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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江山更爱美人 作者:紫流苏-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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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的声音凝重而滞缓:“我们并未分离。”我按着弦,神情楚楚,微笑道:“日后呢?”他原本就是心事重重的,此刻更有些惊,有些慌,但依然平静地说:“妙莲,宫里和民间是不同的……”
我心中忽然一紧,有些迷惘地站起身来。他有些微愕然,望着我。我说:“这个时辰,臣妾该为皇上准备鹅掌了。”我的声音比平日更为柔软甜糯。转身而去,他在我身后微微叹息。
当冰凉的水浸没我的双手时,我握着鹅掌,泪水终于滑落下来。他说得没错,宫里和民间是不同的!我深深地吸气,心中凄凉,却另有一种明澈:帝王家本是如此。
晚膳时,那道鹅掌,盛在朱色木漆绘牡丹圆盘中,由我亲手呈了上去。拓跋宏尚节俭,我亦投其所好,食具菜肴皆是清雅简便的。
他一如往日,每道菜都细细地尝。我心中却有些酸涩。此情此景,看似旧日,却分明不是旧日!
他终于停箸叹息,看着我微寒清澈的眼,问道:“你是听说了高氏么?”顿了顿,看我的微笑有了忧郁的点染,他又说,“你大可不必介意。无论如何,她越不过你的地位。”
他到底是说了!我心中尽管悲悯,却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臣妾并不敢奢求什么。一切只要皇上喜欢便好。”我温柔地说,心中无端委屈。
“妙莲啊。”拓跋宏叹息,伸过手来与我紧紧相握,仿佛传递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承诺。“我心中,无人能越得过你。”
我不说话,只是微微地侧过头。精致的六叶宫花,玲珑的翡翠珠钿,斜插的发钗上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晃。眼中的笑迷离而淡然,看住他,一句话也没有。我知道自己未必有十分的美貌,但看上去却有十分的惊艳。
他忽然笑了,目不转睛,道:“细看,你也并非国色。”我刻意戏谑道:“自然比不得那个高丽美人。”微微嘲讽,却又不唐突,随即盈盈地笑,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天真的孩子气,只是因为欢喜而赌气。
他一怔,有些窘,有些无奈,眼中盛着赞美与欣赏,遂笑道:“可是,谁又能比得上你呢?”
这一笑,仿佛就把一切遗憾都消泯了。
然而,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是如期入了宫。
贵人,高嬿姬。拓跋宏给了她与我相当的名分。新封的贵人,如我去年那般,一时占尽了风光。在宫女们嘤嘤的议论声中,在妃嫔们幸灾乐祸而又心怀怨恨的转述中,在拓跋宏不经意的言语中,在别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中……到处,都在传说着她的美貌,她的温厚。
而我,却一直无缘相见。
2“妙莲,你见过高贵人了么?”
那日,请安毕,殿中留下来的,惟我一人。倚着坐床的太皇太后,神情安详,温言笑语闲话家常之际,却突如其来地提到了高贵人。我若无其事地摇头,便看到,她的目光渐渐褪去了蔼然与慈祥。
“她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太皇太后垂手靠着几案,眉头似蹙非蹙,缓缓地说,“她原是高丽人,后来举家西归,定居龙城。守将上书,说她姿容绝代,宜配天子……我便做主,为皇上聘下此女。”
什么,是姑妈做的主?我怔了怔,来不及回过味来,先忙于隐藏惊诧而迷惘的神情。但到底瞒不过我的姑妈。她挪了挪身子,趋前问:“妙莲,你怨我么?”
我不安地站了起来,想解释,想谢罪,太皇太后却摆手示意我坐下。“她的美名已经远近传播了,不如此,我又能如何?”她直望着我,微笑依然,目光中却有更深的内容,“何况,皇上子嗣稀薄,为皇业计,我理应为皇上广纳嫔妃……”
我不安地低下了头。子嗣、子嗣!我母亲又何尝没有提醒过我。但我并不那么着急,拓跋宏的恩宠使我自信于自身的处境,何况我风华正茂……如今,却低了头去,不堪承受这话中的分量。
静了片刻。还是太皇太后先开了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妙莲,不要去介意这个。”我稳住急乱的心跳,举目望去。她的唇边有纵横的刻纹,硬朗而威严。“哪个皇帝不是如此呢?”她说。声音微微变了调,不是幽怨,而是一种漠然的恨意。
我的姑妈,昔日的冯贵人,当年也曾身受的文成帝的三千宠爱。然而,又有了李夫人。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本是永昌王拓跋仁的妾,永昌王犯了死罪,她和家人从长安被送到平城皇宫。颠沛流离,生死相别,竟不曾使她失了颜色。她杂在众多沦为宫婢的家眷之中,素服白面,犹如鹤立鸡群。
彼时,文成帝恰在高楼之上,见而悦之,问左右:“这妇人美么?”左右咸曰:“是的。”于是,天子下楼来,李夫人便成了文成帝的新宠。
我早已听得怔了。其实,姑妈幼年入宫,数十年来必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只是,如今的她,握生杀大权,掌家国斧钺,谁又敢想象她青春年少时的情爱呢?
