吵架的夫妇,有问题,在早餐桌上以会议形式解决,如果再严重一点,会找来律师陪同商议。
今次大发雷霆,是罕有事件。
声响并没有停下,接着,是家具移动声,吆喝斥骂声。
——”你竟如此糊涂!”
“我完全不知实情,我遭代理欺骗。”
“你不会验一验?挂在大堂中座,抬头只差呎,你就不辨真伪。”
呵,方倍惊心,东窗事发,是那些染色玻璃出了纰漏。
“我没想到,我付出高价。”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方倍房门,原来是管家。
方倍握着管家的手,她坐到床边。
方倍问:”可要过去看看?”
管家摇摇头。
方倍轻轻问:”会流血吗?”
“他们是斯文人。”
“是,”方倍苦笑,”你认识他们的日子比我长。”
管家问:”是什么事,公还是私?”
“一向都为公事。”
私事上,这对夫妇也像合伙人一般,并无激情。
管家说:”我回地库休息,你不要怕。”
管家疼惜方倍,仍当她是小孩。
她离去以后,方倍听见母亲长长叹息的声音。
父亲高声说:”把那代理人抓出来向柏尔曼说个明白。”
孙女士反问丈夫,”怎么说,一个犹太人对另外一个犹太人说:’柏先生,十七世纪法国水晶灯固然是仿造的,可是,府上所有古董,都是三年旧的真货’?”
如果孙氏夫妇的声音不是那样苦恼,方倍真想笑出来,这是为上得山多终遇虎现身说法。
孙公允颓然说:”没想到柏尔曼会即时反脸。”
“他说犹太人最恨被骗!即时发律师信叫我们停工,并且要刊登大小启示揭发我们。”
“这不是大炮轰蚂蚁吗?”
“你,都是你的错。”
孙公允忽然累了,”我愿一人承担,当时你在阿里桑那,毫不知情,你速速与我离婚拆夥。”
没想到王正申这样回答:”这也是办法,我立刻叫司徒律师来一趟。”
方倍大吃一惊,忍无可忍,走到隔壁房间,推门进去。”爸,妈。”
方倍张大嘴巴,不相信眼前就是她的父母。
平日王氏伉俪永远修饰整齐美观,连方倍都没见过如此邋遢的爸妈,只见父亲一脸胡须渣,白发丛生,头顶小心遮掩的部位秃开来,眼肚深大,憔悴不堪。
母亲脸如黄胆,只看到两道深棕色纹出来的眼眉,她五官几乎挂到下巴位置。
方倍吓得怔怔落泪,”怎么了,”她颤声问:”我家怎么了?”
只听得母亲长叹一声:”完了,接着全是吃官司的日子。”
方倍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她并没有信心,因此噤声,咽下泪水。
父亲百忙中安慰女儿:”不管你事,小倍,你回房休息。”
方倍提高声音,”不要离婚,不要——”
她再也说不下去,已经成年,还如此害怕父母分手。
6
    方倍静静回到卧室。
接着,父母也再没有制造噪音。
第二天六点,管家唤方倍:”叫你呢。”
父母都坐在会客室,司徒律师一早已经来到,他们商议妥当大事,正在签名。
母亲抬起头,”小倍,你小心听着,你的生活学业均不受影响,不用担心,这里没你的事。”
没你的事。”
母亲脸上又罩上严密完美的化妆,与昨夜判若二人,她紧小外套钮扣,腰围缩小三吋。
父亲头顶添了黑色发腊,又显得年轻。
他们脸上全无欢容。
司徒轻轻说:”二人公司解散,孙女士承担所有责任,我会与柏尔曼交涉。”
孙公允说:”他定要咬死我们。”
律师答:”他也是生意人,总有转圜余地。”
方倍发呆。
王正申说:”先把大宅卖掉吧,存入小倍教育基金。”
司徒说:”我即记得办妥。”
大家静默下来。
司徒律师这时轻轻说:”公允,其实这种事……迟早拆穿……客户越来越精明……”
孙女士脸色煞白。
司徒叹口气,”我先走一步。”
方倍颤声问:”尽快赔偿,不行吗?”
孙公允解脱钮扣,剥下外套,她的胸腹赘肉扑出来顿时下垂。
她在会客室踱步。
方倍忽然意味到还有其他问题。
她浑身寒毛竖起。
她瞪着父母。
不止是一盏假水晶灯吧,可能其余一切也都被揭穿了。
果然,孙公允沙哑着喉咙说:”小倍,我有话要说。”
王正申吆喝她:”你还想说什么?”
孙公允也再次提高声音:”你别管我。”
王正申阻止,”这孩子在我们家不过三餐一宿,你别烦她好不好?”
方倍越听越奇,她忽然想起,爸妈的姓名都正气凛然,正、申、公、允、但是生意手法却没遵从名字方向。
“小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孙公允低声说:”我们两人都不是建筑师。”
王正申骂:”孙公允,我把你这张嘴切下来!”
