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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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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士好雅,文人相轻,于是乎作为幸存者的书坛高手们便更加理所当然地讨厌那种没面子的胡扯蛋,对世间一切俗事皆持嗤之以鼻的态度,可现在的我实在没法也没空去充高雅了。散席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宋强,问他那个福建女的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宋强只是一个劲儿地骂那臭婊子太她娘命大,从三楼掼下去居然也死不掉,现在叫人给抬医院里头去了,她男人前两天也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影。我气急败坏地问宋强万一那女的醒了把什么都抖出来怎么办?宋强拍胸脯说那臭婊子后脑壳都跌散了架想瞎讲八说也不可能的事儿除非太阳明天打南边升起,派出所老蔡那头盯得虽然蛮紧但他已经在想法儿打点了让我放心。不过他说他真正最担心的却是那臭婊子她男人的下落,还说那鸟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行行纰漏都捅得出来,千万后面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但愿吧!”我挂掉电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再要乱子也不能有了。这时,突然一只硕大的手掌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部。我猛回头,见动作者原来是一位留着长头发胡子眉毛黏一块儿生并呈放射状的青年同行,这厮满嘴酒气地冲我微笑和打招呼:“夏教授,还没走呐!”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几乎先是吓了一身冷汗,慌忙本能地答应道:“啊哈……还没呢。”这瞬间里我简直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怦怦地就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半秒钟后,当我准确地从长头发的表情及语气中判断出他并未听到什么时,才又不能不没奈何地强装出笑脸对这位说:“要么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一个人转转。”
我于是被独自剩在夜北京的街边,呆望着一队队远去的酒囊饭袋们,目眩良久。
稍静之后,我便在自己的脑海里展开了一场激烈而极富魔幻情节的逻辑推断思维斗争,结局以我认定了如下诸款而告终:
第一、据宋强电话中所述南京那边情况看应该问题不大;
第二、在办几天前的那桩事上我的手段高明没理由不给予充分肯定;
第三、必须尽快把那对曼生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附加一条:即刻起最打紧的事情应是彻底调整神经系统,让各大循环好好放松一下,其余则无论什么都等到回去南京再作打算。
然而我不幸看到了对面街头伫立着一盏如鬼魅般时闪时烁的彩灯。在夜幕的烘托下,它宛若那惨死的福建男商的丑恶头颅,时而发出耀眼的青光,直刺向漫步在暗夜中的我的双目。
我不敢再与它对视,掉头便逃。
然而见鬼的是偌大一个北京城居然连一家像样的按摩院都没让我找到,我过去印象中的几个地方竟全部换成了茶社。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跑去桑拿泡了一夜。
一个形如裸体水果糖的女明星正惬意地沐浴在许多地球人房间的电视屏幕里替某洗发水集团做广告,忽然一阵敲门声把沉醉于审美活动中的我唤回了现实空间。
“没锁,自己开。”我以为是送开水的服务员。
“请问夏散舟教授是住这儿么?”一条细声细气的男性声带振动。
我不耐烦地掀开被窝走下床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个男人。
我马上辨认出了其中低些的那家伙的脸。他叫郝际文,是我旧日艺专时代的同学——有名的“娘娘腔”。当初毕业后他因为成绩好又继续升了研究生院,而我则由于家境逐渐败落再说自己也根本没心思念书便设法巴结权势找到了一家收入颇丰的贵族中学教书混饭吃,阔别的数年里大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站在郝际文身后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一瞅便是大地儿子的那种,从其结实的骨架背后所透出的几分孩童气使他的外轮廓造型看上去接近于完美。
“夏散舟,还认得咱老同学么?”略偏雌性的声带继续它肉麻的振动。
“哟,老郝嘛!什么风把你吹这儿凉快来了?快进屋坐,等我先把这裤子给穿了”。我衣冠不整笑面相迎。
“……,你好!”郝际文露出不该有的窘色。
寒喧毕,我满腹狐疑地盯着大块头问郝际文:“这个小伙子是?”
