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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生如夏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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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时刻刻感觉得到蒹葭的变化,她从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女子,她对每个街坊微笑,不卑不亢,她的美丽与世无争。        
蒹葭的女红远近闻名,她绣一种叫蓼萧的花,艳丽无比。        
二十岁那年,我停止了全部创作,我开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渊,萦绕耳旁的是一些残缺的旋律,却无法完整地将其记录,总是在反反复复曲曲折折中拼命追寻,追寻那些莫须有的感觉,是奇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我想这将会是一首绝世的埙曲,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磨练,与心如止水的心境。        
蒹葭也很少谋面,我们只有在晚饭时才能相遇,她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将我牵绊,我们经常被不知名的感触刺痛,经常会无故地悲伤,经常会牵手走在那一片河滩,风中荡着嫩如黄金的柳条,地上绣满了灼灼欲烧的花朵,潮水一样的红颜,沉稳深厚的恻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蒹葭是我惟一的听众,摇曳的心事或者哀伤的埙乐,那个夜晚,我带着她来到那片河滩,我拿出了月满楼的醉生梦死,一碗给蒹葭,一碗给自己。我开始吹埙,那首专门写给这个女人的《蒹葭》,音乐开始的一刹,水波蔓延我的身体,无法停止,我是一条无法停止游弋的鱼;因为没有方向,因为没有伴侣,因为没有幸福,我有的只是上古的埙,流淌的旋律,还有一个叫蒹葭的女子。此时此刻,她依偎在我的怀中,她从来没有开口讲过什么,她是如此完美无缺的聆听者,她喜欢和我一起仰望奢靡的天空,因为有柔软的白云,有翅膀坚毅的飞鸟,有波光潋滟的梦境。        
我放下埙,将她轻轻搂住,她的头深深埋在我的胸膛里,我分明嗅到雏菊与甘草混合的味道,她的海藻般的长发拂乱我的心,她的泪腐蚀我的肌肤,她的灵魂与我的紧紧相纠缠,千年的纠缠,永远都不会散。        
周围的萤火虫是转瞬的幸福,那微微的幻影让人不忍心握紧手心,而幸福也就在这微妙的瞬间飘远了。望着它,依然那般闪烁,却终消失在深邃的夜空。而我们用尽生命去追求的,正是这脆弱的,难以捉摸的,忽明忽灭的光亮与温度。        
黑黑的天空低垂        
嘹亮的繁星憔悴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有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这时我听见了潮湿月光的鼓声,它从半空泻下,淌入我的脉搏,转瞬间灼烧了我的躯体。伴随着什么赤狐的哀鸣,混成了最凄楚的情欲。我手指充满激情而温柔地解开蒹葭腰间系着薄衫的绸带,一道柔软的光亮从空气中流转而过,蒹葭眼中那条破裂的彩虹再次闪现,其间的裂痕犹如一个永远无法洞悉的传说,隐藏着让人动容而又疼痛的秘密。曾经我一度被这裂痕刺伤,为之痛惜,而此时它却犹如带着某种魔法,吸引着我纠缠着我点燃着我,令我渴望无止境的深入,哪怕是以永世的沉沦为代价。        
于是我缓缓褪去蒹葭的衣衫,她柔软无骨依在我的怀中,紧贴着我胸口传来心跳的位置。屏着呼吸,脸颊上燃烧着灼热的红霞,她洁白的身体犹如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神秘的光亮,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赤狐,它们并肩行走在这片未被任何人踏足过的雪原之上,它有着同样纯白的绒毛,它们眼神阴郁而妖艳,它们时而远离时而靠近,时而奔跑时而驻足,它们用绒毛摩擦彼此,用呼吸爱抚彼此,用眼神缠绵,用舌头给对方传达温暖。它们进入,颤抖,呻吟,它们变得轻盈飞升并且燃烧并且快速崩溃和融化。整个世界在这个无比贴近死亡的时刻开始分崩离析,旋转的风中混满了再生的树木和突开的花朵飞散成的粉末,极乐时的哀鸣如根根银针,刺穿肌骨,转瞬间,它们开始了坠落,犹如翻过一个浪头,向着深渊砸去……        