“我与他只读过设计科,建筑专业,全是假的。”
方倍睁开双眼,这是噩梦,她快要醒来,这不是真的。
“开始创业的时候,有人误会我俩是建筑师,叫一一声则师,这称呼太过悦耳,我竟没有否认,一直沿称了二十年。”
王正申如泄气皮球般坐下。
方倍似金鱼般嘴开了又合,只是发不出声音。
孙公允说:”王正申,人家叫你建筑师你可是没有否认。”
这时方倍哭起来。
“对不起,小倍,墙上辉煌的灯画全是假的,五千美元一张,连豪华相架,柏尔曼已查出此事,一定要叫我们身败名裂。”
把事实说出,孙女士像是松一口气,她剥下名贵钻饰,随意放在桌子上,她说:”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别叫我。”
她走到酒柜前,挑一瓶拔兰地,打开瓶塞,对着瓶口便喝。
方倍焦急:”妈妈。”
孙女士抬起头来,眼光空洞,目无焦点,胸口像是已经掏空。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不再出来。
方倍转身,看到父亲披上外套离去,一个家用了廿年建立,一夜之间就忽剌剌倾倒。
方倍站在屋子中央,徬徨地转圈。
管家缓缓走近,”小倍,一位冯先生电话找你。”
方倍摇头,”我不听电话。”
“与朋友出去散散心。”
“我不想上街。”
“小倍,你在家也帮不到他们。”
方倍抬起头,管家抹去她泪痕说:”你已长大,考验你的时刻来临,坚强一点,拿出勇气。”
方倍握住管家的手,”是。”
她回应冯乙电话,他有点担心,”方舟,你不舒服?”
方倍喃喃说:”大雨下了四十个日夜,挪亚与家人以及动物登上方舟……”
“管家说你们家里发生了一点事。”
“她真多事,”
“我可以分忧吗?”
方倍挑轻的说:”父母决定离婚。”
“啊,我马上来。”
冯乙没到,地产仲介带着客人已经上门,方倍这才想想,父母已决定把房子出售。
只见两个中年太太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配对手袋,全身装备足够为宣明会助养第三世界十个贫童十年。
她们肆无忌惮地批评着房屋间隔及装修。
——”太高调了,不懂欣赏。”
“所以说装修不能卖钱。”
“主卧室今日不能进去?”
经纪笑说:”纪太太,周太太,出售牌子一挂出来,就失之交臂了,如今地产朝天火热,真有意思,照开价加三万必定成交。”
“我大把房产,我不急。”
那周太太说:”那你是看不上眼了,哈哈,我要吧,同业主说,意思意思,加一万,我喜欢这个海景。”
经纪说:”我去同律师说。”
“主人就在房里,你同她说呀。”
经纪回说:”一切交由律师处理。”
方倍发愣,她一生只住过一间屋子,就是这间高原路八三八号,卖了大屋,搬往何处?
这些年她见坤容一年搬好几次,欠了租,遭房东赶出,便急急带着行李走,似丧家之犬,东家踢,西家蹂,因为穷,人家把她们当皮球耍玩,坤太太却还要把陌生男人带回家。
方倍一向以这间大屋为荣,家是她的定海神针,如今这个家快要不存在了。
她的耳畔嗡嗡响。
忽然有人问她:”你是王小姐?你父母均是建筑师,你也读过建筑?”
方倍抬起头,不发一言,看到周太太浓装面孔。
“我儿子也想考建筑系,平均分要多少才能入学?”
方倍,勇气呢,你的力气呢。
忽然方倍笑笑,温和地同富泰相的周太太说:”那看你考哪间大学了,哈佛大学亦有建筑系,倘若科学数学美术都有一百分,又有三名老师推荐,令郎又曾往第三世界救灾,那么,欢迎入学。”
那周太太知道遭人挪揄,呵一声,不悦退下。
方倍心中苦恼到极点,她想跑到丛林,大力搥胸大声呼喊。
幸亏这时冯乙来按铃,方倍拉起他的手,”带我走,走得越远远好。”
“你想去何处,海滨亦或市中心?”
方倍回答:”从这里开车,一直往北部驶去,我们经过育空到阿拉斯加到阿留申群岛,去到西伯利亚。”
冯乙知道方倍受了刺激,微笑回答:”让我先租一辆悍马军车。”
方倍叹口气,”男生口中说喜欢,是吃顿饭聊聊天看场戏散散步。可是,真要你们挑起责任,女生变成负担,可划不来,可是这样?”
冯乙看着她,”你怕不怕吃苦?”
方倍忙不迭回答:”怕,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哪敢叫你跟我上车。”
“据说如今二三十岁的老青年都住在家里靠父母。”
冯乙说:”我十二岁往中学寄宿就离开家里,父母都有工作,我学习独立。”
“你确实是好青年。”
冯乙感喟:”可是女孩子恋爱对象与品格无关,你有听过一首歌吗,叫《换你的微笑》,那少女说,愿将一整个天空来换他的微笑,不计后果,多叫人气馁,尊重呢,责任呢,都不愿?”
