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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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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的吗?”女孩子仔细看她神色,不像是药发的样子,顿时红了脸,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也是……恩人救我一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着女孩子就跪下了,桑桑连忙拉起她,“别别,那天也是我自己要冲上,好了好了,没事了。”
  “恩人请到我家里坐坐吧?”
  桑桑没想到她这样热情,连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拉了元上陌就走。
  元上陌笑道:“你何必跑得这么快?她也未必是真心要认你这个恩人,你看,她都不追来。”
  “我怕她以身相许要跟着我啊!”
  “你又不是男人。”
  “你是男人啊!没准她就是看你在我旁边,要赖上我,然后打你的主意呢?”
  “唔,这也不无道理。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一些——哎……”鞋子上被毫不客气地踩了一脚。
  桑桑得逞就跑开了,远远拉着脸皮道:“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元上陌追上去,“你别跑,有种别让我逮着你!”
  桑桑岂能不跑?只是又怎么跑得过元上陌?三两下就被捉住了,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元上陌看着她,眼睛好黑好亮,仿佛有星辰在里面闪烁,忽地,他抱住了她。
  抱得那样紧,她几乎不能正常呼吸。
  “上陌……”她的额头抵在他胸前,“我……”
  “我们吃饭!”元上陌蓦地打断她的话头,往客栈去。
  第一道菜就是羊腿。
  “你要啃还是切?”
  “当然是切。”
  “其实我嘱咐过他们,先蒸再烤,已经很烂了。”
  “是吗?”桑桑啃了一口,果然。
  “我喜欢看你啃羊腿。”元上陌说,“我想,再不可能看到第二个女人在我面前抱着一条羊腿,啃得满脸是油了。”
  桑桑啃羊腿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了头,眸子有些忧伤。
  元上陌已经偏过头去,问掌柜的:“打听出来了吗?”
  “她叫红珠,今年十七岁,父母是在街市口卖菜的。”
  元上陌点点头。
  掌柜退开。
  桑桑好奇,“你打听谁?”
  “刚刚喊你恩人的那个。”
  “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元上陌往椅子靠,垂下了眼睑,看不清神色,“以后多个人聊聊天。”
  羊腿香气浓烈,可是桑桑再也吃不下去了。
  水汽像雾一样在眼眸里聚拢,她低声道:“其实,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元上陌抬起眼,扬眉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大吃起来,好像饿足三天没吃过东西似的,大口大口把菜填进嘴里。
  桑桑扑上去抽掉他的筷子,他端起酒杯,桑桑拨乱酒杯,他拿酒壶,桑桑打翻酒壶,一时杯盘狼藉。
  桑桑浑身颤抖,泪凝于睫,只觉得一颗心脏似被猫抓,点点迸出心血,胸腔有无形的气流在乱窜,四处奔突,到处都是穷途。
  元上陌的衣服泼上了酒,发上也溅上了,一滴一滴,顺着额头滴下来。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眉毛压得极低,几乎抬不起眼。
  屋子里极静,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只要稍微在某处一用力,就要断裂了。
  这样的紧绷和压抑,令人几欲疯狂。
  元上陌冲上去抱住了桑桑,唇如灭顶吻住她,怀里的人是一摊水,是一朵云,是一阵风,是想留却永远也留不住的缥缈灵魂,他吻她,悲切而忧伤,自己的泪滴下来,落到她的面颊上。
  桑桑深深地吻回他,用尽全身力气。那一刻心底有毁灭的冲动。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恨吗?是悲伤吗?只想把这一切毁灭!
  一起死吧!以死亡来结束吧!
  这样强烈的冲动,近乎疯狂。她在元上陌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疯狂,想毁灭一切,想破坏一切,想焚烧,想让这世界一起陪葬!
  第7章(2)
  “你要走了吗?”元上陌喘息着问,眸子里有暗无天日的黑,“你要走了是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良言的身体里了。”桑桑痛苦地道,“她轻轻一个转念,我就会飘开。上陌,我……我不能留下来了!”
  “嗬嗬嗬……”元上陌发出低咽的笑,更像是哭,“……苍天在捉弄我吗?把你从千年以后送来,现在又要把你带走?”
  桑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她真的像良言说的那样,是上天安排来帮良言的,帮良言脱离危险,帮良言和任宣明白心迹,现在,她该走了,让任宣和良言在一起。
  路桑桑,你不要只顾着哭,不要只顾着难过,良言都肯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你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
  他们相爱了那么多年,都可以含笑分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能放手?
