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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尘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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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锦懒懒的往条案上一靠:“闷都闷死了。我让角儿去跟先生说,我夜里着凉了。”
苏颜唇边微微浮起了一点苦笑,摇了摇头,温言劝道:“二爷,你可是大家的公子,总这么东游西逛的,让人看了……”
殷锦哼了一声,忿忿的转过了脸。
苏颜起身,为他倒了热茶,又说:“就是我们这里,你也不能总来啊。”
殷锦又哼了一声,语气越发的不耐:“你怎么变得象芙蓉一样絮叨?”
“这都是为你好的话,”苏颜无奈的一叹:“难道,非要再等着侯爷来了挨板子么?”
殷锦一把拽起鸟笼子转身就走。
苏颜知道他是个没有心机的人。看到他拂袖而出,自己也多少有些不自在。怔怔的闷坐片刻,又低了头继续做手里的针线。
耳边隐隐听到芙蓉正在廊檐外训斥小丫头,眉头也只是微微一蹙,便又舒展开来。
手背上的划痕还在隐隐作痛,苏颜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浅伤,不期然又想起了昨天夜里桃喜偷偷说的那番话来:“阿颜,这里没有旁人,我还是告诉了你吧,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算计了去。”
桃喜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今日在夫人跟前当差的时候,听见夫人正跟芙蓉说二爷的事……夫人说二爷贪玩,芙蓉姐也说二爷总是混在丫头堆儿里头,不成体统。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你身上。夫人说……得想个法子,把你调开去,免得二爷成天糖糕似的粘在这里……”
苏颜听到这里,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反问一句:“调我到哪里去?”
桃喜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没说。我只告诉你,这府里的人,各样的心思都有。你心里要有数。”
苏颜握紧了她的手,却没有出声。
她自然知道殷锦常来看她,不过是可怜着她罢了。但是他的好意落在旁人眼里,就只怕将她当作了心怀叵测的人。她在这里横竖就三五年的煎熬,能忍则忍,能躲则躲,何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暗地里也曾想过,殷府并不把她那几个赎身钱看在眼里。说不定夫人有了这样的心思会免了她的债,直接就打发她走路……
不过,她这样的人,沦落到这般地步,又能存着什么奢望呢?
也只是想想罢了。

第五章

小小一簇桂花,飘飘摇摇穿过了艳阳下的枝叶婆娑,仿佛特意瞄准了树下沉睡的人一般,轻轻巧巧的打了个旋儿,落上了光影斑驳里那张沉静如水的脸。
殷仲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有睁眼,只是伸了两指轻轻拈起这小小的花簇放到鼻下嗅了嗅。依稀记得母亲生前是极爱这几丛老桂树的,每到这时节,一清早就会让侍儿剪下新鲜的花枝插放在房里。于是,她的床幔、衣袂、甚至抚摸着他发顶的指掌间都氤氲着清冽的桂子香……
而这年年相似的桂花香,也因着记忆中残留的一点温暖,而呈现出令他无法抗拒的脉脉温情来。仿佛总有些抓不住的旖旎就隐藏在这氤氲的香里,幽幽的,牵动着自己……竟让他也生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怅惘……
殷仲不禁微微一叹。
也许是因为这秋日的阳光过分的绵软了……也许是随风入梦的桂花香勾动了潜藏在心底里不易察觉的一点柔软……
也许……只是自己清闲得太久,清闲得太过于无聊了……
因为寂静,远处轻浅的脚步声听起来竟格外的刺耳。
殷仲的神经倏地绷紧,却又在下一秒松弛了下来。
是女子的脚步。轻盈而明快,其间还隐隐的夹杂着娇柔的低语。
殷仲躺在竹床上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有眉头不易觉察的微微蹙了起来,他不耐烦的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沉沉的唤了一声:“石钎?”
石钎的声音在近处一喏,随即宛如一阵微风般消失在了石径的尽头。接下来顺理成章的听到了女子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软语呢哝,带着一点哀恳的味道。偶尔夹杂着石钎的几句应答,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干脆。
两三个女子的声音还在夹缠不清。
殷仲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眉头却越皱越紧。正待发作,女子的声音却又静了下来,随即一步一顿的,渐渐去的远了。
殷仲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
没多久,耳畔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轻响,似乎是石钎把什么东西放到了竹床边的石案上。懒懒的睁眼去看,原来是一只汤罐。疑惑的挑眉去看石钎,石钎却微微垂下了头,轻声说:“大概是听说侯爷未用午饭,蓝夫人特意做了甘豆粥。”
殷仲没有出声,只是懒懒的躺着。就在石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却听他淡淡的开口问道:“洗砚阁那边,有消息么?”
