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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满天 1057-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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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落在地上,银链子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小女生的脸孔倏然雪白,嘴唇瘪了瘪,眼 睛里有了水雾,那小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倔强的忍住泪水,她挣扎着说了句:“我……不敢跟老师讲,哥哥……他会打我#”
乔书培没有理她,抓起自己的书包,他冲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得老远老远,把那个泪汪 汪的小女生单独留在那暮色苍茫的教室里。这小女生就是殷采芹。
彩霞满天  3虽然上课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一场风暴,但是,接下来的学校生活,对乔书培而言,倒是 很轻松也很光采的。事实上,在进学校以前,那学文学的父亲早已给了他相当多的教育。乔 云峰隐居到海港来之后,一心想当一个作家,白天上班,晚上就孜孜不倦的写作。乔书培耳 濡目染,六岁已看完格林童话,知道安徒生和西游记。学校的课本对他是太简单了。第一次 月考,他就拿了个第一名。接着,他在全校一年级作文比赛中又拿了第一,图画比赛中再拿 第一。他成了班上一个特殊的人物,成了师长们夸赞的人物,也成了部份同学崇拜,而另一 部份同学嫉恨的人物。不知何时开始,班上同学就成了两派,一派的头儿是乔书培,另一派 的头儿就是殷振扬。这两派在以后小学六年的生涯中,一直是势同水火。
开学以后没多久,乔书培就知道殷振扬兄妹是住在“白屋”里的。白屋,那耸立在海边 的“巨厦”,一直像有股魅力似的吸引着乔书培,每次在海边追逐嬉戏,或在防风林里捉迷 藏时,他都会忽然忘形的对着那栋“巨厦”默默出神。那两层楼高的建筑物,有许多方形石 柱,又有许多圆形拱门……总使他联想起童话里的古堡,幻想里面囚禁着一个公主,一些英 雄。还有地牢、巨斧、铁炼……种种残酷的刑具。当这些刑具出现的时候,殷振扬总是手持 利器的那个大坏蛋。至于殷采芹呢,她在“白屋”中扮演的角色是模棱的,他总无法把她想 成白屋的主人,倒像是白屋里的囚犯。
那时,乔书培最要好的两个同学,一个绰号叫“小胖”,因为他长得圆圆胖胖的很逗人 喜爱。另一个叫“阿松”,长得又黑又壮,是班上的体育健将。他们三个常常结伴在海边 玩,拾贝壳、捉迷藏、赛跑、游泳、钓鱼、爬岩石、钻岩洞……海边就有那么多做不完的游 戏。一天,当他们在防风林里比赛爬树的时候,忽然,从白屋里传来一阵美妙的钢琴声,琴 声悠悠扬扬如水珠奔湍,如海浪敲击岩石,一忽儿细碎如小鸟啁啾,一忽儿又激烈如万马奔 腾。乔书培从小对音乐艺术方面,就有种与生俱来的兴趣,他不禁听得发呆了。
“你知道这是谁在弹琴吗?”小胖问。
“是谁?”“是殷采芹的妈妈。”“也就是殷振扬的妈妈?”他问。
“不是。”阿松整个身子都吊在一棵树枝上,两手攀着枝桠,在那儿晃呀晃的。“原来 你根本不知道老鹰家里的事,你真笨!”“老鹰是谁?”“老鹰就是殷振扬的爸爸,大家都 叫他老鹰,他很凶,也很有钱,我们学校的风雨球场就是老鹰出钱盖的,所以,连校长都怕 老鹰,殷振扬才那么神气。”
“老鹰不是殷采芹的爸爸吗?”“当然是啦!”“那么,殷采芹的妈妈为什么不是殷振 扬的妈妈?”
“我爸爸说,”小胖傻呵呵的插嘴。“白屋有好多好多个妈妈!”“白屋怎么会有妈 妈?白屋是房子哩,傻瓜!”阿松说。他已经八岁了,乡下孩子学龄早晚不一,他显得比小 胖成熟多了。“是殷采芹有好多个妈妈。”
“哦?”乔书培睁大眼睛,还是没听懂。但是,欣羡之情,就不自禁的油然而生了。 “有好多妈妈,真好啊!”