太皇太后已年届四十,昔日的美貌日渐消磨于纵横捭阖的周旋中,然而岁月却又赋予她另一种端庄宁和的气度。她的目光淡漠而自矜,声音却是柔软的,仿佛含着笑意:“可是,立谁做皇后,也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祖宗家法摆在那呢。”
是的,祖宗家法。我霎时清醒,实际的胜负和现实的利害早已分明:最终铸成铜人,被文成帝立为皇后的,是我的姑妈,今日的太皇太后。
我懵懵懂懂地想,铸铜人,显然不是那样简单。这其中的布置,是相当微妙的。而昔年的李夫人毕竟比不得自幼长于深宫的冯贵人。后来,李夫人生了皇长子拓跋弘,即后来的献文帝。太安二年,拓跋弘被确立为皇储,李夫人依祖制自尽,追封为元皇后。结局也不过如此。
而在她殁后,已身为皇后的姑妈,抚养了皇太子拓跋弘,这是她日后临朝辅政的筹码。后来,在思皇后李氏自尽之后,她抚养了献文帝的长子拓跋宏;再后来,在贞皇后林氏自尽之后,她又抚养了拓跋宏的大皇子……
有如坐朝听政般端直正肃,太皇太后继续说:“皇上的宠妃多的是,然而皇后却只有一个。妙莲,你是聪明人,不会执著于一朝一夕的得失吧?”
我微觉悚然。前所未有的压力,骤然奔袭,迫使我舍下一些曾经执著的东西。但哪怕只是在心里舍下,也依然使我心苦。
起身告退时,我才惊觉,额上、背上已逼出了薄薄的汗。仿佛曾激烈挣扎过。踱到殿外,却是云淡风轻。五月天,耀目的阳光拂了满身馥郁的花香。我忽然微微地笑了。沉静的面容,波澜不起,眸子黑幽幽地平视远方。冯妙莲终究还是冯妙莲。
我和嬿姬,终究是要相见的。
春日宴。
在镜前踟蹰良久,我以一袭银白洒朱砂的复纱罗裙,束水红色对襟衫子。彼时,南朝女服多以对襟为美,已不大崇尚秦汉以来的右衽了。我在北朝,亦随了此风。腰间绯红色的丝带,一直垂到裙底,又被轻步玉阶所唤起的微风拂到了身后。我将三分之一的发丝分出来,挽一个摇摇欲坠的堕马髻,一对寸把长的紫水晶缺月发钗,从乌光水滑的发脚直垂下来,螓首轻扬之际,晃悠悠,衬得一张白面越发雍容矜贵。
梳妆毕,登车赴宴,心中忽然一怔:不知那高贵人究竟生得如何美艳,又是如何装扮?
在阶上跪迎拓跋宏,我款款下拜,他亲手相扶;随他穿堂入室,他回头顾我,我含笑应对;殿内香氛雅韵,他谈笑风生,我语笑嫣然……依然是往日的冯妙莲,玲珑心藏在清秀柔弱的容颜之下。但不知为何,那晚却一直心不在焉。总是频频心惊,频频顾盼,直到——直到嬿姬翩然而至,我的心,骤然坠了地,刹那间平静而绝望。
她着鲜卑装束。桃红缎子,绣着浅色的繁花茂叶,衣襟上伏着亮莹莹的一双蝶儿;袍子里又衬了件素纱绢衣,于领口交掩处露出一抹清丽的白。这身服色,已是艳丽无匹,而她的首饰却是十分的简单:一副吊珠耳坠,一串连环手钏,一面海棠叶形状的玉佩,沉静地贴在她的喉下。
于是,一室灯火,黯淡了;满目琳琅,失色了。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突兀的凉意,眼中却冷静得很,微笑目视着高嬿姬一径走至殿中,娇怯怯地施礼。
拓跋宏的目光亦是灼灼,忙不迭将她扶起,柔声问:“不是说身体不适么?怎么还是来了?”