管家说得对,出来散散心,心情果然好过一些。
“小倍,父母离异是父母的事,不要揽上身。”
“倘若他们分手之后我三餐不继呢?”
“那是因为你要节食减肥吧,这么大一个人,有手有脚,无不良嗜好,怎么捱饿,天无绝人之路。”
“冯乙,你真乐观。”
“我刚初抵埠,睡在一个牧师家的书房,找工作,进修,说好英语,周末在茶餐厅做侍应,晚上到球场打扫卫生间,什么都做,终于进报馆做打杂,出任校对,一年后当上助编,我不信饿饭这回事。”
方倍露出敬服神色。
“我的秘决是‘做好它’,在快餐厅洗厕所,也是一项劳动服务,不怕做,做得干净,领班眼睛雪亮,便推荐我做厨房,千万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嘴巴无敌,手脚无力。”
方倍怔怔地看着冯乙,患难见真情。
“我们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更不应惧怕艰辛,试想想,一个个字写出来,平面,黑白,要与七彩活动声响变化无穷的电子娱乐争知音,多么艰巨!”
方倍一直点头。
“方倍,你不怕,你做得到,搁下大小姐架子,更是一条好汉。”
方倍沉着下来,她握着拳头,”多谢激励。”
“随时效劳。”
“送我回家吧,我担心家母。”
回到家,看见母亲已经在签署文件。
方倍问司徒律师:”我们搬往何处?”
“我替你俩租了一间公寓,两房两厅,待风波过后,另作打算。”
“我俩?我父亲呢?”
“他回亚洲,暂时不会回来。”
方倍不置信,”他丢下妻子?”
律师说:”把他拖下水一点好处也无。”
“不是说有难同当吗?”
孙女士忽然插嘴:”不不不,有难独当。”
她笑了,笑声比哭声还难听,不过,见过大场面的她始终没有流泪,她这样说:”是我错,这是果,这不是因。”
非常快,像一块大石落到井里,急坠,轰地一声,水花四溅,已经到底,抢救再也不及。
搬家那天,方倍到图书馆,回程一时不察,竟回到老家,只见人去楼空,大门紧紧锁着,这才如梦初醒,她垂头回到公寓。
家具刚刚放妥,管家一身汗,正在替她整理床铺,只见客厅只有老房子玄关那般大小,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管家抹了抹汗,坐到她身边,”小倍——”她忽然哽咽,这叫做家道中落,四个字解释一切。
方倍问:”我妈妈呢?”
“她往日本办事。”
方倍茫然问:”你睡在什么地方?”
管家再也忍不住,她哭诉:”“我已被辞退,小倍,以后,你得照顾自己。”
方倍要过片刻才听懂,”你们都不与我住?”
管家抹干眼泪,”你母亲说你不再需要保母。”
方倍低头,”她说得对,我应当照顾自己生活起居。”
“我教你用洗衣干衣机,吸尘器在柜里,厨房有炖锅,做难汤其实很容易,我不舍得走……”
方倍问:”你有地方可去吗?”
“太太一向对我周到,五年前地方最低潮之际她助我买入一间平房。”
“啊,那我放心了。”
“她也付我丰裕的遣散费。”
方倍点点头,她忽然跳起来,”我的生活费呢?”
“你放心,司徒律师管理你的教育基金,事情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坏,这一切不过是防对方抄家。”
方倍不住摇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希望过一阵子风平浪静,太太又再叫我回来。”
方倍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每个星期会来看你,给你处理家务。”
“不,亲爱的瓜达露比,你的责任已经完成,你不必为我担心,许多十七八岁少年留学寄宿,比我更加能干。”
“这是司徒给你的本月零用,他留下一辆小小房车给你应用。”
方倍我:”看,我这环境已经比许多人她。”
她取出笔记开始写专栏,全神贯注,做到一半口渴,抬头,才发觉置身陌生环境,她愣住半晌,突然醒悟这狭小公寓往后就是她的家,不由得悲从中来。
管家对她说:”我走了,明天再来。”
“不用再来,我不会给你开门。”
“我已配多一条门匙。”
方倍急说:”喂,我约会男伴,你闯进来,可大大不便。”
“那我事先说声不好意思。”
老好管家走了。
像那些绣像小说里的落难书生,至少她还有一个忠仆,厨房有意大利菠菜面及香浓咖啡,还有一大盘羊腿,她都替小倍想好了。
傍晚,冯乙咚咚敲门,他擒着白汁龙虾及素蛟,满脸笑容说:”赶快趁热吃,吃饱了比较不那么愁苦。”
方倍啼笑皆非。
冯乙打量好的新居,作出吃惊的样子,”啊,方舟,你现在同我们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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