当我从急速的呼吸中拔出自己,我看见蒹葭像一团云朵般柔软无力地躺在我的身下,在她的眼里,充满了幸福晶亮的泪水。        
我拥着蒹葭,抚摸她腹部盛开的花朵,我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        
当我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时,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第四部分第19节:尘封的回忆(二)   
蒹葭离开那天,天空阴霾得吓人,我的记忆中丹江的天应该是阳光明媚的,阳光沐浴每一个毛孔,使他们自由地舒展。只是现在,天空没有一点生气,昏暗得像一口黑锅,我害怕我哭出声来。        
蒹葭坐上了大湮王的马车,去往皇宫,她坐在马车里不断张望,她期盼我的出现,期盼我再把吻落在她眼中断裂的彩虹上,期盼我吹起世间最美的埙乐,触动彼此心中无法到达的禁地。只是现在我躲在欢送的人群中,躲在内心世界的尽头,如此渺小,我看着她离去看着那件狐裘大衣精致地将她丰满的骨架包裹,我已经记不清她何时拥有了这么完美的的一副骨架,再也不是那个最初未发育完全的身躯,浑身上下散发出独一无二的女人香,再也不是春天一朵摇曳枝头等待呵护的牡丹,她的神情如此绝决,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再也不会蜷缩在我的怀里,任我的指头上下游弋,再也不是我发誓用尽全力保护的妹妹,她即将成为大湮王的王妃,即将躺在别的男人的怀抱被分享身体的秘密,即将被囚禁在龙泉府里,永世不得逃离。        
马车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说一句蒹葭,祝你幸福,我是个自私软弱的男人,哪里也到达不了,十九年我把自己封闭在狭隘的世界,里面只有我的埙,只有那些寂寞疼痛的灵魂,只有那些无尽的荒凉蔓延,我摊开掌心,我的掌纹纠结着另外一个人的命运,而那个人是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我一个人管理着埙乐坊,那延续了千秋万代的家业,我依靠在檀木桌上,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埙,那世间最理解我的乐器,有时候,想到年幼时爹娘共同制作埙的情景,就好像用全身心的爱雕刻一块举世无双的汉白玉,那毫无杂质的白色,遮蔽了我的眼睛。        
我在半睡半醒中听见埙在歌唱,就算有一天世间上所有人都离我远去,它依然会陪伴在我身旁,任我倾诉。它的声音像在天空盘旋的飞鸟低沉地吟唱,爹娘的容颜在苍白的云朵后面若隐若现,双手紧紧相握,父亲的脸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依然还在,母亲则依然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白狐裘大衣将她完美地包裹,这时候,我无法抑制的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汹涌,我像城外的堤坝,轻易地溃决。        
在梦中,还有那个女子的身影记忆犹新,在河的对岸,她孤独站立,瘦弱到令人怜惜,被单薄的绿衣所包裹。我在炽热的阳光下看见她眼里的彩虹,只是残忍地断裂了。我问她的名字,她笑而不答,用绿袖为我拭汗,那豆大的汗珠将她所浸湿,变成透明。她无法回答一切问题,她被剥夺了如夜莺般歌唱的权力,在我看来那是极其残忍的。我说我叫绵蛮,请试着唤我的名字,绵蛮。她不再仰望苍白的云朵,真的张开了嘴,那些模糊不清的音节一下子清晰起来,她在唤我的名字,绵蛮,绵蛮。我在她漆黑破碎的眼睛注视下,说请跟我回家,回家。后来,她的身体开始飞旋,上升,躲在云朵的后面,消失不见。        
到最后,我的梦境总是以一种异常寂寞的方式结束。我抚摸着埙,唤那个女子的名字,我说蒹葭,我不要你离开我。        
我知道如果蒹葭不离开这里,不光埙乐坊这座城市要被摧毁,所有的房屋都将千疮百孔,人的头颅将随意被践踏,一切都不复存在。蒹葭是如此勇敢的女子,用自己的幸福交换别人生存的权利,她答应离去,到千里外的皇宫,成为大湮王的女人,一辈子被束缚其中,终不得救赎。        
她离开的前一天,依然在房间里绣女红,独一无二的蓼萧花沾满了血的颜色,我抚摸她的长发,千年前握住海藻的手,终究还是要散掉。        
我的唇落在她精致的脖颈上,微弱的灯光让一切暧昧不清,只有欲望赤裸裸地呈现。        
我关掉了埙乐坊,带上了月满楼最诱人的醉生梦死,背起我钟爱的埙,远走高飞。        