她开口,声音亦是那般娇媚:“臣妾不想扫了皇上的兴。”言毕,下颌矜持地抬起。轻裁漫拢的云鬓下,露出俏生生的红粉面来。远山藏黛的眉,繁星微点的眸,濯濯光华,刹那流转。我心中也不免惊叹:真真艳丽不可方物。
拓跋宏又问:“那么,现在身子好些了?”嬿姬抿了抿唇,不语。眼帘垂了下去,珊瑚色的红晕却慢慢飞上了玉色双颊。一双笑靥,似露非露,似喜非喜。
我侍立一旁,有些局促地将目光移了开去。却见袁璎华,攒起那双幽黑的眸子盯着我微笑。我心一慌,却有另一双手,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裙,又慢慢地探过来。我伸手握住。竟是我的妹妹冯滢。瞬时,感慨万千。
终于稳了稳心神,掩去心中密密渗透的酸楚、惊惶与无奈,我一如旧日,微笑相迎。袁贵人见此,也姗姗上前。尽管名分相同,但袁贵人进宫最早,又生了大公主,地位自然尊贵;而我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家世上自是无与伦比。嬿姬或许懂得这些利害。她得体地回礼、应答,始终带着和煦的笑。既非稚气,又非老成。
我近看她,不动声色地赞道:“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等倾国倾城的丽人,想来,李延年唱的并不假!”
拓跋宏闻言微笑,须臾便吟了出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念的是汉语。嬿姬含笑倾听,目中泛出微微茫然的神色。我在这汉乐府的吟哦声中,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这脉脉的情意,相知的,不过是我们两人。
我移步至帘后。一行乐师站起身来。我一言不发,端然坐到琴几前。当双手触到微凉的弦时,我一如昔日,显出千般自信来,唱的正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乐声如丝,惊破当空皓月的辉映。殿中长久的静默,我按弦良久,微笑道:“就是这支曲子了。”旁人不解,拓跋宏却以一声长叹当赞赏之意:“佳人难再得!”这句,亦只有我听懂了。
他换了鲜卑语,向众人说道:“李延年是汉宫的音律侍奉。他就是以这支歌,向汉武帝引荐了他的妹妹,即后来的李夫人。”
“可惜,李夫人红颜薄命,很早就去世了。”我接了口,众人旋即报以惊诧的目光。我换了并非纯熟,但依然流畅的鲜卑语,往下说道:“李夫人逝去之后,汉武帝思念她,请来方士为她招魂。他坐在帷幕中,遥望另一顶帐子里出现了美人的身影……”
我刻意停了下来。拓跋宏但笑不语,目光脉脉地拂过,分明也在期待。却是嬿姬先问了出来:“他和李夫人重逢了么?”
“哪里?”我望着她,微微一笑,“到底是一场空罢了。”
嬿姬闻言叹息,微带着迷惘而失望的神情。
“汉武帝还为此作了首歌呢。”我又吟出,“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奈何姗姗其来迟?”
汉家诗赋是无法以鲜卑语来转述的。我正视着拓跋宏,缓缓地念。汉语是那般清澈柔软,每一个字都扣人心弦。别人不懂,也不需要懂。众目睽睽之下,只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这份默契,让他欣赏,也让我感慨。
这其间,嬿姬一直安静地倾听。雪白的一双手,春葱似的十根指,轻轻地按在心口上方,兀自抚着那块莹润的玉。她显然不懂这些,但她温柔静好的模样依然美丽得让人不忍正视。
我终究释然了。你用你的美貌来倾倒众生,我却可以用我的敏慧来赢得他的心。那就足够了。旷日持久,谁又是赢家呢?
3春色终于残了。
塞北的烈日风沙使平城的节气粗糙了许多。但四方宫墙却依然圈出个春光烂漫。午后辰光,静谧而悠长,有妙龄女子吟唱着南朝绮丽的诗赋:“春日迟迟。桑何萋萋。红桃含夭。绿柳舒荑。邂逅粲者。游渚戏蹊。华颜易改。良愿难谐。”
拓跋宏就在这歌声中,分花拂柳,缓缓踱了过来。我正出神,直到歌声骤然止歇,才讶然回眸。他的面容赫然就在眼前,依然是清润的棱角,温和的笑意。我却怔了。其实,只不过相见略疏,他的音容还是烙在我心中,忘不掉的。但不知为何,乍一见面,竟心神恍惚起来。
身后的宫女早已跪下一片。拓跋宏走到我跟前来,柔声道:“妙莲。”我欲行礼,他伸手拦住,笑道:“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我心中惊了一下。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平白多了位倾城倾国的佳人,三千宠爱,分了不少过去。她偏偏又是一味地温柔婉转,没有是非,无可挑剔。我又能如何呢?心中郁郁的,面上却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偶然一次,不慎表露出无奈之色,袁璎华竟笑盈盈地甩了一句过来:“妹妹这就觉得委屈了?我们独守空闺的日子还多了,岂不是该以泪洗面?”接得倒快,仿佛早就准备了这话,只等我的疏忽。她一贯是含笑而语的,听着却刺心得很。身旁的冯滢早已不安地垂下头去。我无言以对,只得愈加谨慎。
诸般喜忧,藏于中心,冷暖自知,罢了,罢了!
