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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 1063-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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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不知怎的,又和表叔一家分开了。父亲知道老佃农之处已不是藏身 之地,事实上,整个衡阳县的境内几乎没有一块净土。我只记得,父母和祖父常彻夜商量, 如何越过日军的封锁线,并且讨论又讨论,祖父是否和我们同行的问题,因为祖父已年近八 十高龄,如何能承受颠沛跋涉之苦?可是,把耿直的祖父留在沦陷区,父亲却怎样也不放 心。这问题最后终于有了结论,祖父留下,我们走。于是,我们先要把祖父送回老家渣江 去。记得我们全体化了装,穿着老佃农给的衣服,打扮成一家乡下人。不过,尽管父母都穿 上了粗布短衣,但父亲的文质彬彬,和那近视眼镜,母亲那口北平口音,以及风度举止,都 很难掩饰原来面目。不管怎样,我们又离开了佃农家,冒着被日军捉住的危险,往老家走 去。这天是倒楣的一天!这天是充满了风浪与戏剧化的一天!
这天也是我记忆中很深刻的一天!
我们大约在动身后两小时,遭遇了第一批日兵。
“站住!检查!”日军吼着。
我们全站住了,这大约是日本兵来中国之后“必修”的一句中国话。以后我们遭遇了几 次日军,都是用这句话来喝止我们的。带队的日本军官大踏步对我们走来,上上下下的打量 我们,父母都不说话,以免暴露身分。那军官指着祖父,对手下的士兵命令了一句,大约是 要搜查祖父。祖父的眼睛要喷出火来,却无法阻止日本兵在他浑身摸索。因为我们都化了 装,那日本兵主要是想搜查有没有武器。既然找不到武器,他洗劫了祖父身上所有的钱,然 后,就轮到了父亲。
这批日本兵没有为难我们,只是,他把祖父和父亲身上所携带的金钱全洗劫一空,就挥 手命令我们离去。我们默默的走着,祖父、父亲,和母亲都那么沉默,使我们三个孩子也静 悄悄的不敢吵闹。那时,在我们童稚的心灵里,只觉得日军是一群令人恐怖的劫掠者。但, 对于父母们那种受异族迫害的耻辱及愤怒却无法深深体会。(直到我长大后,童年点档滴滴 的回忆,才带给我更深的感受。)
中午时分,我们遭遇了第二批日军。
“站住!检查!”同样的一句话,同样是日本兵,同样第一个搜查祖父,同样再搜查父 亲。所不同的,是祖父和父亲身上找不到金钱了。但,那日军却在祖父身上找到一张写了字 的十行纸,他看看,显然并不懂中文,又对祖父那身老农的装束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找不 到什么嫌疑,他就抛开那纸条不管了。叽哩咕噜的,他用日本话骂了一大堆,就带着队伍扬 长而去。父亲透过一口气来,才对祖父说:“爹,你那首诗就丢了吧!”
“不!”祖父简单而固执的说,把那张写满字的纸又郑重其事的揣回了怀里。“后来我 才知道,那是祖父所作的一首长诗,主题是忧国哀民,咒骂日军的。如果落在一个懂中文的 日军手里,我们必被枪杀无疑。”
午后,我们“运气”真好,又碰到第三批日军。
“站住!检查!”父亲忍无可忍了,他翻开自己所有的口袋,把口袋底都拖了出来,愤 愤的说:“你们要检查几次?身上的东西,早被前面检查的人拿走了,再也没有东西了!” 那日军不见得懂中文,但是,他懂得了父亲的意思,知道我们已不是第一次遭遇日本兵,更 明显的,是知道我们这疲倦的,老老小小的一家人,身上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搜刮了, 于是,他又放走了我们。
一天里遭遇三批日军,使我们深深明白,整个乡间已遍布日军了。对我们来说,这天还 是幸运的,因为这三批日军都志不在人而在财,除了抢劫以外,没有发生在山沟里那种掳人 的恐怖事件,也没有被识穿本来面目,在不幸中,这已是万幸了。黄昏时分,我们已走得又 饿又累又渴,再加上随时可能听到那声“站住,检查”的声音,使我们都精神紧张而心力交 疲。小弟弟开始哭,父亲只得背着他走。当夕阳衔山,晚风拂面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已经越 走越荒僻了,乡间四顾无人,只有山林树木,四周安静得出奇。在遇过三次日军的吆喝与跋 扈之后,这份“安静”居然也使人惴惴不安,尤其是在这暮色渐浓,山树模糊的景象里。
我们走了一大段山路,什么人都没有碰到,连个农家和茅屋都没有,父亲怀疑我们已迷 路了。大家□徨四顾,犹豫不决是否往前走,尤其,前面是不是没有日军占领?正在磋商而 举棋不定时,忽然间像天神下降般,我们迎面走来了一个乡农,这农夫一目了然就是湖南乡 间那种最老实憨厚的乡民,他大踏步而来,手上拿着一枝竹枝,肯上背着两个叠起来的竹 篓,通常,是农夫们用来装鸡鸭或红薯的。
父亲和祖父都兴奋了。有什么事比迷路在荒郊野外——遍布日军的荒郊野外——时,遇到一个自己的同胞,一个中国人,更令人兴奋和快乐的 呢?祖父拦住他,几乎是喜悦的问:“你从前面来,有没有遇到鬼子呀?”