“哦,这得我来介绍。”郝际文坐在沙发上咽了口吐沫说,“他叫郑义,郑成功的郑,义和团的义,是我过去一个学生。基本功挺不错,跟咱们也是老乡,去年入选了国展的。这次带他来一道听听你们讲座,学习学习……”
“夏教授,您好。”郑义腼腆地站起身,不很礼貌地向我伸出右手。
“坐,坐。郑——义——嗨!这名字好,还有点儿文革以后首批劳模的味道。”我微笑着接过郑义那粗拙的手说:“你以前扛过木头吧,手上很有力量。”
“搞过几年消防,后来又干的保安。”郑义经我脱口而出的这么一番随意的调侃就逐渐开始消除了拘谨,“也跟扛木头差不离。”
我掏出烟扔给郑义一支,又转身瞥了一眼郝际文:“你抽么?”
郝际文货郎鼓般地直摇头:“不抽不抽。”
“好好跟你们郝老师学,前途无量。你们郝老师是标准的学者,下次你要不获个奖什么的人民就该不饶你了。”我边给自己点烟边继续半开玩笑地朝他念词儿。
“哪里,哪里……”郝际文大摆谦虚谱。
郑义只是红着脸陪笑。
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郝老兄开始将话题从一些鸡零的忆苦思甜转移到了大侃自己毕业后的经历,并且噜苏到如同永远讲不完一般,好好一段人模狗样的话打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仿佛能酸掉你牙。那内容大约是他分配时受到了武训思想的左右,抛弃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之类的大好前途独自毅然决然地奔希望工程浇灌祖国被遗弃的花朵去了直至今日依然无怨无悔什么的。其语法之陈旧表情之激昂令人瞠目。面对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这么一种执著于旧哲学旧脑筋到了可爱地步的人类存在这一事实,我差点儿就因此而相信了我们的祖国若拥有十二亿如此之人民明天就得繁荣昌盛提前完成无数五年计划进入共产主义了这样一个童话式的结论。足够的余闲使我留心起郝际文的这尊面孔来,不晓得是不是岁月使他蓄起了胡须的缘故,听他现在的声音已经不知道要比从前动听多少了,这样的形象使他看上去更加文质彬彬。阶级塑造人格,如我之流的放纵个性只有在学生时代坐末排的才能有资格得到充分培养,尽管那年头郝际文们对我等是多么地不屑也罢。可偏偏如今农奴翻身把家当,而且据传这位曾经叱咤于第一排的大优秀生混到今天竟连半个老婆还没讨上。
“现在还后悔那会儿没跟我们一块儿追姑娘么?”我故意噗哧一乐,一来打断他那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二来顺便落俗套地将他一军。
“不后悔,也没有时间,那么多研究要搞。”郝际文坚定地摇头,他的眼神里似乎早已流露出了对我当着晚辈讲话不甚检点的不满。
“好啦,别净干说啦,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吃酒要紧。楼下有一家不错,正儿八经的‘燕京国宴’才一块五一瓶。”我煞有介事地冲两人道。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陆续上桌。
我一面继续跟郝际文叙旧,一面不时地注意着这个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郑义。从这个年轻人的眉宇之间,我能看出在他那似乎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自卑背后透着一股轩昂之气。
“你怎么放着消防员这么好的工作不干想起改行的呢?”我究竟忍不住问他。
“都是这世道,……唉!”郑义仰天长叹,继而小幅度地冷笑。
对于“世道”二字从小年轻嘴里蹦出来我是很不以为然的。这种词汇也委实令人生厌,况且我们这代人一向是对毛主席打下的江山永远充满信心的。于是我只得惋惜道:“如此便有些大材小用了。”
“老夏,这话怎么说的,学书法就是大材小用么?我说是小材大用才对。哦不,也不能说小材。但反正吧,你我怎么说也算是搞艺术的出身,尤其像你现在名气那么大了,怎么能净把优秀青年往那些不务正业的路子上引呢?”郝际文振振有辞。
“这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我故意抬杠道,“消防员孬好也跟特警队有点儿像,再说这种职业可是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事儿啊,你说拿它跟写毛笔字比,哪行才算不务正业?搞不好弄到机会有空我还要去当一把过过瘾哩!”