  “上陌、上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这个身体本来就是良言的,我不可以占用,更不可以用她的幸福来换我的幸福。”桑桑的声音颤抖,然而心底,却有某一处在隐隐松动,那样强烈的毁灭欲望淡去了,她的脸贴在元上陌怀里,低声道,“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会不安的。对不对?你只要一想到任宣,你就会难过的。这段日子我不能想到良言,想到她我就会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我宁愿自私!我宁愿卑鄙!”元上陌声音嘶哑,“我宁愿对不起任宣,宁愿对不起尚良言——桑桑,我不愿意失去你。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一旦喜欢上就是把你种在了我心里。现在,你要走吗?你要把我整颗心都连根拔走吗?”
  桑桑不能说话,所有的用来说服自己的道理,都在他这句话面来轰然瓦解。
  爱情就是这样自私吧,就是为了和对方在一起,负尽天下人也无所谓吧?
  可是,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谁能够违抗?
  桑桑已经累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疲倦,让她甚至倦于呼吸。
  再也没有力气去面对这样盛大的痛楚、无望和伤心,曾经的那些快乐一一展现在面前,一切就像昨天,可她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要来这里。
  不要遇见元上陌,不要爱上他。
  她只是个高三学生,生活中最大的痛苦和烦恼都来源于高考,她不要这么多爱,她承受不起。
  她想逃避。
  像是有一声轻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轻飘飘地,回头看到良言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她自动离开了良言的身体,整个人仿佛在飘离,如羽毛一样轻忽。
  “桑桑!”元上陌抱住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失去她的痛楚,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依然强烈如昔。
  他要失去她吗?要永远地失去她吗?
  他要如何去挽留一个千年以后的魂魄,要如何去挽留自己唯一的一次爱情?
  身体对良言的魂魄来说,仿佛有极大的吸力,她丝毫不能抗拒地回到了身体里。
  “桑桑!”她唤,“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桑桑答,“我好累,我要走了。”
  “你怎么能走?你走了元上陌怎么办?”
  “良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你的身体里了,如果我来,是老天爷的意思,现在,老天爷要我走了。”“那怎么可以?”良言焦急。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一直准备着回去的,我一直想我爸我妈。从什么时候起我愿意留下来了?对,是跟元上陌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那么想家了。可是我真的留下来,真的一辈子不见我的爸妈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守着我的身体哭吗?我的身体还在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当我死了?”
  桑桑唠唠叨叨地说着,心仿佛没那么痛了,浑浑噩噩。
  睁开眼睛的是良言。
  几乎不用去分辨,元上陌立刻知道她不是路桑桑。
  他疲倦地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医苑吧。”
  良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上了马车,看到他的背脊仿佛受着无形的重压,真担心他会忽然倒下。
  他握着缰绳,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良言,你怎么愿意成全我们呢?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滋味是这样痛苦,你们,怎么受得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良言道,“我想你和桑桑都不习惯压抑感情,如果要你们分开,你们的痛苦,会比我们强烈十倍。”
  “那你不会怪桑桑吗?”
  “不会。”
  “可是我怪你。”他的声音低低的,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白,“我怪你,你把她引来,又把她赶走,你……”他蓦然住了口,大口地吸着气,“我、我……我不该说这些,对不起。”
  良言忧伤地看着他,“不要紧。说出来会好些。”
  他没有再多说,一扬马鞭,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医苑,任宣正在替一个病人诊脉,忽然看到她进来,那眼神、那风姿……他蓦然站了起来,病人吓了一跳。
  “她是尚良言。”元上陌道。
  说完,他径自回了后院,整个人疲倦乏力,躺在床上。
  被褥一色全新,上午才搬来,他还准备在这里多住几天,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能聚一时,便是一时。
  然而到底能聚多久?
  他还可以看见她几次?还可以跟她说几次话?
  每一个问题,都切割着神经。
  她随时都会消失,然而,他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事没有做——他“霍”地转过身,冲到前院。
  “尚姑娘!”他望着尚良言,大声道,“再借我一天时间,好吗?”
  良言怔住,“怎么借?我已无法离开这个身体。”
  “我有个办法,只是,得罪了!”他一掌劈在尚良言后颈,良言软软地倒了下去。
  任宣吃了一惊。
  “我不会伤她,我只是要她晕一会儿,我……”气息在元上陌胸中翻滚,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任宣明白,“我只是……”
  “我知道。”任宣扶住良言,“希望,她可以醒来。”
  他说的她,是尚良言呢,还是路桑桑?
  在这个外人不能抵达的世界,只有尚良言和路桑桑。
  “他要你回去。”
  桑桑沉默良久,“良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宁愿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他。”
  “如果你不去,他会有多么失望。”
  “良言,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飘散,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如果真的要走,就更要珍惜时间。”
  “我不敢面对他,我说不出再见。我不想在他面前慢慢消失,那会有多痛苦?!你怎么可以跟任宣诀别?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有勇气,原来是你比我勇敢。”
  “桑桑,你会明白,其实有时候,别离并不代表什么。”
  “不,我不……”
  “你有没有想过,多跟他说一句话,将来就多一句话可以回忆?你能忘了他吗?不能。你会永远记得他,你会把所有你跟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桑桑,去吧。”
  桑桑内心挣扎,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的痛苦,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痛苦,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吧,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可是,元上陌的眉眼,仿佛就在面前;仿佛连手指,都有再触摸他一次的渴望。
  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多触摸他一次,多一点记忆……
  桑桑的心,一下子栽了进去。
  睁开眼时,视线触到了元上陌。
  一瞬间,元上陌已经知道醒来的是谁。他没有说话,直接把她拉上马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她的心尖里去。
  “赌坊?”
