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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吴启泰1070-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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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那种心情再跟他谈 这类的事了。她摆摆手,痛苦地闭上眼睛。
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迫在眉睫这那场灾难越来越近,想来想去只有横下一条心, 弄死肚子的这个孽种。
医生说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她偏偷着吃。要她安心静养,她偏又蹦又跳。晚上一个人关 在屋子里,她拼命捶着肚子,想让那小生命在里头呆不住。总之,她用尽了办法,那孽种硬 是不下来。
一天,她让宫女找来了毽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命地踢。
按慈禧规定,不但太医每天要定时向她禀报吟儿的身体情况,小回回也得按时上她那儿 报告吟儿生活起居的情况。下午,小回回去了老佛爷那儿,老佛爷叮嘱他照顾好吟儿身体, 特别要她躺在床上安心静养,保证肚子里孩子不出问题。
小回回离开了慈禧后,匆匆回到北小院。
他走进院门,见吟儿满头大汗地踢毽子,几名宫女居然站在一旁,高兴地看热闹,顿时 急得跳起来。他将看热闹的宫女们大骂一通,然后跑到吟儿身边,围着她团团转。
“主子!您别… 别再踢了。奴才求您了!”小回回见吟儿不理他,慌忙在她面前跪 下,“老佛爷说了,让您无论如何安心静养啊。”
吟儿看也不看小回回一眼,继续踢着毽子。她越踢越来劲,毽子越踢越高,好像她这样 玩命地踢,就能将肚子里的孽种踢出来。小回回没胆子上前抢她的毽子,可她又不听劝,万 一按太医所说动了胎气,肚子里的龙种保不住,他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啊?
“吟主子!奴才求您了!”小回回拖着哭腔大声哀求,小回回是这儿的领班太监,一见 他这样,其他宫女慌忙跑过来,随着他一起跪下求着吟儿。
吟儿本是宫女出身,不忍心见她们跪着,刚想收住脚,不料脚下一滑,失去重心的身体 当即摔在地下。她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身,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双手本能紧紧地按住肚 子。
“主子没事儿吧?”小回回吓得面无人色,慌忙从地上爬到吟儿身边,嗑嗑巴巴地问。
吟儿没理他。等到那阵难忍的疼痛过去之后,她松开按在腹部的双手,等着那一刻的到 来。她原以为孩子一定会化成一团血块,从肚于里流出来,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她不 明白,怎么会没事呢?太医再三交待,孕妇身子娇贵,受了凉,吃了不当的生冷食物,特别 剧烈运动或是不慎摔了跤,胎儿便保不住。她摔了个半死,胎中的那小小的玩意儿竟然没事 儿,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踢毽子摔倒的事传到慈禧那边,一道旨令,从此吟儿再也没有自由了。一大帮宫女、 太医和太监们轮流守住她,不让她出门,只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几步。吟儿想流掉胎儿的打 算再也不可能了。她还剩下最后一个绝招,那就是不吃或尽量少吃,活活饿死这个不该出世 的小生命!
下午,睡过午觉后,光绪到上房给慈禧请安。这只是一种例行公事,其实并无话可说。 珍妃之死,令他明白了一个极为简单又极为深刻的道理,权力是个婊子,语言是个荡妇。语 言,在出卖自己肉体的同时,能将那可耻的勾当装点得冠冕堂皇。权力以动人的真诚一边抚 摸着你的伤口,一边悄悄在你酒杯里撒下毒药。
他懂得了权力的真谛,为时已晚,他明白了语言的游戏,总算不太迟。这是他的弱项, 至少他可以不参加。他闷闷地坐在那儿,珍妃死后,他练就出一种本事,那就是当着慈禧的 面再也不说话,至少不主动说话。过去他做不到,一旦遇事,慈禧凭着那张巧舌,编着弯弯 绕,总有办法哄他或逼他开口。特别朝廷上的事,慈禧心里拿主意,但话儿总要让从他嘴里 说出来。现在任凭这位皇爸爸说破了天,他硬是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两人坐了一会儿。慈禧问什么,光绪答什么,尽可能说得简单,两人都觉得无趣,光绪 正想起身告退,小回回突然慌慌张排跑来了,他向慈禧报告,说吟儿又一天没进食了。