“才不好呢!”阿松说:“我妈说,殷采芹的妈妈常被殷振扬的妈妈欺侮,因为她是老 二。现在,老鹰又有了个老三,也好凶好凶。老三不敢欺侮老大,就天天欺侮老二。所以, 我妈说,殷采芹的妈妈是个倒霉鬼,总有一天会给殷家的大老鹰小老鹰吃掉。”“什么叫老 大老二老三?”乔书培问,他完全弄不清楚,只模糊的体会到殷采芹有个会弹钢琴的妈妈, 这妈妈似乎是这“古堡”里的“囚犯”了。
“你连老大老二老三都不懂?”阿松瞪大了眼睛,大惊小怪、老气横秋的。“我懂。” 小胖又接嘴:“我家也有老大老二老三。我是老大,我妹妹是老二,我弟弟是老三。不过, 我家的老二最凶。”
“你懂个鬼!”阿松打断了他。“又不是讲小孩子,是讲妈妈!”“妈妈为什么也有大 小?”
“当然有大小,”阿松一副“万事通”的样子。“我妈妈就比你妈妈大。”“我懂 了。”小胖说:“你妈妈是老大,我妈妈就是老二了。”
阿松从树枝上跳下地来,用手抓了抓脑袋,显然,他也被闹糊涂了。为了掩饰他自己的 “困惑”,他转移了大家的目标,大声说:“来!我们来比赛跑,看谁先跑到那棵神仙树下 面!输的人请吃冰棒!”神仙树指的是林中那棵老古树,因为它生得张牙舞爪,又巨大如 亭,不同于防风林里那些秀气斯文的木麻黄,所以就被称为“神仙树”。于是,孩子们开始 争先恐后的奔跑,吆喝着,呼喊着,穿梭于树林之内,谁都忘了再去追究“老大老二老三” 的问题。
不过,从这次以后,每当乔书培看到白屋,每当他听到白屋里流泻出来的琴声,他都会 为这“古堡”幻想出一个“囚犯”,那就是殷采芹的妈妈了。为了“同情”这个“囚犯”, 他对殷采芹的“敌意”(为什么会有敌意,他自己也闹不清楚了。)也消失了很多。而真正 和殷采芹做“朋友”,还是开始在那只受伤的小麻雀身上。那时,他们已经升到三年级,乔 书培早已是全校闻名的“神童”了。
那天黄昏,乔书培刚和小胖分手,一个人逗留在防风林里面,收集着“松果”(事实 上,是木麻黄的果实)。他收集松果,是要做一件“艺术品”。乔云峰刚教过他把鹅卵石漆 成不同的颜色,使他初窥到“化腐朽为神奇”的窍门。立即,他举一反三,想用松果、贝 壳、珊瑚、石头……来一一试验。他弯着腰,细心的找寻着松果,他要外表生得整齐而硕大 的。正在他专心收集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细嫩、稚气、娇弱的声音:“我捡到一 只小麻雀,它不会飞了。”
他站直身子,就看到殷采芹那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她默默的瞅着他,眼神 里有着单纯的信赖和崇拜,她双手紧紧的捧着一样东西,那只小麻雀!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去,她立刻把那正发着抖的小东西郑重的放进他的手心里,肯定而依赖的说:“你会治好 它,是不是?”
他觉得有股异样的感觉窜进了他内心中。稚龄的孩子根本不解男女之情。可是,这温柔 信赖的声音却鼓动了他的男儿气概和英雄感。女孩子真没用,一只小麻雀都弄得她束手无 策!他想着,虽然自己也对掌心里那蠕动的小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却硬着头皮不肯表示出来。
“让我看看它怎么了?”他粗声说。
“我看过了,它的翅膀断了!”
翅膀断了?他吓了一跳。小麻雀的翅膀断了,他又能怎样?但是,他依然煞有介事的检 查了一番,果然,那小麻雀的一边翅膀折了,显然是顽童们用弹弓射击的结果。他把它放在 沙地上,它徒劳的扇动着未折的翅膀,在沙上小步奔走,看来是可怜兮兮的。他观望了一会 儿,思索着童军课上教过的“急救”方法。“要上夹板!”他说。“我去找根树枝来!”她 很快的说。
于是,他们坐在那软软的沙地上,用树枝和殷采芹系头发的毛线,忙着给那小麻雀包 扎、上夹板,忙了个不亦乐乎。整整弄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那翅膀给固定了。小麻雀在他 们手心中不住扑动,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殷采芹就像哄婴儿似的,不住口的说:“乖乖, 别动呵!乖乖,绑好就不痛了呵!乖乖,好可怜呵!乖乖,不要哭呵!… ”
他用一种崭新的感觉,惊讶的体会到一个女孩儿的温存和细致。然后,他忘了他的松 果,忘了他的“艺术品”,忘了他的贝壳和珊瑚… 当暮色来临的时候,他带回家的,是那 只受伤的小麻雀。“我带回去治好它!”于是,他和殷采芹之间,有了一份共有的秘密。秘 密的喜悦,秘密的希望,秘密的祝福,和秘密的关怀。整整一星期,他早上一到学校,殷采 芹就会远远的跑过来,热心的、悄悄的问一句:“怎么样?”“好些了!”她会满足的跑 开,整个小脸庞上,都绽发着光采和快乐。这样,一星期后,他们把小麻雀带回树林,拆掉 夹板,两颗小脑袋挤在一块儿,两对眼睛热烈的盯在麻雀身上,两双小手忙不迭的去拨弄那 东倒西歪的小身子,两人嘴里,都不停的呼喊着,鼓励着:“飞呀!快飞呀!飞呀!举起翅 膀来飞呀!飞呀#####呀!… ”小麻雀扇动着翅膀,在沙地上摇摇摆摆的漫步,怀疑 的昂起头东张西望… 然后,它终于恢复了信心,大自然在呼唤它,白云在呼唤它,广阔的 蓝天在呼唤它… 它骤然仰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喜悦的清啼,就“噗喇喇”一声振翅飞 去。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目送它飞向那白云深处。一刹那间,两双小手紧紧的握在 一起,两人在树林内跳着,叫着,欢呼着:“它会飞了!它会飞了!它会飞了!”