我微笑道:“皇上怎么来了?”其实不必问,我刻意领着训练有素的歌伎吟唱于此,多少有期待君王一顾的意思。拓跋宏就在附近的书馆读书,我是知道的。书读得倦了,循着乐声,信步寻芳,这都是意料中事。果然,他说:“这歌声将朕引来了。”
我不禁莞尔。他又问:“方才的歌是谁唱的?”
我身后,有四名女子应声出列。她们不着宫女装饰,皆是月白的襦和绛红的裙。眉眼自是清秀姣好,出类拔萃。
拓跋宏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们一一回答:蕙香、兰香、逸香、琴香。
“名字很美。”拓跋宏赞道。
她们又答:“名字是娘娘所赐。”
拓跋宏颔首道:“这歌也是娘娘所教吧?”他望向我,目中微澜,泛着淡淡温情。
我低头一笑,道:“让皇上见笑了。”心中却还是欢喜的。到底这丝竹曲赋,留住了他。虽不是良辰美景,我亦无所求。丝竹管弦的绮靡之声,在风中徐徐萦回。我倚着他而坐,缓缓地说了些知心的话,宛若昔时。
八月,忽有消息传来:嬿姬怀孕了。
彼时,我正在太皇太后宫中,逗弄着璎华那姗姗学步的大公主。那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还太小,见她母亲对我笑脸相向,便也和我亲昵起来。我正牵着她,看她学步,却猝不及防地听闻,高贵人也怀孕了!最初只是愕然。
太皇太后也是一惊,旋即开颜笑道:“好,好!该向皇上贺喜了。”我心中阵痛,却冷静地站了起来,面带喜色,说道:“孩儿也该向太皇太后贺喜才是。您又要添一位重孙了!”
我这一语,似乎惊醒了众人。璎华和冯滢也不得不起身道喜,众人纷纷相贺。然而,在这突兀的欢笑声中,各人又不免思虑各自的心思。
出了殿,璎华的微笑仿若七月流火,明媚而又隐约透着冷峻:“妹妹且附耳过来,姐姐有一事相询。”我明知不会如此简单,也不得不附耳过去。璎华的发丝滑出了鬓角,带着细若游丝的芬芳从我的侧脸掠过。随即,她以轻缓的气息问道:“为何皇上册封的妃嫔中,惟有冯家的女人没有怀孕?”
我胸中一凉,目中立刻现出愤怒的神色。然而,众人皆未走远,有回眸相顾者,我不得不强忍。但嘴唇微微翕张,到底拣了句凌厉的话,在她耳边说道:“那又如何,太皇太后没有生育,又怎样呢?冯家的女人即便没有怀孕,也终究是冯家的人!”
璎华的脸色变了变,冷笑道:“冯家……”终究没有说下去。这显赫的权势,迫使她不敢非议。但我心中却是无法释怀的。
身怀六甲的嬿姬,风华更是无人能越。仿佛一抔初春的温雪,连温煦的暖风都经受不起,拓跋宏待她自是百般呵护。
一日,我去看望她,只带了翠羽一人同去。嬿姬一身盛装,率一行宫女,早早就立在廊前迎候。满目锦绣,映得那日原本阴霾的天色,忽然亮了几分。相形之下,倒显得我单薄了不少。我心中颇不自在,既已展露的微笑却不能有丝毫僵硬。
嬿姬目视着我渐渐走近。眼中水灵灵的,泛出由衷的欢喜之情,又难免添了几许自矜。仍是那娇滴滴的声音:“怎敢劳驾姐姐呢?”我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臂,轻笑道:“有了这等喜事,我怎能不来亲自看看妹妹呢?”