慈禧一听便慌了神,连忙问医生怎么说的。小回回说医生也没办法,说这是“害口”, 治不了。
“那怎么办?大人不吃,孩子受不了啊!”慈禧心慌意乱。
光绪对太医一向持保留态度。当他听太医说吟儿因为“害口”,半个月来几乎没进食, 除了喝水就是喝茶,人一天比一天瘦,心里不期然地生出某种疑虑,觉得太医的诊断胡说八 道。
他从不找太医问诊看病,但却读过不少医书。他知道孕妇“害口”一般都在三个月左 右,吟儿怀孕已经五个月了,早过了害口这个关。他担心吟儿不是身上有病,而是心里有 病。为了吟儿和她肚子里怀的荣庆的孩子,他一直默认着慈禧和其他人张冠李戴的错误。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吟儿为什么要将孩子栽到他头上。当然起因是慈禧, 但她为什么默认,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吟儿为了保住大人和孩子,只有借着他的名份。既 然这样,他这边也默认了,她为什么又不吃不喝,似乎存心不想让这小生命出世?显然她心 里非常矛盾,既想保住孩子,又必对不住他,所以才会不吃不喝,想将孩子活活弄死。
光绪向小回回仔细问了吟儿的病情,突然觉得应该去看看吟儿。他犹豫半天,终于向慈 禧提出:“皇爸爸,儿臣想要个恩典。”
“说吧。”慈禧看一眼光绪,对他主动开口说话似乎显得有些惊讶。
“儿臣想去看看吟儿。”
“对呀!”慈禧盯着儿子看了半天,突然拍着脑门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把你 给忘了,你是孩子阿玛呀!”
“皇爸爸恩准了?”光绪问。
“顺情达理的事儿,我没有不点头的。”慈禧笑得很慈祥,像个亲和的老太太。
得到慈禧的许可,光绪当即由小回回带路,坐上两人抬的软轿,来到了北小院,不等光 绪进门,小回回便放开嗓门叫开了。一听皇上驾到,吟儿立即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爬下床,迎 到外间的客堂给光绪磕头请安。
看见吟儿圆圆的小脸瘦得像个枣核儿,蜡黄蜡黄的,光绪心里顿时涌出一丝怜悯。他当 即让宫女将吟儿从地下搀扶起,让她在自己对面一张红木椅上坐下。小回回等皇上和吟儿入 座后,挥挥衣袖将其他宫女赶走了。
“你还好吧?”来之前,光绪本有许多话要讲,至少要劝劝她吃点东西,否则大人小孩 都扛不住。不知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天,问了一句最没 意思的话。
“奴婢好,皇上也好吧?”对光绪的到来,吟儿非常意外。眼前,她也许最想见的就是 光绪。因为只有他知道她怀孕的内情,也只有他能够救她。她想求皇上原谅她,不是她存心 将这件事栽到他头上,而是慈禧和李莲英硬往皇上头上栽。为了荣庆的血骨,她不敢也不能 告诉老佛爷其中的真相。满肚子话,对着小回回的面,她不好说。
“也算好吧。”光绪闷闷地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各自都有许多话要跟对方说,但说出口的都是可说可不说的 话。吟儿心里着急,想将小回回支开,一时又找不出理由。正好小回回从门外接过宫女给皇 上送的茶托,她一眼瞅见托盘中那只青瓷茶盏,灵机一动,伸手将递到光绪面前那只带碗盖 的茶盏抓起摔在地下。光绪和小回回顿时愣住,不知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能给皇上用吗!”吟儿沉下脸,指着小回回问。
“这……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老佛爷特意赏您的。”小回回眨巴着眼睛、委屈地回答 着。
“我没说茶不好,杯子不对。”吟儿指着地下的摔碎的青花茶盏,“在老佛爷身边当差 好几年,越当越回去了。宫里的规矩,皇上专使明黄色的,随随便便的,皇上能使吗?”
“奴才该死!可咱们这儿没预备呀?”小回回慌忙解释。
“你不懂不会问呀?快上御膳房借一只,就说皇上用。”
小回回立即从地上捡起茶杯的碎片,匆匆走了。光绪这才明白吟儿的用意,她想支走小 回回,她跟他说话,果然,小回回一走,吟儿立即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四下看了一眼,发现门 外没人,便在光绪面前跪下,低声说道:“皇上您得救奴婢!”