开始的时候,我失去了一切目标,我根本不清楚终点会是在哪里,我漫无目的地用双脚支撑信念,用那坛醉生梦死忘却疼痛,只有埙一直将我陪伴。        
我走到了那片人迹罕至的沙漠,阳光炙烤着大地,我一直在阳光毒辣辣的照射下经受从未有过的考验。        
如毒蛇般的沙粒将我缠绕,直至窒息。        
我清醒以后躺在契丹人的帐篷里,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一个装扮怪异的男子对我说,请随我去见我们的王。        
那才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因为眼睛里流露不出不必要的情感,只有震慑住所有人的威严。        
我朝拜在他的脚下,我说王,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除了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以外,并没有再说别的,只是获知我来自渤海国以后,设宴款待我,美酒,舞女,琴瑟,良驹。他赐予了我一切,他问我还需要什么?        
王说只要你助我攻破渤海国,这一切包括蒹葭自然会重新属于你,你不必现在答复,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跪在王的脚下,我说没有必要考虑,除了蒹葭我什么也不要,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听见王释怀的笑声回荡在这个皇宫,无数的臣民像我一样跪在地上,虔诚地磕头,祝福王的统一大业早日完成。他们为了生活,为了钱财,为了土地,而我只是为了一个深爱的女人。        
我要做的只是以乐师的身份进入龙泉宫,每天汇报宫里的一举一动。        
我是恐惧龙泉宫的设计的,头顶上遮住了所有蓝天,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隙可以让自己感觉到仍然活在当下。        
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是在中秋月圆之夜,我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用埙倾诉我对父母的思念之情。那晚的月光像黄山大瀑布一样一泻千里,曾经的黯然失色,曾经的夺目璀璨,曾经的清纯原罪,曾经黑夜里不知名的微小动作与缠绵悱恻却听不大清楚的情话,全部赤裸裸地呈现出来。黯然失色变成花容月色,璀璨夺目用来形容帝王头顶上的皇冠,罪恶不是罪恶不过是过眼云烟般的毁灭,那些不知名的微小动作,含糊不清的情话统统被放大。原来指尖触碰时,他不过是想勾勾你的小拇指,原来那些一辈子都哼不清的音节,不过是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我看见他从竹子后面向我走来,其实只是投影,不断伸长,伸长,再伸长,直到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我才抬头看请他的容貌,他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吹埙?        
他的眼睛那么忧郁,有蓝宝石的光泽,身材并不魁梧,却浑身上下震慑着一种威严。        
我说我是新来的乐师,负责吹埙,我叫绵蛮。        
他从背后拿出萧来,放在嘴边,悠扬的旋律如同那坛醉生梦死的香气蔓延开来,如水银将一切诡异,罪恶,丑陋,阴暗包裹,只赤裸裸地倒影出人性,是如此的脆弱。        
他说绵蛮,我叫湮丹,请记住我的名字。        
以后的每天我都会在相同的地点与他邂逅,我们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人演奏,一个人静静地聆听,像一场一对一的倾诉。我们的任务就是卸下面具,以最真实的状态开始我们之间这场潜在的倾诉。        
终于有一天,他没有带萧来,他说绵蛮,让我们安安静静说会儿话好吗?        
我们爬上屋顶,湮丹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侍卫会打扰我们。月光脱离了墙壁的束缚,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片天空繁星闪烁,夺目璀璨。        
湮丹给我讲他深爱的女人,她不会说话,只会仰望天空,姿势是说不出来的寂寞,仰望到双眼噙泪依然不肯罢休。她还会绣精致的女红,绣一种从未见过的图案,两只飞鸟在凄凉的苍穹下,追赶着掠天而去,却永远无法靠近。        
你爱她吗?        