这是一个开始。从这一天起,乔书培发现殷采芹成了他的影子。孩子们还不知道男女之 嫌,也不懂得异性相吸。两人只是天真烂漫的玩在一块儿。殷采芹正在学钢琴,放学后,她 还常常留在音乐教室练琴,那练习曲单调而枯燥,常常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弹奏。乔书培说:“难听死了!你妈妈弹的比较好听!”
“我也会弹歌曲!”殷采芹说。
“不信!”乔书培昂着下巴。
于是,殷采芹弹了一支“彩霞满天”,她边弹边唱,声音婉转动听。又弹了一支“月色 昏昏。涛头滚滚,恍如万马,齐奔腾… ”她还不会弹和音,常用单手弹奏。那琴声虽单 调,却依然悦耳。乔书培羡慕极了,叹息着说:“如果我也会弹,就好了!”
“我教你!”殷采芹立即热心的说。“你来试试看!”她拍拍身边的长板凳。乔书培在 她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指按着琴键,“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多米索米… ”他跟着她笨拙 的练习,手指僵僵的完全不听指挥,“多米索米”变成了“多法索法”。她急了,脸就涨红 了,她是最容易脸红的女孩儿。她不住口的说:“不是这样的,唉唉,不是这样的… ”
“是怎么样的嘛?”他不耐烦的叫,有些恼羞成怒。“你根本不会教,你笨死了!”她 睃了他一眼,清亮的大眼睛里充盈着歉意,好像这真的都是她的过失一般。“是这样 的… ”她搬动他的手指,去按在正确的琴键上。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去搬动;多米索米, 多米索米… 她那小小的手扶在他粗壮的手指上,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的脑袋也随着他 手指的动作往下一俯一俯的急得满头大汗,比她自己弹琴费力了一千倍。多米索米,多米索 法… 唉唉,又错了。
“不学了!”他生气的敲着琴键。“不好玩。”
“我们再来过,”她安慰的说,又去搬动他的手指。“你看,这样按,慢慢来,你不要 急,我刚学的时候,没有你一半好,真的!没有你一半好,真的!”
她一再重复“没有你一半好”,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光里是一片坦白与真挚。于是,他 又去按那琴键;多米索米,多米索米… 直到音乐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嘲弄的大叫声:“好哇,男生爱女生!”
他跳了起来,回过头去,一眼看到那阴魂不散的殷振扬和他的三个跟班正站在门口。殷 振扬双手插腰,其势汹汹的瞪着他,又跳又叫又吼:“乔书培,不要脸,一天到晚跟着我妹 妹,你不要脸,男生爱女生,你不要脸!”“我才没有跟她!”他怒吼着。“你才不要脸!”
“你不要脸!”殷振扬叫到他脸上来:“你是大狼狗!”