“快起来,别让他们瞧见。”光绪紧张地说,“朕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 吧。”
“奴婢的孩子不能生。我想……”吟儿从地上爬起,咬着牙说她准备弄死腹中的孩子, 话到嘴边,害怕天打五雷轰,她又将那个字咽回去。
“我知道你心思。你想活活饿死怀中的胎儿?”光绪心里一惊。这事虽在他预料之中, 但仍然感到非常震惊。他正是为了这事儿来开导她的,她既然开了口,他怎么也得劝劝她。
“奴婢想了各种办法,怎么折腾也不行,他硬是稳稳当当呆在里头。我实在没主意了, 只得饿死他了……”
“你千万别从短处想。真要那样,你这当妈的还活得了吗?”他一句话便说到吟儿心 里。
“我也想过,奴婢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不不,你应该生啊!你想想,荣庆跟你恩爱多年,咫尺天涯,难得一见,春风一度就 有了这孩子,这是老天爷送给你们的,你一定要生下来!”光绪由吟儿和荣庆,想到自己与 珍妃,心里说不出地痛楚。同病相怜的遭遇,令他对吟儿生出无限同情,似乎帮了她,也就 等于帮了珍妃。他竭力劝她,这也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可老佛爷以为这孩子是皇上的……”吟儿擦着眼窝里的泪水。
“正好保佑你们母子平安哪。”
“皇上您糊涂,万一是个小子呢?”
“那就好极了!”
“那怎么行?”吟儿见光绪一点也不着急,反倒一脸的笑容,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如 果她真的生下个儿子,老佛爷当他是太子,接光绪的皇位,这不是由叶赫家的血肉顶了爱新 觉罗家的名份,这可是欺君大罪。她本想点出这一条,话到嘴边怕犯忌,没敢说出来。
“有什么不行的?”光绪看一眼吟儿,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只管听朕的。饭你只管 吃,孩子你只管生,一切有朕了。”
“皇上,奴婢不明白……”
光绪来这儿前,心里一直为吟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担心,说实在的,他也想不出个两全 其美的办法。刚才他在上房向慈禧请安时,见她精神远不如从前,说话丢三落四,时不时打 瞌睡。说到底,洋人打进北京对她打击太大了,一下子老了许多。她已经六十六岁的人,自 己才三十刚出头,看来他无论如何也熬得过她。前一阵子,她废了大阿哥,罢了端王,又主 动跟他提重议新政,甚至准备回北京前以她名义在西安宣布变法。总之,从这一切看,她不 得不承认她那一套不灵了,因此他重新执掌朝权的可能越来越大。面对这个局面,他现在默 认吟儿的孩子为己所出,等到他上台了,不论吟儿生得是男是女,一道圣旨,让孩子认祖归 宗,谁敢说半个不字?
“跟你说了,朕自有办法,你就谢恩吧。”光绪自信笑笑,将他有一天重掌江山的念头 说了一遍。吟儿不懂政治,觉得皇上说行,那一定行,她再次跪下给光绪磕头。
“谢皇上救奴婢一条命!”
“不,两条。”光绪纠正着对方。
吟儿感激地看一眼光绪,光绪正好也低头看她,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双方心领神会地一 笑。
下午,荣庆站在书房的纱窗边,仔细把玩着光绪皇上赐给他和吟儿的绿玉搬指,心里惦 着吟儿。他听说再过几天,皇上和皇太后就要回北京了,吟儿自然也在其中。
他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刻骨铭心的一幕,黑暗中,他与吟儿搂着抱着在草棚里翻来滚 去,他紧浇将她压在身下,感到她挣扎中的顺从,给予中的反抗。他兴奋的浑身颤抖地提着 裤子从地上爬起时,发现吟儿哭了。她躺在地下,默地流着泪。他搂着她,问她怎么回 事。她硬是不说话,哭得更凶了,眼泪止不住从她眼窝里往外滚。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她为 什么哭。他间过她,她不肯说。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她给了他生命的全部?他不知道,反正 那天夜里她哭了。
“你犯什么傻?”小格格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抢过他掌心的绿玉搬指。
“小格格!”他急了。
“什么宝贝呀,是给我的?”
“不是。”他闷闷地说。
“那你打算给谁?”她醋意十足地问。
“这是皇上赏的。”
“他赏你,你送我。正合适呀!”
“快还我!”他伸手要抢。她灵活地一闪身,躲开他,以神秘的口吻对他说:“听我的,你是想成天猫在家里当逃犯,还是想官复原职?”
“眼看老佛爷要回北京了,她能饶了我?”他若有所思地问。
“不管你信不信,你说,你想不想官复原职,回大清门当差?”