那农夫瞪眼望着祖父,似乎不了解祖父在说什么。湖南人一向称日本人为“鬼子”。父 亲怕那乡下人误会我们的来路,又重复了一句:“前面是什么地方?我们在逃难,前面有没 有日本人?”
那农夫的眼光从祖父身上移到父亲身上,他没有笑容,湖南民风憨厚,最爱交友,对陌 生人也是笑容满面的。他慢吞吞的放下背着的竹篓。父亲觉得不对劲了,拉拉祖父,说:“我们走吧,别问他了!”
那农夫迅速的拦住了父亲,用标准的国语,厉声的说了一句:“不许走!站住!检查!”
父亲母亲都呆了,祖父的脸色也顿时大变。我们三个孩子,虽然懵懂无知,对这“站 住,检查”四个字已经十分敏感,就也都怔住了,呆呆的望着那个农夫。在这一瞬间,我们 都明白了,这农夫和我们一样化了装,他不是普通的乡下农民,而是“知识分子”,为日本 人做事的知识分子。是的,他是中国人,比日本人更可恶更可怕的中国人,日本人到底是为 他们的天皇打仗,这中国人却为日本人来打中国人,这是一个——汉奸!那“农夫”用手指 着祖父:“你站住,我先检查你!”
每次都是先检查祖父!祖父瞪视着那“农夫”,忽然间爆发了,他高昂着白发萧萧的 头,坚决而果断的说:“不行!我不给你检查!日本人检查我,我无可奈何,你,中国人!不行!我不给你检 查!”
那“农夫”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把地上那垒着的竹篓打开,里面没有鸡鸭,没有红薯或 任何收成,只有一堆稻草,稻草上,赫然是一把手枪!
“很好,”那“农夫”拿起手枪,对祖父扬了扬:“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的身分,农 人?你是个老农夫吗?不给我检查?你身上藏着什么吗?”
祖父的脸色更难看了,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个注视,空气好沉重好紧张,我想着那张写 着字的纸,望着祖父和父母,我知道,他们也在担忧那张纸,一个中国人,他会认得中国 字!“你不许碰我!”祖父严厉的说:“今天我们已被三批日本鬼子检查过!我再也不被中 国人检查!”
那“农夫”大大的发怒了,他吼着:“不检查,也行,我马上枪毙你!”
他舞动着手枪,样子是完全认真的,绝非虚张声势。祖父挺直了腰,更坚决,更固执的 说:“你枪毙我,我也不给你检查!”
那“农夫”举起了枪,父亲立刻扑过去,拦在祖父面前,急急的说:“爹,让他检查 吧,你就让他检查吧!”
“不行!”祖父斩钉截铁的说:“我宁可死,也不给他检查!”他望着那“农夫”说, “你枪毙我吧,放掉我儿子和孙子们!”
“你是个顽固的老头,嗯?”那“农夫”有些困惑的看着祖父:“我只要检查你,并不 想要你的命,你对检查比生命还看得重?”“是的,你可以枪毙我,就是不能碰我!”祖父 越来越固执。“你开枪吧!”
那“农夫”再度举起枪,脸色严厉,看样子,祖父的生命已系之于一发,小弟弟首先 “哇”的一声吓哭了。立刻,父亲对祖父跪了下去,含泪祈求:“爹,让他检查吧,请您让他检查吧!”
“检查了是死,”祖父低语:“不如维持尊严,让他枪毙我,你们给他检查,你们到后 方去!”
“爹,”母亲看父亲跪下了,就也对祖父跪下了。“要死,就全家死在一块吧!”小弟 弟素来是祖父所钟爱的,此时已明白这“坏人”要打死祖父,就哭着跑过去抱着祖父的腿, 一个劲儿的叫:“爷爷不要死!爷爷不要死!”
