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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伊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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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湄一下飞机就被吸引住了。背靠苍山的机场,湖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雪白的云朵,阳光一丝一缕地支撑着天和地之间的空阔,夕阳不失时机地张扬着它的落寞。到了古城,湄又被这古老的街巷和繁华的街景惊得瞠目结舌。游人如织,岁月如棱,一团一队的人们正在这茶马古道上游行着。
好不容易在全无方向的小巷道里找到了岚说的那家客栈,沿着窄窄的楼梯上去,看到宽阔的阳台。靠绿藤一侧的茶几上有一杯浓酽的红茶,看样子已经凉了。还有一套浅绿色咖啡杯,还冒着热气,想必人刚才还在这里坐着。走近,看到房门敞着,一个穿军绿色棉套衣的人正背对着她整理床铺,那人站直的时候,湄看见一头凌乱的黄发,湄“扑哧”乐了。
“你怎么来了?”岚一脸困惑。那久已隔绝的尘世以这样一种方式,借助于故人的脸庞,穿透了时光,走近了。
“我来看看你是成佛了,还是成仙了。”湄笑着说。
生命归根结底是无力的,无论是对已获得的,还是正向往的,谁都是在这种无力中活着,谁也无发摆脱。
石桥边,河岸上,一排木桌,土织布桌面上,都有一束鲜花插在玻璃花瓶里。湄和岚的桌上是香水百合,淡粉的、馨香的一簇,一杯茶,一杯咖啡。湄和岚散淡地打发着午后的时光,阳光轻飘飘地笼罩着一层淡漠。
岚累了,岚该歇歇了,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手指磨出了茧,眼睛浮肿着,层层叠叠裹在棉衣里,蜷缩在木椅上,像个孩子。高原的阳光不知不觉已经把她白皙的脸庞改变成了古铜色,缺水的皮肤看起来有点儿干涩,但平添出几分平静的刚毅和沉静的超脱。湄无端生出几分同情来了。
水流无痕(12)
过客,每一个人都只是这个古镇的过客,这个无穷无尽的世界的过客。旅程,是一种暂时状态,爱情是一种暂时状态,生命又何尝不是呢?但是人们为什么又对这样一种暂时状态寄予厚望呢?看看这里匆匆来又匆匆去的游人吧,他们一身疲惫,却又东瞅西望的,两眼茫然,空洞到似无着物,这种群体的无意识看了令人恐慌啊!或许只有寄居在这里的背包族才能够解释旅程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过程,抑或生命究竟想追寻什么。偶尔偷得闲暇却又在这里大把大把荒废光阴的观光客,是否真的能够明白时间的空旷?这种空旷,空旷得令人失却了
分量感,就像在空气中飘浮的细菌,无公害的细菌,耗损的只是自己的可耗损的、完全无意义的生命,而不是别的什么。爱情,抑或名利,抑或物化了的生活,在这里被淡化了,甚至废弃了,不存在了,或者就和一个笑话所产生的能量差不多。在这里,流浪似乎是天经地义的,生命也只是其中的一种形式,一种最无意义、且漫无目的的形式,却因其盲目而盲目得有趣起来。
湄对这里的背包客很感兴趣,常常一个人泡在酒吧里追问他们的目的,问了以后又很失望。他们除了要看看这个世界,用脚丈量他们想去的地方之外,似乎就没了别的梦想,他们为了流浪而流浪着。当然,他们也是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想要一只鸟笼,为了鸟笼而放弃天空,他们或许已飞过了许多山峦、湖泊,但他们寻找的只是一只鸟笼。他们深谙了流浪的秘密,鸟笼永远在水的彼岸、山的那方,所以,他们忘记了所有的过往。