石钎后退一步,垂首答道:“玉姬在傅家安分守己,并不曾见过外人。”
殷仲眉头一紧,又迅速舒展开来,沉沉的反问:“你怎么看?”
“属下只是不解,”石钎似乎也受了他的影响,两道浓重的眉毛拧到了一起,若有所思的说:“那个人既然要结交侯爷,又何必处处疑心?”
殷仲嗤笑一声睁开双眼,一双湛然生辉的黑眸望向了石钎,懒懒的一笑,“雪中送碳,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好——不过是指望着我还有被朝廷大用的一天。他原本就是疑心极重的一个人。没见他处心积虑想往我们这里安插他的人么?”说着斜了一眼石案上的汤罐:“只怕这一位也是靠不住的。不过是皇上的赏赐,辞不得。”
石钎没有说话。他十六岁入伍,便是跟随殷仲,自然知道他在女色上是极淡的。只是,一想起刚才蓝夫人那满脸殷殷期盼的神情,心里竟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怜悯。荣安侯府上下都知道侯爷不嗜甜食,只有她不知道。只是不知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诚心要看她的笑话,没有提醒她?亦或是提醒了,她却听不懂她们的话执意要做呢?
为自己的夫君洗手做羹汤,原本极温馨的一件事,只可惜,遇到的竟是这么一位铁石心肠……
石钎正胡思乱想,又听殷仲极平淡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石钎定了定神,说道:“银枪传回来的消息,说太夫人身边的苏姑娘,查的有消息了。”
殷仲双眼微微一跳。
石钎说道:“苏姑娘在柳树坡土地庙遇到刘二头之前,曾在易城容安客栈投宿。当时也是男装。她懂医术,不过寻常几付方子,就医好了老板娘的寒疾……”说到这里,忽然瞥见殷仲眉头微微皱起,忙改口说道:“老板依稀记得她说过自己是从安定郡过来的,要去吴国寻亲。还跟老板打听过有关吴国的事……”说着偷眼去打量殷仲的表情,却意外的发现他并没有恼火的神气,只是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石钎猜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也不便多言。
“告诉银枪,接着往下查。”殷仲站起身,沉沉说道:“不是说从安定郡来的么?”
石钎沉声应了。
殷仲正要举步,却有一簇桂花从头顶飘落下来,轻轻擦过了他的鬓角,落在脚边清幽幽的石板地上。殷仲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扫过了满地的落花,微一犹豫,还是弯下腰,轻手轻脚的拾起了脚边离自己最近的一簇。
路蘅辞出长安的那一天,殷仲大醉一场。
醉酒的殷仲在深秋迷离的月光下挥舞着长刀,飒飒的刀风在他耳中全都幻化成了霸上凛冽的寒风。醉眼里看出去,连弥漫在长安空气里的热闹繁华也都一点一滴,变成了记忆中一览无余的苍莽。
那是他自年幼起就看惯了的风景,是随着他的成长,不知不觉就烙印在身体里、血液里最本真的热烈……
而今这个意气消沉,只会躲在无人之处顾影自怜的人,究竟……是谁呢 ?
殷仲不认识。
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那是他最最看不起的一种存在……
矫健的身体猛然旋转,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斜度,手中的长刀却瞬间脱手而出,“当”的一声深深钉入了校场边的兵器架里,直至没柄。
殷锦走进内园的时候,殷夫人正歪坐在竹林边的凉亭里跟几个丫鬟闲话。
一眼扫去,不过就是芙蓉、桃喜几个寻常伺候的丫鬟,并没有看到苏颜的身影。殷锦的眉头微微一蹙,目光不自觉的扫向了凉亭的周围。
芙蓉却已经看到了他,连忙带着一众丫鬟们从凉亭里退了出来。殷夫人转眼看到了他,方正的一张脸上顿时透出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神情,将头摇了两摇,柔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跑来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跟着?莫不是刚从书斋出来?又哄着先生说内宅有事?”