“你是猫头鹰!”他吼了回去。
“你是黄鼠狼!”“你是臭老鹰!”“你是大鲨鱼!”“你是八脚鱼!”“你是王八 蛋!”“你是王九蛋!”“… ”这样对叫的结果,又是一次世界大战。和往常许多次的战 争一样,乔书培挂了彩,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累圹。最后,老师赶来了,两人一起处罚,再 打十下手心。殷振扬个子高大,皮肤也粗厚,挨十下手心满不在乎。他却被打得手心通红, 好几天握笔都握不牢。那肇祸的殷采芹,只能眼泪汪汪的站在旁边,无助的在裙褶里绞着双 手。事后,那女孩会挨呀挨的挨近他,好抱歉好抱歉的,低声下气的,乞谅的,讨好的说: “我妈妈有白花油,擦一点就不痛了,下课以后,我回家去拿给你!”“走开!”他没好气 的叫:“都是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讨厌!”殷采芹低下头去,前额的一绺头发垂下 来,遮住了眼睛,她默默的、一声不响的走开了。他望着她那娇娇怯怯,瘦瘦小小的影子, 心里有些儿不忍,看到她肩膀微微抽搐,而那背脊却依然倔强的挺直着,他就更不忍了。于 是,他粗声粗气的叫了一句:“过来!”殷采芹蓦然回首,脸庞发亮。
“放学后罚你陪我去捡贝壳,我要捡好多好多,漆成花花绿绿的。”“是!”她清脆的 应着,眼底一片喜悦。
于是,那些日子就这样度过。他在海边游荡,她必定跟随在身边。他们共同走过长长的 海岸线,共同拾过贝壳,共同捡过松果,共同看过夕阳,共同面对过海边的“彩霞满天”。 那海边的黄昏,彩霞常常染红了整个天空,整个海洋,整个沙滩,整个树林。他的童年生 活,是由殷采芹的友谊和殷振扬的战争交织而成的。每次和殷振扬打过架,他就会迁怒殷采 芹,好几天不理她。事后,他又会融解在她那歉然的温柔里。就这样,吵一阵,打一阵,好 一阵… 时间,就如飞般的过去了。当然,在这些日子里,除了和殷振扬打架以外,还有许 多记忆是不能磨灭的。其中,包括第一次见到殷采芹的父母,第一次了解人与人间的距离, 第一次体会到人类感情的复杂,以及第一次发现殷采芹的美丽…
这所有的“第一次”都发生在同一天。
彩霞满天  4小学毕业了。毕业那天,真是乔书培的大日子,他在这一天中,可以说是出足了风头。 早上,是毕业典礼,几乎所有毕业生的家长都到齐了,乔云峰当然也在座。乔书培以模范生 的资格,代表全体毕业生领奖,致词。他已经是个少年了。穿着笔挺的制服,眉目轩昂,气 度从容,口齿清晰,带着抹稚气的神态,侃侃而谈。乔云峰坐在家长席上,不禁眼眶湿润。 毕业典礼结束,家长们彼此东一堆西一堆的聚在一块儿,谈儿女,谈生意,谈他们共有的小 海港。孩子们也东一堆西一堆的聚在一块儿,谈升学,谈国中,谈他们未结束的童年。只有 乔云峰,孤独的站在操场的一隅。到这小镇已经七年,他仍然像只失群的孤雁。乔书培找到 了他的父亲,他惊愕的发现,别人的父亲还年轻,他的父亲鬓边已有白发,额上已有皱纹, 他那么憔悴,那么落寞。虽然唇边挂着个欣慰的笑容,却掩饰不住那抹寥落与沧桑。他紧偎 着父亲,笑着说:“爸,我带你去看成绩展览室!”
乔云峰把手放在儿子肩上,仔细的看他,也笑着说:“一定有你的成绩!”
乔书培笑而不答。于是,父子两个走进成绩展览室,这是一间大厅,壁上有书法、图 画,桌上有成绩簿、手工艺、劳作等… 真是琳琅满目。乔云峰在墙壁上一再看到乔书培的 名字,乔书培的画,乔书培的字,乔书培的作文… 他呆了。在一种激动的情绪中,去体 会、发现、欣赏儿子的才华。他侧过头去看书培,那张稚气未除的脸!他忽然就沉浸在一份 突发的喜悦里。感到一种新生,一种取代,一种希望的转移… 他宠爱的凝视儿子,父子二 人都沉入某种密切的亲情里。就在这时候,有个轻轻的,柔柔的,虽然低微,却很清脆的声 音传了过来:“妈,那就是乔书培!”