我和麒麟也熬不住,扑过去,和父母们拥成一团,也抱着祖父,哭着叫“爷爷”。一时 间,我们三个孩子哭声震野,祖父只是用颤抖的手紧搂着我们,却依旧固执的嚷着:“不检查!膊膊膊膊膊检查!”
那“农夫”大概被我们这一幕弄傻了。半天都直瞪着我们没说话。然后,他忽然粗声吼 了一句:“别哭了!还不快走!”
“走?”父亲愣了愣,站起身来,望着那“农夫”。“你不是要检查我们吗?”那“农 夫”凝视着父亲,轻轻的摇了摇头,哑声说:“检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还记得那泥沙上的“中国人”三个字,我总是迷惘的 想着,那“农夫”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没天良的“汉奸”?还是个有人性的“中国人”?他 为何在最后关头放了我们?而且指示我们正确的方向?
于是,我知道,即使一个“坏人”,也有一刹那的“良知”,即使是“汉奸”,也不见 得完全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我的国家民族观念,就在这枪口下建立起来的。所以我常说,别的人童年的教育来自学 校,我童年的教育,却来自战争。
我的故事第一部  八、夜半,穿越火线终于到了那一夜。父母和祖父殷殷话别,我们孩子们一个个的吻别了祖父。门外,夜色 深沉,天空中有几颗寒星,和一钩冷冷的月亮。乡下人都睡得早,这时早已入梦,四周鸡不 鸣,犬不吠,寂静得令人心慌。院子里,我们白天雇用的两个挑夫正在等待着,他们每人挑 两个大箩筐,箩筐中,只有一个装着我们全家的衣服(是乡农们的衣物,我们仍然化装成乡 下人),另外三个箩筐,却是为我和弟弟们准备的。这是一次长途的跋涉,按父母的意思, 要从湖南走到四川,这漫长的旅程,不知道要走多久。而正在稚龄的我们,却无论如何禁不 起这种步行之苦。因此,竟采取了乡下人的办法,把孩子挑着走。
自幼,我坐过各种交通工具:轿子,车子,轮船,手推的“鸡公车”……而乘坐箩筐旅 行,这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对那“箩筐”的好奇冲淡了我对祖父的离愁,但是,当我看到 父母和祖父都满眶泪水,执手无言之时,我才蓦然兜上一股难解的酸楚,第一次体会到那种 “生离死别”的滋味。
我们出发了。盘腿坐在箩筐里,我和麒麟被一个挑夫挑着,小弟和行李被另一个挑夫挑 着。我们要“夜行晓宿”。四周早已被日军包围封锁,我们必须连夜穿过敌人的火线,如果 被发现了,连挑夫带孩子,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沦陷区。我和弟弟们早被父母再三叮嘱,路 上绝不可说话、咳嗽,或发出任何声音。事实上,我和弟弟们已被这些日子的各种遭遇所惊 慑住了。早就知道日军是随时可以出现,刀枪都不再是“玩具”,而生死之间,只有一线之 隔。不用父母叮嘱,我们也不敢轻易出声了。大家“静悄悄”的“摸黑”进行,没有火把, 没有灯笼,也没有乡下人用的风灯。父母、挑夫,和我们孩子都穿着全黑的衣服。
不敢走大路,我们穿小路往前走。两个挑夫显然对路径很熟悉,对日军驻扎的区域也很 熟悉,大约他们并非第一次送人出沦陷区。这次我们雇用他们,却不止于送出沦陷区,还要 一直把我们送到广西境内,听说,到了广西,就有难民火车,可以到桂林。我们的路线,是 乘湘桂黔铁路的火车,越过广西,穿过贵州,再赴四川。多么一厢情愿的打算!我们怎么知 道,这条路竟整整走了一年之久!当我们在一年之后,终于抵达重庆时,正是家家鞭炮,户 户欢声,大街小巷,一片旗海,抗战胜利的时候了。
在暗沉沉的夜色里,我们这一行人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往前移进。许多时候,我们根本 不走在路上,而是穿过一人高的稻禾,从田里面走过去,那分开稻禾的沙缮声,以及偶尔踩 到一块碎木的破裂声,都足以使我们胆战心惊。从衡阳沦陷起,我们似乎一直有逢凶化吉的 运气,这穿越火线的一关,是不是也能安然度过?我想,父母一点把握也没有。支持我们做 这样“壮举”的只是父母的那份决心与勇气而已。