殷锦行了礼,涎着脸靠了过来,嘻嘻笑道:“儿子特意来看看母亲,母亲反而不乐意见到儿子么?”
殷夫人拉他坐在身边,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头:“溜出来的?先生呢?角儿怎么没跟着?”
殷锦笑道:“角儿被我打发到北城买东西了,先生……”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语,眼里却掠起了一点诡异的浅笑。
“莫先生可是武南有名的才子,你……”殷夫人叹了口气:“锦儿,你不小了。你哥哥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在霸上为朝廷效力了。我虽然不指望你象他那般争气,但是你……”
殷锦连忙凑过去揽住了殷夫人的手臂,撒娇一般晃了两晃:“孩儿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给莫先生赔不是。”
殷夫人斜了他一眼,又是一叹:“锦儿,你哥哥也快到了,你功课上倘若再不上心,回头他再罚你,我可不管了。”
殷锦连忙应道:“孩儿知道了。”
殷夫人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伸手拢了拢他的衣领,嗔道:“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人就到处乱跑?”
殷锦却因为殷夫人的这一问,陡然间想起了压在心头的另一件事,踌躇了片刻,若无其事的说:“可不是,我身边就只有一个角儿还伶俐些,干脆……母亲把阿颜给了我好了。”
殷夫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那怎么行?你身边服侍的人哪一个不是我千条万选的?阿颜刚来咱们府上,什么都不懂……要不……让芙蓉跟你过去吧。”
殷锦的小脸立刻耷拉下来,勉强一笑,“母亲这里怎么离得开芙蓉呢。还是算了。”
殷夫人收回了手,瞟着儿子的目光里忽然就多出几分精明的神气,声调却还是一味的柔和:“锦儿,你不是小孩子了。娘的苦心,你该懂得的。”
殷锦微垂了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殷夫人斜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们殷府难道还真的在意区区八百钱么?锦儿,既然你是做好事,不妨做到底,免了她的钱。打发她回家去吧——也算一桩功德。”
殷锦一惊,忙抬头说:“阿颜父母双亡,哪里还有家?母亲……”
殷夫人面上微微浮起几分不耐,“她不是要去吴国寻亲的么?你既然要做好事,又非要留着人在我们府上,终究是不好。锦儿……”
殷锦攥住了她的袖角晃了两晃,却不知该如何来恳求。
殷夫人最看不得他闹脾气,心一软,眉目之间也柔和了下来:“好孩子,你素来心软,你的那点心思,娘没有不知道的。只是,这女子来历不明,放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殷锦知道母亲已经在让步了,自然不敢再坚持,又将她的衣角晃了两晃,软语求道:“你别撵了她走,她孤身一人,再遇到什么危险,岂不是我害了她……”
殷夫人摇头笑道:“这事我既然管不得,那就等你哥哥来了让他来决定好了。”心里却又微微叹息:这个惫懒的儿子,似乎只有殷仲那张冷面孔才弹压的住……
见殷锦的小脸又耷拉下来,殷夫人反而笑了:“你还不快回书斋去?难道等莫先生来请你不成?”
殷锦闷闷不乐的退出了内园,刚出了角门,却见一个丫鬟手里端着木盘正迎面走过来,一抬头,两人都是一愣。
苏颜连忙屈膝行礼。
殷锦撇了撇嘴:“难怪刚才没有看到你,怎么她们都闲着,只让你做这些事?”
苏颜微微一笑,“别人也都做的,只是你没有看到罢了。”
殷锦刚伸手从托盘上抓了一把枣子,忽然又想到,若是被母亲看到托盘上的水果被人抓过,便会猜到苏颜又碰到了自己,只怕会对她越加的在意……
苏颜诧异的看他抓了枣子又闷闷的放了回去,忍不住一笑:“这又是怎么了?”