入了殿,上座、奉茶。嬿姬端坐着不动,她的宫女已利索地收起了我带来的礼品。她只徐徐扫了一眼,笑道:“姐姐真是费心了。其实,皇上和太皇太后屡屡赏赐衣食,我已不堪承受。”
我心中微觉恼恨,疑心这话是她刻意说与我听的。然而,她的笑容,看上去却全无心机。言笑间,她白皙的手貌似无意地抚过平坦的腹部,又拈起一方丝帕,轻轻地抿了抿唇角。
这些日子常常使我心苦。那日,母亲终于来了。强作欢颜的种种委屈,终于在无人时化作纷纷泪水。
“妙莲,不要伤心。这算得了什么呢?”母亲扶着我的肩,劝道,“那高氏,不过擅一时之宠,来日方长啊。”
“不一样了……”我拭着泪,冷静地说,“她此时怀孕,没有杀身之虞。倘若得男,封王赐爵,这孩子的地位怕是连大皇子都及不上;若是生女,也添了她的分量。”我低下头,心中微恨。忽地想起袁璎华的话来,为何惟独冯家的女子没有怀孕呢?心中又惊,又惧,又痛。
“妙莲……”母亲黯然唤我。这一声,迫使我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她却久久无语,目中微微带着悲悯。终于,她说下去:“我倒是有另外的法子,不过很险……”她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八角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竟是一包微黄的粉末。母亲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我问道。
“牛膝、附子、牡丹皮、牵牛子、茅根、木通、瞿麦、通草、代赭石、三棱、干姜、制半夏、皂角刺、南星、槐花、蝉蜕……”
我最初只是茫然地听着。这些磨成粉末的药材,我并不熟悉。但骤然之间,却有一种让我心生畏惧的直觉,在我心头重重地一击,迫使我冲口而出:“不!不可!”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她不再说,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侧过脸,无力承受母亲眼中的疑问和期待。心头很乱,半晌才艰涩地说:“不,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她温和地笑了:“你怕一招不慎,还是怕日后报应?”我心中惴惴。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而日后报应,谁又知道,日后是多久以后呢?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
母亲推心置腹地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来:“你眼下的处境,其实也不算糟。好歹总有太皇太后做主。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才是至关重要的。娘不是逼你,只是要你自己想清楚。做与不做,全在于你。你千万谨慎。”
小巧的纸包递到了我的手心,我下意识地捏住,紧紧不放,手心沁出了汗。我立在窗前目送母亲出去,娇小的身影湮没于重重宫阙,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喃喃地念道:“牛膝、附子、牡丹皮、牵牛子、茅根、木通、瞿麦、通草、代赭石、三棱、干姜、制半夏、皂角刺、南星、槐花、蝉蜕……”
“娘娘,您在说些什么?”翠羽惊讶地问。
我什么也不说,心中暗道:那都是微有毒性、活血散瘀的药啊。
4那药粉是嵌在指甲中的。雪白的手,十个指尖上猩红一点,竟是凄艳的颜色。指甲盖是光滑圆润的,又微微向下弯曲着,包覆着。此刻,我手中正捧着一只银盅,银耳燕窝,热气氤氲;身后却是沉香缭绕,帘幕低垂,柔软的榻上卧着病恹恹的美人嬿姬,一旁的莲墩上坐着温柔低语的拓跋宏:一室旖旎,只我是局外人。
一念及此,我的指尖便颤抖得厉害,那药粉似要抖落出来。我却怕了。
这些日子,神使鬼差地将那药粉藏于指甲内,日日都换一遍,这是母亲教的。翠羽看得心惊肉跳,颤颤地问:“娘娘,您真打算这么做么?”我忧惶地笑了:“我还没想好呢。”心里却放不下。
今日午后,原是一个人静静的,只想弹一会儿琴。近来,拓跋宏来得少了,我常常感觉到一种无所事事的空洞。琴已蒙尘,人亦倦梳洗。
此刻,扬手向琴上一拂,尘埃的颗粒便纷纷扬扬,晃悠悠地坠。我默默地出了神,终于又低头,信手翻出一段清泠的音。先奏《阳春》后《白雪》,为何活泼悠然的曲子竟沉郁如斯?
心烦意乱间,忽然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移到了身后。我心不静,所以轻易就能为微不足道的声响所惊。目光旋即顺着眼角扫去,只见衣袍一角,一片明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不是拓跋宏么?
他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想必是不忍惊扰吧。我本该回身相迎,却偏偏装做不曾留意的样子。略一思忖,心中忽然有了打算。
遂将曲调骤然一转,缠绵哀怨的歌也随之唱了出来:“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这歌,本已幽怨至极。更何况心随曲动,想起了昔日——他的柔情蜜意,我的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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