那种“夜遁”的日子只有几天,白昼,我们会被好心的乡农所留宿,夜里,又继续我们 的行程。在箩筐里的旅行一点也不舒服,两腿盘坐久了,就酸麻无比。因而,一路上,我们 孩子们总是要求“下来走一走”,孩子的腿短步子又小,进度缓慢。所喜的,是这段路程, 我们始终没有遇到过日军。但,我们所经之地,已遭日军蹂躏过的村镇却不在少数。记忆中 最难忘的,是一个劫后余生的小女孩——小娟。
怎样“捡”到小娟的,我已经记不很清楚。好像是我们听到哭声,追踪而至,她正躺在 田里哭泣。她大约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还大一点,父母把她抱起来,她衣衫褴褛,遍体鳞 伤,在简短的对话里,我们已知道她父母双双遇害,他们遭遇到一批残暴的日军,在乡间滥 杀无辜,她侥幸逃开毒手,孤身飘零,而饥寒交迫。她带哭带说,浑身泥泞,我却大大的 “激动”起来,自幼,我就是个感情丰富的孩子。
“妈妈,我们带她一起走!”我说。
那女孩用一对渴求的眸子望着母亲。至今,我对那乌黑的、期望的、无助的眼神仍念念 不忘。母亲叹口气,没说什么,却把那孩子揽进了怀中,为她拭净了嘴脸,又找出东西给她 吃。我把这种举动看成了“默许”,于是,我兴高采烈的让出了我的箩筐(反正我已坐得腿 发麻)。我在她身边走着,悄声的,絮絮叨叨的安慰她,在我的心目中,她已经成为我们家 庭中的一员,将会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了。因为,她已没有家了。在战争中,收留捡到的孩子 是常有的事。
一夜之间,我和小娟已成为了好友、姐妹、及亲人。凌晨,我们投宿在一个农家。母亲 给她洗了澡,换上我的衣服,受伤的地方也搽上了药。于是,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我挽着 她,头靠着头,肩并着肩,就这样亲亲热热的睡了。
那天我睡得不安稳,依稀恍惚的听到,父亲母亲一直没有睡觉,而在研究路线,似乎, 当夜我们就可以穿出日军的火线,走出沦陷区了,因而,他们特别紧张,也特别兴奋。然 后,他们在讨论捡到的女孩,讨论了很多很多,什么人性、现实、经济、自身难保……我听 不懂,后来,我睡着了。
迷糊中,我被母亲摇醒了,我坐起身子,母亲轻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吵醒小娟。我睡 梦朦胧的被穿好衣服,带出农舍,天上无星无月,又是一个暗沉沉的夜!直到我坐进箩筐 中,我才陡然惊醒了过来。我挣扎着站起身子,惶惑的嚷着:“妈妈,你们忘了小娟了!”
母亲按住我,她试图对我说明白:“凤凰,我们没有办法带小娟一起走,我们要走的路太长了,已经自顾不暇,实在没办 法再多带一个小孩!这家农人认得小娟的舅舅,我已经留了钱,托他们把小娟送到她的亲人 家里,这是我们惟一可以做的事。”
“可是,妈妈……”我慌乱的喊:“小娟以为我们会带她一起走的!你也答应了 的……”
“孩子!”母亲长叹了一声,满脸凝肃。“你要懂事一点!”
我不敢再说话了。坐在箩筐中,我们开始了前进。箩筐颠簸着,四周寂然无声,我们涉 过小河,穿过稻田……夜风带来深深的凉意。我瑟缩在箩筐里,悄悄的哭泣着。孩子的感情 多么奇怪,离开祖父时我没哭,离开小娟时我却哭了。我哭了很久,因为,我总是想着,当 小娟醒来后找不到我们,将多么伤心和绝望呢!(事后很多很多年,我才能体会父母毅然留 下小娟的那份无可奈何。战争中,生死聚散,原是那样不由自主的事!)黎明时,我们穿过 了火线。
中午时分,我们见到了第一队国军,看到了第一面国旗,在父母欢欣雀跃中,我以为, 前面都是光明大道了。怎料到前面还有重重困厄,和更多更大的风浪呢!
无论如何,我们结束了“夜遁”的时期,恢复了“晓行夜宿”的生活,开始一段长途的 跋涉。那一路上,我始终依依怀念着那女孩——直到如今。
我的故事第一部  九、曾连长曾连长,那是我一生难忘的人物!