鞭炮时不时就会炸响,夜晚在阳台上还可以看见一簇一簇的焰火,花一样开放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除夕那天下午,岚带湄去新城买花买炮,岚抱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走在喜气洋洋的街上时,时间好像幻灯片一样在回放,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好像又听见了海浪。远处走过一个人,岚情不自禁跑了过去,走到跟前,蓦然停住脚步,又失魂落魄地走开了,然后眼光涣散,整个人塌陷了下去,就像一座城池,顷刻间成为一种记忆,刚刚乍泄的欣喜弥散在这一片废墟上,一片灰暗。湄默默地看着岚日渐憔悴的脸庞,似乎现实在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到了再也看不见有任何生命存在过的迹象。
更换的只是背景,不变的仍旧是哀伤。
湄无意中拍摄到一张照片。古镇上人来人往,木府门前有那么一小块的空场地,在这里已是很奢侈的空阔了。一对情侣坐在路旁的木椅上,相互倚靠着,前面是人流,背后是水流,而湄在水的彼岸,他们的背后。正因为在他们背后,湄窥得了这一刻的感动,如果湄还会感动的话,湄会为这对情侣这半刻的温存而动容。如果没有永恒,谁还会相信爱情?如果没有爱情,谁还会在乎生命?那就让这一刹那成为永恒吧,安慰一下所有还呼吸着的生命!风景永远只是风景,情人眼里没有风景,只有对面这个人。所有的风景只是布景,更不更换都无关紧要。事实是,作为背景的风景数百年如一日,一成不变地静止着,更换的只是人。
高山上的蓝天白云并没有涤清人们心头过于厚重的阴郁,只不过它原本的湿重抑或空洞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涵义,就和这个古旧的小镇一样,东西南北来的浮华湮没了它的历史。而所谓的历史变成了如云一般轻薄的东西,飘荡在半空。如果天空中什么都没有,那就只有空旷。但天空有云朵,虽然明知道那只是一堆微尘的聚集,但它毕竟聚集了,如此诱惑着人们。人们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它,绝望地向空中伸出手掌,那高高擎起的空掌,令人心痛!
丽江的春节气氛很浓,大年初一之后,旅游的人蜂拥而至,塞满了整个古城。但湄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生活之外的人,介于游客和背包客之间的一种边缘人。一个根本没有定位的人,似乎也无法定位。她存在于某个夹层,生活的夹层。
其实,自从湄来到丽江,岚就一直在发烧。湄总觉得岚从来没有清醒过。虽然每天中午,她也会陪着湄在河边喝咖啡,但她喝咖啡也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杯接一杯地喝,然后回去写字。湄整天一个人闲逛在古镇上,漫无目的地走进每一家店铺,却好像都已经来过多次了,然后,就坐在酒吧里发呆,在这家喝一瓶青稞酒,去那家来一杯清酒,湄就这样从早到晚、从东到西游荡着。她突然很羡慕这些背包客,生命无论怎样浪费至少都是自己选择的,梦想再微不足道也是梦想啊,他们毕竟选择了自己想选择的。而她呢?她和所有的城市人一样,在迷幻的镜头里、在末世的情结中被动地选择着命运、选择着生活。她想和他们一样生活,但似乎没有这样的权利,她想要和城市中的人类一样生活,却又似乎违反了她生命的初衷。湄感觉到自己整个儿的生命,在渐渐枯竭,就像一个老女人干瘪的乳房一样,再也流不出生命的汁液了。
无论湄什么时候回到房间,岚都趴在桌子上写字,湄不得不叹息,这是何必呢?一个不会折磨别人的人也就只剩下折磨自己了!
现在,林湄每天都会接到石磊的一个电话,无非是注意保暖、小心火烛之类的叮嘱,除了这些还是这些,好像已经忘记汉语的博大精深了。大伟、吴叶也都打过电话,也无非是这一类大而无用的废话。北京,似乎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了,就像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看不分明了,只有当阳光清爽明亮地打开黎明的时候,北京城作为一种记忆才会苏醒一时半刻。曾经的忧伤、痛苦都留在了过去,也算是时间或者空间的恩赐吧!