  “不,另一个地方。”
  马车转了弯,行到一条街上。
  街边临河,是襄河。他曾经说过这里有人放灯,结果却没有看到。然后,她在前面看到了一处灯红酒绿的所在。
  似曾相识。
  桑桑一呆,“你要带我去妓院?”
  “你不是想去吗?”
  “你不是说,等我下辈子变成男的才带我去吗?”
  “哈!”元上陌仰天长笑,回头望向她,眼角竟有血丝,“我下辈子会遇上你吗?”
  桑桑的心,几乎要滴血。
  马车停下来,有美艳女子前来招呼,却见他身边还跟着个女人,不禁愕然。
  元上陌扔给她一袋金铢。
  女子马上眉开眼笑,领着两人进去。
  这就是桑桑当初极想来的妓院。热闹程度同赌坊不相上下,整个环境却是天差地别。
  这里香风缓暖,乐声轻扬,到处是美酒美人。那女子将两人带到一处雅室,便含笑退下。
  屋子里挂满丝帘,布置得温馨而又香艳,空气中有不知名的香气。
  桑桑却一肚子酸涩。越是柔情的环境,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要落下来。
  “你想来的地方,想不想逛一逛?”
  他的声音那么轻,他的眼神那么迷蒙,他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元上陌,平常那个嚣张飞扬的元上陌到哪里去了?
  “上陌……”唇一张,眼泪跟着落下,桑桑拼命忍住。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不要说了。无论剩下多少时间,都让我们笑着度过。你看,楼下有人跳舞。”
  楼下有副高台,台上有三四个美人在舞蹈,乐声悠扬,美人的媚眼与衣裙纷飞,她们看上去如此快乐,整个院子都充满欢声笑语。
  桑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元上陌怀里,那熟悉的气息,更像是催泪弹。
  “我不该来……我不该来……”她哭得痛断肝肠,“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越在一起,我就越舍不得走啊!越舍不得,我就越难过啊!上陌、上陌,我好难过……”
  “要不难过,我有一个办法。”
  桑桑泪眼迷离地看着他。
  “想我的样子,想我们曾经在一起发生过的事情。”他伸出手,合上她的眼睛,轻声道,“这是今天下午我想出来的办法,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就没有那么痛了。”
  他的样子……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嚣张的笑……他带她去赌钱……他们去吃面……
  她缓缓睁开眼睛。
  心怎么会不痛,越想,会越痛。
  只是这痛,跟方才那种整个肺腑都在抽搐的疼痛不一样。这痛,像是在心脏上缚了一根细线,慢慢地收紧、慢慢地收紧,尖利的痛,伴着巨大的悲伤,汪洋如海,整个人被这些画面淹没。
  他看着她。
  桑桑忽然发现,这个时候的元上陌,竟有几分像任宣。
  淡淡的忧伤挂在眉梢。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会忧愁的,他每一分的忧愁,细细摊开来看,都是经历和伤痛。
  路桑桑,不可以哭,不可以在上陌面前哭啊,难道要留给他那么多有关眼泪的回忆吗?难道要他变得像任宣那样忧伤吗?
  不,元上陌,就要嚣张地笑,挑着锋利的长眉,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这,才是她的上陌!
  才是她喜欢的男人!
  他说要笑着度过剩下的时间,也是这个意思吧?如果注定要别离,为什么不留给对方最美丽的笑容?
  桑桑用力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抬起头,大声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你也不许站在这里看美女,跟我去赌坊,我们去找小胖,好好赢两碗面钱!”
  “好。”
  这一次,他说得分外用力。
  “不要坐车,我们骑马。”
  他一笑,“你想占我便宜吗?”
  “怎么?上次你占了我的,不许我占回来吗?”
  元上陌笑着把她扶上马,自己跟着上去,低头凑到她耳边,“敬请随意呵。”
  马儿撒蹄奔去,她耳坠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开。
  寒风吹过,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意外的凛冽,她大声道:“上陌,我们快一点!”
  “驾!”