“不一样,这哪是一回事儿嘛!”郝际文急得直摇头,他最恨我把书法污辱为“写毛笔字”。
“一回事儿一回事儿。”我仍坚持鱼目混珠。
“书法,是中华民族的国粹,是几千年文明史的象征,是高品位的精神财富。我觉得咱们既然投身于书法教育事业,就应该严肃地对待它。”郝际文较真儿地说,“你这辈子倒是总愿意成天到晚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不过命运却对你关照得很……”
郝际文这一段不甚痛快却极为道貌岸然的说教使我感到大约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理而决非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争。
他刚才的唇舌表情就好比旧石器时代的某件不可名状的破古董。
“来来,吃酒吃酒!”我举杯邀起脸色微红略显激动的郝际文:“你也快点儿了,到现在一杯还没光。”
“我刚才兑过了。”郝际文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和郑义一饮而尽,又强迫郝际文抿了一口。
郝际文放下杯子望着我苦笑了,表情失落,跟哭也差不多,明白人一见就知道这穷葫芦里卖了不少折扣药。
我卤莽地逗慰他:“其实我做那些‘不务正业’的事儿时也是要经常加夜班猛搞的,所以也不能完全算作是混。”
半个钟头之后,郝际文说先回去睡。郑义同我喝熟了,话也多了起来。从他的吹嘘里,我发现这小子竟还是个挺有点儿牛逼的人。
七年前,郑义大专毕业后分配在某市消防队,数月后——
总算为父老乡亲们争了一口气的郑义最近越来越觉得消防队员的这份差事太没意思了。他决定放弃工作再去闯闯,说不定哪天就能闯出个财主什么的。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他不但丢了一个顶好的饭碗,而且接连一个多月花了不少冤枉钱也没碰到称心的事儿干。一个人的时候郑义便常会想到小时候一起逮鱼放鹅的哥儿们。那些家伙此时一定正沿袭着祖辈的光荣传统,预备一辈子过着种田娶媳妇养儿子再种田的循环式“二哥”生活。整个村子考上大学的就他郑义一个,为此老父亲当年还特地借钱办了几桌庆功酒。经过城市熏陶的郑义不晓得从哪天开始学会打心眼儿里鄙视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他甚至不愿就这样被埋没于城市的平淡之中,他向往那些白领阶层们豪绅般的优越。哪怕当他终于狠心辞掉了消防队员这么一个足以令家里的哥哥羡慕几辈子的工作时,他也还并没有真正体会到父母们这一生活得是多么辛苦。一想到这处,郑义的鼻子就会自动进入酸楚状态,他认定自己对不住家里人。后来,多亏他当地的一个二舅千方百计托人找关系总算给他安排到当地的火车站得了个负责保卫检查的工作。对一个农村娃来说,倒也算是不错的福气了。
谁也没料到会有一件使他一夜成名的事儿从天而降,并且为了这桩没名堂的交易将来还让他吃尽了苦头。据说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有两个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外乡老几领着仨十二、三岁的农村女娃走进该市火车站,站口的值班人员总觉得这两个老几有点儿不太正常,便有意盯上了这一干人等。两个老几皆操着山东口音,其中年轻些的那个看上去还有几分窝窝囊囊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的仨女娃则个个一脸苦相一声不吭。行包检查时,机器发出了响声,郑义们便照例要求查看是否危险品。这时那个看起来有些窝囊的年轻老几突然声称忘了东西,拔腿便跑,叫郑义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女娃们见形也就跟着吓哭了起来,结果当然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于是招来了两个老几全部束手被擒的收局。其实这事儿全坏在那个窝囊些的老几身上,验包的结果屁事没有,是他自个儿的慌张无措出卖了马脚。审讯中初步了解到这是一起拐卖事件。年纪稍长的老几正是警方另一起诈骗案的重要嫌疑人,年轻些的那个是他堂弟,新手。哥俩的姓名分别叫做李勇和李越,均无正式户口,被拐的三名女娃来自淮安农村。后来哥俩分别被拘捕待判,李勇于三年前因痨病死于狱中,李越被其同室牢犯打折了一条腿后因情节较轻表现尚好五年后释放,后话不提。
“后来呢?听这么讲你也算立了一大功。”