水流无痕(13)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千年,现在和过去,夹着丽江,断层了。它就像一只钟表,背面是暗藏了玄机的凝滞,而正面,“嘀嗒嘀嗒”,似乎要永无止歇地走下去,永远这样走下去。
绵延的灯火一直延伸到天地交界之处,然后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了。湄站在阳台上,端着一杯茶,看得入了神。北京的灯火从没有这么幽远,也没有让人遐思的余地,穿梭的车灯像一条流动的河,却像精心策划的一出flash,奇思妙想之后,再也不留任何可想
象的空间了。“我该回去了!因为你在那里!”湄自言自语出了声,黑寂中吓了自己一跳。是啊,关于爱情——无所谓时间,无所谓过程,无所谓结果,无所谓是刻骨铭心还是过眼烟云,无所谓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记忆,只需等待!等待那个命定的结局!等待而已!虽然等待也毫无意义。
早晨,湄被岚的呜咽声惊醒了。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岚的哭声不大,却很凄厉。湄突然觉得很恐惧,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了。湄不敢大声,但坚持叫醒了岚。岚睁着一双泪眼,恍恍惚惚地,似乎也在努力回忆自己是在哪里。
“是不是做噩梦了?”湄问。
“哦,是的。”岚擦干了眼泪,把湿了的枕头翻了个个儿。
“梦见什么了?”湄问。
“忘了,想不起来了。”岚又钻回被窝,背过身去,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墙壁。
岚梦见自己在发疯地寻找阿晖,但电话他都不接。急中生智,岚把他的手机号写在了纸上,电话居然通了!岚穿过电话线立刻就来到了他的身旁。他正躺在床上。岚在床边跪坐下来,像以前一样抱着他的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滴到了他的唇上。岚说:“求求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他却说:“晚了!我刚刚已经要了别的女人,就是为了能够忘掉你!”岚瘫软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除此之外,岚只有哭泣。
这梦的确很凄厉。在梦里,岚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沉陷,深深地、深深地沉陷下去。人可以严格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说、不做,甚至不留出时间去想,但是,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然而,也只有梦境是自己一个人的杰作,无须他人支配的。岚已没有未来,没有现在,没有一切,有的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过去,那过去正在和她的梦一起将她拖入海之谷底,沉入永恒的黑暗,而岚的生命也正在一点点耗尽,一点点流散,直至什么都看不见。这是生命的最后一次坠落,最后一次沉沦,最后一次活着,岚看到时光已然被静止在那恒远的过去,以及那恒远的死寂。
并不是山岚不想忘、不能忘,只是根本没有可能忘,夜夜梦来,天亮梦去,“不思量,自难忘”。真正的痛苦并不在于痛苦本身,而在于要时时压制痛苦。始终如一的梦不间断地侵袭,已然成为习惯,无论她允不允许,无论她愿不愿意。有时候她也会对着阳光发怔,冷不丁叫出他的名字,然后,阳光也似受了震撼,纷纷洒落了,岚就自由而孤独地站在了亘古的雪原之上,满目的苍白,一同苍白的还有生命。心悸,或是疼痛,早已成为山岚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完全失控于它们日夜的放纵。岚宁愿用所余的生命来换取遗忘,然而,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用!只要生命还健在,它就会按照自己的方式一路前行。或许从那个人第一次来到她梦里那一天起,山岚就被注定了永世不得超生!
过了八九天的桃源生活,真的要离开了,湄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像一盘散沙,怎么聚拢都聚拢不到一起了。或者就像空气中的一片乌云,乌云中的微尘,在外人看来是有形有状的,实则散漫得漫无边际。其实这样也挺好,没有什么存在,没有什么得失,没有什么爱恨情仇,没有什么前途,也没有什么过往。一切都是空的。原本就是空的。所有一切都是虚妄,名利、爱情、地位、权势,还有历史。女人究竟想得到什么呢?金钱?事业?名誉?地位?爱情?不!这个时代,女人们早已不敢再有如此的奢望!女人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可以做伴儿的人,平淡、平凡、平安地混过这本就枯燥得要命、又有多不胜数的孤寂的无聊人生而已!如果一个女人足够强大,如山岚这种女人,或许她会需要孤独的自由,而不为婚姻屈膝吧?
临行前一天,湄想了想,还是去那些货物堆积如山的小商铺买了一些东西。大的不能带,小的又太小气,挑来拣去,也只有那几个木铃铛还有点儿别致,一人买一个好了。至于石磊,是否要送他礼物呢?湄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到了晚上,湄还是忍不住到客栈楼下订了一件T恤,上写着手绘的东巴文字:“挚爱永恒”。反正他是看不懂的,况且也不一定要送给他,或许,这只是湄为了纪念自己的爱情而留的一件纪念品呢?