乔书培父子同时回过头去。
殷采芹正站在长桌的另一端,对这边热切的凝望着,在她身边,有个身材纤长,眉目如 画的女人,带着种说不出的风韵,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乔书培不自禁的怔了怔,听过很多 人谈殷采芹的母亲,说她美,说她不平凡,他仍然没料到她还如此年轻,如此漂亮,他想起 白屋里的琴声,就悄悄的对父亲说:“那是殷采芹和她妈妈,就是白屋殷家!你知道吗?她 很会弹钢琴。”“谁会弹钢琴?殷采芹还是她妈妈?”乔云峰问。
乔书培笑了。“是她妈妈,不过,殷采芹现在也弹得很好了。”
殷采芹母女已经向他们走了过来,采芹只看着书培笑,那笑容还是一贯性的充满了娇 柔、依赖,和崇拜。她们停在乔云峰父子面前了。殷采芹的母亲先对乔云峰展开了一个亲切 而温和的微笑,柔声说:“乔先生,我们家采芹一天到晚谈乔书培。真恭喜您有这样优秀的 一个好儿子!”“那里那里,”乔云峰慌忙说,对这种“客套”,他显然又陌生,又不善处 理。“彼此彼此。您的小姐也不错,而且,您那位少爷人高马大,长得真结实,听说,书培 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呢!”乔云峰总记得乔书培被打得遍体麟伤回家的日子。他完全弄不清 殷家的情况,只牢记住殷家还有个小霸王。
殷采芹的母亲脸红了。
“对不起,”她讷讷的说:“振扬是野了一点,家里只有那么一个男孩子,难免就宠了 些。”她温柔的、歉然的看着书培:“他常常欺侮你,是不是?你不要跟他打架,将来,你 会比他有出息。”“噢,”乔云峰一怔,自觉说错了话,就忙于弥补:“我并不是责备您少 爷,您别误会。现在时代不同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男孩子,还是粗犷一些的好。何况,孩 子们打架,总是两方面都不好,书培这孩子,别扭起来的时候谁都管不了,八成是他去招惹 了您的少爷… ”
“别这样说,”殷采芹的母亲急忙接口:“对振扬,我比谁都清楚。”她诚恳的叹了口 气。“他是被大家宠坏了,他无法无天,仗势欺人… ”“妈妈!”殷采芹忽然叫了一声, 声音里满含着某种难解的惊惧与恐慌,目光直射向母亲身后。书培情不自禁的跟着她的目光 看去,立刻,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满面怒容的中年男人。眼光锐利如鹰,鼻子又高又大, 似乎占据了脸孔的一半,浓眉,大嘴,一脸的倨傲,一脸的暴戾,一脸的烦躁和恼怒。“阿 秀!”他低沉的喊,声音里充满了压迫的、风暴的气息。“你真好,你真是个贤慧的女人, 你真会讨好别人,真懂得谦虚的美德!我的儿子是被宠坏了,是吗?是被谁宠坏了?你能不 能说说清楚?”采芹的母亲顿时脸色雪白,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殷振扬不知从那儿钻出来 了。他大声的,挑拨的,半撒赖,半逞强的喊:“爸!她刚刚还咒我,说我将来没出息呢!”
“没出息?”忽然间,有个胖女人就从人丛里挤了过来,她又胖又大,穿了件红色的软 绸衫裤,更显得吨位惊人。她直奔向采芹和她母亲,眼睛恶狠狠的像要吃人一般,直瞪着对 方,尖声吼叫起来:“我儿子没出息,你就去生个有出息的呀!你这个装模作样,要死不活 的死鬼!你怎么不生个儿子呢!你会管孩子,你念过书,你懂得教育,你的女儿怎么十来岁 就会勾引小男生呢… ”“美银姐!”采芹的母亲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泪,带 着焦灼,带着无地自容的尴尬与羞怯,她细声的、急促的、讨饶的、乞谅的说:“是我不 好,一时说错了,你不要冤采芹,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去讲,这儿大庭广众的,给别人笑 话… ”“哈!你怕别人笑话,我可不怕别人笑话、我冤了你的采芹,你怎么咒振扬的?如 果将来振扬有一丁点儿不顺利,我就找你这个乌鸦嘴算帐… ”
“美银姐… ”采芹的母亲声音抖索着,脸孔一阵红一阵白。“我说错了,算我说错 了… ”
“谁是你的美银姐?”胖女人得寸进尺。更凶了。“你错了就完了吗?你以为我不知 道,你一天到晚就咒着我们母子,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可以勾引男人啊… ”
“住嘴!”采芹的父亲忽然大喝一声,声音像轰雷般震动了整间屋子。这时,他们四周 早已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了,有家长,有学生,有教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就 像看歌仔戏似的。那“老鹰”似乎被气坏了,他大喊着说:“你们吵什么吵?在家里还吵不 够?要跑出来给我丢人现眼?滚回去!统统给我滚回去!两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殷耀祖!”胖女人挺着胸,一个字一个字的叫:“你这个王八蛋!你现在又弄上了个 狐狸精,就要反脸不认人了,谁不是好东西?我看你才不是好东西!一天到晚做些偷鸡摸狗 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姓殷的,你如果不把良心拿出来,我也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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