“哪儿来这么好的事?我不信。”
“你跟我走一趟,见个贵人。”
“谁?”
“你不用管那么多,保你有好果子吃。”
荣庆跨上马背,满腹狐疑地随着小格格出了城,两人骑着马一路向法华寺走去。起初,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法华寺。后来才知道,原来为了迎接老佛爷和皇上两宫回驾北京,小榜 格父亲瑞王提前赶回京城做准备工作。由于王府让洋人放火夷为平地,瑞王从西安赶回北 京,只得暂时借居法华寺。小格格带他去那儿,就是为了让他见她爸,求爸鞍帮荣庆开脱罪 名。
快到法华寺,荣庆突然记起当年袁世凯在这儿住饼。那天深夜,他身藏光绪的密诏,与 谭嗣同一起来见这位新军头头,没想被他出卖了。想起这怵目惊心的往事,他突然不肯走 了。小格格急了,说他要是不去见他父亲,他这一辈子只好当逃犯了。荣庆一听让他去见瑞 王,更加不肯了,他觉得他数案并发,瑞王根本救不了他。
小格格见他不肯去见父亲,这才对他说了朝廷的最新情况。
原来在西方各国的压力下,慈禧回北京之前,在西安宣布变法。这不仅意味着清政府对 变法势在必行的认可,同时对三年前戊戌变法的参加者也是一种鼓舞。至少像荣庆这样的 人,包括一些支持新政的前官员,都将会得到某种宽容的对待。
对皇太后下诏变法,荣庆没多大兴趣,他更关心的却是光绪皇上的命运。既然朝廷按当 皇上的意思变法,大阿哥也废了,皇太后难道还要继续训政。如果皇太后无需训政,皇上就 该出掌朝政,这该是一个常理。这二年,他之所以东躲西藏,最后悄悄溜进北京,就是寄希 望于有一天皇上重新上台。但眼下,只有瑞王能救他。想到这儿,他终于硬着头皮,跟着小 格格去见瑞王。
国事家事天下事,没一件事称心。瑞王一个人在东厢房里,手上随意翻着佛经,心中却 装满了世俗的苦恼。
老佛爷西安下诏,宣布在全国变法,尽避事先他已有所风闻,但接到有关诏书后,心里 仍然说不出地惶恐。不管诏书前面加了多少冠冕堂皇文字,实际上等于承认皇上二年前实行 的一系列新政是正确的。坚决反对皇上变法的端王,因为与洋人开战被一抹到底,从军去了 新疆,他儿子也丢了大阿哥位子,被慈禧撵出宫外。按这条路子走下去,皇上早晚有一天会 重新上台。皇上上了台,第一个要拿他开刀,当初老佛爷要杀谭嗣同等人,是他亲手执行 的,这笔帐肯定会算在他头上。
家里的事更不用说了,大儿子在天津战死,接着王府也让洋人放火烧了。傻儿子与两个 哥哥,还有几个儿媳妇,包括他的侧福晋都在大火中丧生,原本和和美美一家子,说散就散 了。
“阿玛?”小格格突然从门口一阵风似地溜进来。
“又上哪儿了?”瑞王放下佛经,高兴地抬头问道。这些天,他最想的就是跟女儿在一 起说说话。大概因为外面的事不顺心,下意识地渴望家里的亲情,今天由军机回来,一心想 找小格格陪陪自己,没想王府太监说她一早出去了。
“怎么啦?总不能成天猫在庙里呀!”小格格一句话将瑞王顶回去。
“要是咱们王府没烧,我能住这儿吗”瑞王看一眼小格格,心里说不出地凄惶,“等新 宅子盖好了,咱们就回家。可惜一家子凑不齐了。”
“想不想添人进口啊!”小格格知道父亲心情不好,四个哥哥说走就走了,三哥远在南 京做官,北京就剩下她一个儿女了。她瞅着父亲两鬓突然生出许多白发,想跟他商量她和荣 庆的婚事。瑞王听歪了,以为女儿劝他续弦。今天上朝的时候,有人劝他再娶一门填房。他 当时笑笑说老了,算了。没想平时很少会关心人的小女儿突然也劝他,心里不由得一暖,将 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谁说给您娶姨太太呀!您往我这儿想。”小格格最不愿意听老爸再娶什么女人,一句 话将父亲堵死。
“你?你打算成家了?”瑞王有些意外。
小格格笑了笑,说她已经有了人家。瑞王问谁家的,小格格笑笑说人就在外面。她转身 跑到门外,想让在大堂外面等候的荣庆进来向父亲求情。她出门一看,发现荣庆不见了,茶 几上放着一杯茶还冒着热气,她问太监荣庆上哪儿了,太监说他走了,小格格急了,跑到院 子里找了一圈,见荣庆站在一株玉兰树下发愣。
荣庆不是不想见瑞王,实在是没脸见他。特别是在武昌与小格格结婚前偷偷跑了,闹得 满城风雨,这会儿又来求他,实在抹不开这个脸面。他本想悄悄溜掉,想到他待罪之身,皇 上皇太后回到北京后,别说是想见宫中的吟儿,连他在北京也无法再呆下去,所以又不甘心 就这样离开。
小格格不理他心里怎么想的,硬是连哄带拖地将他领进了瑞王的书房。