“那是!”郑义猛吸了一口烟精神百倍地继续说,“遇到这种事儿还不得又邀功又请客什么的?还来了记者采访,在报纸上登了一块,不过不是头版而已。”
“那你怎么又会学起书法来的呢,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
“主要还是精不过这些狗日们的。本来我也想有了份这样的工作还又谈了个对象日子也算舒坦就这么好好的过得了,但这些鬼缠着你不放怎么办?那回我中午下班准备去门口炒饭吃,突然有几个男的往我跟前一站,说他们是从什么什么地方来的,做生意亏了本问能不能先借他们一点儿钱,等回家马上寄还给我,还说……”
“这种骗子太多了,还有马路上白送衬衫裤衩什么的,全是一路货。”我深有感触地打断他,“我老早也碰到过的,这些人你只管跟他喊就行了,高喉咙大嗓子,一点儿不要怕。”
“关键我那时候还没那么多心眼儿。当时看这几个人还真蛮可怜的,但我那天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跟他们讲要么先跟我吃碗面条再说吧,回头我去给你们找民警再想其它办法。哪晓得他们说不行,还把我围了起来。一个男的冲上来就要搜我身,这我才明白自己中了日本鬼子套了。我喊说我又认不得你们,想做啥事儿到底?我听他们中有人嘴里好像说‘就这个人’什么的,再后来我们就干架了。他们虽然人有几个,但干不过我。您别看我这身肌肉,不是吹的,四五个小伙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我笑:“我老早认识一个修防盗门的也说过同样的话,你是第二个了。后来打赢了么?”
“赢了就好了!这些人早预谋好下我的手能这么容易放过机会么?干着干着没一刻工夫他们就又上来了一拨子人,把我打得吐血,半年爬不起来。其实当时边上有不少人围观,就居然没一个敢上来拉劝的。唉!您说这世道黑暗不黑暗?”
“你也别老怪世道不好,其实古今中外都差不多。除了沙漠,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我夹了口凉菜说完扔进嘴里:“然后呢,你就不干了,反正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学起书法来了?”
“嗯。”郑义低下泛红的脑袋,似乎这事儿的回忆每每使他颇为不爽。
“我一直就估计是李越他们那帮外头的朋友搞的,但也没有证据。最恨人的是那会儿我家小对象后来还竟因为嫌服侍我麻烦这档子熊事儿愣是跟我吹了,到现在还憋屈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闹心得很。其实我全明白,是嫌我一穷二白了。现在的女娃一个赛一个俗,就认得大款,这腰里没几包鼓的谁肯陪你焐傻被褥筒呀,哼……唉!后来还是单位不错,给了不少钱看病,再后来我就回老家一歇歇到现在,单位也不缺岗,用不着我去上班,一个月照样给几百块钱花,也就一直没回了。这样想还是共产党靠得住。”
世界上像这样骂完娘还吃娘喝娘的动物大概也就剩人类这么一种了吧!
“感觉你都快跟徐洪刚2差不多了,怪不得我一看到你就说像模范,果然没假。”我道。
“唉!甭提了。后来蹲家一久实在也无聊就练起了字,其实我这人从小就喜欢写写划划,后来多亏又碰到了郝老师,跟他学了几年还侥幸入了国展。这次培训班就是他建议我来的,说是可以见到许多名人。”
“你不就是名人么?”我打趣儿说,“这年头群众报刊也不见得好上,影响绝对不会比在专业杂志上发篇个人介绍什么的小。”
郑义笑,笑得有少许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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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算帐。”我抹抹嘴吼道。
郑义没说“我来吧”之类的话。
在这短暂的一周里,郑义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每天讲座散后他总是愿意单独留下向教授们提问,且所言皆很新颖、精辟。最后一天为学员们签册留念后,大家便须各自作鸟兽散了。郑义告诉我他老家就住在江宁县那儿,他有个老表(亲戚)在北京这边开粮站,明天早晨准备去打个招呼顺便逛逛后天再回去。好在金溪饭店的收费还算经济,多住两天对于年轻人来说也即无异于抽掉几包高档烟的价格。晚上,我再次反复地摩挲着那对曼生壶,这宝贝儿过几天说不定会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确是一桩颇伤脑筋的事情呐!