他点头的时候眼里掠过一丝忧伤,他说我无法与她肌肤相亲,因为她的身体属于别的男人。        
我不再说话,只是和湮丹并排躺着,我又想起了蒹葭,我终于又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虽然不曾见面,却依然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她身上露水的甘甜味道她腹部的花朵,她在我身下的逆来顺受,一切一切,仿佛触手可及。        
第二天,龙泉宫为庆祝王妃怀孕而举行盛大的庆典,在上面我看见了魂牵梦绕的蒹葭,她坐在王妃的位置,而她的身边就是湮丹。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契丹的战火烧到了皇宫,我跪在地上乞求耶律阿保机将蒹葭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尽管她是我心里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我眼睁睁地看着龙泉宫燃烧,看着契丹人搬运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看见一张又一张落荒而逃的面孔,却始终没有蒹葭和湮丹。        
我听见婴儿一声清脆的啼哭。        
我听见龙泉宫里所有人凄惨的叫声。        
我听见湮丹悠扬哀伤的萧。        
我听见蒹葭唤我的名字,绵蛮,绵蛮,绵蛮。        
然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的埙坠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我们的爱终究还是逃不过天谴,我抚摸那道伤疤亦如抚摸蒹葭的每一寸肌肤,泪流满面。        
从那一刻起,我双耳失聪。     
第四部分第20节:尘封的回忆(三)   
我并不是出生在渤海国,我出生在云南一个叫庭燎的地方,那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看不见花开花落,生死离别。        
出生的那天,杨树花纷飞,我在母亲的怀抱中仰头,开不完就坠落。我是出生在五月,出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        
接生婆说快来看,这个女孩多奇怪,不哭也不闹。        
襁褓中的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我的娘,娘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倾国倾城,眉心有一颗滴泪痣,嘴角有特定上扬的弧度。        
我没有名字,娘唤我丫头,她是我生命中惟一面容清晰的女子,其余的女子就像庭燎的阴天,弥漫着沉沉的水汽,她们的面容被水汽所覆盖,模糊,消融,直至消失。        
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总是试图知道我爹的样子,看到其他孩子和爹娘一起过中秋节的时候,我放下美味的月饼,仰起头,看着娘,直到她逃离我的视野,一个人躲在屋里拭泪。        
她是惟一读懂我眼睛的女人,尽管我出生那天起就是一个哑巴。        
我们在庭燎没有任何亲人,靠母亲绣女红维持生活,那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针法,娘绣的是一种叫泱郁的花。        
娘用绣好的女红去集市换一些米面,足够一个月生活。娘纤细的手拉着我,庭燎的集市是很热闹的,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有因得到满意商品而产生的愉悦之情,每个人都有满载而归的货物,每个人都会唤我母亲媚娘,媚娘,他们亲切地叫着,娘脸上自始至终都洋溢着微笑,她俯下身,说丫头,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咱们,很喜欢。        
娘每月都会买墨奶奶的一支钗,没有很大的珍珠,也没有耀眼的宝石,但都是很精致的手工制品,她挽起我黑色的发,插在上面,然后带我走到镜子前,她说看,我们的丫头多么美丽。        
除了女红,娘教我的更多是读书,写字,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她说这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产生于西周初叶至春秋中叶,共三百零五首。她说丫头,我要你每首诗都熟记于心,因为太多凄美,而这种凄美将纠结你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并不是每首诗我都喜欢,有些只是做到过目不忘,有些却反复默读,熟记于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d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总是把自己想成那个身姿曼妙的窈窕淑女,奔放的爱情,交付了纤纤素手,交付了艳艳红唇,交付了暖暖真心,交付了整个生命,和我的君子,吟诗作赋,夜夜笙歌,同生死,共患难。        