殷锦垂头丧气的收回了手,无端的就有些烦闷。抬脚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郑重其事的嘱咐她:“夫人若问起来,你别说遇见我。”
苏颜不明其意,却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殷锦又说:“你自己要小心。”
苏颜的眉头微微挑起,正想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殷锦却已垂着头,闷闷的转身去了。
苏颜看着他的背影,不免有些怔忪,只觉得今天这位小爷的样子大异寻常,却又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同。
愣愣的出了会儿神,再抬头,殷锦已经去的远了。

第六章

一进角门,看园子的陈嬷嬷就迎了上来,一边帮着她们提篮子,一边笑道:“两位姑娘可回来了。芙蓉姑娘让人来问过好几次了。催得我这老婆子都着急了……”
桃喜听了这话,撇了撇嘴说:“她那个人,最婆婆妈妈的了。又要打发我们去买东西,又是处处不放心——真恨不能自己长出八只手,事事都自己亲手去做才好呢……”话未说完,只觉得衣袖被人轻轻一拽,转头去看,苏颜正带一点无奈的神情斜眼看着她。
桃喜知道自己话又说的多了,也不在意,伸手从篮子里摸出两包蜜糕塞进陈嬷嬷手里,笑着说:“陈嬷嬷,我们出门一趟,倒连累你跟着操心。这两包果子你拿去哄你孙女吧。”
陈嬷嬷推辞不过,笑嘻嘻的收了。
桃喜拉着苏颜正要走,陈嬷嬷又嘱咐说:“两位姑娘还是从后院的林子里回去吧,听前院的人说,侯爷才刚到了。只怕前院这会儿正安置侯爷的人呢。”
桃喜和苏颜都是一愣。桃喜不放心的追问一句:“真的是侯爷到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听说同来的还有傅爷……”
苏颜倒不觉得怎样,桃喜的小脸却已然耷拉了下来。一直到走进了了后院的林子里,桃喜才唉声叹气的说:“侯爷一来,咱们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原来不当值的时候还可以在园子里自在的逛逛,以后怕也是不行了——侯爷最看不得别人游手好闲的……”
苏颜不觉失笑。忽然想到殷锦素来畏惧这位长兄,只怕此刻的心情比身边的桃喜更加的低落……正暗自好笑,就听身旁桃喜倒抽一口凉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桃喜已经匆忙退到了道旁屈膝行礼,口称:“奴婢桃喜见过侯爷。”
苏颜愕然抬头,小径尽头果然有两位身穿浅色深衣的男子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匆匆一瞥,根本来不及看清楚荣安侯殷仲的相貌。只觉得他浑身上下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冷戾,让人情不自禁就生出几分畏惧来。
苏颜不敢细看,忙随着桃喜退让到道边,学着她的样子说了句:“奴婢苏颜见过侯爷。”
尽管低着头,苏颜还是感觉到殷仲的目光沉沉的落到了她的脸上。她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目光,只觉得有几分刻意的审视,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戒备……更多的,则是一味的冰冷。幽幽沉沉,宛如巨石般当头压了下来,令她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屈膝久了,连带着身体也变得僵硬。就在苏颜觉得自己马上要摔倒的时候,头顶上终于传来了殷仲冷冽的声音:“起来吧。”
两个女子暗中松了口气,却依然不敢抬头。两幅浅色的衣角在她们下垂的视线里微微拂过,两个男子一前一后不停步的走了过去。
苏颜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他们从面前走过,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不料走在殷仲身后的男子正巧也回过头来,是一张漂亮的脸,俊眉秀目,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四目交投,那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温煦如暖风。
苏颜连忙垂下头,耳边听到那漂亮的男子轻声笑道:“二哥,你府上的丫头们都怕你怕得紧呢……”
殷仲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并不停步。两个人一前一后,施施然去得远了。
桃喜也长舒了一口气,拉着苏颜快步赶回了颐荣堂。
回来的晚了,到底还是挨了芙蓉的一顿数落。
苏颜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走到堂前的时候,竹帘正好被人从里面挑了起来,幽柔的烛光肆无忌惮的倾泻出来,落在门前青石板的台阶上,泛起了薄薄一层水光似的亮光。
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坐在太夫人下首的荣安侯。
苏颜第一次看清楚殷仲的相貌,不觉有些微愣。从来不曾想到,这样一个气势迫人的武人,看外表,竟也是极出色的男子。
这张熟麦色的面孔有着刀削一般深刻的轮廓,长长的眼尾呼应着飞扬入鬓的两道剑眉微微向上挑起,顾盼之间神采逼人。只是眉头微微蹙起,黑湛湛的一双眼眸显得若有所思,仿佛怀着很重的心事。
他的身后立着一人高的青铜八宝缠枝烛台,在一片摇曳斑驳的光影里,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却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就仿佛身外一切的喧哗热闹都与他格格不入一般……
苏颜不禁暗想:这样的落寞,应该是隐藏在倨傲的表面之下吧……也许,只在这不经意的一刻悄悄流露了出来……
仿佛立刻就感应到了她探询的视线,微垂的侧脸极敏锐的转向了她的方向。
苏颜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想要躲开,掀起的竹帘却适时的落了下来,挡住了那两道迫人的视线。听到芙蓉略带不悦的声音,苏颜暗中松了一口气,竟难得的生出一点感激之情。
“怎么越发的慢了?”芙蓉接过了托盘,看到她没有说话,自己也不觉放缓了声调:“阿颜,我不是说你。你回去叮嘱桃喜和小红,侯爷刚到,万事不可出岔子。”
苏颜应了一声,垂手退了下来。
颐荣堂后院的小厨房里,桃喜和小红不知为了什么正闹成一团。看见她进来,桃喜笑道:“阿颜,你可看到了傅公子?”