郑义穿着棉毛裤靸着鞋站在门口:“夏教授,您怎么来了?快里屋请!”
“郝际文呢?告他讲订飞机票的可以去领了。”
“郝老师说他还有急事儿要上别处办今天一早就赶车走了,这屋现在就我一个人住。”郑义同我说话中脸上似乎无时不洋溢着那幅崇拜的表情。
我脑壳一凉,把东西先想办法寄放到郝际文家再说的构思是没指望了。
这鸟孩子,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太不上路子了。我心里暗骂。
郑义给我倒开水,端过来:“不好意思,茶叶没有了。”
我不讲究,随手到床头柜上拿了他这些天发的讲义翻了翻,刚掀开的被单热气尚存,显然这小子这么迟了还在用功,如此我这个半夜造访者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话说回来,开脱理由归开脱理由,心里的郁闷仍是难以消减的。
反正他也不睡,我便干脆坐下与他聊了一会儿,郑义的精神比我从前年轻时还要好。他不厌其烦地讲了很多小时候日子多么苦,干不完的农活以及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之类的东西给我听,这使我想起了周扒皮半夜学鸡叫的长工故事。尽管我自己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也并不爱体验,但他那段曾是多么没命地用功学习的经历却着实令我感动了一番。说老实话,我是混大的,我一向不明白书本上那些看一遍就懂的学问为什么非要经过老师嘴里咀嚼一遍再吐出来重喂才行。然而,从没认真把一堂完整的课听到底的我却也从没在考试中失过手。我曾一度疑心自己是天才,但当我终于混到了教授这一职称时我才顿悟:不是天才,是命好。我甚至假设自己倘若生存于郑义那样的环境,我倒是宁肯种一辈子地什么麻烦事儿也不搭理吃吃睡睡唱唱过此一生而决计不会有这么大的毅力与耐心去拼搏的。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怎么走?”
郑义说:“忘了告诉您,跟您一班的飞机,郝老师帮我订的票。”
郝际文搞这些倒有本事!我再次暗骂,于是说:“你们学员坐飞机可是自费的,你家比黄世仁他孙子有钱吧!”
“夏教授您真会开玩笑,不过我家新近还真翻了个小二楼,可也算不上地主右派。这次特地多带了点儿钱,主要就是想请郝老师帮我订张飞机票,过把上天瘾。”
这个纯朴而稍带些油滑的小伙子确实有几分讨喜的味道。
郑义战战兢兢地提出能不能有机会跟我拜师学艺,我想想说明年吧,按名片上地址找我。
郑义受宠若惊地邀我去他家玩,我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事后连我自己都觉得答应得太过爽快而耿耿于怀了一阵子。我已经作出了将曼生壶暂寄郑宅的决定,一下飞机就过去,先处理曼生壶,再找宋强打听新情况。
那夜回去后我当场为曼生壶夫妇作了不甚美观却极为扎实的包装。
天一无缝。
各个寝室都如太平间般异常寂静,人们沉睡在各自的梦乡中。我脸不洗牙不漱倒床便睡,是带着一种迫切的危机感睡去的。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快吃中午饭才醒,整理好行李后搭上车便走了,郑义好几次说帮我拎包我没同意。
郑义在飞机上兴奋得要死,说一万列火车也比不上半架飞机好,恨不得有个降落伞给他跳下去让风刮回家才踏实。我则跟坐在旁边的那位老女人保持一致,闭目养神。
着陆后,郑义又孩子气地说想跟飞机照个相,请我替他选角度。我觉得我能从中学混饭吃混到之所以今天当教授,正和我这个英明处理亦师亦友关系的一贯作风是分不开的。我说这话保准能使一大群奉行什么师道尊严主义师道至上主义的先生女士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干着急也仍是没辙。缺乏彻底普及寓教于乐的胆量是落后国家教育改革史之莫大悲哀。嘻嘻,姑当我胡咧咧的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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