孔子曾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母亲说孔子是位温和的圣人,忠厚的长者,而每个女人需要的是热烈的情人,痴迷的爱人,永不熄灭的欲望,唤醒女人埋藏的感情。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我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提及父亲的点滴,她的手指开始滴血,盈红了泱郁花。        
她用嘴嘬了嘬伤口,继续绣女红,平静的,阳光将她脸上的波澜清楚呈现,漂亮的侧影,蒙在我的眼睛上,朦朦胧胧。        
三月的最后一天,庭燎如同众神簇拥又被迷雾遮掩的天堂,天空黯蓝,阳光刺眼,我是个时常仰望天空的女孩,我总觉得自己可以看见躲藏在白云后面的亡灵,每个灵魂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母亲站在我的身后,用手抚摸我如海藻般浓密的头发,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像抚摸最昂贵的绸缎,她说丫头,娘也许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成群的玄鸟从我们头顶飞过,发出一场惨烈的叫声,娘的眼里是令人痛楚的绝望,天命玄鸟,国破家亡。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火,整个村庄都在火海中被吞噬,天空依然是苍白而空旷的颜色,伤寒,伤害,红色海洋中我看见房屋的轰然坍塌,花草树木饱受煎熬,村民凄凉悲惨的呼喊连绵不绝,连绵不绝。开始的时候我和母亲并没有在其中,我们从另一个村庄归来篮子里装满了色彩斑斓的丝线,是有着绸缎般肌肤的鱼的色彩。娘和我望着那片被染红的天空,只有玄鸟飞过,我想起那句罪恶的传言“天命玄鸟,国破家亡”,想起母亲抚摸我海藻般黑发时无限的绝望,想起这个犹如世外桃源的村庄曾经的宁静安详,想起从未谋面的父亲,想起前世,今生,来世,想起品读过的诗经,想起孔圣人,一切一切。        
母亲用手抚摸我的眼睛,她说丫头,你的眼睛里有道彩虹,无法媲美的美丽,只有与你纠缠一生的人才看得出来,但要记住感情同样是纠结一生的重负,不仅要做好准备,而且要学会放弃或者坚持,你即将经历的情感像寺院上空的彩色星星,七零八落。        
她把手上从不曾摘落的银镯子带在我的手腕上,有精致的镂空图案,她说这是一场宿命,本该一命抵一情地解决却牵扯了太多无辜的性命。        
谁的眼角触了谁的眉        
谁的掌纹赎不回谁的罪        
谁的笑容        
谁的暧昧        
谁的永劫不复        
谁的百折不回        
谁的尾戒束缚谁的手指        
谁的蓝色妖姬灼烧谁的胃        
谁咒骂 谁买醉 谁清晰 谁妩媚        
谁唾弃谁的美        
丫头,娘会亲自去还这笔情债,只是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人是自己学会成长的,代价是遍体鳞伤的伤痕,我们的生命是一条单行线,任何选择无从比较,坦然接受同时为自己的伤痕骄傲,才是终结。        
娘在我似懂非懂的点头节奏中走入火海,脸上的表情如此绝决,她不回头,一步也没有,火焰将她曼妙的身躯消融,消融,直至化成一缕青烟,一堆白骨。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就是这么一直站在山上的寺院看着;不吃任何食物,方丈偶尔出来,会读一段佛经给我,等待我的参透。        
我只是双手合什并虔诚地跪在地上向西方深深磕了一个头。        
火是被瓢泼的大雨熄灭的,我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在寺院门口,浑身上下冰凉只有头是滚烫,仅有的意识全托付给了梦境,梦中,母亲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坐在一起吹一支埙,旋律悠扬,低沉。        
我清醒以后站在被烧成灰烬的村庄前,每个人的尸骨都荡然无存,只有黑色的粉末撒向大地,左边天空有一道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我抚摸我的眼睛,娘说我的眼睛也有一道彩虹,只是现在,残忍地断裂了,断裂处射进阳光,灼烧。        
我离开了庭燎,离开了这个我生活十二年的地方,是方丈在下山化缘的时候将我带走的,爬山涉水,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穿越了多少个城市,终于连方丈也客死异乡。我掩埋了他的尸体,坟上撒满了象征纯洁的莲花花瓣,然后继续上路,行走,与任何人任何事不产生纠结。        
娘说,感情是纠结一生的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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