临走的时候,岚说:“我还是送送你吧!”看着她真真诚诚的样子,湄突然心酸了。也是,北京再没什么朋友了。湄笑着说:“算了吧,我可算见识到惜时如金的人了。还是安心写你的东西吧,不过,不能再这么拼命了,不然书没写完,人先玩儿完了。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吧,马上就该收尾了,快结束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岚的眼神变得扑朔迷离。
水流无痕(14)
是啊,会结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早晚而已!
湄回北京,大伟去机场接。在路上,湄说:“我们分手吧。”
“怎么?邂逅艳遇了意中人?”大伟嬉皮笑脸地说。
“去你的吧!”湄皱了皱眉。现代人怎么了?邂逅艳遇好像才是正常的,不邂逅反倒不正常了。
“那为什么出去了一趟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大伟笑道,看了一眼身边的湄。经过高原的洗礼,湄似乎更生动了。
“我不想再这么跟你不明不白下去!”湄说,语气生硬。
“什么叫不明不白啊?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挺好吗?”大伟笑着说。
“喜欢更麻烦!我不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行了,别贫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给不了我,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湄不耐烦地说,和迎面而来的寒风一样不耐烦。
“等你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告诉我好了,现在有个伴儿不好吗?”大伟渐渐沉下面孔,渐渐和车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沉,融为一体了,再也分不出色差。
“我不需要什么伴儿!再者说,这样下去难免会有感情,到时候生离死别的,谁也好过不了。何必呢?”湄语气平静下来。
“你以为现在还不够生离死别啊!那你就是不爱我喽?既然不爱我又干吗要跟我分手?或许我会考虑娶你啊!”大伟沉郁地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们不合适,不可能的!”湄很快回答。
“为什么不合适、不可能呢?”大伟疑惑地问,右手去握湄的手,湄任他握,没有动。
“何必要改变初衷呢?况且,我要找的是一个会生活的男人,你不是,我也不是你要找的那种贤惠的女人,我们谁也不符合谁的要求。”湄肯定地说。
“谁说我不是会生活的男人?我觉得我挺会生活的啊!谁又说你不是贤惠的女人了?我看是。”大伟微笑着说。
“好了,我不想跟你争。至少我不贤惠,我天生就不具备那样的气质。而且我还自私、小气、偏激、懒惰、狂妄,够不够?”湄赌气似的说了一长串儿后,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改啊!”大伟又一副嬉皮笑脸。
“天性,改不了!”湄的火儿一下蹿上了脑门儿。
“干吗动不动说天性啊?那我还说什么?”大伟一脸委屈地望着湄。
“那你就别说了!为了你将来的幸福,也为了我将来的幸福,我们分手吧!”湄无奈地说。
“为了我的幸福?不对吧?还是为了你自己吧?”大伟笑得很勉强,但还是坚持笑着。湄的额头飘过一块阴云,尴尴尬尬地,湄苦笑道:“没错,是为了我将来的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我总可以为自己想想未来吧?”
“你要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更不该和我分手啊,我是个很好的人选啊!”大伟嬉笑着握紧了湄的手。
“你又何必呢?你何必改变自己的初衷呢?”湄皱着眉。
“那我想改变了呢?”大伟转过头,严肃地看着湄。
“行了,别闹腾了,我们分手吧!”湄坚定地看着大伟。
“是你闹腾,不是我!一回来就闹腾,出门中邪了咋的?”大伟急了。
“没错,就是中了邪了,分手吧!”湄把手从大伟手里抽了出来。
“不行,这是两个人的事,哪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大伟说。
“结了婚还能离呢,何况我们还没结婚呢!”湄冷笑道。
“你刚回来,太累了,不适合做决定,改天再说吧。”大伟看着前方的路,专心致志地开车,不再理林湄。
林湄不甘心,又气鼓鼓地说,“那好!就这么分了,什么也不说好了!反正现代人不都这样了吗?简捷到连分手仪式都不需要做了!”