  风更大了,马飞快地跑过街道,漆黑的路上少有人行,这个城市,这个世界,重新成为他们两个人的。
  在这样的速度里,纠缠不清的伤痛远去,整个人变得分外清明。眼耳鼻唇都变得敏感,身体像是已经透明,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长街的寂静、远处的犬吠……
  风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他们仿佛要飞翔起来。他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那一刻,他们变成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跳,只有一双眼睛,他的感受,就是她的感受,她的心情,就是他的心情。
  他们在这一刻,变得平静、坦荡、清澈。
  中间没有千年的岁月,没有身体的隔阂,灵魂在上空轻轻缠绕,桑桑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爱着身边这个人。
  真正的爱,不是伤痛,不是折磨,而是欢笑与眼泪过后,心中的一片清明。
  尾声
  桑桑没能赢小胖,在她没有赌的日子里,小胖已经进阶为高级菜鸟,很轻易地赢了她这只中级菜鸟二十铢钱。
  所以路桑桑和元上陌,只能自己掏钱吃面。
  面摊边上的灯笼,恒久地残损,腻着一层油垢。
  面汤恒久地温暖,在冬夜里喝这么一口滚烫的汤,可以一直从咽喉暖到心窝。
  热气氲氤,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盈亮的眼睛,透过热雾,一闪一闪,亮如星辰。
  十年、二十年,八十年,这一碗面的味道,你还会记得吗?
  无论铭记,或者遗忘,都不要紧了。重要的是,岁月的洪流里,有那么一个晚上,有那么一个人,坐在我的对面,吃一碗热腾腾的面。
  天还没有亮,元上陌问:“还想去哪里吗?”
  桑桑想了想,“那个山谷,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虽然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两个人,一匹马,往郊外去。
  星子冷冽,四野寂寂,空气里清冷的香气,是树木的芬芳吧?就是在这条路上,她疑心他这疑心他那,又是说上厕所,又是说大姨妈……
  一幕幕,随着马儿的前进被一一唤醒,仿佛还可以听得到当初的声音。
  桑桑的嘴角,挂着微笑;眼角,却有泪意。
  不,不哭。路桑桑,不要哭。
  不要留给他眼泪,不要留给他忧伤。
  要留给他笑容。
  每当回忆停留到这个晚上,出现在他面前的,都会是你的笑容。
  山谷到了。
  黑漆漆看不清楚,但是已经听得到河流隐隐的声音。
  风很冷,明明是很冷的,身体却不觉得冷,嘴里呼出白气,元上陌抱住她。
  星子在头上,东方隐隐有些发白。
  “天快亮了。”元上陌说。
  “是啊,那天看晚霞,今天看朝霞。”
  “可惜,红叶没有了。”
  “明年会有的。”
  元上陌没有接话,片刻道:“明年我还会来的。”
  红叶年年如旧,可是人呢?
  不要紧。
  只要我坐在这里,看着对面的满是红叶的山,我就会想到,有个女孩子,陪我在这里烤鱼,她还送过我一束花。
  我会记得她穿着里衣束着头发的模样。
  我会记得她啃羊腿的模样。
  我会记得她输钱的模样。
  我会记得吃面的模样。
  ……
  十年、二十年,八十年,我都会记得。
  他抱着她,低声问:“桑桑,你相信人有世生吗?”
  “我相信有。”桑桑点头,用力地点头,“一定有。”
  “那么,来生我再来找你。”
  “嗯!”
  那一抹青白,渐渐明亮起来,跟着一抹红霞,如胭脂一样染红了天空。
  是朝霞。
  半边天幕,红彤彤的,云霞在上面燃烧。
  霞光映红了河水,映红了已经萧疏的山头,恍惚之间,整个山头都变红了,就像深秋时候,生满了红叶一样。
  真是美呵。
  就跟那个傍晚一样。
  那个傍晚,他说:“我一直想带个人来这里,陪我一起烤鱼,一起喝酒。”
  霞光越来越亮,太阳快出来了吧?
  然而她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仿佛要飘起来。
  一点一点……她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离开良言的身体,像是风中的叶子,慢慢飘离。
  融融的霞光中,她靠在元上陌的肩头,元上陌搂着她的肩。
  他们坐在草地上。
  他的侧脸,在霞光中恍惚发着光。
  她走了……他没有动,靠在他身上的良言也没有动。
  良言,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离开。
  这样,他会觉得,是我在陪着他看朝霞。
  是我和他在一起。
  这样,很好。
  身子越来越轻,似有吸力,迅速抽离,眼前最后留下一片霞光,以及,那熟悉的侧影。
  番外篇 遇见
  路桑桑在医院里醒来。
  没有奇迹般的清华录取通知书,也没有悲惨到连身体都失去,她错过了高考,做了一段时间的植物人。
  而今醒来,康复出院。爸妈四处托人,让她插班上课。
  在忙碌中过了一个年,第二年开学,她换了学校。
  全新的学校,全新的同学,全新的环境,一切,都是新的。
  然而她的心,早已遗失在一千多年以前。
  第一天坐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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