一见女儿领着荣庆走进,瑞王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蹿上来,当即拍着桌子大声骂起来: “你,你个不要命的东西!还有脸上我这儿来?我刚把你犯的事儿抹干净,你又跑到武昌那 边冒充皇上… ”
“那人跑了,不是他冒充的。”小格格慌忙替他辩解。
“你还护着他?要不是我压下张之洞的电报,你们家早就满门抄斩了!”瑞王想起武昌 的事心里便说不出地愤怒。荣庆冒充皇上不说,公然在新婚大喜之日,不顾老佛爷指婚的恩 典,逃之夭夭,令他在朝廷上下丢尽了脸。他实在不明白,对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女 儿竟然将他看成一个宝。
“王爷息怒,荣庆该死… ”
“住嘴!”瑞王打断对方,瞪着两眼大叫,“我再放你一码。你离小格格远点,别让我 再瞧见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明明是小格格硬把他拖来的,要不他根本不会来,至于小格格这门亲事,他从来就不想 高攀。荣庆本想解释,见对方生了这么大火气,觉得再解释也没意思,双手抱拳给瑞王行了 个礼,转身就要走,小格格一把拖住他说:“爸!我可跟你说清楚,您要是不让他进门,我也不进这门了。”
“你想嫁给他,没门儿!”
“谁说没门儿?老佛爷答应的。”小格格不甘示弱。
“那是从前。武昌那事儿还没出呢!”
“你不说没人知道,”
“反正你嫁谁都行,就他不行。”瑞王语气坚定。
“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小格格毫不示弱。
“你不孝!”瑞王气得浑身哆嗦。
“我倒是想孝顺您呢,可您一家伙跑到西安去了,我够不着。你住在那边行宫里,风吹 不着雨打不动,可我呢?我们家让人放火烧了,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不是荣庆把我藏在 家里,我早就让洋人杀了!”小格格越说越激动,说到伤心处忍不住眼圈红了。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他们家?”瑞王一时愣在那儿,心里有些疑惑。他回北京快半个月 了,女儿从没提起住在荣庆家的事,一直说她躲在乡下。这会儿怎么冒出这档子事,“那,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了你也不信,这会儿,当着荣庆面,你问问他是不是这回事?”小格格一边抹眼 泪,一边夸张地说,“我们早就在一块过日子呢,该有全有了,就剩没坐花轿了… ”
“不不,我们一直分开住。”荣庆慌忙解释。
“当着咱爹面,你就别掩着盖着了。”小格格瞪一眼荣庆,“你还不快求王爷,替你洗 了头上的罪名!”
荣庆见小格格为了他和父亲争吵,甚至不惜骗瑞王,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同时又有种说 不出的无奈,小格格救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受了她的思德,却无法报答她。他想过, 这世上的事,只要她开口,他都肯替她做,哪怕砍头。可她要的是他本人,要嫁给他,跟他 一块过日子,偏偏这一条,他无法做到,哪怕嘴上答应了,那也是骗她的,他心里早就让吟 儿装得满满的,再也装不进其他女人了。
头一次,他为了吟儿的相片骗过小格格,在武昌又骗过一次,这会儿不能再骗她了。话 又说回来,这会儿要是不骗她,他再也没机会留在北京城。他从瑞王的愤怒中感到某种不祥 的预兆,闹不好瑞王一翻脸,他一条校狐就此玩完了。想到这儿,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他 只得再骗小格格一回。他横下一条心,咬着牙向瑞王跪下,一边在心里说,小格格,这辈子 没法报答你,来世我一定替你当牛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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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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