曾连长,那是我们这一次逃难中,命运安排给我们的最大的奇迹!曾连长,如果我们没 有遇到他,我们一家人的历史都必须改写!曾连长,曾连长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当我们穿出了日军的封锁线之后,眼见的是宽敞的大道,耀眼的阳光,和一队队南下的 中国军队。我们不必再偷偷摸摸躲日本兵了,不必再担心被捕和枪杀,天知道我们有多高 兴!那些日子,我们孩子们依然被挑夫挑着,沿湘桂铁路的路线往广西走。但是,才走了几 天,我们就发现情况完全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首先,这条路上已经少有难民,老百姓 要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农民是根本不预备离开乡土的。(湖南人土观念极重,轻易不离故 乡。)我们这挑着孩子,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一家人,显得非常特殊。其次,我们正赶上了抗 战史上的“湘桂大撤退”,各路驻守国军,正撤离湖南,因而整条马路上,有骑兵,有辎 重,有步兵,有伤兵……一队一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这些国军行军速度极快,我们这家 人却进度缓慢,杂在军队中前进,难免会妨碍行军。于是,牵牵绊绊,推推拉拉,我们一直 被前面的军人往后挤,后面的军人往前推,经常弄得进退无据而狼狈不堪。母亲生平没有受 过这样的罪,没多久,就走得双脚都起了水泡,再两天,水泡磨破了开始出血,一跛一跛的 显得极为痛苦。两个挑夫不堪负荷,也开始抱怨和提出辞意,父亲竭力挽留,一再提高他们 的待遇。我们孩子在风吹日晒之下连日奔波,也逐渐困顿了下来。这样,我们的速度是越来 越慢了。就在这艰苦的行程里,日军的轰炸机出现了,经常是一阵降隆机声,由远而近,然 后呼啸着从我们头顶掠过。国军们虽在撤退中,仍然纪律严明,他们背上都背着掩护用的稻 草,轰炸机一过来,他们就地一滚,就只看到一片稻草。日本飞机很少投弹,(它们多半是 奉命去炸城镇的。)却偶尔会来上一阵扫射,那就相当可怕而触目惊心了。
危机越来越重,几天后,我们得到消息,日军正沿湘桂铁路追打过来,国军奉命保全实 力,尽量撤向广西,而避免正面交战。于是,军队的行军速度更快,我们夹在军队中,也更 加行动不便。国军作战之余,饱受风霜之苦,难免都脾气暴躁而易怒,当我们妨碍了行军 时,各种吆喝也纷纷而至:“让开!让开!老百姓别挡住军队!”
“你们不会走小路?一定要妨碍行军吗?”
“你们懂不懂,军队为你们老百姓打了多少仗?你们还在这儿碍事!”我们被推前推 后,说不出有多狼狈。
这样,一天中午,敌机又隆隆而至,军人们都伏下身来,辎重和马匹也被牵往隐蔽的地 区。我们一家人没有掩护,就都避向山腰底下的一棵大树下面,站在树下,眼看那些敌机一 架架的掠过头顶。在那大树底下,并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人,还有几个军官,带着辎重也在那 儿掩蔽。其中有一个军官,一直对我们不住的打量着,他手里牵着一匹马。说实话,我对那 军官的注意力远没有那匹马来得多。那马是褐色的,高大而魁梧,鼻子里不停的喷着气。父 亲看着敌机掠过,看着满路的军队,又看看委顿不堪的我们,忽然叹口气说:“不甘异族迫 害,要付出多少代价!”
穿着一身农装的父亲,一句话就泄了底牌。那军官把马绑在树上,对我们大踏步走来, 望着父亲,他问:“你们不是普通农民吧?”
对中国军官,父亲不需要掩饰身分,他坦然回答:“我是一个教员。”“教书的老师?”那军官眼睛一亮,又望望母亲:“那是你太 太?”“是的,她也是个教员。”父亲说。
“哦!”那军官黝黑的脸庞上涌起了一片肃然起敬的神色,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我们,简 单明瞭的问:“你们要到什么方去?”“四川!”“四川?”那军官像听到了什么希奇古 怪的话一般,讶然的大叫了起来:“你知道那有多远?”
“我知道,”父亲冷静而坚决。“离开家乡,我就知道这是条多远的路,但是,我必须 走!我不能留在沦陷区,让日本人侮辱!”那军官紧紧的盯着父亲。我这才注意到他,方面 大耳,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看来和他那匹马一样;雄赳赳,气昂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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