“干吗生那么大的气?说翻脸就翻脸啊!至于吗?”大伟慢吞吞地说。
“我就是这样!神经病!知道吗?受不了了吧?刚好啊!”林湄挑衅地说。
“谁说我受不了了?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宽容的人吗?你还不偷着乐啊!”大伟笑着说。
还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说得清吗?男人们认为自己永远清楚自己要什么,而女人似乎永远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即使女人不能够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总能够确定自己不要什么吧?这一生,男人和女人们又似乎并不愿意真的搞清楚。男人们不愿意清楚有绝对充分的理由,因为他们自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女人们又是为什么呢?就像一个正日渐老去的中年女人,其实并没有任何人对她是否已婚好奇,但在她自己眼里,她却是一个受人关注的失败者和可笑者,因此,她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的年龄,质疑一切的判断,多愁善感,容易受伤害,比最容易受伤的孩子更容易受伤。一切理性的、智慧的东西都不得不折服于一种暂时的、迷幻状态的幸福感受,并依附于它,成为它最忠诚的奴隶。女人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自由的选择的。就像是女人穿衣,并不是为了方便自己,而是取悦于男人一样。男人常常责怪女人有一柜子的衣服还在买衣服,殊不知,为了要装点他一秒钟的视觉,女人懊恼了好几天、累了一整天才终于做到了。这样一种优秀的才智和良苦用心不被认可,女人也真够悲哀的!铺天盖地的媒体热心地宣扬着这样一种才智,这样一种自我奉献的美德,人给人下的套儿比人给动物下的套儿要高深得多,通常科学家也是难辨真伪的。到现在为止,人类还没有发明出一种可以防备人类铺设的温柔陷阱的东西,人类也活该自相残杀,谁让他们的智力没有进化到他们想象得那么好呢?
水流无痕(15)
到了林湄公寓楼下,大伟要送她上去,林湄不让,她宁愿自己拎着行李,哪怕是走上二十一层。自始至终,林湄没让大伟踏进过自己家门半步。湄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她和石磊的家,即使说她并没有这房子的产权,仅仅是租来的,说不定她哪天就又像溃不成军的败兵一样不得不撤离这里。即使石磊早已经走了,甚至不会再回来,但林湄仍旧固执地把这里布置成原样,和石磊在的时候一模一样,连照片也原封不动地在墙上挂着,虽然湄都快看得无知无觉了。但是,只要它还在墙上挂着,他就等于在这里站着,湄还不想和这么一个人无谓地对
抗,她也没有能力对抗。
石磊说想来看看林湄,林湄说“很忙”,阻止了。虽然每次都这样说,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够不请自来。但石磊似乎是怕触动林湄什么,并没有自作主张不请自来,只是每天中午十二点钟,都会打电话给林湄,就像以前林湄打给他一样。或许他和林湄当初是一样执拗的想法吧,只是要把这样一种行为演变成一种习惯。而习惯一旦成为习惯,再更改就不容易了,就像油渗透进了皮肤。
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非常清晰地变得单调冗长了,一天过得比一天慢,就像一只笨重的蜗牛,一步一步爬着,看得人心烦。月亮让人心寒地一日一日膨胀着,眼见着就又要月圆。而她的青春,被无谓地浪费掉了,终究像花儿一样无声无息地凋落了。冬天太长,长得让整个世界都荒芜了!或许这个世界到最后只剩下了北极熊和南极的企鹅也说不准呢!没有人类,没有植物,更无须什么等待,无须什么渴望,无须什么执著了!
大而无当的北京城,车水马龙,人流涌动,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么。忙来忙去,忙得都是空的,连心也忙空了。整个城市都是空心的人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没完没了地奔跑着,整个城市也都是空荡荡地矗立着,毫无意义地矗立着,无知无觉地矗立着。
湄固执地不见大伟,不管他怎么说。虽然自己也会难过。湄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还是有点儿难过。尤其到了晚上,她的确想跟人说几句话,哪怕是几句,她憋得胸口都快要爆炸了!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个人说话似的!她的确找不到人说话。跟谁说呢?以前大伟总是跟她贫嘴,搞得她不厌其烦,而现在,多安静啊!整个北京城都像睡着了似的。就像是一个空城,鸦雀无声,一片死寂。而自己,就像是游荡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魂魄,毫无目的地游荡着、游荡着。想要从孤独中逃脱,却陷入了这个城市的孤独沉默。
湄想了想,对大伟说,自己要去上海出趟差,等回来以后再说吧。
人生最大的罪孽就在于错过,而她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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