苏颜茫然的瞪着她,“谁是傅公子?”
桃喜和小红相视一笑,小红笑道:“就是跟侯爷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啊,人生得很漂亮呢。”
苏颜不禁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才多大?怎知道傅公子漂不漂亮?”
小红年龄原本就比这几个女孩子要小,听到苏颜调笑,不觉红了脸:“去年傅公子来的时候,跟夫人讨了如玉去……”
苏颜诧异的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他府上岂不是已有夫人了么?你还在这里发什么痴?”
小红斜了她一眼,脸蛋还是红通通的,清亮的目光里却透出了几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萧索:“阿颜你在开玩笑吗?我们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指望被人三媒六聘的娶回去做大房么?”
苏颜微微一愣,轻声反问她:“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桃喜和小红睁大了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惊讶的问了一句:“阿颜,原来你是读过书的?”
苏颜叹了口气,不露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你们刚才说傅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桃喜笑道:“傅公子府上好几位姬妾都是从咱们府出去的,小红只怕也是动心了吧……”
小红脸色又一红,立刻扑过去扭她的脸。
苏颜笑道:“你光欺负小红,只怕是你自己动心了吧?”
桃喜让过了小红的利爪,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好好一个人,干嘛要跑去给人做妾?将来放出府去,哪怕是嫁个穷门小户,我跟他好好过日子,不比整日价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要强么?”
苏颜抚掌大笑:“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小红扑过来扭住了苏颜的脸,嗤笑道:“这两个没羞的,一心惦记着放出去了嫁好人家呢,才刚还取笑我……”
苏颜连忙躲闪,三个女子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殷仲喃喃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石钎:“当真是她说的?”
石钎点了点头:“我巡视完后院,从太夫人的后厨经过时听到的。”
殷仲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两敲,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个女子要去吴国,我只想知道她到底跟吴国有什么关系?怎么查来查去,查出这么些周折来?!她既然读书识字,必然不会出身于普通人家……洗砚阁有消息了么?”
石钎垂首答道:“银枪快马赶过来,最快也要道三天之后。”
殷仲没有出声,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了案头的陶罐上。陶罐的封口已经打开过,清冽的桂花香不知不觉就充满了整间书房,连自己的衣袖也在不经意间沾染了幽幽的暗香。
太夫人的话不知不觉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我身边新来了一位使女,她多少懂些药理,手又巧,秋天的时候带着丫鬟们做了不少的桂花露,仲儿难得喜欢,多带些回去……”
太夫人身边只有她是新来的使女,那么席间那一味桂花秋梨羹也是出自她的手……说不上有多么美味,却让他这从来不沾甜食的人也情不自禁的着了迷……
“苏颜……”殷仲揉了揉眉心,微微叹了口气:“告诉银枪,手脚快些。洗砚阁的人力不能总是耗费在这些无谓的人身上……”
石钎听到“无谓的人”这几个字,不由得微微一愣。抬眼看到殷仲满脸倦色,不敢再问。低低一诺,躬身退出了书房。
推开房门,夜晚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里寂然无声,清晨时分落的一层薄雪此刻已经化得不见踪影了。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雪后特有的清爽。
殷仲慢慢踱出了书房,身后立刻有熟悉的脚步声跟了过来。殷仲不禁一笑,“石钎,我只是睡不着,随意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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